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求求你開開門吧！你這樣悶不吭聲的急死若兒了。”若兒著急的敲著房門。


    看到耀平過來，若兒像見到救星一樣，“四少爺，我從剛才到現在叫了大半天，小姐連回都沒回我一聲，這該怎麼辦才好？”


    “別急，讓我來勸勸她吧。”


    耀平深吸口氣，輕輕的敲了敲門，“香綺，你先開門，讓四哥解釋這整件事情好嗎？”他試著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


    “不，我不要听什麼解釋！你只要告訴我她的是不是事實？”香綺哭著嚷道。


    “就算你不是娘親生的，可是這些年來，爹娘依然把你當成親生女兒疼愛不是嗎？你又何必在意那個女人說些什麼？”


    香綺只是靜靜的哭泣，雖然她知道耀平的是事實，但她所熟知的世界在一夕之間崩潰，短時間內她仍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


    盡情的哭了好一會兒，她才鼻音濃重的說︰“四哥，你就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她必須將整什事從頭到尾徹底思考過。


    “那你好好想一想，晚一點我再過來看你。若兒，你在這好好守著小姐，有什麼情況立刻通知我，知道嗎？”


    “是的，四少爺。”


    耀平又望了房門一眼，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余的，唯一的辦法只有等香綺自己想通。


    “可惡！究竟是誰干的好事！”听完耀平的描述，震平咬著牙氣憤道。


    “唉，人算不如天算，當務之急就是把主謀揪出來，以免後患無窮。”


    “有任何線索嗎？”


    耀平搖搖頭，“只有一封匿名信，我已經派培茗去間高家收信的門房，看能不能找到多一點線索。基本上，我認為這件事不是外人所為。”


    “你認為是咱們府里的人嫌疑最大？”


    “沒錯，所以我要麻煩二哥，府里所有下人都要經過你這一關，根據你的了解，府里有哪些人知道香綺的身世，有哪些人可能因為利益或是其他因素，在暗地里蓄意破壞這樁婚事的？”


    “這個……”震平迅速在腦中過濾可疑人等，他輕撫下巴遲疑的說︰“府里知道香綺身世的，都是一些忠心耿耿的老家僕，況且他們都目不識丁，怎麼可能寫密函到高府。”


    “那封信不見得是親筆寫的，有可能足花錢請人代寫。”耀平提醒他。


    “嗯，這倒是。”


    “少爺，我回來了。”培茗在齋外稟報。


    “快進來。”培茗一進門，耀平著急的詢問︰“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稟少爺，高家當值的門房說，送信的人說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一定要盡快交到高夫人手上。”


    “你有沒有問送信的人長什麼樣子？”


    “那門房說送信的人看起米是個老實的鄉下人，樣子不像是當差的下人。”


    震平微皺眉頭，“看來這個主謀者還頗有一點小聰明，沒有笨到親自去送信。”


    “培茗，你將這帖安神湯送到紫雲軒，吩咐她們將藥材用三碗水文火慢煎，等藥汁收成一碗後，再讓香綺小姐服下。”耀平將方才配好的藥交給他。


    “是，少爺，我立刻就去。”


    ※※※


    培茗離開齋後，兩人繼續討論剛才的話題。


    “我一定會將這個人找出來，若是不把人揪出來，我擔心香綺在府里的安危。”


    “香綺應該不至于有危險吧，或許這只是場惡作劇罷了。”震平不安的說。


    “二哥，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辦得如何？”耀平忽然想到小紅的事。


    “你指的是小紅的事？原本我也想照你的意思，找個借口將小紅攆走，不過和娘商量過後，娘認為這不是咱們郭府寬待下人的作風。所以我便去查小紅當初簽的契約，她明天就期滿，我已經和她談過，她說自己存了一點錢，想要做點小生意，所以也無意續約，我想這樣剛好兩全其美。”


    “明天就期滿了嗎？這事未免巧了點。”耀平試著將兩件事拼湊起來。


    震平笑了笑，“你未免太多心了，我看小紅除了狐媚一點外，倒不像壞人的樣子，況且她才進府七、八年，不可能知道香綺的身世。”


