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的翅膀  第四章INDEPENDENT SELF
作者:深雪
    ise與Self仍然在希臘的島嶼上享受他們的愛情,他們後來去了Kamari,ise想看看那里黑色的海灘。


    Self說︰“火山岩、火山灰混和白沙。”


    ise摟住Self的脖子,“你什麼也懂了?”


    Self望進她的眼楮,“但最懂得的還是你。”


    Self照樣在白色小屋、藍色屋頂上捕捉一切視覺上的觀感,總有許多貓兒在屋頂上曬太陽,蜷縮著身子睡,又或是優雅地伸展四肢,比任何一名游客更悠然自得。


    Self坐在這些貓的前面,凝視著它們,他想到的是,他的一生也如這些貓,漫無目的地過日子。


    ise用籃子載著蔬果回家,抬頭看到屋頂上的他,她快樂地笑起來,接著走進屋中。Self與她對望,也笑起來,只是當她走出他的視線外,他的神情就復雜起來。


    Self覺得迷惘。


    貓打呵欠,然後轉一個姿勢再睡。他不想似貓。


    ise不懂煮食,一日三餐當然由Self來負責,他也著實不介意,喜歡得很。一人一半的靈魂,當然分工合作,只是,一想起余下半生也只為了三餐而活,人就茫然。


    ise告訴他,世界聞名的廚子都是男人,也介紹他看過英國年輕著名廚師JamieOliver的烹飪節目,Self的評語是︰“這個男孩像天使。”


    ise不置可否。“或許他真是一名天使。”


    但Self仍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學習生活,是困難的。


    他听說少年人、大學畢業生也會為生活煩惱,他便知道,他快將成為凡人。


    照片鋪得一桌都是,他不能肯定,他能否甘于當一個攝影師。


    ise看見他的照片,當中有一張是山崖後無邊無際的海洋,海洋中有數個圓圓的小山。她說︰“像極神祇出沒的地方。”


    Self問她︰“你認為我會成功嗎?”


    ise坐上他的大腿,“你為什麼要成功?”


    Self抱住她,笑了笑,“或許因為我似你--虛榮。”


    “哈哈哈哈哈!”ise仰臉笑起來,“有些事情你不用似足我。”


    Self把臉伏在ise的腰肢後,“我不想超越不到你。”


    ise轉身,雙手抱著Self的臉,說︰“你已經是mybetterhalf。”


    Self不作聲。


    ise告訴他︰“你比我善良、有情趣、自由……”


    “還有呢?”Self輕輕咬著ise的腰。


    ise說︰“性感。”


    Self高興起來,“是嗎?”


    ise與他鼻子踫鼻子,“是的……全世界最性感的baby。”


    Self笑︰“你說你自己?”


    ise扭了扭腰,“這個嘛……也當然了……”


    Self咬在ise的上,ise微微申吟。


    接下來,當然就是魚水之歡。我愛你、你愛我之類的好事情。


    二人又再合二為一。ise在極樂中,再次得到前生的畫面,這次只有背影,兩個小孩子手拖手在壯麗的山脈上前望,四周都是蒼蒼白雪,寒冷、蕭殺,但手牽著手的小孩子,洋溢著溫暖,這暖意,事隔多世仍不消散,余韻猶在,留下給ise千百年後去感受。


    他們是生生世世的戀人,從不分離。


    一天,Self覺得心情納悶,便租了一輛綿羊仔在島嶼上兜風,沿路穿梭小巷、海邊,一間一間平方如同幻影掠過身畔,天邊萬里無雲,然後他發現,這路途如同他的人生,漫無目的。


    天使把他分拆出來,令ise熱愛生命。天使沒想過,世上有種東西,叫做迷惘。


    男人,需要男子氣概。男人,不要依附他人,就算另一半也不可以。


    究竟,可不可以獨立于ise?完完全全獨立于她?


    Self渴望擁有自我。


    自我這二字,無人教過他,但他就是懂得它。


    刻意制造出來的另一半,也有自己的夢想,希望過自己的生活。


    忽然間,他但覺,不如不存在更好。


    哪有男人的存在,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很奇怪,很奇怪。


    在面對世界的第一天,他感應到那使命,為的是ise。然後,他一天一天的履行了,最終便發現,活著,該為了自己。


    另一半,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且這個另一半,更意圖非常獨立。


    如神如聖的這片天地,他來了,就想得更多,忽然變成哲學家了--“我因何存在?”“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是誰?”


    ise與他再有感應,她也不會知曉。


    想著想著,Self就忘記了前路。綿羊仔在拐彎之際,踫上修路的路障,剎車不及,撞向山邊。


    “呀--”Self感到痛楚,那右腳,提不起來。


    有人听見巨響後走前來,把他送到醫院去,在被扶離意外現場時,Self差不多痛得昏倒。


    在極痛中,他的腦海內,就滿滿是ise的影像,ise的笑容,ise的眼楮,ise俏皮地渴望擁抱的神情。


    他恐怕,從今以後會看不到ise。


    然後,反而安心。


    罷才沿路上的苦惱,驟然消失。


    他停止一切虛無縹緲的胡思亂想。


    忘記一陣子吧,現在痛楚與恐懼淹沒了盼望獨自自主的心。


    他害怕自己會死,他惦念著ise。


    一直睜著眼,他知道不能合上眼。直至ise趕來。


    當ise那哭泣的臉貼近眼前時,Self就放心了,等了這麼久,他也只是想說一句︰“沒事的,我不會有事。”


    ise悲愴莫名,她哭著說︰“你不能死……”


    Self說︰“是的,我不能死……”


    ise哭得眼淚鼻涕直流。


    Self說下去︰“因為,我知道你會傷心……”


    然後,ise就在哭泣中張大嘴巴笑。


    看見她笑,Self知道再不用支撐下去,他安心合上眼,陷入昏迷中。


    始終,無論怎樣渴望獨立,還是最著緊她。


    暫且把苦惱放下。或許,自己就是那種一生一世也只為著一個女人而活的男人……


    不知道,不知道……


    ★★★★


    回來香港之後,已是九月中旬,Self穿著大衣,他很懂得自嘲︰“我是天下間最冷酷無情的男人!”


    ise望著他,說︰“我看是炖些補品給你補身。你放心吧,我會像服侍老太爺般服侍你。”


    Self顯得很無奈,ise望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老太爺……”


    Self回來後就忙著籌備他的攝影集,他自行與出版社、印刷廠、發行商聯絡,積極得忙碌起來。


    而ise,就常與煙花和天使相聚,三個女人一個墟。


    天使告訴她們,她與Jasper的愛情,ise與煙花咄咄稱奇。


    “他真的令你穿上花衣裳?”煙花瞪大眼。


    “是的,”天使的目光緬懷,“他愛我愛得要上天堂。”


    ise說︰“原來Jasper是懂得愛情的。”


    煙花白她一眼︰“原來你也是懂得愛情的。”


    ise沒發怒,反而沾沾自喜。


    她捉住天使的手說︰“謝謝你。我很享受與Self的日子。”


    “因為你有去愛的心。”天使望進她的眼楮。然後天使又說︰“我則依然有待學習。”


    煙花問︰“那你仍會為了花衣裳而去體驗愛情嗎?”


    天使說︰“為了花衣裳……我會靜靜地等。”她笑了笑,“不會再以花衣裳為生活目標。我會另定一個目標。”


    ise告訴她︰“看守我與Self的愛情,是你的目標啊!”


    煙花又說︰“或許為世上孤單的女人分拆出另一半也可以是目標。”


    天使想了想︰“這種事情……”


    ise鼓勵她︰“做得好不妨多做。”


    自希臘回來後,ise就把精神放到天使與Jasper的愛情上。雖然天使與Jasper已告一段落,但ise與煙花仍然盡力幫助。畢竟,天使百年不逢一次愛情。


    當Jasper約會天使時,ise有時候也一起出現,觀察Jasper與天使的眉來眼去,成為樂趣之一。


    回家後,就一五一十地向Self報告︰“剛才看見Jasper依戀天使的目光,就覺得他可憐。好端端一個男人,戀上了無情天使,結果只會是無奈……”


    Self像其他男人,只微笑敷衍一下,他不認為這話題怎樣有趣,卻又不能不听。


    他會在心中取笑︰“女人,都是這樣諸事八卦……”


    Self整理他在這數個月來拍攝過的照片,因此常常光顧沖曬店,店中有一名女孩,十八、十九歲,眼楮和臉兒圓圓的,愛梳辮子,她叫自己白瓷。她對Self說︰“我之前的男朋友很粗魯,常常抱起我又大力放下來,所以我改名叫白瓷,請大家小心輕放。”


    Self覺得神奇,他望著她的眼楮,看見當中純真的光芒,然後又覺得快樂。


    這個女孩子令他渴望與她說說話。


    Self說︰“這批照片都是街景,重看之後好像沒有什麼特別。”


    白瓷挑了一張街燈照片,說︰“這張好看,街燈也有感情,很憂郁、也傷感。”


    Self看著自己的作品,他認同她所說的。只是,他從來不懂得用言語表達那感受。


    他望了望她,訝異她說出了他的感覺。


    Self又說︰“我該替你拍一輯照片,你的臉那麼圓,簡直圓得出類拔萃。”


    白瓷就轉了身,以背面向他,“我覺得人類的背面最具情感。”


    Self就打量著她結上子辮的背影。白瓷背著他說下去︰“所有生物的背影也特別動人,那離去的姿態,是那麼傷感。來過就別走啊!來過,卻又要走……背著離開的人,總以為看不到一張臉就沒有人傷心,其實,那個人正為這背影而落淚。”


    Self耐心地等待她回頭,可是,等了很久,她仍然背著他。他伸手觸踫她的肩膀,感到輕微的震動,他驚慌,連忙把她的身轉過來,就發現她在飲泣。


    白瓷垂下頭來,咬著唇,淒楚地哭泣。


    他沒擁抱沒安慰,只站著看她哭,看得皺眉。


    然後,他的心酸了。


    兩人沒再說話,她哭夠了,就走到沖曬機前工作,而他,取走照片。


    回家之後,他拿出相機,四處拍攝,他想捕捉一些傷心的背影。


    轉身離去的一只小貓,轉身離去的一個老人,轉身離去的戀人,轉身離去的人群……他明白了少女的說話,果然,生命是充滿傷感的。他為少女傷心。


    Self沒有別的朋友,除了ise還是ise,他願意多點親近白瓷。


    白瓷借給他攝影集,“是我哥哥的,你可以拿回家看。”


    他一邊看一邊想,如果不是白瓷,他便無機會接觸這些照片了。


    當他把攝影集還給白瓷時,他就提議︰“該報答你點什麼。”


    白瓷爽快地說︰“吃不吃雪糕?”


    于是Self就與她到附近的商場吃雪糕。她喜滋滋,笑眯眯,很可愛很漂亮,且不多言。


    Self喜歡看著她,甚至瞪著她把雪糕吃完。


    忽然,她抬頭,這樣說︰“你是喜歡我的吧!”


