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君心  第七章
作者:凌珊
    洛陽城內喧鬧繁華,市集內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然而在這熱鬧之中,藍綾小小的身子卻自成一道漠然,與之隔絕。


    昨夜思索一整晚之後,她決定誰也不通知的,獨自去找季龍海報仇。


    齊浩天為她藍家犧牲得已經夠多了,她不要他再為了她陷入任何危險之中。


    欠他如此之多,她會良心不安。


    從魏仙兒那兒打听到季龍海今兒個中午會上天龍酒坊,她在前襟內藏了一柄短劍,一個人單槍匹馬地來找季龍海。


    天龍酒坊里通常是一般販夫走卒喝酒聚賭的場所,此起彼落粗俗的吆喝聲響徹整個店內,這里幾乎見不著一個良家婦女在此出現。


    已不再穿著男裝的藍綾,一身白絞素服,娉婷若白蓮,自若地通過一個又一個男人婬穢的打量,來到最里頭的季,龍海身旁。


    他們不敢動她,像她這樣月兌俗清麗如仙子一樣的美人,對他們這些魯莽不文的武夫來說,實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她來到季龍海的身邊,一雙杏仁美眸若寒星般落在他的臉上,她強抑想一刀殺了他的沖動,冷冷地開了口︰“你是季龍海?”


    季龍海衣飾華貴,此刻正鄙俗地翹起他的腿,和一桌子氣質不高的鄉野匹夫高談闊論著,一見著她,兩眼發了直似的猛然站起身子。


    眼前這傾世絕俗的大美人是誰?


    這洛陽城內所有的美女他應該都見過了,怎麼會錯放這個中之最呢?


    “你是?”他眯起眼,對眼前這美人兒的來意一點都不清楚。


    “能不能……”藍綾微斂眉睫,以眼神示意不方便有這麼多人在旁。


    “都退開,都退開。”季龍海明白她的涵義,連忙喝叱周圍同桌友人離開。


    好不容易等到只剩他們兩人,他連忙殷勤討好地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姑娘找在下有事嗎?”


    “有一要事相求。”藍絞冷冷地藏起心中的恨意,心下已盤算好一計。


    “請說。”季龍海目不轉楮地盯著眼前的女子,美則美矣,可惜這不苟言笑的臉太過于冷冽,讓人不敢放肆。


    “請季公子收留小女子為婢。”


    “什麼?”季龍海愣了一下,這天大的好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你不願意嗎?”藍綾抬起水灩的眸子,那里頭盛著無限的哀傷。


    “不,你別誤會了,只是你為何要求我收你為婢呢?”他連忙解釋,生怕這名美麗佳人改變了心意。


    “小女子隨爹到洛陽來尋友人,沒想到爹在行程中染上厄疾去世,我一人在這洛陽城舉目無親,而爹的友人又遍尋不著,身上盤纏即將花盡,沿途听人提起,說季公子樂善好施,又喜于助人,一時半刻之間我也只想到這個方法了。”


    她一口氣將設計好的說詞說完,便又裝得楚楚可憐地,盈視著季龍海,把他瞧得心癢難耐,完全沒去多想這之間的不妥。


    “沒問題,沒問題。”季龍海在心里樂得眉開眼笑,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硬要裝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直模樣。


    真是太好騙了。她在心中冷笑。


    傳說中的季龍海性好,寡廉鮮恥,看來,這說法還太看得起他。


    “多謝季公子,請受小女子一拜。”


    季龍海搶先一步扶住藍綾要往下拜的身子,心里又是一陣陶然。


    噴!真香。


    這女子身上帶著莫名的甜香,而方才置于她的腰際阻止她時,他更發現她衣衫內有著軟膩的好身子,假以時日若能一親芳澤……想到這,他不由得更加竊喜了。


    “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傅愁。”她依舊低著頭說。


    “傅愁?”季龍海訝異如此一個嬌美的女子竟會有這樣奇特不相符合的名字。


    “那我以後就叫你愁兒好了。”