    “希望如此。”耀平走出望著窗外，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頭老是惶惶不安。


    “但願不要出事才好。“他心神不寧的自言自語。


    “整天，香綺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出神，除了若兒可以自由進出她的閨房外，其他訪客一率謝絕。”


    “香綺小姐情況如何？”春鶯問著剛剛下樓的若兒。


    “送上去的晚餐小姐連動也沒動。”


    “這樣啊。”春鶯聞言，亦煩惱著不知如何向郭夫人稟告。


    “春鶯姊，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你先別擔心這個，好好守著小姐，我想過幾天香綺小姐應該會好一些。”春鶯也只能這麼安慰她。


    “希望如此。香綺小姐是若兒的救命恩人，不管高夫人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我對小姐的看法，若兒這輩子一定會好好報答小姐的。”


    “你能這樣想就好，晚上你就在房里守著小姐，千萬留神不要讓香綺小姐做出什麼傻事。”


    “這個我知道。夫人那里情況怎麼樣？”


    “夫人很沮喪，她萬萬沒想到高夫人會如此鄙視小姐，她說幸好這件事情發生得早，若是香綺小姐嫁過去後才發生那就糟糕了。”春鶯搖搖頭繼續說。“現在只有你能見到小姐，你就多勸勸她，請她想開一點，大家依然把她當成郭家唯一的小姐。”


    “是的，我會把大家的意思告訴小姐。你也勸夫人不要太傷心，我一定會盡力安慰小姐的。”


    ※※※


    紫雲軒的丫環、老媽子們一致認為高夫人狗跟看人低，她們都認為香綺平時待人隨和寬厚，比起一些仗勢欺人或是頤指氣使的千金小姐好太多了，所以紫雲軒的丫頭、老媽子，全都為香綺打抱不平。


    “你們都退下吧，今天我會在這里陪小姐。”若兒將守在香綺房前的兩個老媽子遣走。


    “若兒姑娘，你要好好勸勸小姐呀！”其中一個老媽子擔心的說。


    “我會的，你們都去休息吧。”若兒朝她們揮揮手。


    若兒回到房里，見香綺面無表情的呆坐在椅子上，她打起精神像平日一樣的伺候她。


    “小姐，我幫你換上睡袍好不好？這樣會舒服一點。”


    見香綺不反對，若兒取了她耀平日愛穿的那件棉袍幫她換上，將她的發髻解開，仔細的梳理。


    “小姐，明天我幫你盤我和春燕姊新學的意髻，小姐梳起來肯定很好看。”


    香綺只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像個毫無生氣的木頭女圭女圭一般，任由若兒擺布。


    “小姐，你早點就寢吧，若兒今晚在這里陪著你。”說完，若兒伸手欲扶她到床上。


    “若兒。”


    “是，小姐。”若兒興奮的答道。這是一整天下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


    “告訴我你娘長什麼樣子。”香綺望著鏡子愣愣的說。


    “小姐……你就把這些事忘了吧，四少爺說得對，夫人就像你親生母親一樣疼你，大家也和從前一樣尊敬你，所以你快點恢復從前開朗的模樣，不要讓大家擔心才是呀！”若兒苦口婆心的勸道。


    香綺對她的話充耳未聞，看著鏡子自言白語，“你一定和你娘長得很像，不知道我娘長什麼樣子？”說到這里，她忍不住落下幾滴清淚。


    “小姐……”


    “我當然知道爹娘疼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第一個想到我，一直以來我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多麼任性，多麼不知好歹……”她想到以往恃寵而驕的心態就感到慚愧。


    “若兒覺得小姐一點也不任性，而且待下人也好。換個角度想，因為高家夫人大鬧一場，讓這樁小姐原本就排斥的婚事告吹，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說得也是。”听若兒這麼一說，香綺這才想到近來讓她心緒起伏不定的耀平，原來和她一點血緣關系也沒有。


    “像小姐這樣才貌雙全的人，一定能找到比高二少爺更好的如意郎君。”


    香綺聞言微笑，正想和若兒討論耀平的事，卻听到有人敲門。


    “若兒，若兒。”小紅輕敲著門喚道。


    “小紅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若兒將門開出一小條縫隙，探頭說，“小姐已經更衣準備就寢了。”