    她的圓眼楮澄淨起來,如同小孩子。


    Self愕然,怔著片刻說不出話來。


    她依然望著他。


    四目交投。Self發現了一種不同的化學作用。與ise一起的是自然又理所當然的;與白瓷一起,陌生、澎湃、手足無措。


    是疑惑的,要再三思量的。


    他驚慌地回避她的目光。她牽起嘴角笑了笑,然後把雪糕吃完。


    之後,他每次到沖曬店,心情已變得不一樣。想去,又不敢去。不去,卻又很想去。見著她,他的表情會僵硬,很難再自然地說話說笑。


    整件事,都身不由己。


    白瓷沒再說任何撩動他的話,她甚至沒有再怎樣笑。


    有時候氣氛會膠著,大家沒什麼話想說,起初Self會為這靜默而懊惱,後來,他已學會去享受。怪怪的,靜止的,暗地里驚心動魄的。


    Self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總是忙著掛念她。當ise倚著他看電視,放聲大笑時,他會心不在焉,想念著一個依然陌生的少女。


    晚上,她會做什麼?自己一個人嗎?孤獨嗎?傷感嗎?會為誰的背影哭泣嗎?


    想著想著,就心緒不寧。不安,非常不安。


    很想告訴她︰“別哭,有我來保護你。”


    但她卻不在他的身邊,多麼無能為力。


    不知不覺,少女已走進他的心,變成了他的心上人。


    白瓷的晚上,也的確孤獨。她有家人,甚至有很多家人,但她覺得孤獨。她想念著Self,她愛上了他。


    她愛上了熱愛攝影的漂亮男孩,他怕冷,穿大衣,他熱愛生命,滿街滿巷也是鏡頭捕捉的焦點。而且,他有赤子之心。


    她說不出那些是什麼,但她愛他比一般城市男孩純潔。他總是有點遲疑,他毫不俗氣,他總在思考著很多很多東西。


    如果,她真是一片白瓷,要配襯的就是這一種男人。


    她覺得,他是她的絕配。


    家人在狹小的房屋內來來回回,她望著他們,心卻在別的地方。


    她愛上了他,她很想很想得到他。


    餅了一陣子,僵硬的氣氛漸漸散去,每一天的相聚,他們都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譬如“封面是日出,封底便會是日落。”


    白瓷會說︰“你有膽量的話,就去亞馬遜森林吧!別再拍那些馬路旁的欄桿!”


    Self會反駁她︰“我不會去亞馬遜森林,那個地方與我毫無關系。”


    接著,他舉起相機拍攝她,她尖叫,而他就說︰“你還好一點,有關系又似河馬。”


    兩人口中說著無聊話,從而瓦解窩在心中的渴望。笑著的臉,把快滿瀉的心意沖走少許,又好過少許。


    但當離開沖曬店,Self的心又立刻戚戚然。那感覺好強烈,強烈得他根本不想走。


    而在沖曬店中的白瓷,心中戀戀不舍。果然,背影都是傷感的,他離去的背影,令她舍不得,拉長了臉就想哭。


    她明白,這叫做曖昧,這叫做有點古怪,有點什麼的。


    奇異的化學作用彌漫在二人之間,誰也解釋不了。


    Self想向ise傾訴這件事。但一開口,他的天性又告訴他,這些事,根本不可能說出來。


    他訝然地發現,這種秘密,有罪惡感。生平的第一件壞事。


    白瓷的容貌纏繞心間。當鏡頭對準天上飛鳥之時,他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那自由。


    下意識地,他說了一句︰“完了。”


    完蛋了,他的自由失去了。


    因為煩惱,Self決定到離島逗留兩三天,他告訴ise,他要拍攝離島的日出,ise沒異議,他說他要獨自前往,她也沒反對。然後,Self告訴白瓷他會留在離島三日,也沒說是哪里,只是說出一個島嶼的名字。


    帶著滿腦子疑惑,他背著背囊出發。人生,真是滿載煩惱,已經完全是凡夫俗子了。船頭上那些依著欄桿凝望浪花的人,就如同他一樣滿有煩惱吧。


    Self租了一間小屋,他嘗試拿相機往外跑,起初半小時還有點興致,但不久後,再可愛的景色,也帶動不了感覺。


    居然憂郁了。


    意會得到,這叫做被情所困。


    因此,他懶惰,沒精打采。躺在沙灘上虛度光陰。


    有戀人走過他的跟前,互相耳語說︰“大熱天穿大衣!”


    Self當下尷尬起來。十月中,這里的人只穿小背心,他卻覺得冷,尤其心煩意亂之時。


    他離開沙灘,走回小屋中。又再次為存在而疑惑。


    听說,自己的存在是為了ise;但如今,他竟然為了另一個女人而煩惱。他不明白了,正如,他不會明白任何不單純的事。


    既然他是制造出來去愛ise,為何又會對另一個人動情?


    如果可以,真想把心拿出來,剖開研究。人,有時難以了解自己。


    就這樣,他在離島上過了兩日一夜,明天,他就會回到ise的身邊。結局是,什麼也沒有解決。


    就在這天傍晚,度假屋附近的士多老板找上門,他見著Self便說︰“我真弄錯了,你是住在三號屋的。”


    Self問︰“什麼事?”


    士多老板告訴他︰“有個女孩子由今天早上就四處找你,她四周問人有沒有看過一名穿大衣的男人,我指示她到十三號屋那邊,現在不知她往哪里去了。”


    “女孩子是何模樣?”Self問。


    “她梳雙辮、圓臉。”


    Self的心頭重重地抽動,就在這一刻,仿佛一切有了答案。


    他說︰“如果再見到她,請告訴她我住在這里。”然後,他跑往沙灘那邊尋找她。他希望她仍然在這小島上,他希望她還沒有放棄他。


    她來找他,找不到,便會失望。他一點也不想她失望。


    失望之後會傷心、惘然、他不要她這樣。他要她快樂。


    Self在沙灘上來回奔跑,迎著風迎著落日,然後,他記起了在希臘的小島上,在風馳電掣中,他翻了車後,心里頭滿滿都是ise的臉。受了傷,他記不起自己的痛,卻憂心著她的痛。


    他不能有事,因為他知道,萬一他有事,她會傷心。憂慮令他明白,他是真的愛著她。


    此刻,他又知道,他不要令另一個她失望,她失望,他會不開心。


    他也一樣愛著她。


    在沙灘上跑呀跑。氣力的消耗可否瓦解心中的悵惘?


    最後,他找不到她,他就走回度假屋,就在門前,有她那蹲下來結了發辮的背影。


    一看見,心就軟。


    他的腳步驚動了她,她轉頭一看,從表情中綻放出一朵花。


    她跳起來,撲到他的懷中。


    自自然然地,他張開雙臂抱著她。


    落日躲在海洋的水平線下,在夜幕未來臨之前,他們就相愛了。


    Self對白瓷的感覺非常的強烈,強烈得忘記了ise。沒有空間容納她。


    他們在度假屋內那小小的床上擁吻,每一分的接觸,都成為奇異的體驗。她的唇與ise的不相同,白瓷的唇是既薄且小的;她的氣味亦不一樣,她有羔羊般的濃郁;衣服下的嬌小、平坦,像未發育完成,但又散發著乳香;她的肌膚白得像羊脂;她的有未被開發的餓張力,那是一個引人探索,又保證風景怡人的地方。


    這個女孩子,帶他去了一個從未去過的世界,陌生、新奇、不可言喻。


    ise是另一半。她的美好,是他生生世世熟悉的。白瓷是今世才踫上的,她的一切,他努力探索。


    充滿了冒險的成分,是一種深深的神秘感。


    也因為這樣,就令他十分具男子氣概了。


    他不附屬于她,沒有義務一定要與她一起,這責任,不是天生的。


    他要她,是因為。而,就令他十分十分的男性化。


    得到你得到你,盡力去得到你!


    討你歡心、讓你快樂、你滿足了,我就有著勝利感。


    男人,有男人的目標。


    愛上了她,為著愛上一種陌生。


    當他離開她的身體之後,他就得到了他夢想著的獨立。


    另一半,獨立地成長,獨立地體驗了人生。


    Self與白瓷一起離開小島。他們的手扣得很緊。他牽著她的手,出盡氣力。那是一種決心。


    她給他的感覺如此強烈,完全籠罩了他。心的方向也轉了位置。


    一雙沉默的戀人,有著愛情中最沉重的一顆心。


    Self把白瓷送回家,在她步上唐樓前,她回頭問他︰“你還會不會見我?”


    她的眼神內有著心痛。


    他看到了,然後吸納了她的感受。“會的,我們會天天相見。”


    她立刻被打動,美麗的臉上綻放出一朵花。永永遠遠,她都帶著鮮花的本質。


    看見了,他就忍不住笑。她笑,他便笑。


    她令他快樂,他喜歡看著她。


    懷著戀愛心情的Self,回到ise的家。ise正在練習瑜珈,她努力把一條腿放到頭上來,做不到時就沮喪了。


    “我永遠不會是SexyGuru。”她向著Self皺了皺眉。


    他望著她,做不出表情。


    ise問︰“有什麼收獲?”


    Self回答︰“拍了幾張照片。”


    ise見他沒什麼心情,便說︰“累嗎?我做一個麻醬粉皮給你吃好不好?”


    Self笑了笑︰“學會了做粉皮?”


    “即食的,但好吃啊!”ise站起來,走到廚房去。


    Self看著她的背影,仿佛看見了自己。她就是他,只是比他精致……又或是,比他脆弱。


    總不能,一生只愛著自己。


    他輕輕搖頭,他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當他們一起睡時,Self問ise︰“是不是除了我,沒有男人睡過你的公主床?”


    ise與他鼻踫鼻,然後說︰“是的,我只讓我自己睡。”


    Self問︰“為什麼你只能愛你自己?”


    ise理所當然地回答︰“從我而來才能愛嘛!”


    Self問︰“這是不是自私?”


    ise把視線溜向天花板,想了想,便說︰“要愛,起碼要心靈nnected。你是唯一一個與我有這種連系的男人。”


    “唯一?”他問。


    ise嘟長了小嘴,又說︰“也有遇過一些人,只是,timing不配合,譬如,對方有女朋友。”


    “如果對方沒有女朋友呢?”Self問下去。


    “那麼你就可以不必出現啦!”ise瞪大眼說。


    然後,她笑起來,卻又發現Self沒有跟著笑。Self的表情凝重。


    她捉住他的的手,“有什麼不開心?”


    “沒什麼。”他開始有自己的秘密。


    ise合上眼,說︰“讓我走進你的心看看……”


    Self緊張起來。


    ise把眼楮張開,“我看見……”


    Self屏息靜氣。


    ise說︰“我自己。”她得意地笑。


    Self莞爾,ise居然完全感應不到。這是不是表示,他把他的心靈連系,送了給另一個人?


