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抖的手指按著按鈕，鈴聲響了兩聲，然後接通了－－


    「安檢察官，有何指教？」


    「啊？！」安巧巧嚇一跳。


    「嚇到你了？」


    畢竟他已經放下了魚餌，魚兒怎會不上鉤？


    只是，他特意布下這個局，莫非是對安巧巧的欣賞和愛幕？


    當然不是，能讓嚴肅正經的安檢察官失控，嘶吼得像被激怒的貓，也是一種樂趣。


    安巧巧拚命凝聚怒氣。「嚇？還真是感謝你帶給我的驚嚇！趙浩廷，你究竟想怎樣？你怎麼可以對你母親說那些話？你怎麼可以讓你母親誤會我的想法？我沒有關心你父親，我更沒有關心你！請你立即、立刻和你母親澄清那些你刻意編造的誤解！」


    他忍不住大笑。


    但安巧巧氣炸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憑什麼還笑得出來？！」


    「每天大笑有益健康，安檢察官。」


    「趙浩廷，你－－」


    她氣到說不出話，索性掛上電話。他既然存心找她麻煩，怎麼可能在戲弄她之後，還出面澄清解釋？


    她把和他吵架的時間拿來修身養性還比較有價值！


    只是，趙夫人的大動作也驚動了媒體，平面和電視記者紛紛報導趙公子的情事－－趙公子情歸何方？趙夫人屬意的媳婦人選究竟是何方神聖？


    于是，安巧巧的個人資料全部被公諸于世，徹底攤在陽光下，打從她出娘胎到每個求學階段，兒時那些蠢蠢青澀的畢業照全部被挖了出來，幸好她從小就是個愛讀書又熱愛正義的乖寶寶，品學兼優，拿獎學金就像吃飯一樣容易。至于感情經驗，沒交過男朋友。


    如此干淨的經歷，竟讓各大好事的名嘴無從批評和挑撥。


    沒良心的可嘉在臉書留言感嘆︰「咱們的巧巧沒經驗，沒談過戀愛，現在感覺就像一顆沒熟的隻果讓人硬生生地采下了。唉呀，趙公子，您可得好好品嘗，別傷了咱們青女敕的小隻果啊！」


    安巧巧氣到最高點之後，反而懶得再澄清她和趙浩廷或是趙夫人的事了，解釋有用嗎？如果解釋有用，就不會有損害名譽這項罪名了！


    她像一只頹郎的烏龜，窩在地檢署附近公園池邊喂烏龜。


    可或許她身上真被裝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監視裝置，連她躲在公園喂烏龜都能讓趙浩廷找到。


    「可以隨意喂食公園放養的小動物嗎？」


    「你管我，你哪只眼看到這里有告示牌了？」


    「公園入口。如果被記者當場活逮，你明天就會變成新聞。」趙浩廷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我的一生都讓人看光光了，還會在乎這種‘違反公園管理辦法，私自喂食動物’的鳥罪名？」


    他笑著，搶過她手中的白吐司，開始喂烏龜。


    「趙公子被冠上‘違反公管理辦法，私自喂食動物’，不是更難看？」


    他帥氣地眨眨眼。「婦唱夫隨沒听過嗎？」


    安巧巧不理會他無聊、戲弄的胡言亂語。


    「哼，敢情你真的愛上我了？」


    「愛是什麼你懂嗎？我記得新聞報導說你沒談過戀愛。」


    她用力搶回吐司。「誰像你是個花心大蘿卜！」


    趙浩廷放聲大笑。「嘿，你沒看新聞嗎？有我的緋聞嗎？我可不是花心大蘿卜。」


    「哼，那是因為你會隱藏，你在政治世家長大，自己的隱私你會讓它們公開在陽光之下嗎？」


    「當然不會……不過現在的記者真厲害，把你的喜好全挖得一清二楚，連心情不好會到公園散心的事也挖得出來。」


    安巧巧愣了一秒。厚！這些記者！「難怪你會找到我，幸好不是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


    「我身上倒有顆衛星定位系統。」


    她盯著身旁的大帥哥，眼楮上下左右到處搜尋。嘩，她最愛科幻故事了！「在哪？植在皮膚真皮層里嗎？」


    「你以為是小狽小貓植晶片嗎？」


    「那在哪？」她好奇極了，只差沒有動手扒他的衣服。


    「國安機密。」


    「呿。」她瞪了他一眼。「誰會綁架你？又不是瘋子。」


    趙浩廷垂眼，微風輕拂，公園的池邊植了一排楊柳，風一吹，便揚起沙沙的低響，這里的確適合放松心情。


    他看著身旁的女人。和安巧巧斗嘴同樣也能放松心情，這是他從沒經驗過的事，直到遇上她……原來無傷大雅的拌嘴也是紓解壓力的妙方？


    或許人類真的是群居動物，從前的他不以為有個好朋友多重要，過去求學時期的朋友雖有聯絡，也沒有和巧巧相處時那種有趣的氛圍，當然更不可能用和誰抬杠斗嘴的方式紓壓。


    這感受很新鮮，只是和她愈來愈熟悉以後，他發覺巧巧在生活中逐漸變得重要，剛開始也許是覺得一天不跟她斗嘴便索然無味，可是到現在，兩人越接觸，他感覺自己越了解她，發現能有個人分享生活的感受更好，好過抬杠斗嘴。