    “夫人說小姐晚上沒有吃飯，怕她睡前肚子餓，所以特地吩咐廚房做了鴨肉粥送過來。夫人還說你也辛苦了，請你陪小姐吃粥，或許她的胃口會比較好一些。”小紅笑著繼續說︰“還有，這是四少爺開的安神湯，四少爺說無淪如何一定要讓小姐喝下，這湯對小姐有幫助。”說完，小紅將托盤交給若兒。


    “原來是這樣，辛苦你了，小姊。”若兒皺著眉頭看著那碗又黑又濃的藥汁。


    “我特地在里頭摻了些蜂蜜，喝起來應該不會很苦，你一定要讓小姐喝完。”小紅再次吩咐，“還有，明天起我約滿就要回鄉下老家去了，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伺候小姐，知道嗎？”


    “我知道了，”若兒說完便關上房門。


    哼！臭丫頭，瞧你那副神氣樣，待會可有好戲看了。呵呵，今天真是天助我也，看門的兩個老媽子都不在。小紅面帶微笑的暗忖，仔細注意房里的情況。


    “這麼晚了，是誰啊？”香綺問道。


    “是小紅姊。她說這是夫人吩咐廚房做的鴨肉粥，以及四少爺調配的安神湯。小姐，你先吃點粥，再喝安神湯好不好？”若兒將粥端到香綺面前。


    “你擱著吧，我吃不下。”雖然餓了一個晚上，但香綺就是沒有胃口。


    “小姐，你多少要吃點東西才行啊！”若兒勸著她。


    “你吃吧，我實在沒有胃口。”


    “小姐，你這樣不吃東西是不行的，要是將身體搞壞，會讓大家擔心，而且今晚四少爺來看過幾回都被你拒絕，你至少要將四少爺送來的安神湯喝完才行啊！”若兒堅持。


    “好吧、好吧，我听你一回就是了。”不想再听她碎碎念，香綺只好答應。


    “太好了！”若兒端過安神湯讓她喝下。


    “這湯怎麼這麼難喝！”香綺皺著眉頭說。


    “小姐，你全部喝完才可以，這樣才會有效，喝完再吃點鴨肉粥去去苦味吧。”


    香綺只好捏著鼻子喝完安神湯，然後吃了幾口粥。“若兒，你也吃一點吧，這粥味道還不錯。”比起又苦又難喝的藥，鴨肉粥無疑是美味多了。


    “嗯，若兒就陪小姐吃一點。”見主子有胃口吃東西，她高興得不得了，添了碗粥，坐在桌旁陪她吃。“小姐，你一定要振作起精神，這樣大家才會放心。”


    “你不要擔心了，我知道人家的心意。”喝下安神湯後，香綺覺得精神放松許多，雖然心情仍有些郁悶，但她明白眾人對她的關心，打算明天一早先去向郭夫人道歉，然後再去找耀平……


    “小姐，你早點就寢吧。”吃完一碗粥，若兒忍不住打個呵欠。


    “也好。”香綺搖搖晃晃的走到床邊，頭一沾枕就陷入黑甜鄉。


    “小姐，我的頭好像……”若兒尚未說完，就癱軟在地上。


    小紅趴在門上，仔細听著房里的動靜，確定若兒和香綺已昏迷後，她小心的推開房門，躡手躡腳的走進去。


    “好好的睡吧，呵呵呵……”她手腳俐落的收拾桌上的碗筷，得意的說。“過了今晚，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將碗筷收拾干淨後，她取出準備好的布巾，將櫃子里值錢的首飾、珠寶全部打包好。


    “別怨我無情，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老是礙著我的好事。”她模模香綺的臉蛋，“若不是你這張臉蛋還能賣個好價錢，我早就把它給毀了，哼！”


    她臨走前踢踢倒在地上的若兒，“你這臭丫頭，原本想饒你一命，可是看你對小姐這麼忠心的份上，我就當做件好事，讓你們一起到天香樓去吧。”


    小紅端著托盅，將門掩上輕聲走下樓梯，小心翼翼的回到廚房，準備將吃剩的鴨肉粥倒進水溝里，以毀滅證據。


    “沒人，太好了！”她暗自竊喜今晚的好運氣。


    “小紅姐，你端的是什麼東西？好香喔！”小杏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里？”小紅被她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故作鎮定的問。


