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反駁她的話，想要再一次狠心地拒絕她。可是看著那張他深愛的臉，他卻沉默不語了。他靠回椅背，忽然疲倦地嘆了一口氣，目光里那些讓他心碎的冷漠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無奈與痛楚，“小雪，你了解我，所以你也應該了解我這樣做的理由。”


    她微微頷首，“因為你以為自己就要一無所有了，所以你不想牽累我，所以你就想出這樣愚蠢的辦法！”她眼里閃出憤恨的光，“你以為你這樣做很偉大嗎？以為這樣，我會感激你嗎？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女人了？”


    “我會一無所有的……”他眼里的光芒變得沉重而透明，直直射在她臉上，“你明白一無所有的意思嗎？這間公司、我們的家、一切的一切都會失去。你以為我的危機只是報紙上說的這場闢司嗎？敗訴是必然的，因為我的軟件上有致命的漏洞，是我讓他們損失了許多的金錢和信譽……我必須賠償！銀行也對我失去了信心，我有一大堆的債務必須立刻清償，更加不可能得到未來的貸款……”他眼里閃出一絲沮喪的無奈，雖然他的嘴角帶著笑容，但那笑容再也不是陽光燦爛的了，“還有我新開發的產品，已經完全失去了這個市場，開發他們所用的費用已經佔用了我大部分的資金……我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解決的，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幫助我渡過的……市場已經不再信任我。”


    她不知道他會遇上這麼大的麻煩。她對這些一點也不了解，她躲在父母和他的羽翼上，從來不知道人間疾苦。所以他會以為她不能和他共渡難關嗎？


    “我不能再向家里伸手要求幫助，我為了開發這一次嶄新的GPS系統，已經賭上了全部，包括我父親所有的流動資金……我的驕傲已經壓得我抬不起頭，在我再度成功以前，我是不會再向他們要一分錢的！”他眼里閃過堅決，“而他們也再給不出我任何東西……小雪，我要再站起來，可能會花費很長的時間——而這過程，艱難得是你不能想象的！”他以為她會懂他不能拖累她的心情，“我不能要求你跟我一起度過，那樣對你太殘忍，也太不公平。你從小生活在安逸里，我怎麼可能讓你跟著我吃苦？而且，可能永遠沒有翻身的一天？”


    “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我不行？”她不知道他所說的艱難到底要艱難到何種地步，在她來這里之前，雖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可依然沒有想到他會遇到這麼大的問題！但是，她是他的妻子，只要他愛她，再大的苦她也願意承受！


    他看著她眼里飄過的一絲不確定以後，知道她對他的未來依舊毫無概念。他默默搖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熬過這段艱難的日子。你何必跟著我受苦？你知道一句話嗎？"貧賤夫妻百事哀"，再多的愛，再多的激情都會被那些現實壓垮的。我不想看到那一天，當你實在無法忍受我給你的生活時，怨恨地離開。”


    “這是你要我和分手的原因嗎？你不是怕我吃苦，是怕我會怨恨吃苦？”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楮。


    “我怕你吃苦，心疼你吃苦，更怕你會因為怨恨而離開。”他誠實以對，“我愛你，小雪。就因為我如此愛你，我寧願你是在愛著我的情況下離開，也不願你離開時對我充滿了恨意。”


    “你……居然因為這些沒有發生的事而要和我分手？”她滿懷傷痛地看著他，“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很殘忍嗎？”


    “我知道。”他閉了閉眼楮，忽略胸口躥過的巨大疼痛，“你說我自私也好，懦弱也好。我就是不能讓你跟著我吃苦，不能看見你為了三餐而發愁，看見你為了節約而不再大手花錢，看見你成為一個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女人……你以為我還會是那個愛護你，照顧你，給你無窮愛的男人嗎？為了生計我會忽略你的感受，無法顧及你的想法，不能陪你四處游玩，沒有時間和你在一起享受浪漫和生活……小雪，你可以忍受這一切嗎？”說出這些話，他感覺自己的心也在顫抖。但他早就做出了決定，他不能再把她留在身邊的決定，他希望，她能懂！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哀戚的眼眸一直凝視著他，她在他臉上看見了真實，看見了決心，看見了這個決定帶給他的巨大傷痛，“我知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她哽咽地開口，淚水又開始泛濫，“可是你怎麼可以忽略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我對你的愛，你因為愛我，所以不想我吃苦。難道說我因為愛你，就可以在你最困難的時刻離你而去？你剛才說的那些都不是困難，別的女人可以忍受的，我也一樣可以忍受！我知道我有許多東西不懂，可是我會學！為了你而學，為了我們共同的未來而學！你可以為了你的事業再次奮斗，我也可以成為你身後那個支持你的女人！”


    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她不明白呢？他看著她的眼神變得凌厲，“我是不會接受任何資助的，所以你也不能從你父母那里得到任何幫助！”


    “我知道！驕傲如你，怎麼會伸手跟岳父要呢？你以為我不懂嗎？”她從他眼里還是看出了他的不信任，感覺異常心痛，“你不相信我能跟著你吃苦，你不相信我的愛是毫無條件的。你不相信我為了你是什麼苦都能夠忍受的……”她忽然覺得委屈而痛苦，“你就這麼小瞧我嗎？你還說你愛我，你就是這麼愛我的嗎？我又不是你的洋女圭女圭。我也是有思想有意志會思考的人！必臣，你太讓我失望了！”她站了起來，激動地看著他。


