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上)  第9章(1)
作者:黑潔明
    天,慢慢黑了。


    人們快要開始下班了,她無法控制自己坐到窗邊,僵坐著,手里抓著從中午起就拿著的手機,她手心汗濕,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五點時,她按下了手機電源。


    五天沒開的手機,正常的亮了起來,上面顯示一百多通的未接來電,幾乎每個小時就會有一次。


    他打的。


    碧定的,規律的,堅持的,一個小時就打一次,一定會打一次。


    仿佛知道她沒有丟掉這支手機,好像曉得她一定還把它留著,她無法控制熱淚盈眶。


    三天前,他開始傳簡訊給她。


    她知道她不該看,但她想看,她想知道他說什麼,是不是還好,是不是恨她?


    她屏住氣息,點開了簡訊,那封簡訊只有一行。


    老婆,你睡了嗎?


    就這一句話,沒了。


    她還以為自己看錯,忍不住檢查了一下時間與曰期,那是他三天前傳的沒錯。


    她恍惚的檢查下一封。


    天亮了,我肚子好俄。


    就這樣,又沒了。


    沒有困惑的憤怒,沒有不解的責備,沒有應該要有的連番質問。


    她再往下看,發現他傳的簡訊都很簡單,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像出門的是他,不是她,好像她只是這星期剛好到外地出公差。


    這里天氣好熱,你那邊呢?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氣瘋了,因為太過生氣而神智不清,但她忍不住往下查看。


    老婆,你知道什麼是賴嗎?


    她知道,但他的手機是舊款的,不是智能型手機,不能裝那軟件。


    小肥說我應該要裝賴,這樣你有沒有看過訊息,我馬上就會知道。


    誰是小肥?


    仿佛听見她心里的疑問,下一封簡訊回答了她。


    小肥是我在外頭養的女人。


    她心頭猛地抽緊,卻看到後面接著寫。


    騙你的,她不是我的女人,你才是。


    她輕咬著唇,熱淚盈滿眼眶,她接著看下一封簡訊,里面只有三個字,他重復著。


    你才是。


    她喉頭一哽,心口一抽,不由自主的再看下一封,然後又一封,再一封。


    我不喜歡賴,我喜歡我原來的那支手機,智能型手機好煩——


    我把你的照片放到桌面,原來我的手機也能這樣做。


    天黑了,你吃了嗎?


    小肥煮了酸菜鴨給我吃,但你煮的比較好吃。


    好像除了酸菜和姜之外還有別的味道,是加了什麼呢?


    天亮了,我睡不著,你呢?


    我回工地上班了,你在哪里?


    放個煙火吧,我會像蝙蝠俠一樣飛奔過去。


    還是別放煙火了,我怕你弄傷自己。


    風好大,听說台風要來了,你有地方睡覺嗎?


    沒有的話,我這里可以收留你。


    他的簡訊一封接一封,夾雜在每個定時的未接來電之間,仿佛這幾天,他也沒睡,一直醒著,牽掛著她。


    然後,她看到了倒數第二封訊息,呼吸為之一屏。


    老婆,我想你。


    那男人從來沒這麼直接的說過這句話。


    她按下一則。


    很想你。


    她心痛得喘不過氣來,淚水在這一秒滾落,滴在手機屏幕上。


    手機在這時突然又震動起來,一封簡訊驀地傳來。


    她渾身一顫,差點握不住它。


    好想你。


    思念洶涌澎湃,如潮水般上涌,讓淚水滴滴答答,如雨般落下。


    苞著,手機又再次震動,而且響了起來,那是一通來電,他打來的電話。


    她知道公交車上有許多人都循聲朝她看來,也知道他就在電話那一頭,只要接起來就能听見他的聲音,但她不敢接,也無法按掉它,只能淚流滿面的盯著它。


    她好想他,也好想他,好想好想,想到幾乎能嗅聞到他的味道,仿佛能感覺到他就在身旁。


    緊抓著手機,她咬著唇,無聲掉淚。


    即便棒球帽遮住了她的臉,人們也能從她微顫的肩頭,從那成串滴落的淚水,看出她正在哭泣。


    或許因為如此,沒有人開口要她接電話。


    然後,手機的鈴聲停了,不知何時就坐在身旁的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折好的手帕,遞給她。