    “一切請季公子定奪就行了。”她不願抬頭,只怕見到季龍海的臉,她就會忍不住想拿刀劃破他。


    “別這樣客氣了,以後就是自己人了。”他滿腦子的締麗幻想。


    “不知季公子府里還有哪些人,傅愁自小鮮與人接觸,所以向來害怕面對陌生的人。”藍絞薄抿了唇,迷蒙的眼里裝成不懂人事般。


    她不知道該如何留在季龍海身旁而不被季揚飛和魏仙兒知道?于是,她只能選擇避開。


    “沒關系的,往後你只要負責伺候我就行了。”季龍海的聲音里有太多的欣喜。


    能將這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獨藏起來,可是他巴望不得的。


    “只要季公子不嫌棄的話。”她螓首微側,淺淺地、低徐地把話說完。


    太好了,季龍海這急色鬼的提議恰巧順了她的心意。


    “以後你喚我龍海就行啦。”


    見到如此嬌柔、令人憐惜的她,他簡直要把眼珠子給瞪凸了。


    他不敢相信,今日自己竟撿到這樣天大的禮物,而且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她沒有錯放他的任何一個表情,自然也看到了他那天殺的色迷迷表情。


    她從魏仙兒和小紅那兒學到女子該有的柔順嫵媚,雖然不是很多,但對付季龍海這人渣來說,已經夠了。


    “走吧!現在就到我那兒去,我叫丫環替你收拾一間廂房,你就好好的、安心的住下來。”季龍海祿山之爪,此時正親昵的環上她縴弱的肩。


    強忍著心中作嘔的情緒,藍綾逼自己綻放出最美的笑靨來。


    “多謝季公子大恩大德,傅愁感激不盡。”她徐徐地彎子拜謝,心中清楚的明了,“傅愁”,這個自己塑造出的縴柔女子,已經成功的勾住季龍海的心。


    如上一來,她往後的復仇大計,相信已指日可待。


    ※※※※※※※※※


    藍綾待在季家已經半個多月了。


    與其說是僕人,倒不如說是上賓來得恰當。


    住進這多天,她不但連杯茶都沒自己端過,相反的,季龍海還派了兩個貼身丫環給她。


    走到哪兒,便有丫環好生伺候著,而且沐浴、更衣自是有人等著幫忙;就連寢寐時,也有人先將薰香燃起,就怕她夜里睡不安穩。


    想來這季龍海真是在她身上用盡了心思。


    可她沒一刻忘記被滅門的血海深仇,以及季龍海加諸在她身上巨大的苦痛,因此,她臉上的表情總是冷冷的,也難有一絲笑容。


    “愁兒,我來看你了,你今天過得如何?”


    每天一到了傍晚時分,季龍海一定會趕到晚膳之前到她房里陪她一起用餐,天天吃的都是大魚大肉、山珍海味。


    她曾听丫環說,季龍海不但延請來洛陽有名的廚子,還吩咐廚房要每天翻新萊色花樣,如此周延的心思,純粹就為了討她歡心。


    “很好。”她如同往常般的寡言。


    站起身,她蓮步輕款至窗戶旁,凝睇外頭的小水潭,這“凝水樓”有著季府上下最美的園子,緊鄰著一湖碧波蕩漾,有花兒、有鳥兒,更重要的是,這兒和季家的各個內院皆有花籬相隔,有難得的幽靜。


    習慣了凝水樓之後,她常常會沿著樓前的小徑一路漫游,花上一個早上和一個下午的時間,只是發呆。


    這兒的日子清閑地讓人一點都不想動,除了復仇,她待在季家毫無意義。


    從僕人那兒知道,季揚飛住的閣院離她這好遠好遠,所以她安心的一個人晃啊藹啊的,不怕和他照面。


    “你怎麼了?是想家嗎?”季龍海起身踱步至她的身旁,關心地追問。


    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盡避他費盡心思,他卻從不曾見她笑過。


    藍絞緩緩地搖頭,依舊是不發一語的直視著窗外。


    季龍海對她的用心,她不是看不見,她知道他打從一開始要的就是她的人,所以她一直被溫柔、尊貴的對待著。


    這正是她想要的,她也無意戳破他。


    她,只要安心當他豢養的美人,一面等待復仇的機會就行了。


    “來這兒坐下吧,別著涼了。”他牽著她的手,來到桌前坐下。“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眼前的美食,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她沒有食欲。


    離開季揚飛之後,她發現自己心底某一部分已經悄悄死掉,她一天比一天吃得少、懶得說話……


    從前那個快樂的她、堅強的她、充滿感情的她呢?


