陪我倒數兩三秒 第二章 外號(2)
猴子滿臉通紅地拍拍胸口,猛咽下去一大口,“哎呀,差點噎死我,我跟你說,面雖然好吃也沒人願意頓頓吃,可是便宜的話就可以考慮。”
“咦,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納悶猴子什麼時候學會了讀心術?兩只手下意識捂住胸口,仿佛擔心心髒會跳出來。
“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我天天看想不知道都難。”猴子連連翻白眼,“拜托你,高興與不高興的時候學會控制一下表情。”
“哎呀。”我後知後覺地低呼,“那我不是沒有一點私秘?”
“才知道?”猴子伸筷子從我的碗里夾走惟一一塊帶肉的排骨,“我暗示你多少次,不然你以為人家和你吵架是為什麼?多半一早看穿了你的動機?”
“那怎麼辦?”我誠惶誠恐地望著她,“怎麼我家人都沒說過?以後怎麼混啊,你不早點跟我說,明知我馬大哈,暗示有個屁用!”
“別著急好不好?”猴子無奈地把我按下來,“還說我是猴子,看你著急的樣子才像只猴子!先前我不跟你說,你不照樣也活了那麼大?我之所以知道你要做什麼是因為天天和你在一起,別人光知道你心情好壞,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麼知道你要做什麼?安啦,你的私秘不用擔心泄露,只是容易被洞察。”
“喔。”我松了口氣,幸好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看來以後得萬事小心,學學小龍女那種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領。
猴子咬著排骨,細細地吧噠滋味,“好啦,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你想改也不是三兩天的事。”
“可是我會很郁悶,成天提心吊膽。”我無精打采地嘆氣。
猴子眨眨眼,“為什麼?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哪有?”我心虛地抗議,“被人洞悉的人難道應該很高興?唉唉,不說了,反正說也沒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對了,一會兒你去哪里?”
“回宿舍。”猴子頭也不抬,認真地和排骨較勁。
“那我去
圖館溫。”我拎著一串鑰匙晃了晃,“猴子,幫我把腳踏車還給洗衣房。”
“行,等會兒推了車你再給我,洗衣房那個鑰匙我不會用,每次都打不開鎖。”
“不會吧,這個鑰匙沒生銹,挺好用的。”我琢磨著手中的鑰匙,“比學校給宿舍配的櫃子鑰匙好得多。”
“上次借車,回來時死活打不開鎖,我搬著車走回來的。”猴子忿忿地扔掉光禿禿的排骨,擦了擦手,抹抹嘴巴,“走吧,先去開車,咱們再分道揚鑣。”
“說得好冷漠。”我也推開盤子,跟著走出食堂。
東大的三個食堂在一棟樓內,美其名曰︰百匯樓。實際上,大眾食堂能有什麼花樣?百匯樓何時也不曾見百種菜肴,每天翻新的無非是上菜的順序。周六周日不上課,五層免費播放一些最近的影視大片,所以學生們抱著一杯杯熱爆米花向上涌,電影八點開始,現在不先佔個位兒,到了八點更難找空座。
我們和他們走的方向相反,成了逆流的兩個異類。
猴子咋咋舌,“自找麻煩的傻瓜,為什麼不租盤回宿舍看,還能躺在床上邊吃邊喝,不必擔心走前收拾垃圾。”
“舍長,你不要帶壞群眾好不好?”我無奈地提醒她,“都像你一樣躺在床上對著電腦傻笑,食用垃圾堆成珠穆朗瑪峰也沒人管,劉絨絨一來檢查衛生,扣分的還是我們!”
“哪有你說的糟。”猴子抵死不認她的豐功偉績。
“哼。”我懶得和她再爭論,猛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噥噥她們幾個不是去搶王菲的演唱會入場券了嗎,結果怎麼樣?”
“能怎麼樣?”猴子興趣缺缺地一聳肩,“排數在最後面,不如在鹿湖露天體育場外那個小山坡上看效果最佳,她們從天文系的女生那里借了望遠鏡去看。”
“會不會太夸張?借天文望遠鏡看
演唱會?”我的頭皮開始隱隱作痛。
“為了王菲,那幾個丫頭再瘋狂的事都做得出。”猴子滿不在意地攤攤手,“她們回來你不要說東說西,不然又得開戰了。”
“你把我說成了惹禍精。”我不滿地呵她癢。唉,好人難做,這年頭拿入場券騙人錢的案例屢有發生,我是不想她們受騙才會多嘴,她們受不了,我也沒辦法。
猴子怕癢,平時一伸手,不等指尖踫到半根猴毛,她就自發地在床上又哭又笑打滾。被我這麼一騷擾,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推,正往下一個台階踩的我重心不穩,一腳踏空,直挺挺朝後倒去!