    那條手帕有些面熟,那只粗糙長了繭的大手也很面熟,更面熟的是那套在無名指上的純銀戒指。


    她整個人僵住,抬眼只看見他。


    一時間,還以為是幻覺,可他就在身邊,坐在她身旁,穿著汗濕的t恤,褪色的牛仔褲,垂眼瞧著她。


    她沒有伸手接那條她幫他買的手帕,只是震驚的瞪著眼前這個因為淚水而模糊的男人。


    這不可能,他不可能在這里,可是他真的在,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汗臭味,感覺到他熱燙的手臂貼著她的手。


    見她不動,他干脆直接拿手帕幫她拭淚。


    這動作,讓她猛然驚醒過來,她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在這里,但他已經在了,這個事實讓她驚慌失措,她幾乎想立刻跳起來,再次逃跑。


    可他的長腿擋著出口,他若不讓,她很難離開這座位,除非她打算從車窗鑽出去。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他在下一秒開了口。


    「如果你想下車,只要開口就好。」


    她不認為他是說真的,但她依然直接開口道。


    「我要下車。」


    讓她意外的是,他爽快的站起身,往走道上一站,讓出了位置。


    她匆匆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離開座位,往車門方向移動。


    下班時間,車上人很多,公交車也還在移動,她好不容易擠到下車的門邊,清楚知道他跟著她,站到了她身後。


    她握緊了門邊的立桿,沒有回頭。他也不說話,就只是在她身後站著。


    一顆心,疼痛,緊縮。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只知道他靠這麼近這件事,幾乎要逼瘋了她。她一方面想對他大吼大叫,窮凶極惡的趕他走,另一方面只想轉身投入他的懷抱,緊緊擁抱他。


    就在這時,司機不知是為了閃避什麼,突然一個轉彎又緊急煞車,因為心慌意亂,她一個不注意,失去了平衡,他及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拉進懷里,穩住了她。


    一時間,無法動彈。


    司機大聲咒罵著,又繼續開車。


    她能清楚感覺到他的體溫與心跳,還有他身上的汗臭味,這男人真的是臭死了,可她卻好想將臉埋入他懷中。


    有那麼一剎那,她幾乎就要這麼做,淚水又盈上眼眶。


    她屏住氣息,強迫自己推開他,轉身再往前擠到前面那扇車門,當公交車在站牌前停下,她在第一時間就匆匆下了車。


    那男人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她擠過想上車的人群,拔腿就跑,她也許力氣沒他大,但她向來就知道怎麼逃跑,她不能和他在一起,她是個該死的獵物,若讓那些人發現她還在乎他,他絕對會被拿來對付她。


    她像兔子一樣鑽過街上的人潮,在人行道上飛奔,甚至故意弄倒了店家立在門外的黑板阻擋,又在紅燈亮起的前一秒才跑上斑馬線,沖到對街去。


    她沖過大街,轉進小巷,飛奔進地下街,又從另一個出口沖出來。


    她不停的跑了又跑,想盡了辦法遠離他,跑得比躲那些獵人還快。


    可無論她怎麼做,那男人卻總是能找到她,跟著她。


    有那麼一回,她跑過防火巷,不見他跟上來,以為自己終于甩掉他,一回頭卻見他已經站在前方的巷口。


    她又急又氣,轉身再跑。


    他輕松跟上,甚至沒有試圖阻止她。


    然後,她被他趕到了一條死巷,終于不得不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認清了一件事,她根本跑不過他。


    懷安喘著氣,滿身是汗的看著眼前這男人,不敢相信他竟然追得上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甩不掉他,她知道他體力很好,但他平常根本不跑步,沒事吃飽了就癱在沙發上睡覺,怎麼可能追得上她?她幾乎用盡了全力,跑到心肺都像是要燃燒起來,他卻依然如影隨形。


    他到底追了她多遠?五公里?八公里?十公里?二十公里?


