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動 第1章(1)
“小姐,真不好意思,要請你填上完整的
“對不起,我剛搬過來第一天而已,我忘了正確的
听聞那談話內容,黎礎又心一跳,他低喚了聲︰“淑玲。”
“黎醫師。”穿著水藍色裙裝護士服的淑玲,從櫃台快步走進診間。
“怎麼回事?”
“就一個年輕女人帶著一個看起來像是被割傷的小妹妹來掛號,惠青姊要那個女人填初診數據,她
他尋思片刻,緩緩掀唇︰“先讓她們進來,
“啊?”淑玲張大嘴巴。
“讓她們先進來,傷口總是要先處理。”他洗了手,戴上無菌手套。
“可是她也沒帶健保卡耶,還說她忘了帶錢包。”淑玲露出猶豫的神色。“黎醫師,我們怕她是騙子,哪有人看病什麼都不帶,連
“你不是說病人被割傷?傷口總不會是假的吧?!先讓她們進來,其余的等等再來處理。”他沉聲交代。
看來他的護士們需要再教育,他從來就不認同大醫院那種需要將所有手續都完成後才請醫師看診的作風,有的患者能等,有的病患可等不及。
“喔……”淑玲一臉悻悻然,不大甘願地走出診間,再進來時身後跟了個女人和女童,她一並把只有姓名和生日的空白病歷帶進來,放在黎礎又的桌上。
黎礎又黑眸微眯,看著女人和女童——他果真沒猜錯。
女童濕濕的眼楮看著他,像是認出他似的,雙眼睜得很大,他微微一笑,放柔聲嗓問︰“以安嗎?你哪里受傷?”
“我的手手。”陳以安用右手指著自己的左手臂。在接近手腕處,有一道像被什麼劃傷的傷口,傷口有些長,但看上去不大深,血珠也已凝結在表面。
他將陳以安抱到椅子上,拉來椅子坐在她身側,他輕握她的手臂,傾近面龐,細細察看,而後拿起消毒棉球輕拭傷口。“被什麼東西割到的嗎?”如初步判斷,傷口很淺,並不礙事。
“美工刀。”陳以安軟軟開口,透著委屈。
“是美工刀劃傷的?”他抬首看著站在一旁的女人。
上回只留意到她臉上和身上的顏料,並未對她的身材多留心,依稀記得是縴瘦的,而現在這麼一看,才覺這女人瘦得有些過分了,說好听是骨感十足,但他更認為那叫營養不良。
徐晴安看起來有些不安,垂著眼睫看著地上。“對,美工刀割到的,因為刀片生銹,我想還是來打個破傷風會比較好。”
“知道生銹,怎麼還讓孩子拿來玩?”他的語氣略有責備。
“放在桌上我沒注意到,她一拿,不小心就劃傷了。”
“有打過疫苗嗎?”他上了藥膏在傷口上。
徐晴安遲疑了會兒,以略帶抱歉的語氣應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清楚。”
他眉略沉,垂眸看了看病歷上的資料。“今年七歲……”他沉吟片刻,側首交代護士準備上針。
“打了針後,注射部位可能會產生紅、腫、疼痛等現象,但會自行緩解,不用太擔心,除非有產生全身性的過敏現象,那就請你盡快再帶她過來。”他低嗓交代著,一面夾起酒精棉球輕擦過陳以安的皮膚。
接過護士遞上的針筒,他輕哄了幾聲,然後將針頭輕推進她的肌肉。“不是地板滑撞破了下巴,就是被桌上生銹的美工刀劃傷——”藥劑施打完畢後,他丟了針筒月兌去手套,抬眼看著女人。“陳小姐,你家還真是機關重重。”
徐晴安聞言,微訝地揚睫。“你——”他還認得她們?
從一踏進診間見到面前這男人時,她便想起他是上回在急診室幫以安處理下巴傷口的醫生。
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有雙很美麗卻異常犀利的眼楮,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除此之外,他表示要幫她開證明,讓她上警局備案一事,更讓她記憶深刻。
沒有哪個醫生能一眼看穿那些傷口背後所隱藏的秘密,當然,也或許是不想惹事的心態,所以從未有過哪個醫生會這麼告訴她,唯獨就面前這一個敢這麼做。
黎礎又看著陳以安貼著繃帶的下巴。“陳小姐,你要是想繼續裝作不認識我那也沒關系,我也不再過問你後來帶你妹妹去哪家醫院處理下巴的傷口,只是我要強調的是——”他抬眸,濃墨般的黑眸緊睇著她。“你若有什麼困難,可以開口。”
徐晴安眸光微微閃動,一抹極淡的笑意在唇邊顯現,客氣卻疏離。“謝謝,我們很好。”她走近,伸出手掌握住妹妹的手,向他頷首後,欲走出診間。
她伸出手心時,他注意到了她的手指和掌心上頭都有著像是干掉的水彩,他眸光下意識往她身上一掃,發現她一頭長發竟只是用一枝鉛筆繞卷後盤在後頭,她身上那件合身短版的白色襯衫,和米白色及膝魚尾裙,亦同樣染上了幾滴色彩。
兩度見她,身上總沾染著顏料,卻不讓人感覺髒,除去上回頰上那片大面積的紅色讓他感到奇詭之外,這次只是手心和衣物沾染部分顏料的她,渾身上下倒是透著一股干淨又隨性的文藝氣息,也許是她那不刻意修飾的清秀五官,才讓她有這麼純粹的恬靜氣質。
“對了,請問——”想起什麼,徐晴安在踏出診間時停下腳步。“醫師,我還需要帶她來上藥嗎?”她轉頭看著那坐回桌前,低首寫的男人。
“傷口沒什麼特別變化的話,可以不用帶她過來了。”他擱下筆,雙手移到鍵盤上。“我開個藥膏,一天擦一次就可以。”
“那……”她欲言又止,以歉疚的眼神直盯著他瞧。
指尖一頓,黎礎又偏過面龐,他看著她,靜待下文。
“醫師,不好意思,我急著出門,忘了帶錢包和健保卡,我課才上了一半,得趕回去上完,下午再拿健保卡和掛號費過來,可以嗎?”她兩耳透著紅澤。
“你去上課,你妹妹怎麼辦?”哪間學校需要在周休假日上課的?