死定了!當時——這是我的腦海里惟一盤旋的話。
“林日臻。”
五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試圖把一動不動的人從呆滯中拉出來,可我依舊沉醉在無限遐思中,久久難以自拔。
猴子上來瞅著我看了半天,終于“啪啪”兩聲,給我臉上留下猴爪的印記。
“你干嗎打我?”揉著微微發燙的面頰,我埋怨地說。
“臭丫頭!你嚇死我了。”火眼金楮的猴子緊緊逼視我,“為什麼叫你半天都不吭氣?跟你說話呢。”
我總算從大夢中蘇醒過來,轉頭向旁邊站著的另一個人望去,“佟逸。”
“你好。”佟逸淡漠的表情和白天差不多,惟一的變化是臉部冷硬的稜角此刻在淺黃的燈光下柔和許多。
“謝謝你啦。”我狼狽地低下頭,訥訥地不知該說什麼。剛才——就在我要掉下樓去的千鈞一發,佟逸從後面托了我的腰一下,這才挽回下墜的趨勢,轉危為安。他的手和他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溫暖有力,源源不斷的熱度從掌心傳遞給我,即使隔著一層外衣,也能深深體會得到。
他一指樓梯拐角處的告示,“學校的樓道禁止打鬧,你不知道嗎?”
“知……知道,一不小心忘了。”
我和猴子彼此看了一眼對方,同時縮縮脖子。
“注意點,下次不會那麼巧有人在你後面。”他說完話,邁步走人。
“哎……等等!”
猴子一拉我,“你叫他做什麼?是不是嫌我們倆挨罵挨得不過癮啊?”
我擠擠眼給猴子,示意她少安毋躁。
“什麼事?”佟逸轉回身。
“那個……”在他黑如一潭深水的眸子下,我連話說都有幾分顫音,緊張得不得了,“肖嗆蟀現在好點沒有?”
佟逸點頭,“嗯。”
整一個惜字如金啊,多說一個字會死嗎?我的兩腮鼓起來,不滿地嘀咕︰“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倒是說個清楚啊。”
不想嗓門太大,被佟逸听得一清二楚,他挑了挑劍眉,沒說什麼,又打算要離開。
可是,不能輕易讓他走,他是我計劃倒追卻三年都沒有進展的目標啊!再一次,我不顧身後猴子的拉扯和眼色,叫住了他。
“到底有什麼事?”佟逸意興索然,眉宇間凝結著陰郁。
“嗯……這個給你。”我從衣袋里拿出兩個小瓶子,遞給他。
“這是什麼?”他看了看瓶子外的面標簽,“維他命?”
“啊,維他命K和維他命C。”我看看無人注意,小聲解釋道︰“一個是促進血液凝固,一個使血細胞不易出血。”
佟逸听著,硬挺的眉毛逐漸展平。
“我以前听過但不大確定,所以今天去後門的國醫堂藥房問了問,醫生說服維他命的確對身體有好處。”醫生只說了一遍藥理,難得我長了記性背下來,不容易啊,呵呵,忍不住表揚自己一番。
“你專門去問的?”他握著藥瓶子的手緊了緊。
“是啊,我妹小時候身子不好,都是攝取維他命補充營養,既然他的體制也不好,又不能根除,那就得在平時多注意。”我有信心,他會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誰。
“我替他謝謝你。”佟逸的嗓音蘊藏著一抹不為人知的深沉。
“不……不用,本來我也有責任。”肖嗆蟀那種男生太過優秀,太過美好,一旦完美中有了破裂的地方,你就恨不得舍命去為他彌補。啊,當然,他和佟逸是好友,我對肖嗆蟀好些,也會讓佟逸另眼相看嘛。
“我會給他。”佟逸晃了一下瓶子,似乎想起什麼,“對了,你好久沒交稿了,往後別拖太久。”
我一閉眼,心虛地點頭,“是……是……”
他的嘴角微微一揚,“先走了。”
“好。”
盯著那頎長的身影離開,我長出了一口氣。
猴子適時露頭,“那是誰啊?”
“你連他都不知道?”我滿臉不可思議地瞅著她。
“我為什麼要知道他是誰?”猴子點著我的鼻尖,一拉長腔,“哦——他該不會就是讓噥噥罵你花痴的酷哥?”