    不過,這樣子的她倒也是不錯的,丫環們都很識相地不會多打擾她,她也漸漸習慣一個人的孤單。


    “我……吃不下。”


    季龍海殷勤地夾菜在她碗里,極其呵護地叮嚀︰“不吃不行,你太瘦了,要多補一些。”


    她無趣的翻攪碗里的萊,輕輕的送入口中,如同嚼蠟般食之無味。


    “你在這兒住的還舒服嗎?”他一直很用心對她,甚至收起他以往的俗奢戾氣。


    “嗯。”


    “要不我明兒個帶你到宅里到處逛逛?你來這麼多天了,都沒出去透透氣,可會憋出病來。”


    “不。”藍綾瞪大明亮的眼眸。


    她不能冒險。


    “可是,也該讓你認識認識這宅子,往後你還要長住下去呢!”他殷勤的臉上盡是對她的無限著迷。


    “我一個人時都會出去逛逛,不敢勞煩季公子。”她沉聲拒絕,不想在此時功虧一簀。


    只要被季揚飛或魏仙兒瞧見,她的心血終將毀于一旦。


    “那好吧,看你還有缺什麼,盡避告訴我,我會命人盡快幫你準備的。”他沒有辦法拂逆美人的心意。


    眼前他只一意想討她歡心。只要她高興,現下就是要他把心剖出來他都甘願。


    “我知道。”她輕頷首,眼波里流露出醉人的神采。


    看來季龍海已經完完全全深陷在她所布下的溫柔鄉里,而距離行動的日子已經不遠。


    只要殺了季龍海,她就有臉能回去看父親了。


    ※※※※※※※※※


    這天夜里,天氣水涼水涼的。


    藍綾等到丫環替她熄了燈以後,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覺得心頭莫名的煩躁,于是她披了件袍子,信步走到了凝水樓外散心。


    沿著月光披灑的碎石小徑,她一路數著樹的影子。


    然後她來到了小水潭邊坐下,幽靜的湖水此刻更顯得深不可測,她凝望池水許久,直到听見一聲輕嘆由她口中逸出——


    “唉——”這長長的嘆息呀!


    這數十日都沒見著季揚飛,他——可好?


    明知道再想他也只是平添傷感,但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涼風輕輕打在葉梢上,傳來沙沙的響聲。


    她的一雙眼,無神而茫然地投射遠方。


    如果不認識季揚飛,算不算好呢?


    如果沒有戀上他,是不是可以算是幸福呢?


    只怕,這些問題再也沒有解答吧!


    忽然,草地卷起一陣跫音,直到她身後停止才讓她發現,她心下掠過一道驚恐的轉過身去。


    “是誰?”


    這眼前的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季揚飛!


    思念突如其來撞痛了她的胸臆。


    “藍綾?”季揚飛顯然也被她嚇到,聲音里有太多的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好一會兒,才疾步向前將她攬進懷中。


    他找她好多天了,她的驟然消失讓他和齊浩天著急得一塌糊涂,差點沒把整座洛陽城給掀過來找她。


    為什麼她會在季家的宅子里出現?


    他有好多的問題要問她,但是此刻,他更想好好的、緊緊的抱她一下。


    藍綾就這麼的,任由他緊摟住她。


    是上天的安排嗎?竟讓他在最重要的時刻找到了她,這樣一來,她的大仇報得了嗎?


    想到這,她倏地輕輕掙月兌出他的懷抱,在他的胸膛里騰出距離與他對望。“進去好嗎?”她指了指凝水樓。


    這外頭太過招搖,更何況丫環們耳目眾多,難保她和季揚飛在這相會的情形,不會傳到季龍海耳中。


    “你為什麼會在這?”季揚飛絲毫不肯移動半步,只是著急地問著她。


    藍綾沒有回答,拉起他一徑就往凝水樓走去,直到兩人進入了房中,她才松了一口氣。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會在這?”


    她緘默,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看著我的眼,藍綾。”他的聲音溫柔,卻蓄藏魄力。


    今晚,他突發興致的想到母親生前居住的凝水樓來逛逛,走著走著,竟發現一個他所熟悉的娉婷背影,正坐在母親最常佇足的小水潭前。


    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藍綾艱難地別過視線不去看他。


    這該如何解釋,情況已經一團亂,解不解釋又有何差別?


    她能告訴他,她埋伏在季家就為了殺他的兄長嗎?


    “別追問我好嗎?我有我的理由。”


    季揚飛搖搖頭,不滿意她的回答。“是誰讓你住進這凝水樓的,是季龍海嗎?”