    “我肚子餓得睡不著，想來廚房看看有沒有剩下的飯菜或是饅頭可以吃。”小杏嘴饞的看著托盤上的粥，“這是鴨肉粥吧，我可不可以吃一點？”肚子餓得咕嚕嚕叫，很難抗拒美食的誘惑。


    “不行，這是小姐吃剩的，我打算將它扔了。”小紅面無表情的說︰“況且這麼好的東西，也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頭吃。”


    “哎喲！反正你也是要倒掉，讓人家吃一下有什麼關系嘛！”小杏拉著她的袖子苦苦哀求。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小紅執意要將粥倒進水溝里。


    “求求你嘛，小紅姊，浪費食物會遭天打雷劈的。”


    “算了、算了，我沒閑工夫和你在這邊瞎耗，你要吃就吃吧。”小紅將粥放到桌上，警告道︰“到時候被發現了，可不許說是我給你吃的，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我一定不會說的。”小杏迫不及待的盛了滿滿的一碗，坐在椅子大吃起來。


    “真是人間美味啊！”她口齒不清的說。“小紅姊，你也嘗嘗看嘛！真的很好吃，我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小杏唏哩咕嚕的喝完一大碗粥。


    “你自己吃吧，我先回房去了。”小紅快步離開廚房。


    “真的不吃啊？那我要全部吃完！”小杏喜孜孜的說，將剩下的粥全數添到碗里。


    平日她們這些端茶跑腿小丫頭，最多啃啃饅頭，或吃吃菜粥，一些主人吃剩的好飯好菜，都讓各房里的大丫環或是廚房里的嬤嬤們分個精光，現在沒有人和她搶，小杏覺得今天肯定交上好運。


    “奇怪，怎麼突然覺得很困……”小否自言自語，“該不會是吃得太好了吧……”話未說完，她便趴在廚房的木桌上呼呼大睡。


    “這丫頭真能吃。”小紅走進來推推她，確認她是不是真的睡著。“哼！差點讓你壞了好事。”


    確認小杏睡死後，偷偷打開廚房的後門。


    ※※※


    廚房的後門平日是供送五谷雜糧、時鮮蔬果、南北雜貨的小販們送貨用的門，門外有條路通往市場，有時下人也會圖個方便，由此門進出。


    兩個早等在門外的蒙面人，確認情況安全，才小心的踏進廚房。


    “你怎麼動作這麼慢！”其中一個人埋怨。


    “噓！輕聲點，剛才讓一個小丫頭耽擱了一下。”小紅對兩人示意，“樓上兩個都搞定了，趴在桌上的那個小丫頭你們不用理她，把樓上那兩個帶走就是了，珠寶首飾我已經按照計劃放在枕邊，你們快去快回。”


    “做得好，明天大爺再找時間好好的慰勞慰勞你！”其中比較高的漢子，經過小紅身邊時，順手捏了她又圓又翹的一把。


    “你這個死相的！”小紅斜眼罵道，“動作還不快點！”


    “緊張什麼？咱們兄弟辦事你放心！況且你給的地圖咱們都記住了，連繡花針放在什麼地方咱們都一清二楚。”


    說完，兩人像識途老馬般穿過廚房，消失在夜色里。


    ※※※


    翌日天還未亮，小紅就將包袱整理好。按規矩，被驅逐的家奴，或是約滿不再續聘的丫環、老媽子，都要在清晨以前離開郭府。離開前必須檢查包袱和搜身，看看是否有私自夾帶主人家的物品離府，檢查確定過後，會將當初入府時所簽的契約歸還，這幾道手續完成後，就算與主人家完全月兌離關系。