我這才想起來,猴子素來不問世事,同班同系的男生都沒印象,更何況是對其他系的人有所記憶?不過……她倒是猜測對了。
“什麼呀。”我含糊其詞,也走出百匯樓。
“日臻,剛才的男生是不是你的那個佟逸?”猴子拽住我的胳膊,不肯松手,“什麼時候進展到這個地步了?你好狡猾,都不告訴我們,看來我得叫噥噥嚴加拷問你!”
“哪有啊。”我大呼冤枉,“今天若不是因為一點事踫巧遇到了,我都好幾天沒和他打過照面了,沒你想像得羅曼蒂克!”
“那也算有緣。”猴子的嗓門不大,慢慢的緩緩的,但字字鏗鏘。
“老大,你饒了我吧。”我無奈地嘆息,“八字還沒有一撇,就被你說得
天花亂墜,等我有了眉目再和你聊,行不行?”
“哼,閃爍其詞。”猴子口里埋怨,卻沒有再強迫我。
出了食堂,向左拐是停車場的位置。
東大的學生百分之六十是本地人,他們常常騎腳踏車出入學校,為的是回家、逛街圖個方便。打外省考來的學生,當然不可能再花錢買車,否則畢業的時候沒有辦法處理。真的要用,便像現在一樣去洗衣房或者傳達室那里借。照往常我掏出鑰匙,把鎖打開後交給猴子,剛拍拍手打算走人,就被身後的舍友叫住。
“等等,日臻,腳踏車推不動。”
第二章外號(3)
“真的假的?”我以為猴子在開國際性玩笑,“你吃的飯都跑哪里去了?連一輛腳踏車都推不動,那不是浪費糧食。”
“是真的。”猴子的雙臂用力向前推了一下,腳踏車紋絲不動。
“咦?好奇怪啊。”我托著下巴尋思,“鑰匙也用了,為什麼還推不動?”
“你看,看這里!”猴子彎著腰審視了腳踏車的周身一圈,旋即對我招手。
“這是什麼?”
視線落在猴子手指的方向上,我也不禁傻了。
人可以倒霉卻不能犯衰,因為犯衰的話會一路倒霉到底。
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腳踏車推來的那會兒一切正常,現在不知是誰惡作劇,給後車輪加了一把鎖——貌似鎖摩托很合適的那種——試想,車輪被粗大的環形鎖一卡,即使我去了本來的鎖,也無法使它挪動一寸。
“怎麼辦?”猴子犯愁地連連皺眉。
我蹲子,握著那把鎖晃了晃,“誰這麼好,怕我借的腳踏車丟啊?”
“這個鎖很新啊,如果是惡作劇犯得著嗎?”猴子狐疑地提出問題。
“你還給上鎖的人說好話?”我沒好氣地說。
“雖然著急,事實也是事實。”猴子豎著一根指頭,充分體現她正直嚴謹的舍長本色。
“你著急?”我要噴血了,“抱歉,沒看出來。”
“本來還想幫你,既然你說我不急,那我又何必瞎積極。”猴子不慍不火地說完,徑自丟下我,悠然遁去。
“喂!猴子!”無論如何怒目橫眉,人家背對著我又看到,有什麼用?
好一只沒義氣的死猴子,關鍵時刻,竟然把我拋棄到天邊?女人心,海底針,明知自己和她是同類,仍然不禁發出串串唏噓︰舍友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面對挪動不了的腳踏車,我一個勁兒戳手。突然,腦海里靈光一閃,有了個不知可行與否的主意——記得宿舍區外兩百米的拐角處,有一個小小的修車鋪,如果把水房的腳踏車弄到那兒,砍掉這把礙事的鎖不就萬事大吉?
于是乎,行動展開了……
約莫十分鐘後,我開始做深刻的檢討︰一個女生,走一千米也許不成問題,但如果她是搬著車走動,那就算一百米也寸步難行。這輛洗衣房提供的腳踏車是鳳凰牌的老車,質量不錯,換言之,我搬著一大堆金燦燦銀閃閃的銅鐵作直線運動!好在炎炎夏日過去了,不然,再被火辣辣的太陽普照一番,我不暈翹才怪。
我沒走幾步,便覺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深吸一口氣,趴在腳踏車的前把上喘息。誰能料到有這個慘狀?不如當初使喚兩條腿劃得來。哎,別讓我知道這個殺千刀的人是誰,否則要他好看!