    除了他和季龍海,這宅子里沒第三個人有這權力。


    “別逼我。”


    季揚飛退後三步環胸緊緊盯著她,腦海中疑雲四起。


    這凝水樓在他的母親去世之後,已經許久未曾有人居住餅,平常他也一步都不會靠近這充滿他兒時回憶的地方。但這兒離季龍海的別院最近,難不成……


    “說,是不是季龍海把你藏起來的?”


    他又沖動的將她納入懷中,她,有沒有受到傷害?


    他了解自己的兄長,更清楚不過他的性好漁色,這洛陽城內的姑娘若是被他看上,很少有人能逃出他魔掌的。


    “不是。”藍絞的腦子里嗡嗡作響。


    她不想騙他。反正,等她報了殺父之仇後,他就會知道她為什麼出現在季家了。可是,被他擁在懷里的味道太過于熟悉,讓她的大腦一下子無法正常運轉。


    她,依舊該死的迷戀他的味道……


    “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放開她。忽然感受到事情的不尋常。


    “我會讓你知道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藍綾瞧著他,神情透露出疲憊。


    明晚,他就會清楚一切了……


    也會徹底地憎恨起她這個人。


    “有什麼事,不能現在告訴我?”季揚飛沉聲低吼。


    他不要他們之間有秘密。


    突然,藍綾听到廊外有細碎的腳步聲靠近,知道是季龍海派來每晚巡視她就寢了沒的丫環,心中一慌,連忙吹熄桌上的燭火。


    “做什——”


    季揚飛的疑問還在口中,便被藍綾主動送上的吻給化了去。


    黑暗中,她的香甜猶如一股魔咒,箍住他的所有意識,他低咒一聲,將她整個人兒抱至床上。


    靈巧的手探進她的襟內,提醒她的身體這曾經熟悉的火熱。


    她注定要是他的。


    他無法忍受她消失眼前的日子,這幾日的分離更讓他清楚明了,她就像是他生活中的空氣一樣,少了,便無法生存……


    藍綾在兩人強烈焚燒的中掙扎浮沉,直到她芙白的面頰染著歡愛的艷艷潮紅。


    好不容易,她終于攀得一絲空隙問他︰“仙兒姊姊的身體還好嗎?”


    她指的是魏仙兒肚里的胎兒。


    “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他不解。


    “你應該多關心她的。”


    季揚飛看著她的眼倏地轉為闃黑。他不明白他們之間為何老扯上魏仙兒?難道她以為他和魏仙兒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


    “為什麼我要多關心她?”


    藍綾看著他的臉色一下子深沉,心底陡地清明。


    她澀然地笑了。原來,她和魏仙兒都一樣啁!


    她們都同樣抓不住季揚飛。


    得到他的人又怎樣?他的心不屬于任何人的。


    妄想用這身子來留住他的心,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笑什麼?”他的黑眸斂出冷光。


    她很自然地搖搖頭,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感到釋懷了。


    “那就專心一點。”他嗄聲地命令她,接著又彎低吻她。


    在攫住她柔軟的身子時,他不忘在她耳邊叮嚀︰“明天,我要你明天就給我答案。”他的溫柔拂過她的心坎,密密的將她收納在他的羽翼之下。


    斗大的淚珠滾落……


    藍綾驀地在黑暗之中淚濕滿襟。


    無法拒絕……她無法拒絕他的一切。


    她愛他,勝過愛她自己,所以她寧願拋棄自尊、靈魂,只為了他。


    她拭去臉上的淚痕,還好,他瞧不見她現下的模樣……


    然而,這樣深切又刻骨的眷戀,他又能懂得多少?


    他的撫觸依舊在她身上種下火苗處處,她強烈的渴求他,幾近瘋狂的。


    他光果修長的軀體再度纏繞上她的……


    也好,最後一次放任自己依偎在他寬廣的胸膛。


    夜將不再漫長地令她心懼,只因為他帶著一室的溫暖輕擁住她。


    怕就怕,這刻便是他們感情的盡頭了。


    她的時間不多了,明天,就得行動。


    不管成不成功,她都要和他告別……不說再見


    ※※※※※※※※


    藍絞親自吩咐丫環準備上好的酒萊,這晚,她要和季龍海共度這個美麗的夜。


    今天早上,她好說歹求的才讓季揚飛在丫環還沒進來前離開凝水樓。


    並允諾在今晚,她會告訴他,事情的所有一切經過。


    想起他走前兩人那蝕魂輾轉的一吻呵!是她最後的告別。


    她失神的舉起手輕撫著菱唇,而季龍海走進來時,正巧見到這最美麗的一幕。


    暈黃的燈光沐浴著仙一般的美人,眼波里輕泛哀愁幾許。


    好一個動人的美人兒啊!