    背叛的男人,心事重重。


    翌日,Self走到沖曬店中。白瓷如常站在櫃位後,看見他,便笑得很甜。


    他被她吸引開去,她的笑容是一道引力,但覺,正步入一條隧道中。這隧道,把外間的世界隔絕,無憂慮、無疑惑、無懼恐,只有她。


    當站到她跟前,當雙手捧起她的臉容時,他便知道,走過了隧道的旅程後,他便得到幸福。雙手捧著的,不就是了?


    四目交投,充滿只有戀人才明白的信號。


    此時此刻,就算一句“我愛你”也顯得多余。


    戀人的眼楮,已是宇宙間所有的語言。


    繼而,他把她擁入懷,彼此,都找到了安全感。


    既虛弱又強壯,無聲無息就走入了兩個人的心。


    Self合上眼,他覺得他找到了他的歸宿。那是,ise曾經在他身上找到了的東西。


    剎那間,在二人的幸福中,虧欠悄悄滲入了心。


    因為悲哀,只有把她抱得更緊。


    白瓷從來少說話,但總是笑眯眯的,好像任何事都能叫她滿足的樣子。


    與Self一起,不外是喝汽水吃雪糕,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老人、看小孩、看小狽,說些孩子氣的話,然後,他與她便很快樂。


    她是一個令任何人也不會有壓力的女孩子。她的生命輕輕的,她的存在軟綿綿的。


    因為她什麼也不問,于是Self就自動自覺說︰“放心,我不會辜負你。”


    她依在他的胸懷,眼楮朝上看,她看見一個上升的紅氣球,她覺得快樂。


    然而事實是,Self像所有男人,說這種話,是為尋求一種男子氣概。


    是他答應他自己,勿辜負她。


    Self就過著著這樣的日子,日間送給白瓷,晚上留給ise。


    ise像尋常的女人那樣,把生活瑣事一五一十告訴愛人︰“今天早上來了一名客人,哎喲,真的煩到不得了,說從雜志看過一套十九世紀的中國式飾櫃,但出產地則在英國。沒有圖樣來源,卻要我幫他找回來……”


    Self看著電視,心不在焉。


    ise說下去︰“中午就與天使去買衫,我看中了一件Chole開胸裙,但沒有合身的尺碼,其實Valentino那件黑色onepiece也很不錯,可是衣櫃內有一件差不多的……”


    當ise說到下午三時發生的事情時,Self已經完全听不進耳去。


    他不是討厭听,只是,世界還有別的事情,還有別的一個世界,吸引著他。


    或許,如果是白瓷告訴他買衫買鞋的小事,他會留心去听,說不定明天就會挽著她的手走進百貨公司。


    Self困苦,開始明白愛情的詭異。


    依然繼續與ise,他迷戀她的身體,顯得理所當然,他吻她、她、沖擊她、安慰她、發泄于她。自然不過,理應如此。


    當ise睡著了,Self就凝視她。他愛上了她的長睫毛、她的高鼻子、她的翹嘴唇。一早,他就愛上了她。他抱住她來睡,他懷疑,一世如此他也不會生厭。


    只是……他已愛上多一個人。一個男人,有兩段愛情。


    有一天,白瓷告了半天假,她把Self帶到一間空屋中。她月兌下衣裳與他,自離島回來後,她一直等待這一天。她愛他,更愛他的身體。


    白瓷的身體像小孩子,為Self帶來奇特的感受,Self輕輕咬著她的之時,他就有那滿滿的犯罪感,已經是偷情了,更是與一個小女孩偷情。


    徘徊在成熟女人與小女孩之間,他覺得自己很壞。但當然,又十分歡喜。


    生命,真是復雜的一回事,就連享受一個女人,也如此不單純。


    白瓷從沒要求他離開ise,游走在白瓷與ise之間,他嘗試掌握一個平衡點。ise喜愛得到他的安慰,喜愛向他傾訴生活中的事,ise喜愛與他一同生活。于是,Self就努力做一個這樣的男人,他滿足她、善待她、令她愉快。


    白瓷喜歡與他玩耍,她會帶他到游樂場,與他看電影,又或呆在寵物店櫥窗前看寵物。


    Self什麼也不介意。他只知道,切勿辜負女人,哪個女人也不要辜負。


    在瞞騙與罪咎中,反而有了男人重量性的責任感。


    愕然地,他發現兩個女人都依賴他。


    有時候ise會告訴她在高潮中看到的前生,他與她,究竟經歷過些什麼。Self毫無懷疑地相信,與這個女人,從沒分離過。


    有一次,他問白瓷,在極樂中她有何景象。她告訴他那時快樂、很快樂、太快樂。


    他就明白了,有些人,真是新相識。


    緣分,就由今生開始。


    他抱著沒有歷史的女人,思考著來了又去的生命。


    而當Self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後,新的念頭又產生起來。


    既然他適應到兩個女人的愛情,或許,ise也能夠。為什麼不?


    在公主床上,他問她︰“女人能容許男人有愛情的自由嗎?”


    她做了個古怪的表情。然後說︰“這種事情你不應該知道。”


    “為什麼?我是個男人。”Self說。


    “知道了,你便會學壞。”ise伸手捏了Self的手臂一下。


    Self微微慘叫,說︰“愛情,可以一心二用嗎?”


    ise告訴他︰“真正的愛情,是要學習專一。”


    專一。Self就陷入苦惱中。他完全明白,他走著的愛情路,是人類規條中的大忌。


    也是自這一夜開始,他開始抑郁了。


    望著ise,他會想,他可以一生對她專一嗎?望著白瓷,他亦會想,她帶給他的喜樂,可以持續多久。


    專一,即是說,只能二選一。


    原本享受著愛情的男人,忽然不再享受。


    而Self沒料到,也是因為他的提問,ise的感應就回來了。在危機中,女人特別賦第六感。


    ise告訴自己,不可能的,另一半,不會有異心。怎可能?另一半的出現,注定是為了她這一半。


    她要自己不要疑心重,神經質。她跑步、回公司做生意、與煙花和天使shopping,以求令自己安心下來,然而,有一種直覺,刺刺的、重重的、強烈的、留在心內,忽上忽下,揮之不去。


    抱著Self來親,怎麼親也親不出破綻。最後,ise決定查個水落石出。


    整件事情沒有半點難度,ise只要假裝回家私店上班,然後在住所附近等候與跟蹤。于是,她真的做了。ise看見,Self在早上十時離家,捧著照片到出版社開會。正當ise以為自己疑心過敏兼神經質,她有看見Self走到家附近的沖曬店。一切看上去也理所當然,攝影師當然會光顧沖曬店。


    是在他步出沖曬店的一剎那,ise才知道什麼叫晴天霹靂。


    Self身後跟著一名少女,束發辮,圓臉,當她也步出沖曬店後,Self就回頭一望,少女嬌俏地抱住Self的背,Self一轉身,把她拉上前去,然後二人又摟又抱,快樂地往前走。


    這是一雙快樂恩愛的戀人。


    ise的心狂跳,腦袋轟的一聲,像瞬間充了血那樣。她瞪著他們的背影,不能置信。一直看著他們,看著他們走過馬路,看著他們走入人群中,一直看著看著,直到視線模糊起來。


    咬了咬牙,眼淚就落下。


    站在原地超過三十分鐘,也沒走開一步,完完全全,做不出正常的反應。


    “不可能的……”重復又重復,腦袋內是同一句話。


    餅了不知多久,ise才有歸家的知覺。她走到那張LoveSeat之前,窩進去,自己抱住自己,眼睜睜,沒有說話,沒有哭泣,甚至沒有思想。


    僵硬了,像一個死去的人。


    眼前是她深愛的古董家私,但腦海里是Self與少女痴痴纏纏的身影。由沖曬店到對面街,這段短短的路,在她腦海里來來回回重復了千百次。


    像個噩夢,怎樣走也走不完。這段短短的路,與地獄之路無異。


    要想多幾多次,便能走進地獄?ise睜著的眼楮,干涸而滿布紅筋。


    當天色一沉,Self便回來,時為黃昏。


    Self像往日,從超級市場買來晚上的飯菜,他看見窩在LoveSeat中的ise,邊走進廚房邊說︰“超級市場的香茅好新鮮,今天晚上錯冬蔭功湯。見你這兩天胃口不佳,給你開開胃。”


    ise一听,這才回復了知覺,瞬即一股酸苦涌上鼻尖,然後眼淚不受控制地滾下來。


    好淒涼好淒涼。


    究竟,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可以對她如此關懷,又可以同時候與另一個女子手牽手開心快樂?


    如同墮入迷霧,她完完全全無法理解。


    Self在廚房切菜、燒水,她看見他的側臉與背影,然後,她就掩住了臉。這個男人,從未如此陌生過。


    眼淚如洪水般涌出來,再也不能制止。


    Self听得見ise的飲泣,他放下刀,除下圍裙,走到她坐著的LoveSeat跟前,跪了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目光,依舊的真誠關切,從來從來,都是這種眼神,由出現的那一天至今。


    看著,就更加覺得,這是一個幻覺。


    謗本就不可能。


    他再問︰“為什麼哭?告訴我。”


    Self捉著ise兩手的手腕。ise沒掙扎,她一臉眼淚地看著他。這是自他進入她的生命後,她第二次傷心痛哭。上一次,在希臘,她以為他會死,這一次……她不知怎樣再想下去。由希臘回來,也只是一個多月兩個月的事,就變了。


    ise搖了搖頭,她說︰“她是誰?”


    Self的眼楮內閃過一道光,原來,ise知道了。


    Self不會說謊,“她是沖曬店的女孩子,我與她一起已一個月。”


    ise深呼吸,掙月兌Self的雙手,淚流得一臉都是,她要拭走。


    理智逐漸回復過來,她質問︰“為什麼?”


    Self告訴她︰“我……我不知道?”


    ise點點頭,問︰“與她玩玩?”


    “不。”Self立刻否認︰“我很喜歡她。”


    ise听了,淒酸四方八面涌至。他居然完全承認。她咬著牙,眼淚不由自主地流。


    Self輕輕地說︰“有些感覺,在不知不覺間建立起來,也控制不到。”


    ise望著他,淒淒地問︰“那你愛不愛我?”


    “愛。”Self堅定而快速地回答。


    “但你也愛她?”ise問。


    Self點頭。


    “這是為什麼?新鮮感?貪得意?”ise開始咄咄逼人。


    Self搖頭,“我是真心喜歡她。”他望著ise︰“我也是真心喜歡你。”


    他亦有他的痛苦。


    ise說︰“愛情,是要專一的。“


    Self一听見這名詞,就受不了。他仰天,長嘆一聲︰“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ise說下去︰“因此,你要二選一。”


    Self回望ise的臉。“她從來沒要我選擇。”


    ise立刻回答他︰“因為,她沒有想過,另一半也會背叛!”她的臉痛苦地扭曲,她的聲音提高起來︰“因為她根本不是你的另一半!”