“我跟去啊。”陳以安自己回答了。“姊姊教畫畫的時候,我也會坐在一邊畫畫,畫到她下課再一起回家。”
聞言,他恍然明白她身上那些顏料是怎麼來的,只是上回那一次,顏料大片留在她的臉頰上,還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方便就好。”他看著徐晴安,一個念頭驀然竄出,他從桌上名片盒里拿了張名片,走到陳以安身前,他微彎身子,將名片放入陳以安手中,語聲溫柔︰“以安,這上面有叔叔這里的電話和
既然大人有所保留,似乎也不願透露什麼,他只好從孩子下手。他並非無聊沒事找事做,也沒有什麼企圖,而是這小朋友受傷的次數和身上的瘀傷多得讓人不免擔憂,他多留心一點,不會是壞事。
“什麼又?”以安看著上面的姓名,指著她不認識的兩個字,直接就問。
“黎礎又。”他噙著淡淡笑意,眼神含著包容和疼惜。
他對于差不多這年紀的小朋友總會有種難以形容的熟悉感,偶爾他甚至想著,如果在不經意轉身間,遇上了當年那個哭得可憐兮兮追在他腳踏車後面的親妹妹,該有多好?
“可以叫你又又嗎?我們班也有一個佑佑喔,他說他很喜歡我耶。”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听來天真可愛。
他不以為忤,帶著趣意的笑容不減,才想出聲,一旁的徐晴安趕忙制止︰“以安,這樣說話沒禮貌。”她微微彎身,拿走妹妹手中的名片,又說︰“這個姊姊幫你收起來。”才拿過名片,下一秒馬上被眼前的男人抽走。
“陳小姐,這是我給以安的,你想要我的名片,跟我說一聲就是,何必和自己的妹妹搶呢?”黎礎又把名片塞回陳以安手中,語帶揶揄,然後他起身回到桌前,取了張名片,走回她身前。
“姊姊不姓陳。”陳以安扯扯他褲管。
“嗯?”他秀朗的濃眉一揚,看著孩子。
“姊姊叫徐晴安,是二聲徐喔,不是三聲的那個。”她貢獻姊姊的姓名。“晴天的晴,也是二聲喔;安就是和我一樣的安,大家都叫她徐老師,因為姊姊很會畫畫,教了好多小朋友畫畫。姊姊的爸爸和我爸爸不同人,這是我們家的秘密,我把秘密告訴你,你不要叫我姊姊還錢好不好?不然又又,我當你女朋友,你不要跟我姊姊拿錢,我們快沒錢買飯了……”
察覺妹妹透露太多,徐晴安急著阻止,她微彎身子在妹妹耳邊道︰“以安,我們該回去了,醫生叔叔的工作很忙,不能吵他。”
那軟軟童聲說出的“秘密”並不讓他意外,只是從一個七歲大的孩子口中說出這些話,讓人特別容易感到心酸。尤其這番內容,更讓他想起了那段充滿遺憾和傷心的兒時記憶,他心頭一痛,神色卻刻意輕松。
他眼眸閃了閃,平靜地執起徐晴安的手,把名片放在她手心上。“徐小姐,這張才是你的。”這女人的手可真冷,現在不過九月天,還很溫暖啊。
他睇著她輕垂的長睫,語氣透著認真。“把它留在身邊吧,用不上最好,但真有事需要幫忙,盡避打來。”
她听出他話里的關心和擔憂,心口一熱,垂著眼睫抽回自己被他輕輕握住的手心。這個男人的觀察力細微得讓她有些惶恐,她極欲掩飾的一切在他那雙美眸下,似乎無所遁形。
見她捏著名片,猶豫不決的模樣,他又道︰“希望你不會一走出我這里,就把這兩張名片送給垃圾桶,這一張也要花我兩塊五,兩張就要花我五元。”
她唇畔淡勾起翹弧,男人揶揄背後的認真,讓她留意了。
她不是熱情又喜好結交朋友的性子,身邊朋友來來去去,她從未特別留心哪一個,她的家庭環境是造成她這種個性很大的因素,久而久之,她亦習慣這種孤軍奮斗的生活了。
然而此時,她幽柔的眸光卻不自覺地落在名片上頭的姓名,凝注久久……
注︰Dexon(一種人體可自己吸收的縫線,羊腸線是坊間說法,臨床都直接說Dexon)、Nylon(尼龍線,屬不可吸收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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