    他這輩子雖然對不少美女動心過,但沒有一個像眼前的佳人給他如此強烈的感受;所以他才願意耐下性子來等她。


    而今早,當傅愁派她的貼身丫環來稟告他她的邀約時,他樂得心兒撲通撲通的跳,真要以為是不是自己听錯了。


    “想什麼呢?”他看了她許久,才打斷她美麗的沉思。


    “你來啦。”聲音冷冷地沒有驚喜。


    季龍海習慣的聳肩,這冰山塑出來的美人,他從不曾妄想她有太多的情感。


    “你瞧,我今日上城里最有名的鋪子替你揀選的簪子。”他依舊熱絡地亮出藏在手里的發簪,純金打造的在燈光下閃爍光芒。


    藍綾冷冷地瞧了瞧,只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我幫你別上它吧。”"季龍海站起身,就要拔掉她發上原有的簪子,她身子退後了些,避開了他。


    “不。”這一著讓她泄漏出真實的情感,但立即被她隱匿了去。


    她這輩子只願別季揚飛送她的簪子,她不要拔下它。


    “明兒個我再請丫環替我別上。”她接過他手中的金簪,那俗氣的光眩花了她的眼,她起身將它隨意地置在案頭上。


    “也好,女人家的手總是比我巧些。”季龍海給自己找台階下,動手要替她斟杯茶。


    “不了。”藍綾提起縴手阻擋了他,另拿起桌上的酒壺替彼此注了滿杯,柔聲說︰“今日咱們就喝酒吧!”


    听到她的提議,季龍海的眼里霎時一亮,她向來不喝酒的,怎今日破了例,還特別邀他來相會,難不成表示……她願意接受他了?


    “那正好,喝酒有助于興致,愁兒果然是善體人意。”他沙啞地低笑,眼中因充斥而顯得迷離。


    他等今日已經快一個月了,早就打破季家大少爺對女人采花盜香的原則。


    不過,對于愁兒,這一個月的等待還是值得的。


    “這杯酒,愁兒敬大少爺大思,此生無以回報。”藍綾抬起似水柔眸,一眨眼間,嘴角綻出淺淺的笑。


    太美了!季龍海被她這一笑攝去了魂魄,久久不能自己,本以為如此冷凝的她已是天仙絕色,沒想到此時僅是勾唇淺笑,月兌塵更賽西施。


    “愁兒,”他一時情不自禁,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手。“你終于笑了。”


    藍綾心下掠過一抹冷笑,就連方才那抹淺笑也早在她的計算之中,季龍海正一步一步往她的圈套走進去,她得沉著,不能壞了整部局。


    “您待愁兒這樣好,若非心中還有牽掛,愁兒怎又會鎮日哀愁,教大少爺您看了難過。”


    “說說看,你有什麼牽掛,我一定替你解決去。”


    自從她方才笑了以後,季龍海的膽子便大了起來,這會兒他一邊說,身子還一邊湊近她,貪戀她的馨香。


    “愁兒只怕一直待在這兒,會教人議論的,所以這多天來,都在思考日後去留的問題。”她好似不安地擰扭著手中的繡帕。


    “原來你是為這事兒操心,早些跟我說不就得了。”他開懷地笑了起來,執起她的手緊緊地握住說︰“不如你就跟了我吧!”


    他喜出望外地忖想︰只要眼前的美人兒一答應,她馬上就是他的人了。


    “跟著你?”她輕輕地低訴。


    “是啊!成為我的妾,你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留在季家。”他理所當然地說,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妾?”


    原來他只是覬覦她的美色,她忽地更鄙棄眼前這個男人,還好這丑陋的一切今日就要結束了。


    “你不願意嗎?”他輕抬起她巧致的臉問。


    這季家的小妾已代表數不盡的榮華富貴,他不曉得她還在計較什麼?


    “不,只是愁兒沒想到自己竟能夠獲得大少爺如此的抬愛。”


    她蹙眉,這男人當真以為女人的心是如此容易收買的嗎?