    Self看見ise的激動,便意圖抱緊她,但他一踫到她,她便使勁地反抗,混亂中抓傷了Self的臉,Self向後跌了半步,臉上劃過一道血痕。


    Self說︰“ise,別這樣。”


    ise指著他說︰“我要你離開她!”


    Self的情緒也開始不受控制,他的聲音高起來︰“別逼我做任何事情!”


    ise陷入歇斯底里中,“但你是我的另一半!你由我而來!”


    Self站起來,面對著ise,對她說︰“但是,我已經是一個獨立的人,我會愛上一個你沒預料的女人。”


    ise一听,就崩潰地重新窩進LoveSeat內,她悲苦地嚎哭,哭得無比的淒涼。當中有傷心,也有害怕。


    “呀--”她掩住臉,五官扭曲。


    她明白他的話。這個男人,完全明白自己的權力。


    他是自由的,他不由她來管。愕然地,她發現了這件事。


    她哭得抽搐,在流淚中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她一定要反抗。


    權力?自由?她在痛苦中冷冷地笑了笑。她才不會忘記,她亦有自己的權力。身為女朋友,她絕對可以這樣說︰“你要選擇一個。塵世間的愛情,就是如此霸道與媚俗。”


    Self遲疑了片刻。他看著ise的臉,看得牢牢,而忽然間,他覺得她陌生。他討厭她這種態度。


    世界上,已無人可以控制他。他不喜歡這樣子的她。


    他背叛,她看著他只感到陌生;她控制,他望著她,也一樣地覺得陌生。相愛的人,就是從這刻開始討厭對方。


    他就像一切男人,沒把討厭的情緒宣之于口。他只是說︰“讓我好好想一會。”


    然後ise抬頭,看著Self走入睡房,關了門。ise頹然,有氣無力,他一離開她的視線,她就解除防備,也不再凶悍。她抹掉臉上的眼淚,在長沙發上躺下來。然後等待。


    另一半……反叛了……另一半……像其他男人那樣變心。她用手按著額頭,剛才與Self吵了一陣子,情緒發泄了,心理好過了點。比起下午那段恐怖的時光,現在反而舒暢了。只是,哭得太狠,頭就痛。


    繼而,ise笑了笑。多久了,沒為愛情哭過?她想道,有,也比沒有的好。起碼,Self是值得的。


    情緒漸漸回復平穩,當心中的不安散走後,她就有種安全感。她深呼吸,安慰著自己,吵過了,就會好,不會有太糟的事情發生。


    她撫模發燙的臉額,在的等待中,甚至掛上了隱約的微笑。


    大約過了一小時,Self由睡覺房走出來,ise從沙發中爬起身。她看見,Self的表情並不可親。


    瞬即,不詳的預兆。不會吧……


    ise瞪住Self,而Self,走近她。他又再次跪到她跟前。


    他捉著她的手,看著那雙手,然後又把自己的臉埋在她的手心中。


    他的舉動如此溫柔,ise看著,心卻沒有跟著軟下來。不詳的感覺仍在。


    “不……”她甚至心寒。


    她偷偷吸了口氣,瞪著他來問︰“想清楚了?”


    “ise,”Self抬頭看著她,這樣說︰“我會與她一起。”


    她怔住,繼而,墮入了深淵。


    她的另一半,不要她了。


    不……


    Self說下去︰“我分不出我更愛誰。但是,我想與她一起。”


    深淵中,她已粉身碎骨。


    眼淚在眼眶打轉,ise問︰“為什麼?”


    Self告訴她︰“她能讓我更獨立。”


    ise咬著牙,大惑不解,情緒激動。“你究竟要獨立來做什麼?我沒給你自由嗎?”


    Self冷靜,如是說︰“我就是不喜歡你給我。”


    ise完全不明白,眼淚一串一串的流下來。


    Self說︰“我的自由是我的。”


    ise掩住臉,她面對不了。


    Self說︰“請原諒我,我有了我的選擇。”


    Self要站起來,ise看見了,便扯著他。從這一秒開始,她要留住他。


    她嗚咽︰“是我對你不夠好?”


    Self搖頭。


    她再問︰“是我不懂得愛你?”


    Self又搖頭。


    然後,ise就苦苦地哭。沒做錯事,為何有人還是要離開?


    Self說︰“她能令我覺得我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不附屬任何人。”


    ise哭著說︰“但你是我的另一半……”


    Self也悲傷了,“是否因為如此,我便不能獨立?”


    ise回答不了,她只知道,整件事都是可悲的。


    她將會失去這個男人。


    她顫抖著說︰“我以為,另一半是不會分離的……”


    Self的心也痛,“未發生之前,我亦以為如此。”


    ise嚎哭了,她抓著他不肯放。“告訴我,你還愛我嗎?”


    Self點點頭。“很愛。”


    ise失控,“那你為什麼如此傷我心?”


    Self說︰“因為我只能二選一!”


    ise立刻說︰“我不用你選了!你不要離開我!”她扯著他,像所有不能失去男人的女人那樣。


    “不……”Self捧著她哭泣的臉,說︰“我是明白你的。事到如今,我留下來,你也一樣傷心。你那樣好勝,你可以接受我有另外一個女人嗎?”


    ise哀求︰“你不要走!不要拋棄我!”


    Self仍然堅持,“但我想要我的人生!”


    ise陷入瘋狂,這完全是不能言喻的苦楚。“我還以為,我就是你的人生。”


    連Self也想哭了。他吸了一口氣,才能平靜說下去︰“曾經一度,是的。”


    ise崩潰了,她伏到沙發上,像個哭喪的寡婦,“是什麼……弄到如此田地?”


    Self回答她︰“是因為,我成長起來。”


    ise不想听下去,她掩住耳朵,張大口狂哭。


    Self轉身走回睡房,拿了數件衣物,然後走過她的身邊,輕輕對她說︰“每天記得吃早餐。”


    她听得見,卻只能以哭聲回應。


    忽然,Self咽哽了。這個女人,他一直照料著,她一直的依賴他。


    他是成長了,但原來,成長後,有人會被傷害。


    他步過她蹲下來的身影,走到大門前。他沒有回望她,他不敢回望,他怕,多看一眼,他會走不掉。


    男人,下了決心,就要實行。


    縱然,這是一次狠心的決心。


    這是一段最痛苦的時刻。ise從來沒有試過失戀。今日,遇上另一半,就失戀了。


    她蜷縮在她的家私內,不吃不喝,夜了,也不亮燈。屋內靜寂無聲,像一間無人參觀的博物館。


    有時候流淚,有時候不。想哭時便哭。心頭總有酸楚的時刻。


    在黑暗中,她哭得發出了叫聲,抓住LoveSeat的靠背,痛苦莫名。


    天使說,曾經,他與她就在這LoveSeat前相愛過。


    曾經,她也看到了無數個相愛的早晨、午後、黃昏。


    一直都相愛,相愛得今生合二為一。因何,為了一名平凡少女,舍棄了她?


    被遺棄了。


    不是被普通一個人遺棄,而是被另一半。


    究竟,是否自己幼稚?還以為,愛過,就不會變更。曾經,她的每一秒,就是他的人生。


    這是不能明白的一回事,居然,失去了另一半。


    最後,她倒在地上,胃抽痛,腦袋要爆炸似的,眼楮腫得張不開來。


    哭得太狠,最終發不了聲。


    忽然想,如果自己枯萎了,他還可以存在嗎?


    沒有她,怎麼可能有他。


    她在虛弱中暗笑,那笑容很長很長,長得臨近要失去知覺,那笑容依然沒驅散。


    在痛苦的終極中,就想死。


    算吧。他帶走了她的一半。從此生存下去,也只有一半的人生。


    兩天內什麼也沒吃過,卻仍會嘔吐。她伏在LoveSeat之下,頭靠著酸苦的嘔吐物上。


    她以為自己死了。


    ★★★★


    天使與煙花找不著ise,便來到她的家來。ise在地上瑟縮著,眼楮睜大,形如干尸。


    天使與煙花把她扶到浴間沖洗,然後又請來醫生。醫生替她打針、吊鹽水。ise便睡了一覺,什麼夢也沒做過。


    醒來後,只剩下天使,她給ise遞來一杯水。


    喝了一口,知覺回復,繼而,又是傷心。


    心被創傷了,就無時無刻,都可以隨便地痛。


    天使怯怯地說︰“我不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


    ise溜動眼珠,天使一臉歉疚,還有點不知所措。她說下去︰“我還以為,是你的另一半,就必定永遠愛著你。”


    ise一听了,就咽哽,她一張開口,又是哭。握著水杯的手,微微發抖。


    天使更抱歉了,她拿走ise的水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天使貧乏,天使什麼也不懂。


    也是在此刻,天使真真正正的羞愧。一切,只不過為著花衣裳……天使體會了什麼叫墮落。


    “我守護不了你……”天使輕聲說。“所以,我永永遠遠只會是一名無聊的低級天使。”


    天使不快樂,ise便有那分心的空間,她在這一分鐘忘記了自己的哀傷,她伸出她的手去抱天使。


    天使說下去︰“原來愛情不是一出電影。”


    ise哭著笑。是的,她也曾經以為,愛情就是一出電影。電影迷,都以為自己學會了愛情。


    Self走了之後,天使照顧ise的起居飲食,當煙花有空,她也會到來探望。天使煮東西給ise吃,天使替ise沐浴,天使抱住ise,唱愛情的歌。


    然後天使覺得她像個真正的人。


    不再那麼想買衣裳了,她更想做一個人會做的事。她更有情感。


    ise失去了意志,像一個木偶。穿得好,住得好,但有一半失去了。腳步,于是蹣跚。


    偶然有一點理智,卻又想到Self與那名少女。他們正在逛街?他們一起煮飯?他們去了哪里?


    開了電視,電視劇中有情侶,情侶在玩摩天輪,ise于是想,Self與少女,也必定在玩摩天輪吧。


    心一抽動,眼眶就紅了。


    傷心居然是這樣隨便的事。


    街上那些角落,曾經是她與他的,如今,被別人霸佔去。


    她是誰?她更加得到他的心。並且,擁有他的人。


    天使煮了湯給ise喝,ise喝了兩口,抬頭問天使︰“你認為那個女孩子比我好嗎?”