趴著趴著,腳踏車的重心就不向我靠攏了,“嘩啦”一下朝外沿倒去。我根本來不及去拉,車子就在低呼著捂眼的同時與地面親密接觸。車的其中一個腳蹬朝上,與我的膝蓋面對面踫到一起。
“唉呦。”
一咬牙,我再次默默慶幸不是滾燙的盛夏,要不膝蓋豈不全掛花了?可是,沖撞的疼痛沒有被牛仔褲阻擋多少,相信褲子上兩條白痕下,鐵定是大片大片的青紫,回去後還得翻箱倒櫃找紅花油。哎,今天和腳踏車犯沖!撞了別人自己也跑不了。難怪校醫說肖嗆蟀除了擦傷還有許多部位淤血,估計也是前輪的金屬瓦所踫撞的。
“男人婆,遭到報應了?”一個戲謔的男音憑空冒出。
我看都不看來人,使勁一撐大腿,站好身子也拉起腳踏車,順道拍拍膝上的灰塵,繼續一手握車把,一手拎後車輪向前進發。
“喂,要不要我幫你。”那個聲音緊隨在後,寸步不離。
我氣呼呼地一個勁兒往前走,對噪音置之不理。
“什麼?我是來幫你耶!”
“你是來看好戲!”我憤怒地轉過頭,惡狠狠地逼視身後的男生,“看我怎麼狼狽,看我怎麼悲慘!”
“這話從哪兒說?”沙瑞星費解地抓抓頭,弄亂了一頭黑發。
“從我下午得罪你、從我出了食堂被人整,從你正好出現說起!”我一眯眼,就差放射出兩道凶光,“天下哪有而這麼巧的事,恰好都有你在場?”
“你耍的是哪門子脾氣?”沙瑞星也火了,一點我的眉心,“不知好歹的男人婆,難得我不計前嫌來幫你,你還給我臉色看?既然曉得下午的事是你對不住我,那我怎麼沒有看到你有半點愧疚的表現?”
“我是愧疚,可愧疚不代表要尋死覓活吧?”提到虧心事,我的氣焰急劇銳減。
“誰讓你尋死覓活了?”沙瑞星一把搶走我手中的車把,“搞清楚,分明是你自己跑到面試會場的外面大呼小叫。”
“大呼小叫的是你們家親愛的紀檢部長!”我吐了吐舌,扮個鬼臉,“她一開口就槍林彈雨似的,我總不能坐以待斃,任人欺負吧。”
這個天下,有太多人做賊的喊抓賊,無孔不入,防不勝防。
“是嗎?”沙瑞星奸詐地冷笑,“我怎麼看都是男人婆咄咄逼人,把小可憐的紀檢部長逼到毫無還口的余地。”
“難道要我為自衛能力強而道歉?”翻了給白眼,我去奪車。
他不給車,快速一個閃身,把車扛到了肩頭。
我撲了個空,險些來個狗吃屎的英姿,惱羞成怒地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沒說讓你道歉,只是覺得有些人做事不經大腦。”他一邊扛著腳踏車,一邊悠閑自得地理了理散亂的發。
“我哪里做事不經大腦?”說完,我恨不得立刻咬掉舌頭。自己挖坑自己跳,誰見過這麼急著對號入座的人!
沙瑞星笑得更夸張了,嘴巴里的每一顆牙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惡,我發現嘴巴越是惡毒的人反而越擁有一副好牙齒,那個叫白啊,簡直白得透亮——反觀我,私下沒少對著鏡子默哀,小時候吃糖吃得多,一邊一顆蛀牙,不是發炎就是上火導致牙齦出血,所謂“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不能不讓人羨慕他這個牙齒健康的家伙。
“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斤斤計較。”他張揚著肆意的笑痕,“不過丑話說前面,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是我做的事我不承認,這個破車被上鎖和我沒關系。”
“什麼破車?”我抗議地一指他肩頭的車牌,“中國的老字號啊,沒眼光。”
“老字號被鎖住你一樣沒轍。”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不是心胸寬廣的我,看你今天晚上怎麼辦?”
“大不了我把它拆了,然後讓修車的一個一個拼回去。”對他的挑釁,我向來有多少接多少,絕不含糊。
“你有錢,我好崇拜你。”沙瑞星滿目輕蔑地撇撇嘴,“不如把你的錢都給我,我替你施舍給街上的乞丐。”
“做夢!”我四下尋覓,希望找到一根荊棘密布的藤條,泄憤地抽他一頓。
“你就是虛榮。”
虛榮?
為什麼猴子給我的評價,再一次從沙瑞星的口中听到?我真的是個虛榮的人嗎?究竟什麼地方虛榮了?不懂!大概很久很久以後,當我一顆牙都沒有的時候,才能明白他們所指的是什麼吧!晃晃腦袋,我拒絕再折磨自己。而且,據沙瑞星說,腳踏車被鎖不是他搞的鬼,那會是誰?我該不該信他?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他出現的時機實在詭異。
“看你那樣子就是不信我。”沙瑞星空出一手抓我的脖子,強迫與他四目相對,“仔細看好,我哪兒長得像偷偷模模的那種人?”