    小紅將幾件舊衣裳和一些私人用品用一條大花巾包好，在紫雲軒的偏廳準備接受檢查。


    “沒藏什麼東西吧。”春鶯問道。


    “沒有，不然你自己看吧。”小紅落落大方的解開布包，“不過就是幾件舊衣裳，還有我這幾年攢下來的幾兩銀子罷了。”她哀怨的嘆口氣。


    “別怪我無情，你也知道這是例行公事。”說完，春鶯開始搜小紅的身。


    “你的人緣也太差了些，你要離開，府里居然沒有姊妹送你一些發釵、香囊、手巾什麼的。”春鶯翻翻她的小布包，忍不住搖搖頭。她想到不久前因嫁入風光離府的春梅，光是姊們送她的紀念品就裝滿兩大包，老夫人賞的新舊衣裳也是兩大包，加上和自己的貼身衣裳等，一共裝了整整五個大包袱，她還幫她提出府，親自送她上車呢。


    “不過就是些破爛東西，我才不稀罕呢！”小紅撇撇嘴，想到她搜刮的“紀念品”，心里開心得不得了。


    春鶯心里雖然不悅，但仍和悅的與她攀談。“听說你想做點小生意，是嗎？”她檢查完後，將布包綁上。


    “沒錯，我已經找到合伙人了。”小紅在腦中算著昨天偷運出府的首飾值多少銀兩，根據她的估計，這輩子應該是不愁吃喝，說要做生意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你想做什麼生意？”


    “哎呀！反正今天過後我就不是郭府的人，以後大家一點關聯也沒有，問那麼多做啥。”


    “做生意嘴要甜，說話不要老是夾槍帶棍，這樣會得罪人。在府里大家都是好姊妹，沒人會和你計較，出了府可就不一樣，一切小心為上。”春鶯苦口婆心的勸她。


    “知道了、知道了。”小紅不耐煩的回答，“檢查完了，契約可以還我了吧。”


    春鶯將一張蓋有手印，明生辰、欠銀、簽約期間等雜事的泛黃紙張遞給她。


    小紅接過那張紙後，立刻將它撕得粉碎扔到地上，並往地—亡啐了一口後，對春鶯說︰“有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兩手空空的出府，因為說穿了，你不過和我一樣，是夫人跟前的一條走狗。”她悻悻然的說。


    “因為你不似春梅妹妹那樣風光出嫁，所以你就從後門離開吧，春燕會送你出去。”春鶯不想也懶得和她爭辯，只想快快打發她走。“還有，這是夫人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


    小紅接過春鶯遞來的紅色小荷包，里頭裝了一些碎銀，荷包上的小鈴鐺叮當作響頗為討喜。


    “代我謝過夫人，就和夫人說，我小紅從今天起就不再當她的走狗了。”小紅最後仍不識好歹的咬了主人一口。


    “廢話少說，快走吧！”等在一旁的春燕不像她姊姊那樣好脾氣，她冷冷的做個手勢，示意小紅快點滾蛋。


    “哼！”小紅提起布包，毫不留戀的跟著春燕走出紫雲軒。


    ※※※


    春燕悶不吭聲的領著小紅走到後門，平時後門只有老媽子守著，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多了兩個小廝叉腰抱胸的守著門口。


    小紅看到情況不對，立刻想轉身開溜，但後頭早有兩個粗壯的名媽子架住她。


    “我姊姊做人寬和，她可以不和你計較這些小節，不過我和她可不一樣。”春燕似笑非笑的看著小紅。


    “你這臭婊子到底想怎樣？有種咱們一對一，不要以為仗著人多勢眾我就怕你！”被架住的小紅動彈不得，只剩一張嘴可以亂吠。


    “嘖嘖嘖，都死到臨頭還不乖乖討饒，要對付你這種尖牙利嘴、隨口亂咬人的小母狗……”春燕偏頭想想有什麼好法子治她。


    “春燕姊，既然她嘴那麼臭，那麼咱們不用對她客氣！”小狽子不知從哪里提來一桶屎。


    “好臭，小狽子，你想做什麼？”春燕掩鼻驚問道。


    “反正她的嘴就像茅坑一樣臭，灌她幾瓢屎尿應該也算"適得其所"吧。”小狽子居然咬文嚼字起來。


    “沒錯，這丫頭牙尖嘴利，府里上下全被她咒罵光了，現在該是報仇的時候！”眾人跟著起哄。


    “這樣啊。”春燕走到小紅面前，用力拍拍她的臉，“看來你犯了眾怒，就算我想救你也難！”她向小狽子點頭示意。


    兩名老媽子立刻將小紅押跪在地上，揪起她的辮子，強迫她仰起頭。小狽子捏著鼻子，用長勺子從木桶里區出一大勺便溺，在小紅面前晃兩下。


    聞到那腐臭的味道，小紅差點五髒六府都要一起嘔出來，在閉上眼楮前，她還看到里頭有幾只肥軟的蛆在蠕動。


    “現在討饒還來得及。”春燕說。


    “你們……”小紅本想破口大罵，無奈形勢比人強，她忿忿的改口︰“以前有所得罪之處，請各位原諒。”