    天使支吾以對︰“不……沒可能。”


    ise說︰“但我的另一半要她不要我。”


    說罷,她放下了湯,再喝不下去。眼楮望向窗外,一望就是一個多小時,也不知根本看了些什麼。


    到吃一點飯之後,有了力氣,她又找其他事情來虐待自己。ise把Self的數箱照片掏出來,逐張逐張細看,又一滴一滴眼淚滑流。他倆頭踫頭,張大口,笑得似一對孿生兒。他倆身貼身,像連生嬰兒。他倆眉目一致,心有靈犀。他倆,是絕配。


    最後,再支持不住了,她又伏到照片堆中嚎哭。


    “呀--”


    “呀--呀--”


    普通男人沒有拋棄過她,只有她的絕配拋棄她。


    失戀了,有什麼話好說?眼淚代替了一切。


    從來未曾對一個人這樣用心過、愛戀過,最後這個人拋棄她。


    這世上,有太多事情,永遠不明不白。


    “一定是她什麼都好,是我什麼都不好。”


    茫然地,她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從此,她變成了一個自卑的女人。


    ★★★★


    那個晚上,自離開ise的家之後,Self就游蕩了一夜。由半山走到山腳,大街小巷走著,十一月的天氣是微涼的,Self瑟縮在大樓下。


    他走過ise的家私店,他不會忘記初來臨世上的那一天,他蘇醒在一個夜幕剛垂的夜晚,就在不遠處的街角,混沌中有著知覺,他有一個使命,要找一個人,然後令她快樂。


    只有短短兩條街,但也茫然。他一步一步搜索,檢視擦過身邊的沒一個行人。


    “是你嗎?”


    “我要令你快樂嗎?”


    “你等著我嗎?”


    “從此我們會在一起嗎?”


    他直直地望進步過的人的眼楮內,發放這種信號。


    然後,找了半個晚上,他來到家私店前,感應得到當中的寂寞,微弱的吊燈下有一名伏案飲泣的女子,他知道,錯不了,他要找的,就是她。


    當他把她擁入懷,他便感覺到那牢固的二合為一。


    曾經,世上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完成這種合一。


    他的出現,是為了去愛她。


    現在,Self在ise的家私店前凝望進去,一顆心是那麼苦澀。一個男人,因為辜負了一個女人的幸福而苦澀。


    當手掌觸及玻璃門上,冰涼的感覺就直透心坎。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真的很傷心很傷心。


    他的生命,並沒有依著計劃前進,前路,可會變得混亂迷惘?


    ise不知道,Self離開她之後的第一夜,是在家私店前度過的。Self蹲在玻璃門前,等到天吐白。


    之後的日子,Self就與白瓷一起生活,他們在廉價的地區租了一個小單位,白瓷依舊在沖曬店上班,而Self,放棄了攝影,他在一家小餐廳中當侍應生。


    正正式式,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自給自足,過著平凡男人的生活。他會計算每日的開支,已經知道由哪個街口轉車會更省錢省時間,亦常常研究平日放工後,該與白瓷做些什麼,他發現呆在漫畫店中消磨半個晚上既便宜又舒適。周末時,到沙灘曬日光浴吧。白瓷送他一只暖蛋,她取笑他虛弱如同小孩。


    Self依然愛做菜,在餐廳中他會花心思做些菜肴讓同事分享,後來,他索性在廚房兼做幫廚。晚上回家,累得賊死,但如果白瓷要求,他會為她弄一點簡單可口的食物。


    例如,一客Risotto,意大利湯飯。無論在什麼時候,Self也是一名有情趣的男人。


    有時候會想起ise,她亂吃東西,人又好勝。失去了他,必然弄得皮黃骨瘦,而且,憤怒又傷心。


    他十分十分地明白她。他抓了抓頭,不知怎去形容這種內疚。


    Self與白瓷商量儲錢去旅行,地點是東南亞一帶,白瓷忽然問︰“從前你是去希臘旅行的,如今會不會習慣?”


    她問完之後,就期望著答案。


    Self撫模她的頭發,體貼地說︰“我想看這個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想去。”


    有時候,白瓷會與他分享她的童年趣事,Self無可奉告,又或是,編些小筆事作交待。然後他明白,與一個全新的人建立關系,偶爾會寂寞。


    但一切尚算滿意,因為心願已達成,他是一名獨立的男人。要憂柴憂米,要以體力、精神、金錢照料一個女人。


    沒有付出什麼高昂的代價,如果有,就是失去ise。


    現代的愛情,就是有一個失去一個。


    一天,Self放假,下午時分,他出外買菜,又替白瓷到洗衣鋪拿一袋衫,然後,就在家附近踫見ise。


    是ise先叫他。他向對面街一望,就看見她。剎那間,他發現他的心狂跳了一下。


    ise迎著他走前來,他與她,在見著對方這時都掛起了柔和的笑容,這一天,Self離開了ise有一個月。


    Self問︰“怎會到這區來?”


    ise告訴他︰“有個貨倉在附近。你住在這里?”


    Self望了望前面的招牌,說︰“有紅牌那幢大廈。”


    ise就說︰“住在這里買菜方便。”說罷,她立刻不相信自己竟會說出這種話。


    Self更妙,這樣回答她︰“是的,這街市的菜,比半山那區便宜一元,買蝦買蟹,分分鐘便宜十元八塊!”


    ise反射性地瞪大眼。“真的很經濟實惠啊!”


    Self繼續說下去。“買香料更便宜,可能附近有很多泰國華僑,這里雜貨店的香料新鮮又多選擇。還有,附近有一間韓國食品專賣店,那里的泡菜真是一流!”


    “泡菜……”ise听見Self的形容,食指大動。也是的,Self的其中一個強項,是煮食。


    Self看得懂ise的心意,他提議︰“不如我弄一個韓式泡菜牛肉窩給你吃好不好?”


    “泡菜牛肉窩!”ise的雙眼已閃出亮光。


    “白瓷一小時後回來,大家一切吃頓便飯如何?”Self說得很誠懇。


    ise考慮了片刻,點點頭。然後,她跟著Self向前行,卻又邊走邊後悔,怎麼會答應他的?為了貪吃……還是為了短暫的相聚?待會兒,甚至會與他的女朋友見面。


    他的女朋友……自己已不是他的任何人。他有了他新的另一半。


    她跟在他身後約半尺的距離,亦步亦趨。Self說著泡菜牛肉窩的巧妙之處,ise一直魂不守舍。不一會,他便會看到他與另一個女人的愛巢。


    粗心大意的她沒留意的是,把泡菜牛肉窩鉅細無遺地解釋的Self,目的不為表現他對這味菜的知識,而是為了解除內心的緊張。


    他想著的事情與ise一模一樣。沒多久後,她便會到達他與另一個女人的愛巢。


    吧嘛邀請她?干嘛她要答應?Self體會得到,與舊戀人相處的尷尬。


    心中,仍然留戀些什麼。


    買了材料,兩人拾步走上一幢破舊的唐樓,Self一直謙厚地說著“失禮,小心”這些話,而ise想到的是,他實在好愛那名女孩子,現在他所過的生活,是一種物質上的大倒退。


    于是,她垂下頭,自卑了。


    Self的家很細小,但舒適,典型年輕男女同居之所,用一串串的珠子隔開睡覺的地方與看電視、吃飯的地方,三百尺的小單位,只有洗手間是獨立房間,地方不大,就連廚房都是打通的。


    ise從灰黃的玻璃窗向外望,眼前都是馬路、天橋、舊招牌、對戶人家的窗。她咬了咬唇,她的數千尺大宅,留不住他,這間小屋,才得到他的心。


    失敗啊。作為一個女人,毫無魅力啊。


    她轉頭問他︰“你的女朋友會不會不高興?”


    Self告訴她︰“剛剛致電給她,她還問你想吃什麼水果,我便告訴她ise愛吃櫻桃。”


    ise笑,她想說︰“你也是。”但因為覺得這話不必要,因此就沒說了。


    站在Self跟前,她自感一千噸的不足。


    這個男人,她給了他很多很多,但他覺得不足夠,甚至不想要。


    Self在煮菜,動作一如那時候,情景有變但人沒變。ise開了電視,播著新聞節目,她看電視之余,也打量著他,她叫自己忍著,無論看見什麼,也別哭。


    不要哭不要哭。要哭的話,就打開大門走。


    ise深呼吸,這種難捱的局面,真是平生首次。


    然後,白瓷回來了,她真的買來了櫻桃。她朝ise點點頭,打招呼,大方地笑,態度平靜從容,不過分熱情亦沒任何不滿鄙夷,甚至沒半點尷尬。ise看著,就給她加了分,這梳辮子的女孩,年紀雖小,卻出乎意料的淡定。


    她是首次與自己見面吧,卻如此不卑不亢。


    ise的左手掃了掃右手臂,站在他們當中,是她無法完全自然。


    小單位內甚至沒有餐和椅子,三個人跪在地墊上吃飯,如同日本人那樣。


    白瓷沒有與Self特別親熱,ise暗暗打從心里感激,但二人間眉來眼去當然少不了。ise訝異地發現,今生相識的戀人,也有一種默契,眉梢眼角,有著相同的神韻。


    相愛了,就會變得類同,貌不似,可是形神似。


    ise默默吃著Self煮的菜,泡菜牛肉窩有他的獨有風味,Self腌肉的時候,愛加上份量很重的酒類。他煮的食物,會吃醉人。


    她抬頭看著二人,然後說︰“我不能隱瞞,我真的懷念Self煮的佳肴。”


    二人同時愕然,白瓷大方地說︰“以後多上來吃飯吧。”


    Self看著ise,笑了笑,眼神帶著溫柔。


    沒有人問候近況,Self不敢問,怕ise會回答“寂寞”、“不快樂”、“傷心”。ise當然不會無聊得查問Self的工作、日常生活,她怕他會說“滿意”、“幸福”、“了不起”。


    于是就談些無關相干的事。愈說,就愈要忍著不要難過。


    面前的小妮子,把她的另一半搶走了,被偷走的男人,看上去很不錯。


    為什麼要留下來吃飯?ise懷疑自己有被虐待狂。


    其實,是舍不得吧。既然踫上了,就侵佔他數小時,縱然,有別人的存在。


    有些人踫上舊情人會掉頭走,有些人會有恨意,但是,她踫上舊情人,留得一秒得一秒。


    戀戀不舍。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點神韻,她都放不開。


    依然牽連在變了心的另一半之上。


    她喝了點酒,對酒杯微微笑,她更明白了自己。並不討厭啊。愛意很多,恨意很少。


    吃著櫻桃,白瓷說︰“其實你們看上去似兩兄妹。”


    ise打趣說︰“可能就是太像了。”


    Self沒說什麼,只在賠笑。


    煙花來電,ise便趁機離開,Self與白瓷客氣地再三邀請她上來,她又答應了,繼而穿回鞋子,走過狹小黑暗的樓梯,她沒讓Self送她。走了半條街,坐上街車,一關門,眼淚就流下來。


    這個男人,已經是別人的了,而她,依然愛著他。


    沒什麼要恨,也沒什麼可再寄望,以後,大家各走自己的路。


    自Self離開後,她就失戀。今晚,是失戀的完結篇。


    她叫自己放開。然後她希望,哀傷同樣願意放開她。


    ise告訴天使︰“我見過Self與那個女孩子,他們很相愛。”


    天使捉著ise的手,她比ise更沉重。“對不起,一切是我錯。”


    ise搖搖頭,“這種事誰可預計?只是我妒忌極了。”


    “不。”天使輕輕說。


    ise笑。“我妒忌Self有今生新的另一半,而我卻沒有。”


    天使問︰“從前每一個都不是?”


    ise扁扁嘴,“將來的可會是?”