“壞人通常不把"我是壞蛋"四個字寫臉上。”哎,練跆拳道的人果然與眾不同,消耗體力的活對他來說,小意思,不好好利用一下未免太浪費資源。
“愛信不信,懷疑我是你畢生最大的損失。”他自大地夸下海口。
我望著他,半晌,徐徐嘆息。
“你那是什麼臭態度?”他不滿地大嚷,惹得四周路過的學生頻頻回頭,竊竊私語。
“好好,我信我信,你不要大聲喧嘩。”我尷尬地伸手去捂大蠻牛的嘴。
“敷衍我?”他一挑眉,“啪”地拍掉了我的手,“少來這套。”
“你怎麼這麼麻煩?”我不耐地吼,“不幫忙拉倒,我又沒涎臉求你,大不了我自己慢慢拖到修車鋪。”
“等你拖到鋪子,人家早打烊了。”他健步如飛,一點不像肩頭扛著重物的樣子。
“喂……”我咽了口口水,“你一定要這麼大張旗鼓啊?”
“?嗦!”前面的男生張揚地擺一擺手,我相信,他手里若有紙條一定會貼在自己背後幾個字︰別理我,煩著呢!
哎,我們之間,怎一個“仇”字了得?
我半天沒吭氣,走在前面的沙瑞星停了一下,扭頭大嚷︰“走路能不能快點?我扛著東西都比你快,一會兒去晚了,別哭喪著臉煩我!”
“誰像你那麼壯,我累死了。”今天跑了好多路,又沒好好吃東西,還被腳踏車的瓦片撞到,腿上酸疼,簡直是寸步難移。
他瞅了我揉撫的兩膝一眼,不無諷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弱了?”
“女孩子嬌弱有什麼不對?”好痛恨他的那張臭嘴,對誰都可以好言好語,就是對我吝嗇一字一句!“是你到處喊我是男人婆!”
“你覺得讓每個人知道你很嬌弱是好事?”他的眸子在夜幕中閃光。
難怪老妹形容她的瑞星哥哥有一雙顧城詩中的眼︰黑夜給了我黑的眼楮,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雖然我不大懂那首詩,可是他的眼真的很耀眼。
“至少,他們會對我很照顧!”
“錯!”他嗤笑了一聲,那笑聲若波浪拍打礁石,“沒想到你也和那些狹隘的女生一樣庸俗,利用楚楚可憐的一面來博取男人同情很偉大嗎?可笑,你想過沒有,世上不是只有好男人的,如果讓心懷不軌的惡徒抓到你的弱點,你覺得你還有辦法安生立足嗎?你大概不記得我為什麼叫你男人婆了。”
他的話如一盆冷水澆頂,我渾身戰栗。
男人婆,這是他給我的外號,听太久了,都麻木到差點忘了是哪年哪月的事……月月剛上小學一年級時,有幾個外班的男孩總欺負她,在月月的新衣服上畫烏龜,被我發現後一頓好打。誰知不中用的小屁孩叫了一伙初中的小混混來學校附近堵我,那次不是沙瑞星的
跆拳道隊友恰好經過解了圍,險些被高年級的男生打破相。其實,他們只要我的一句道歉,我沒錯,當然死活不肯,被打得鼻子流了血,還掉了一顆牙,這事後來被大蠻牛知道了,他從那時起叫我男人婆的。
我……我的能力是不輸給男生的,是這個意思嗎?時隔多年,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個嶄新的理解,而且,越發清晰。
如果讓心懷不軌的惡徒抓到你的弱點,你覺得你還有辦法安生立足嗎?
這句話不禁讓我聯想到了佟逸白天的那個警告。他不讓我泄露肖嗆蟀的病,是有這個顧慮嗎?唔,或許他是對的,先不說誰會傷害誰,就是傳到用人單位那里,也會影響肖嗆蟀日後的前途。我不得不承認,佟逸的心思遠比他的外表要體貼,讓我對他多了一層敬意。
不過,人家情同手足,不管有沒有傳聞中的糾葛,始終是好兄弟。沙瑞星呢?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道理?無論如何,我都無法認同那是他對我的關心。
怎麼可能?
他應該為我耽誤他的大事而任我自生自滅——
那時,沒人告訴我,什麼叫愛之深責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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