    “好像沒什麼誠意嘛！”


    “叫她磕頭！”


    “讓她吃屎算了！”


    “算了，饒了她吧。”春燕看看時間，推量郭夫人差不多要起床，她得趕回去伺候梳洗才行。“我看就讓她爬狗洞出府吧。”


    “好，讓她爬狗洞！爬狗洞！”


    “快點爬吧！”兩個老媽子架起小紅走到後門旁邊的小洞。


    “你們給我記住！”小紅低頭看了看那個矮小的洞口，心想若是不快點離開郭府，等會就不好月兌身，她只好忍辱趴在地上，快速鑽出狹小的狗洞，就在她快要鑽出洞口時，還被人狠狠踢了下。


    “哼！總算出了口惡氣！”踢小紅一腳的老媽子拍手笑道。


    “春燕姊，這個小包袱呢？”小狽子問道。


    “從那個洞口丟出去吧。”春燕完，匆匆趕回紫雲軒。


    “夫人起身了嗎？”春燕問著門前的小丫頭。


    “剛剛起身，春鶯姊要你回來快點進房。”


    “知道了。”春燕趕緊走進郭夫人的房內。


    “香綺起身了嗎？”郭夫人間道。


    “今天還沒听到二樓有動靜。”春鶯搖搖頭，“經過昨天的折騰和打擊，香綺小姐肯定累壞了。”


    “那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等若兒下來讓她到大廳，我要問問香綺的情況到底如何。”郭夫人憂心的說。


    “香綺小姐知達禮，應該很快就會想通，夫人不用過擔心。”


    “但願如此。”郭夫人輕嘆一聲，“你先下去吧，讓春燕過來我盤髻。”


    “是，夫人。”春鶯依言退下。


    “怎麼去那麼久？”經過春燕身邊時，春鶯悄聲問她。


    “被一點小事耽擱了。”春燕回答，走上前笑著問︰“夫人今天想梳什麼樣的發髻？”


    “隨你吧，簡單就好。”


    “那我就幫夫人盤雙菱髻。”春燕先在發上抹勻清水及香油，俐落的將頭發分成四股，然後取出一個玳瑁片鏤空、造形像兩個菱形重疊的發飾固定在後腦勺，然後將四股頭發依序纏繞在發飾上固定，最後裝飾上發釵、珠鈿等。


    “夫人，你看這樣如何？”


    “還不錯，後面多加點珍珠。”


    “夫人，你真是好眼光！”其實幫夫人梳頭這麼多年，春燕怎會不知道主人的喜好。她立刻從香木匣里取出一珍珠發針，依序固定在發髻上。


    冰夫人點點頭，“差不多了。”


    “不好了，夫人！”行事向來謹慎的春鶯，顧不得禮節匆忙跑進郭夫人房里。


    “發生什麼事？該不會是香綺她……”郭夫人見她神色倉皇，不禁開始緊張。


    “剛才我在小姐房外，叫了老半天都沒人應門，我覺得奇怪，若兒應該已經醒了，不可能沒人應門才是，所以我就大著膽子推開門，可是香綺小姐根本不在房里。”


    “香綺小姐會不會到香草堂或是四少爺那兒去了？”春燕緊張的問道。


    “原先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春鶯瞧了眼郭夫人，不敢說下去。


    “可是什麼你快說呀！”春燕著急的催促。


    “春鶯，你快說下去。”郭夫人命令道。


    “可是我發現小姐的首飾櫃被翻得亂七八糟，所有值錢的珠寶全都不翼而飛。”