    天使說︰“你有心找,一定有。”


    ise說︰“原本我的另一半是我,現在我的另一半找了一個另一半,那麼……我的一半已經懸空。


    天使惘然,“我倒沒想過這種事情。”


    ise問︰“靈魂失掉一半,仍可存在嗎?”


    天使望著她︰“看你,健健康康。”


    ise躺下來,望著天花板,“但我的心已碎了。”


    天使憐憫地凝視她,她伸出手來抱著她。


    十二月,天氣轉涼,寒流襲港,ise伴著天使選焙皮革。


    售貨員說︰“看小姐的打扮一定很愛白色,這件白狐的皮毛多雪白。”


    天使與ise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ise問她︰“有沒有叫Jasper給你添花衣裳?”


    天使撫模深色的貂皮大衣,聳聳肩︰“其實把貂皮變成雪白也很有創意。”


    ise把一件銀狐披上身,看看鏡子,就想起了Self,天氣這麼冷,不知他可好。


    “記得我上網訂的兩套inuit裝束嗎?不知他們何時才會運到香港?”ise說。


    天使也記起來。“也很多個月了。”


    ise知道,Self需要那些極御寒的衣服。


    後來,她向加拿大CapeofDorset地區的愛斯基摩服飾機構查詢,得到的答案是,他們會依照程序以船運送抵香港,ise要求空運,但不得要領。


    態度強硬的負責人說︰“想快的話,請自行領取。”


    ise的反應是︰“有什麼不可?”


    她不能等到一月,十二月,已經夠Self好受。


    版訴天使與煙花她會出門一星期,她們笑著鼓勵她,囑她玩得開心點。她也滿臉笑容地答允,然而出門的目的,只不過是為著他。


    Self有白瓷照料,但有太多事情,白瓷是不會明白的。


    或許是這種心理吧,依然愛著一個人,便繼續想擁有照顧他的責任。


    在飛機上ise抱著枕頭微笑,縱然他已不是她的了,她還是只想他好。


    “稍為不好也不可以。”她咬著指頭,嘆了口氣。


    機艙內的空氣好像不太流通,ise的喉嚨很干涸,頭也有點痛。


    CapeofDorset屬于北極地域,冬季的氣溫在零下二十五度至三十五度之間,每日只有五小時的陽光。雪很厚,居民都用雪車代步,ise看見白色的愛斯基摩犬拉車,覺得很有趣。


    從大城市轉內陸機到達,體力透支,她發現她整張臉都在變色,很紅很紅。額頭紅、眼紅、鼻子紅、喉嚨紅,本來想看醫生,但更心急要把那兩套parka帶回家,ise訂造了兩套,一套是給Self的禮物,另外一套,是給他們將來的孩子。


    想到這里,她自顧自發出一陣笑,然後心酸。


    坐雪車到達那專門店,ise輕易地忘記風雪有多嚴寒,一心一意,只想著她為他預備的禮物。當衣服捧到手中,她感動地嘆了一口氣,她明白了,原來愛著一個人,多傻的事也會為他做。做了,心情便會完滿。


    返回小旅館,在櫃位等待服務生的時候,ise看見一名年老的愛斯基摩婦人,坐在大堂的聖誕樹旁,正朝向她微笑。


    ise點頭。老婦人的臉,有如深坑般的皺紋。


    熬人開口說話︰“別以為有聖誕樹的地方只會信耶酥。”


    “啊?”ise對婦人的說話感到稀奇。


    老婦人說︰“我還是只相信我族傳統的宗教。”


    “愛斯基摩人也有自己的宗教嗎?”ise問。


    老婦人說︰“Angatkuq。”


    “什麼?”ise听不明白。


    老婦人這樣說︰“你充滿哀愁。”


    ise一怔,服務生把鑰匙交到她的手中,她接過了,再朝老婦人點了點頭,繼而拾步走上房間。


    老婦人以帶著深意的目光目送她。


    ise走返房間,對鏡端詳,除了因疲勞而稍見憔悴之外,也沒什麼太難看。難度傷心人的哀愁,總讓人一看就懂?


    她把盒子打開,把Self的parka拿出來放到床上,那是一件漂亮的深棕色大衣,帽子內有溫暖的軟毛,ise撫模著那白色的北極熊軟毛,不知不覺間,心就軟了,她躺到Self這件parka上,用臉孔摩擦那用馴鹿做的毛皮,然後合上眼,微笑。


    “Self……”她細念他的名字,在眼淚未涌出之前,就睡著了。


    要幻想一名愛過的人就在身邊,是件多麼輕易的事。隨意地,愛人的一切都回來了,他的氣味,他的體溫,他的耳語,滲入她的皮肉,再入骨。


    夢中,就有他抱著她來睡的溫暖。


    還以為,從沒有失去過他……


    從沒有……


    一如往昔,他沒變更地愛著她……


    沒別的女人,沒任何變數……


    沒悲傷沒落寞沒失敗……


    他的身體、他的心,都只屬于她一個……


    那微笑時明時暗,最美好的,都在夢中。


    Self離開之後,這是ise做過最美麗的夢。


    夢里,有那每夜伸出來抱著她來睡的臂彎……


    夢里有那雙只用來凝視她的眼楮,深深的,世上只與她一人相通……


    美夢將近完結,劃過一剎那的清醒,忽然間,她知道原來只是夢。落寞了,又再變得可憐,悲苦涌上,就在眼皮還未張開之時,流下了淚。


    閉著眼,眼淚就由眼角一串一串掛下來,漸漸的,變成飲泣。在陌生的極寒之地,傷心如同懷念,同樣要來就來。


    心仍然是碎,隨時隨地,破裂四散。


    哭了許久許久。到頭痛得不能再忍之後,才願意張開眼來。她爬起來喝了一大杯水,但覺全身都在火燙中。


    是病了吧。自Self別後,斷斷續續地總在病,剩下一半的靈魂,像是無法堅強起來。


    她嘆了口氣,坐到床邊,當視線投向Self的parka之時,悲傷又蕩回心坎,喃喃自語,她說了一句︰“這世界上,原來沒有人愛我。”


    自己听了,就狠狠地心酸。于是,只好又再哭多一遍。


    “那愛我的人,寧願變心。”


    “是我不夠好,不值得人去愛。”


    “這世界上,不會再有人來愛我。”


    哭得抱住頭,面容扭曲。隨失戀而來的抑郁,何時才肯離去?


    數小時後,勉強走到樓下用膳,ise看到鏡中的容貌,眼腫鼻腫臉腫,從來未曾如此貌丑過。


    懊惱之際,昨夜坐在聖誕樹旁的愛斯基摩老婦人又出現,她坐到另一張小餐桌前吃午飯。ise朝她點頭,然後老婦人招手叫喚她。


    ise笑了笑。她不介意與陌生人接觸。連天使也變成好友了,還有什麼人她會怕?


    她坐到老婦人跟前,老婦人就對她說︰“我是Ijiraq。”


    “啊!”那是個難念的名字。“我叫ise。”


    “智慧。”老婦人稱許。“我的名字是善良的靈魂。”


    ise微笑。“我喜歡善良的靈魂。”


    “但可惜,智慧滿有哀愁。”老婦人告訴她。


    ise坦言︰“我的眼淚總是無法收拾。”


    “年輕的女孩子,干嘛傷心?”老婦人問。“是為著一段得不到的愛情嗎?”


    一听之下,又想哭。強忍著淚,咬了咬牙,“我的另一半愛上了別人。”


    說罷,就吸了一口氣,要自己鎮靜下來。


    老婦人說︰“是的,那人算是你的另一半。”


    “你也感受得到?”ise訝然地望著她。


    “你把你的一半都分了給他。”老婦人說。


    ise點點頭。


    老婦人又說︰“他仍然是愛你的。”


    立刻,ise用手掩臉,再也按捺不住。“但他揀選了別人。”眼淚就流進了手心。


    老婦人把手按在ise的手臂上。“別傷心,愛情就是充滿變量。”


    ise搖了搖頭,用餐巾抹走眼淚。冷靜下來後,她說︰“我也想他幸福,我已經沒怪責他。我最想他快樂。”


    老婦人凝視她,這樣說︰“看來,你們仍然有重新一起的可能。”


    ise不相信,她笑了笑,“他與另一個她生活得很好。”


    看到ise的苦笑,老婦人心中充滿憐憫。


    老婦人靜默片刻,說︰“可否讓我為你作個問卜?”


    “用你的宗教?”


    “Angatkuq。”老婦人點頭。


    ise沒所謂,用膳完畢後,就請老婦人上來她的房間。


    ise告訴她︰“我其實沒有什麼特別想問,我只想他快樂。”


    “那你自己呢?”老婦人問。


    她垂下頭說︰“最好我也能快樂。”


    然後,她的心里掠過一陣惘然。快樂,久違了,多久沒嘗過?Self別後,快樂變得陌生。


    老婦人從皮袋中拿出一只小石頭,把一塊馴鹿的皮放到台面上,她用馴鹿皮包住小石頭,再用海豹皮制成的繩子索起,以手指半吊,然後慢慢升向上,小石頭愈升愈沉重。“一個叫做apiaq的魂魄正附于上,他會給我們指引答案。”老婦人說。


    ise望著老婦人的動作,心情平靜。她想著,能夠給Self一世的快樂,她付出再多也可以。那奇怪名字的魂魄要不要向自己索償?


    來吧,我給你我的快樂,來換取他的。


    最後老婦人說︰“apiaq說了一個字︰sila,意謂天空。”


    ise問︰“天空?”


    老婦人告訴她︰“你往北走,走到最北的天空,那里就是sila所在,你向天空許下願望,變能成真。”


    ise點點頭,她沒實時答應。


    老婦人說︰“相信我,這會叫你與他都同樣快樂。”


    “謝謝你。”ise從錢包中拿出少量金錢,老婦人接過了,然後這樣說︰“apiaq告訴我,你與他會重聚。”


    ise心想,這當然了,她始終要回香港去,老婦人離開,ise就想,最北的天空,是在北極盡頭嗎?走到北極之盡去許一個願,真夠誠心誠意。


    繼而,又眼睏了。她一連喝了三杯水,意圖把病魔沖走。她的喉嚨已痛得沒抵受的能力。


    那麼去不去北極盡頭?睡醒了才算吧。


    睡夢中,ise來到冰天雪地,在風雪中她看見一個身影,輪廓未見形,但已經知道那是誰。


    “Self……”她叫喚他。


    然後風雪忽然退去,Self清晰地站在她跟前。她嘗試走前去,可是雙腳貼著雪地,動彈不得,而Self望著她,一臉落泊與神傷。


    “Self。”她再叫喚他。


    他沒回答她。她知道當中有點不妥當,于是非常不安。夢終結之後,ise沒有實時醒來,她有那“夢完了”的醒覺,繼而又沉沉睡去。到真正醒來後,已是當天晚上。


    全身火燙。他托旅館櫃位請來醫生,醫生檢查後,發現她有輕微營養不良,血壓低,而且患上感冒。ise見病程不嚴重,就決定安排一個往北面的行程。夢中Self悲傷的臉,叫她憂慮。


    泵勿論那名老婦人是否神棍,在世界最北之處為愛人許一個願,是ise想做的事。


    她要他幸福快樂。他已經不是她的男人了,但她一樣要他幸福快樂。


    他不再讓她抱著來愛,她便以自己的方法去愛他。


    極地之處,時值冬季,個中嚴寒不為人道。ise知道可以轉機往一個叫ResoluteBay的地方前往北極之盡,但旅館的導游拒絕為她安排行程,理由是風雪太大,不宜前往。


    ise在旅館等了一天,高燒沒退,咳嗽不斷;而心情,在等待中變得納悶。


    然後,有人向她提議︰“從這里坐雪車走三公里,是熱門的觀看北極光之處,雖然不是地球最北之處,但也是地球上其中一個最北的觀光點。”


    ise想了想,覺得也是好建議,便預訂了一隊愛斯基摩犬雪車,帶病前往一個許願之地。


    她問導游︰“北極光美嗎?”