    “我這樣做，就是為了讓你不要對我更加失望。”他張大充血的眼眸，筆直望著她。


    “我明白了！”她捏緊手里的皮包，臉色莊重而蒼白，“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最後我只問你一句話——”她顫抖著雙唇，“你愛我嗎？還像當初你說過的那樣愛我嗎？”


    “我愛你。”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但他卻堅定地回答。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嗎？我要的婚姻，是那種不管好壞，夫妻兩個都能互相分享，沒有隱瞞，沒有猜疑……你說過你會給我這樣的婚姻，可是你卻一再欺騙我，隱瞞我。”


    他的心忽然沉到了冰點，因為他在她眼里看見了對他的失望。他曾經希望她如此，可是真的看見，他只感到一片寒冷。“你也說過，會對我不離不棄，可你根本沒有做到！”她用控訴的眼神默默看著他幾秒，忽然推開了椅子，“你讓我很失望，你知道嗎？我奇怪自己怎麼會愛上你這樣的男人？”


    他的身體繃得挺直，好像雕像一樣無法移動，無法呼吸，心里的痛楚正迅速地擴散。


    她抿了抿嘴角，帶著憤怒轉身離開。


    她走了！這一次，她是真的永遠地走出他的生命了！他麻木得不會思考，只是深刻地意識到她這次是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可是我卻不會那樣不遵守我的諾言。我說過永遠不和你分開，我就不會和你分開。”她在門口忽然轉身，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好也罷，受苦也罷，既然你是我的丈夫，天涯海角我都跟定了你。失望算什麼？誰叫我這麼愛你？誰叫你讓我這麼愛你呢？所以，這輩子你休想甩掉我！”她一把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是什麼意思？關臣張著愕然的眼眸，看著已經關上的房門，無法理解她離去時的那番話。可是為什麼他忽然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呢？好像活力又一次來到了他的身體里……


    秦雪把他送來的行李全部搬回了家——搬回了她和他的家。他辭掉了家里所有的幫佣，而他也顯然根本沒有時間去打掃，處處都看出灰塵的痕跡，她甚至懷疑他到底回不回家！


    不管他回不回家，也不管她到底可以擁有這個家多久，她都要盡一個主婦應盡的義務。她是個主婦了，不再是秦家嬌生慣養的二小姐，她應該擔負起她自己的義務——也享有她的權利！


    他休想擺月兌她！雖然她對他的那些分手的借口無比痛恨，可她也明白他是一心在為她著想。他讓她走，他的心一定比她更痛吧？他只是糊涂，只是以為她無法承擔艱難的生活。怎麼會呢？她的父母也是白手起家，她母親可以忍受，她是媽媽的女兒，當然也可以！


    當關臣回到以為還是寒冷得沒有人氣的家時，卻看見一屋的燈光及四處飄散著的飯菜香味。他詫異地睜大眼楮，如果他不是一個現實的人，他真的會以為自己走進了仙境——一個虛偽的場所。


    “臣，你回來了。”那個白天在他辦公室里對他表示失望的女子此刻圍著做飯的圍巾，帶著一臉甜蜜笑容迎接他的歸來。


    他再次愣了神，只能無言地看著她。


    “發什麼呆？快去洗手、換衣服，我們馬上開飯。”她走過來拉他的手，柔女敕的小手溫暖而柔軟。


    他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她，被她拉著走進客廳。


    “哎呀，湯要好了，你自己上樓。”她忽然又抽回了她的手，讓他驀地感覺心靈的空虛，像一陣煙般從他身邊飄走。


    難道真是他的夢嗎？他雖然上了樓，洗了手，換了衣服，可當他再走下樓時，頭腦依然是混沌不清的，依然無法自如地轉動。


    他走進餐廳，看著桌上簡單的三菜一湯，卻飄著他這輩子聞過最好的香味。


    “這是我自己做的，你看看。”她指著桌上的菜，“有你喜歡吃的糖醋排骨，還有白菜和麻辣豆腐。”她有些尷尬地笑著，“湯是番茄雞蛋湯，我不會做其他的。”


    “這……是你自己做的？”他表情怔忡。


    “是呀。”她微微一笑，“菜也是我從菜場自己買來的，不過——我找了媽媽陪我一起去，我跟她學做家務總可以吧？”


    “你……干嗎做這些？又為什麼在這里？”他皺起眉。


    “你看到我不高興嗎？”她嬌笑著。


    他坐進了餐椅里，默默無語地看著面前的飯菜。


    “以後你每天都會看見我，我不準備走了。”她坐到他對面，替他盛飯。


    “這房子……可能過不了多久就不是我的了。”他冷聲說。


    “我知道。”她不以為然，依舊笑容滿面，“你嘗嘗，這都是我媽教我做的，她以後還會教我其他的。”


    他無聲地吃下她夾給他的菜，吃下這些日子里吃得最香的一頓飯。吃完了飯，他一定要告訴她，要她立刻離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