    冰夫人只覺眼前一黑，登時暈倒在梳妝台前。


    “夫人！”春燕叫道。


    “快把嗅鹽拿來！去通知二少爺和四少爺過來。”春鶯吩咐著。


    “是。”兩個小丫頭急忙趕到飛竹苑和松柏閣通報。


    春鶯扶起郭夫人，春燕則從琺瑯彩小瓶里倒出一點白色粉末，放在郭夫人鼻前，不一回兒郭夫人便緩緩醒來。


    “香綺……”她一醒來便心急如焚的喊道。


    “夫人，你不要擔心，已經去通知二少爺和四少爺過來，很快就會找到香綺小姐的。”春鶯安慰道。


    “好端端的人怎麼可能平空消失！把若兒還有昨天守門的兩個老媽子統統給我叫過來。”郭夫人人發脾氣。


    “是。”春燕依言將人帶進內房。


    “夫人饒命哪！”兩個老媽子從來沒見過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嚇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昨天是你們兩個人守門對嗎？”郭夫人厲聲質問。


    兩個老媽子嚇得牙齒打顫，連句話都答不出來。


    “夫人在問話，你們兩個沒听見嗎？”春燕喝道。


    “是……是我們兩個沒錯……”其中一個老媽子抖聲回答。


    冰夫人忍不住拍案大罵︰“那小姐怎麼會被你們顧到人不見了還沒人發現！”


    “昨天晚上入夜沒多久，若兒姑娘就把咱們遣走，她說晚上有她陪著小姐就好，要我們早點休息，奴婢心想貪懶一晚應該沒關系，怎知今早香綺小姐人就不見了，嗚……咱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夫人饒命啊！”雖然郭府向來寬待下人，但怠忽職守是夫人的大忌，兩個老媽子自知犯了嚴重的罪，不住地討饒。


    “把她們兩個拖出去各賞十五大板，另外通知帳房，這個月扣兩人一半的月例。”郭夫人無奈的揮揮手。


    “謝謝老夫人！謝謝老夫人！”以為會被攆出府的兩人感激的道謝。


    “把若兒叫進來。”


    “夫人，若兒也不見人影。”春鶯回答。


    “難道是若兒……”


    冰夫人正在猜測時，震平和耀平一起走進來。


    “娘，你沒事吧？”震平擔心的問，他听了小丫頭的通報立即趕來。


    “已經報官了嗎？”郭老夫人見他們進門連忙問道。


    “我已經報官了，依情況來看，應該有人將香綺擄走才對。”說完，震平嘆了口氣。


    听到香綺被人擄走，郭夫人覺得一陣暈眩，她定定神說︰“傳令下去，找到香綺我有重賞。”


    “娘，你不用擔心，我相信香綺很快就會找回來的。”


    “娘，我先開個方子讓你服下，香綺的事交給我和二哥來處理就行了。”


    其實耀平現在也是心急如焚，巴不得立刻帶人去找香綺，但他知道不能像無頭蒼蠅的亂找，要保持鎮定。他听完郭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敘述後，撫著下巴開始沉思。


    “一定是若兒搞的鬼！”郭夫人肯定的說。“她才進府沒多久，是忠是奸咱們也沒個底。昨天是她自作主張將守門的兩個老媽子遣走，若不是她內神通外鬼，怎麼可能那麼簡單把人從府里拐走。”


    “是有內賊沒錯，不過這個內賊肯定不是若兒。”耀平丟下這句話後，隨即走出去。


    “這是什麼意思？”郭夫人和震平齊聲開口問道。


    “二哥，你把府里的下人統統集合在大廳前。”耀平對追出來的震平說。


    “為什麼？”震平不了解他的用意。依他的看法，現在應該立刻會同官府的人馬，開始找香綺才對。


    “你別問了，現在時間緊迫，你快點去吧。還有這件事情別驚動到爹，知道嗎？”耀平怕若是再多一個人昏倒，他可沒時間應付。


    “知道了。”震平向來佩服弟弟冷靜自若的態度和不同于常人的智慧。


    “培茗，立刻備馬。”


    “是，少爺。”


    香綺，就要算把整個金陵城翻過來，我也會找到你！耀平握緊拳頭暗自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