    “很美。但隆冬雪大,未必看得到。”


    一路上她不停咳嗽,體力極度虛弱,但因為一心想著願望,心情還是不錯。三公里長的路途,雪刮在臉上的感受十分冰寒,雪地上又渺無人煙,氣氛就詭異了,連綿千里,只有風雪聲與她的咳嗽聲,寂寞、痛楚、疑幻疑真。


    怎麼,來到一個做夢也未想過會踏足的地方,為著只是一個拋棄了自己的人的一套衣裳?為了他,她經歷了多少個不可思議?因為他,她的一生都改變過來。


    雪車停下,導游領著她前行,沒有北極光,她什麼也看不見。


    導游說︰“這是我們可以到達最北的地方。”


    ise站著嗆了一會兒,她發誓,這是有生之年最嚴重的咳嗽,差不多連喉嚨也給吐了出來,整個脖子也在腫痛。


    在嚴寒中,風雪刮在她臉上,削薄尖寒,如橫掃的刀片。


    這就是可以令到Self幸福的地方嗎?茫茫千里,淒然肅殺。


    ise跪下來,在風雪中低語︰“我要Self永遠幸福快樂……”


    “就算用我的幸福去交換也願意……”


    風吹散了她的話,狂怒旋動著“快樂……”“願意……”


    腦袋內有那猛烈“轟隆”的一聲。


    然後ise看到,眼前雪地上有一點點的紅。


    難道,雪地中長出花朵?


    ise的思維模糊起來。


    導游的聲音忽然升高︰“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繼而,ise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那強壯的愛斯基摹人搖晃。在昏迷前的一瞬間,她听到風雪把她許願的話完整地帶回來︰“我要Self永遠快樂……”


    “就算用我的幸福去交換也願意……”


    把願望听回心坎後,她就眼前一黑。


    “啊……”結束許願的是她的低呼。


    雪地上並沒有長出紅色的花朵,那是ise吐下來的血。


    許下的願望,帶著死亡的陰影。


    之後,她在旅館中一直沒有清醒過,醫生說她患上肺炎。不獨Self支持不了冬天,ise更早一步被嚴寒打敗。


    昏迷了一天,仍未度過危險期。為了Self可以捱過冬季而來,誰知是她自己捱不過。


    ★★★★


    Self沒想過他會收到一件parka做禮物。白瓷為他買來滑雪用的雪摟,還有東北人的厚皮摟與棉襖,十二月香港的冬天,氣溫十一、二度,Self穿得臃腫,但身體還算是強健。


    只是這數天,心緒極不寧,好像有事發生。


    算起來,那就是老婦人為ise佔卜問卦的一天起。Self的心情,就由那天開始忐忑不安。


    在餐廳的廚房中他皺眉,在家中則坐立不安。他明白什麼叫“不吉利”,無時無刻,他也想到這三個字。


    白瓷問他︰“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Self按著心坎,說︰“這里。”


    白瓷意圖把耳朵貼近他的心胸,Self卻避開。他顧慮不了她的愕然,但覺這種感應私人得連她都沒資格踫。


    忽然,只想孤獨。


    沒上班,在家中沒與白瓷說話,他愁眉不展,牢牢站在窗邊望向天空,他不知道為了什麼,但是雙眼沒有離開過。


    記得老婦人說過sila天空嗎?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個男人不由自主地,也望著天空。


    然後一天,Self便明白了。“ise。”他低語。


    心連心的人,在重要關頭,根本無可隱瞞。


    Self返回ise的住所,找著煙花的電話號碼,藉著煙花,他找到天使。


    他對天使說︰“你感覺得到嗎?ise身在痛苦中!”


    天使的神情茫然,“ise去了北極為你帶來御寒衣物。”


    Self心頭重重地抽動,“我不想她有事!”


    天使的雙手溫柔地放到Self的臉龐上,她安慰他︰“不會的……朝好的方向去想。”


    Self對天使說︰“如果她有事,你把我的靈魂送回給她。”


    天使問他︰“你不要生存了嗎?”


    “我要她生存!”Self高聲說。


    說罷,他明白了,當到了生死關頭,原來ise才最重要。


    她與他獨有的連系,蓋過世上一切。只有她是最真,只有她的生命才最與他有關,世上其余所有事情,立刻就模糊了,黯淡褪色,存在不存在,已無足輕重。


    他重新走進那個只有她與他的世界內,單純地,他只願意為她一人而生。


    天使回憶起ise在網上訂購parka的日期,再由煙花從計算機中找到生產商的


    而他明白,這是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她的這一刻。


    就在臨上機之前,Self與白瓷分手。


    白瓷的臉白如紙,她看著他,慢慢地說︰“告訴我為什麼你選了我又放棄我。”


    Self掩住了臉,繼而搖頭,“我的心,連系著她。”


    白瓷坐下來,望著他,神情木然。就在不知不覺間,眼淚汩汩的流下來。


    她這才知道,有些感情,是她再努力也霸佔不到。


    然而她還是要問︰“如果我肯變得更好,你會不會留下來?”


    Self嘆了口氣,滿心的歉疚,“不是你有什麼不好,而是,我與她,原來是分不開的。”


    另一半,真是另一半,分開了,還是會回頭。這連系,無法一刀切斷。


    Self把手掌放到白瓷的臉孔旁,這樣說︰“下一世,我們再相愛好不好?”


    白瓷听見,當下哭得更淒酸。


    Self溫柔地繼續說下去︰“今世我們一起過,就是為了下一世更相愛。”


    從來從來,未听過如此傷感的話,白瓷撲進Self的懷內,淒苦地嗚咽。


    “今生我們的認識,是為了下一世來預習。所以,請你別怪我,今生,我們只有這麼短短的一刻。”


    白瓷抬眼望著他,淚眼中都是依依不舍。“我要的是今世,我們今世還未完結……”


    Self抱著她,他明白,有太多事情,說了她也不會相信。


    “今生,我注定是她的另一半。”Self輕輕說,“靈魂的一半。”


    白瓷扭曲著一張臉,她問︰“我是不是多余的一個?”


    Self告訴她︰“因為我愛過你,我們的靈魂分享過,我們的連系就不會中斷。就算走到下一生,當我們相遇時,我和你,還是一眼就能把對方認出來。”


    白瓷苦苦地說︰“答應我,下一生,不要再拋棄我。”


    Self的心一震,接下來,就變成心酸。他雙眼通紅。


    “不會。”他再次緊緊抱著她。


    下一生,但願不再負心,不再辜負任何人,不再選了一個然後才又明白,真正的一個正在別處等待。


    下一生,沒有人會被拋棄。沒有人會再傷心。


    下一生,每一個人也會找到相愛的人。今生做不成一對,下生我們再共聚。


    今生相愛兩個月,下生,我們約定相愛兩年,再下一生,我們眷戀對方二十年,然後又在另一生,我們仍然選擇共對……


    生生世世,相愛的人重聚又重聚。我們永不分離。


    白瓷得到了一個下一生才會兌現的承諾。然後,她放手,把他歸還給他屬于的另一個人。


    她望進他的眼楮,然後她要自己相信,今世的相遇,真是為了下一世的重遇。


    愛一個人,會願意等一世。


    ★★★★


    Self開始了他這一生最重要的行程。他說過,如果ise有事,他會以他的靈魂與她交換。


    曾經一心要獨立于她,到了最重要的時刻,他才知道什麼才最需要。


    就快到達ise的身邊了,這感覺,如同回家。


    她就是他的家。到了最後,他要回這個家。


    听說,那里的天氣有他不能抵受的嚴寒,那里是地球最北的地方,Self相信,他的任何一次前生也未到過那冰寒之地,要不是ise,他大概無緣感受這滋味。


    手執ise所居住的旅館的


    如果他失去了她,這世界,就全然如同這冰天雪地。


    睫毛已變白。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使比他早一步到達,她為他帶來了那套parka。“你穿上身吧,就是這套衣服把你與ise都帶來了。”


    Self穿上愛斯基摩人的服飾,然後,他立刻明白,真的,很暖很暖。


    走到雪地,他的眼淚就流下來。這身衣服,是ise為他安排走遍世界的工具,無論到再寒冷的地方,都不會害怕。


    天使告訴他。“ise染了肺病,很虛弱,剛才我在醫院時,她只清醒了數分鐘。ise看見我,還以為自己死了。”


    天使苦笑。


    Self問她︰“你不會讓她死的吧。”


    “有些事情,我無能為力。”天使垂下頭,“還以為你已明白我有多鹵莽。”


    Self拍拍她的手背。他發出一陣笑聲。


    他對天使說︰“但我沒有後悔答應成為ise的另一半。”


    “真的嗎?”天使的目光充滿疑問。


    Self說︰“今生,我明白了許多。”他望進天使的眼楮︰“我要謝謝你。”


    天使雙手掩臉,“我還以為我已鑄成大錯。”


    在醫院中,Self坐到ise的床沿,一直握住她的手。


    蒼白、虛弱、魂不附體。他看著,心很痛很痛。他放棄了這個女人,她就變成這模樣。


    再看,他就悲哭了。“我答應你,我不會令你有多一天的傷心。”


    許下了諾言,心頭重如鉛石。很認真很認真。


    吸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充滿了男子氣概。


    當初,以為月兌離她才最有男人味,原來,留下來堅定地愛她,才更有男子氣概。


    “我發誓,我會永遠愛你。”


    有什麼比永恆地愛一個人更有毅力?做得到的話,才算是一名有志氣的男人。


    “所以,你要醒來。”


    他把手放到她的臉龐上。


    “醒來看看懂事了的我。”


    不會再為幼稚的理由離開一個女人。


    不會再為受不住壓力離開一個女人。


    不會再為逃避、貪新鮮、多心、動情而離開一個女人。


    離開過,他就明白,最似男人的男人,是留下來好好愛著一個女人的男人。


    Self把ise的手放到他的臉龐,輕輕廝磨。“只有你才會令我不枉此生。”


    ise的手軟弱無力,Self從來沒看過如此沒生命力的她。


    他恐懼起來。“如果你走了,我怎麼辦?”