    “那就好。”他大笑開來。“我再干一杯,今日不醉不歸。”


    他的狂飲正好中了她的心意,她在旁一反常態殷勤地替他斟酒。


    只等他酒酣耳熱時放松防備,她便可一舉復仇。


    桌上的酒菜已狼藉,但季龍海卻仍不見絲毫醉態。


    藍綾開始著急了,若他未被灌醉,她該如何欺近他報仇呢?


    不自覺的,她凝起眉頭。


    “愁兒,今晚我留下來過夜好嗎?”季龍海恃著酒意,恬不知恥地開口要求她。


    她的心中倏地閃過奇想。


    “好……好。”她喬裝的聲音里有喜悅的游疑。


    季龍海覷著她,眸里的欲火越熾。


    “替我更衣。”他大刺刺地走到她的寢床旁坐下,以眼神示意她的靠近。


    她依言朝他走去,小手伸向腰間的匕首。


    毫不遲疑的,她握刀向他刺去——


    “哇!”季龍海吃痛。


    千鈞一發時他驚險地側過身,藍絞鋒利的刀只在他左臂上畫出一道長長的血口,鮮血汩汩地冒出。


    他立即翻逃下床,離遠遠的怒瞪著她。


    “你為什麼要殺我?”他盛怒。


    “還我爹命來。”


    眼看這一刺未成,藍綾顧不得自己一個弱女子,拼命地再朝季龍海撲去。


    季龍海雖然負傷,但到底力氣還是遠勝過她,一反手已搶過她的刀子,並一掌將她摑至床上。


    “啊——”她的身子重重摔下。


    “說!你到底是誰?”


    他按著冒血不止的手臂,面目猙獰地抓起她的長發,強迫她看著他。


    她撇過臉,神情倨傲。


    “你爹是誰?”從她的話,他推論著問道。


    “你還敢問?我只問一句,藍家血案是不是你做的?”她憤恨的眼光像是要射穿他一樣。


    “你是藍晉的女兒?”他馬上反應過來,眯起眼打量她。


    “果然是你!”他的問話,令她更加確定,她狠狠地從齒縫中進出話來。


    不對呀I他記得魏仙兒說,藍晉只有一個叫“藍舲”的兒子,怎麼這會兒卻冒出一個女兒?


    而且,她從何得知是他殺了她爹?


    漸漸地,他仔細的將腦中破碎的想法拼湊起來,終于逐漸理出一個大概,最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最關鍵的人物——魏仙兒。


    他豁然想通了。


    這魏仙兒借刀殺人方法之高,差點兒連他都要被她擺了一道了。


    他驟然軟化態度地對她說︰“是魏仙兒說我殺了你爹吧?”


    她冷哼。


    若他沒猜錯的話,“傅愁”應該就是魏仙兒口中和季揚飛牽扯不清的“男人”吧。


    看來魏仙兒只是要利用他來除去她和季揚飛之間的“障礙”。


    待利用完了之後,他和“傅愁”自然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嘿!這女人的心腸未免也太歹毒了一點。


    “你太傻了,真去相信魏仙兒說的話?”他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藍綾沒吭氣,但身子明顯的震動已顯示她的大受影響。


    “我和藍家素無冤仇,何需動刀殺人?”他緊接著說。


    “你只要仔細想想,這季家是誰在操控生意大權,而魏仙兒又是心向著誰,便不難知道是誰在說謊。他們倆合編出這一個計謀,目的就在誘你上當,再假借你的手除掉我,他們便可高枕無憂的享受這季家數不盡的財富了。”


    “你銀聰明,應該能夠清楚我的意思吧,嗯?”


    方才被她刺了一刀,痛得他眼前景象開始模糊了,他得快一點布下他的局。


    “……你的意思是說魏仙兒她騙了我?”藍綾的聲音微顫。


    “藍家和季家有的是生意上的瓜葛,誰會興起殺人的念頭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吧!”


    她愣住,不敢置信的。


    是季揚飛!


    照季龍海的說法推測,季揚飛才是這幕後的黑手。


    難道,他會接近她全都是有預謀的嗎?


    “我不相信。”她強忍住快速淹起的淚水,心慌地搖頭。


    她不相信——


    她的愛對他當真一點意義也無?


    “不由得你不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季龍海殘酷的一笑,冷汗浸過眼底,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地想除掉季揚飛,原來想借由魏仙兒這殘花敗柳,在季老頭面前反告他一狀的,誰知竟被那賤女人擺了一道。


    此仇不報,他誓不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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