    這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也在喘氣,但沒她喘得厲害,這家伙的汗水早浸濕身上的t恤,不過看起來卻仍有余裕,甚至感覺很輕松,仿佛才要開始。


    「我很久沒玩警察抓小偷了。」他雙手叉著腰,微歪著腦袋瞧著她,輕扯嘴角,道︰「但我想我還寶刀未老。」


    她惱怒的瞪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抓我去警察局?」


    「我只是想和你談談。」


    她喉頭一緊。


    他深吸口氣,凝望著她,道︰「你可以繼續跑給我追,也可以和我把事情談清楚。」


    她知道自己欠他一個解釋,而她能從他眼中,看見熟悉的執著。朝夕相處三年多,她清楚這男人對不在乎的事都很隨便,但若認真起來,他能比石頭還頑固。


    可惡!這男人真該死!


    她不想面對他,不想傷害他,可他偏偏就是不肯死心,她一咬牙,只能冷聲吐出一句。


    「你想談什麼?」


    他想談什麼?


    他想談的事可多了。


    追著她跑了大半天,這女人終于甘願停下來,但他可沒因此松口氣,他花了五天才找到她,清楚她比狐狸還狡猾。


    雖然有紅眼的人幫忙,他依然每次都慢了半拍,遲了一步。


    從阿震事後調到的監視畫面里,他看見她如何對付、擺月兌那些追殺她的人。


    她很厲害,他知道她不簡單,但沒想到她這麼善于月兌逃。


    所以他小心的走上前,沒有放松一根神經。


    這些天,他滿腦子都是這女人,他有一卡車的問題想問她,可到頭來,當他終于找到她,當她終于願意停下來站在他面前听他說話,他卻只听見自己說。


    「這是誰干的?」


    他輕觸她嘴角的瘀青。


    她氣一窒,撇過了頭,閃避他的觸踫。


    「那不關你的事。」


    「你是我老婆。」他直視著她,不氣不惱的說︰「誰揍了你當然關我的事。」


    「我不是。」她緊抓著包包,冷聲道︰「我說過了,葉懷安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在經過這些天的擔心受怕之後,他沒上次那麼火大了,就只平心靜氣的說︰「我也說了,我娶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名字。」


    「你還不懂嗎?」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道︰「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葉懷安是假的,關于我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名字是假的,身分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我找人結婚,只是因為有人在追殺我,我需要躲起來,需要一個已婚的身分當我的掩護,任何人都行,你只是剛好符合了那個條件。」


    「什麼條件?」他問。


    她眼也不眨的說︰「老實,單身,沒有親人。不賭,不嫖,不愛出風頭。」


    這些話,還真是直接明了。


    「所以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這問題很鳥,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就是忍不住要問。


    「你是個好人。」


    狽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好人卡?


    他簡直不敢相信她這麼說了,但她真的說了,而且還深吸一口氣,直視著他的眼,告訴他︰「我並不討厭你,我很抱歉給你添了麻煩,但你並不是我會選擇過一輩子的對象,我從小喜歡的就是斯文俊帥、聰明靈巧的男人,不是你這樣的人。」


    懊死的是,和她生活這麼久,他知道這是實話,每一句都是。


    他眼微眯,忍不住低頭垂首,更靠近她,幾乎是有些惱羞成怒的問︰「那你為什麼要幫我存錢買房子?」


    她後退了一步,啞聲迅速道︰「存錢是為了以防萬一,像現在這樣的萬一,不是真的要買房,我存錢只是為了準備逃亡。」


    「你干嘛把錢留給我?」


    她一僵,但仍很快回答︰「我燒了你的家當,還有那公寓,我知道房東會找你麻煩,你是個好人,我覺得很抱歉,那是賠償金。」


    「避孕藥呢?你把它丟了。」


    這問題讓她吃了一驚,冷硬的表情裂了一角,終于開始結巴。


    「它、它受潮了。」


    「你為什麼不再買新的?」他追問。


    「我太忙……忘了……」她又退一步,眼里浮現慌亂。


    他沒有心軟,只是跟著進逼,再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搭公交車來找我?」


    「我沒……我沒有……那只是……」她喘了口氣,黑眸涌現水光,但仍堅決的說︰「我只是剛好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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