    躺下來的ise,听見不听見?


    悲從中來。Self伏到ise的身上,靜默的、愁苦的、沉重的,沒有再多說一句。


    心連心的人,怎可能只剩下一半。


    半個心,如何在世上存活?


    再沒任何事,更孤苦淒涼。


    只剩下一半,甜,只有一半的甜,樂,只有一半的樂。花的香氣減半,晨光的美又只剩一半。世上,不再有完美的東西,每一刻,每一個感覺,都會有所欠缺。


    Self一直伏到ise的身旁,他看不見,ise的眼皮跳動了一下。


    另一半,再虛弱,還是感應得到。


    ★★★★


    ise還沒有醒來,Self在走廊呆了一會,他吸了一支煙,想了一些事情。如果,ise健健康康地醒過來的話,他與她會如何生活下去?或許,開一家餐廳,好好地經營,大概會是個幸福的生活方式。


    這家餐廳的格調要別致,布置方面ise會做得妥當,最重要,是食物美味。一定是這樣,食品的素質要高,客人來餐廳的目的,是為了吃。


    認真地想過後,心頭就踏實了。他要為這個女人的幸福而努力。ise會喜歡有理想而且能實踐的Self。


    然後,他又想起白瓷。最後辜負的是她,如果不是白瓷,他永遠不會知道現實生活是怎樣的一回事。


    原來,每一段感情,都是成長的導師。


    從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反影,帶一點點的滄桑。終于,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再看真一些,就看見反影旁邊有一名老婦人的臉,那張臉,滿是歲月的痕跡。


    Self轉過頭去,老婦人朝他微笑。


    老婦人說︰“你就是她的另一半。”


    Self問︰“你認識她?”


    老婦人說︰“我告訴她你們會重聚。”


    Self皺了皺眉︰“你是誰?”


    老婦人說︰“我是宗教修行者。”


    Self問︰“你是佔卜師嗎?”


    老婦人沒答話。


    Self說︰“ise會沒事的。”


    老婦人卻說︰“重聚後呀珍惜。某天,又會分離。”


    Self搖了搖頭︰“人總有生離死別,我會珍惜與她在有生之年相處的每一秒。”


    “祝你如願。”老婦人慈愛地說。


    Self的情緒高漲,他跑進ise的病房,坐到她的身旁,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說︰“你會醒來,然後我們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忽然,他毫無疑慮,一心一意,他只相信,他與她,從此只會幸福。


    帶給Self希望的老婦人走在走廊上,迎面而來的是天使。四目交投,天使在老婦人的目光下一怔。


    老婦人面對著天使,對她說︰“一天,你要為你所做的事承擔責任。”


    天使怯怯地問︰“你是……”


    老婦人說︰“我是……”她的眼楮閃出幽冥一樣的光華,“墮落了的天使。”


    黑色的翅膀由她背上朝天而伸展,緩慢的,具力量的、向左右兩邊張開。


    “啊!”天使向後退了半步,從來,她也未接觸過墮落天使。


    “你……”天使按著自己的心房,“休想傷害他們!”


    老婦人說︰“他們有重聚的一天,也是靠我。那個女人用虛弱將盡的生命,喚回了她另一半的連系。我把她送上雪地,我讓她病苦,為的是喚醒那名另一半的愛情。”


    天使疑惑。“墮落天使做善事?”


    老婦人說︰“因為,我已厭倦了墮落。”她望向窗外的天際,“我但願能再次靠近他。”


    天使望著老婦人,她滿心的憂慮︰“告訴我,有一天我會不會像你?”


    老婦看她的臉,笑了三聲︰“哈哈哈!”繼而說︰“好心做壞事!當然會被打落十八層地獄!”


    “什麼?”天使的臉色變青。


    老婦人卻說︰“我怎會知道?看你茫茫然的。”


    天使呼出一口氣,“我知我多事無知。”


    老婦人提點她,“無知是對,多事是錯。”


    天使咬了咬唇,低下頭來。


    老婦人續說︰“很快,事情會得到解決。”


    說罷,老婦人轉身離開。墮落天使的背影衰老佝僂。


    令一對愛侶復合,不知會為她挽回多少個天堂指數。老婦人向前走,尋找另一個行善的機緣。


    天使在窗前的北極光中抬頭望向天際,她懷疑,她可會像墮落天使那樣,離他愈來愈遠。


    發生了這麼多事,也終于長大了。


    ★★★★


    ise在醒來之前,作了一個長長的夢。很漫長很漫長的一個夢,仿佛有一世紀。


    夢中有禾稻,連綿的,一片又一片,她穿著修腰的衫裙,裙下穿褲子。她留著長直發,常常戴著尖頂的三角草帽。她踏單車駛過禾稻旁,風吹起飄逸的裙擺,也把她的體香飄散。


    她有一個愛人,他英俊健壯,會做最上乘的家私,踏單車的那天,她正前往他的家私店,他說,這一天會做好婚後新居的梳妝櫃。


    丙然,那是一台很漂亮的梳妝櫃,法國式,帶著南洋的熱帶風情,木頭上的通花雕刻,有她的名字,法文的讀音是︰Amen。


    阿紋。


    愛人從後抱著她,兩人恩愛,倒影照在明澄的橢圓形鏡子內,他們是一雙金童玉女。


    他吻著她耳畔,說︰“為什麼我會這樣愛你?”


    她眯起陶醉的眼楮,緊貼著他的身體。“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這樣愛你。”


    他望著鏡中美麗的她,說︰“是不是因為前生我們有著苦痛的,分離過的愛情,因此今生一刻也分不開?”


    她反手勾著他的脖子,說︰“或許就是前生的分離,造就了我們這輩子。”


    他由她的下顎一直吻下去,在她性感的鎖骨上來來回回,“今生今世,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她轉身,面向他,她吻向他的唇,然後說︰“上一生已經分開過,我們今生不會再分離。”


    他們的吻,總是很長很纏綿,他們熱情、痴纏、肉欲。他們自第一眼看見對方開始,就決定了要這樣纏在一起,一生一世。


    他們很相愛,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拆散的相愛。


    後來,他們結婚了。然後,當他們都成熟,環境就變遷,禾稻不再豐盛、沒有人再耕作,男丁,都往戰場去,炮火連天。


    他們逃難,走過一個又一個村落,沒食物沒依靠,她的健康一日比一日差,最後她知道,她要死了,在轟炸聲中,她躺在他的臂彎內,絮絮說著戀人最後的話語。


    她說︰“如今,我反而沒那麼痛苦。”


    他流滿一臉的淚,悲淒地搖著頭︰“你不可以死……”


    她氣弱游絲,“忘記我……”


    他激動地抱著她,哭叫︰“我不能沒有你!”


    她說︰“我們要分別了。”


    “不!”他在悲哭中叫嚷︰“你說過,我們今生不會分離!上一生我們分開過,今生就永不分離!”


    她也淚眼朦朧,能說的只是︰“我們也算做死別了。”


    “不……別走……”他搖晃懷中的她,“別走,……”


    她默默無言地淌下淚。


    他說︰“上一生已分離過,因何這一生仍要分離……”


    她對他說︰“總有一個辦法,我們永遠不會再分開……”


    他悲苦地扭曲著臉,渾身無力。


    她說下去︰“就留待下一生,我們永遠在一起……”


    炸彈如驟雨般墜落,炮火聲中,她斷了氣,沒有瞑目,張著一雙曾經如星宿匯聚的美麗眼楮。


    他記著她最後的一句話,下一生,他們要永遠在一起。


    為什麼我們仍然要分離?上一生已瘦過分離的苦,今生因何仍然避不了?


    他放下死去的她,喃喃自語︰“今生我們分開過,下一生,就不要分離。”


    再沒有人可以拆散他與她。


    ise的眼球急速轉動,她看見炸彈繼續落下,看見翻天覆地,看見纏綿的戀人,看見禾稻滿田逆風吹動……


    然後,她看見男男女女在笑。


    “ise!ise!”


    有人叫喚她。


    “ise”


    她的意識被沖擊,驟然越過多重空間。是前生,還是今世?


    “ise!醒來!醒來!”


    啊,記起了,這是一個戀人的聲音。


    禾稻田朦朧了,急速地倒退。


    睜開雙眼的一剎那,仿如隔世。


    “ise”


    究竟,身在何方?


    她看見,一張戀人的臉。


    “ise,太好了,你終于醒來……”


    梳妝櫃……炮火連天……


    下意識,她就說︰“我還沒有死嗎?”


    戀人捉住她的手。“沒有,你醒來了。”


    ise問︰“戰爭停止了嗎?”


    “什麼?”戀人把她的手放到他的脖子旁。“這是北極,沒有戰爭。”


    “北極……”她愕然,還以為,是身在越南。


    戀人吻她的臉,告訴她︰“你的燒退了,休息多幾天,我們可以回香港。”


    漸漸,所有意識都回來。ise望向跟前人的臉,吐出一句︰“你是Self。”


    Self扶起她,他說︰“你不可能忘記我。”


    ise茫然。她伸手撫模他的臉孔,思想混沌一片。


    Self說︰“沒有更重要的事情了,你醒來,便一切都好。”


    ise投入Self的懷內,腦筋仍然不清楚。但戀人的心跳就在耳畔,听了,安穩的感覺就回來。是的,一切都會好。還有什麼要猜疑,想不開?


    後來Self告訴她parka的事,老婦人的事,北極的事,以及白瓷的事。ise的記憶點滴回來,她為了Self的parka遠道前來,遇上老婦人後,她往冰天雪地許願,但願Self一生快樂,最後她無法支撐下去。然後,Self就回到她的身邊。


    有一個問題,她忍不住要問︰“你是不是因為可憐我才回到我身邊?”


    Self搖頭︰“我是經過選擇所以才回到你身邊。”


    ise問︰“你不想獨立嗎?”


    Self說︰“我只知,心里有那連系,離開了還是會回頭。”


    ise再問︰“你甘心以後也只與我一起?”


    Self說︰“你甘心,我便甘心。”


    忽然,ise的腦內滿是言情小說的情節︰“如果白瓷得到絕癥,你會再次選擇她嗎?”


    Self沉默了三秒,繼而說︰“我會照顧她,但是,我的心屬于你,我只會與你一起,我喜歡她,但我愛你。”


    ise笑,然後Self也笑。一雙戀人,從此放下了心頭大石。


    ise說︰“我沒奢望過仍可擁有你。”


    Self說︰“我也不知道。原來我不能失去你。”


    ise的鼻子發酸,Self說下去︰“我們不會再分開。”


    ise的眼眶熱暖,流下淚來。


    一雙戀人擁抱在一起。


    天使在病房的窗外看著他們,她的神情淒然。他們又在一起了,只是她知道,這並非結局。


    天使雙手掩著臉,說不出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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