    「我父親當議員時，我妹妹曾經被綁架過。」


    安巧巧一楞，印象中好像听過家中長輩討論這則多年前的新聞。


    她不再說話。沒在他的生長環境生活過的她，沒資格評論。


    她安靜地喂著烏龜。


    趙浩廷揚起嘴角，這也是他逐漸想靠近她的原因，她個性爽快，有時脾氣不好又嚴肅，卻有柔軟的內在。


    「你說的沒錯，我已經習慣活在別人的注目之下，但我自己的隱私和秘密，我會牢牢放在心底，沒有我的同意，誰也看不到。這是我的本事，可是你沒有。」


    她抬頭看他，一臉疑惑。


    「對最近發生的一切，我認真和你道歉。」


    他突如其來的道歉反而讓安巧巧有些不知所措。「你－－」


    「對不起，巧巧。」


    「這……」她顯得手忙腳亂。「這也不是你的問題，那些媒體向來都喜歡夸張的新聞，你也是知道的……」


    喔，她干嘛要覺得過意不走啦？就是因為他，才讓她規律的生活突然間熱鬧得雞飛狗跳，連班都不能好好上，天天被檢察長關心，趙浩廷理當要道歉，她干嘛過意不去？


    「不過你也太無趣了。」


    啊？


    「就算我不道歉，過兩天也就風平浪靜了，因為你實在沒有新聞價值啊。」


    啊啊？


    「趙浩廷，你這是褒還是貶啊？」


    「你這麼聰明，听不出來？」


    她冷哼。「我听不懂拐彎抹角地罵人。」


    他抬手，帶著龐愛地揉揉她一頭俏麗的短發。「巧巧，我是在贊美你。」


    這一揉，安巧巧只想到－－臉書的好友里誰是贏家？除了模手、模臉、模腰以及通通模之外，有沒有選項是揉頭發？


    炳哈哈，可嘉大輸，既然答案是以上皆非，那賭金是不是全歸她？


    「這麼開心？那我多揉幾下。」趙浩廷話說完，立刻又揉起她細柔的短發。


    安巧巧哇哇叫，奮力抱頭護發。「厚，我頭發全亂了，下午還要開庭啦！」


    趙浩廷好心地收手，看著她狼狽地整理頭發。他喜歡她發間的香味，那是不帶人工的干淨香氣，單純的茉莉花香，還有，他也喜歡她可愛「翹」麗的短發。


    「你是自然鬈嗎？」


    「對啦！」她瞪了他好幾眼。


    「老一輩的人都說，自然鬈的女生很凶。」


    「我就是凶，怎樣？」她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花貓。


    看著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柔軟發絲，他又想出手揉幾下。「那，鬈發會遺傳嗎？」


    「你在說廢話嗎？」安巧巧心灰意冷地拉著翹起的發尾。鳴，等一下來得及到美容院吹個頭發再上法庭嗎？


    她的頭發很有個性，吹整之後是端莊整齊的鮑伯頭，但絕對不能有任何「騷動」，否則就會變回原本亂翹的赫本頭……可嘉她們都說這個發型可愛翻了，但天啊，她的工作絕對和可愛扯不上關系！


    「你頭發亂翹比較可愛。」


    「我不需要可愛。」


    「雙胞胎也是遺傳。」他忽然轉了個話題。


    她又瞪了他一眼，什麼都懶得說。


    「如果生一對鬈發的雙胞胎，一定很可愛。」


    她漠然看著他，不為所動。男人！最會亂說話。「你說的仿佛我們明天就要去生小孩一樣。」


    趙浩廷大笑。「這就是我老媽的夢想。」


    安巧巧起身，拍拍手中的吐司屑，準備走人，不想再花精神跟他吵架。


    「我會請發言人通知所有媒體不準再騷擾你。」


    趙浩廷的神情很認真，仿佛此時是在開庭一樣。其他時候，他在她面前總是一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死樣子！


    她搖頭，選擇和他劃清界線。「不用了，你也說過我染有新聞價值，鬧個兩天也就沒事了。」


    趙浩廷起身，對她微笑。「巧巧，我們可以當朋友。」


    這句話很真心，可敬的對手難得，能夠相處得舒服自在的朋友更難得。


    可惜巧巧還沒感受到他的認真，那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改變印象，並且和他多來往呢？


    她聳肩。「我沒听過對手變朋友的。」


    「對手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嗎？」


    「我不認為，既然是對手，就應該閃得愈遠愈好，開庭看到你，平常生活也看得到你，我會有一直在開庭加班的錯覺。」


    「這不好嗎？」


    「哈，好好笑。」但她沒笑。


    趙浩廷注意到池邊似乎來了些不速之客。


    唉，這女人太嚴肅了，年紀輕輕卻像個老學究一樣，有時和她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她也會板起臉，像教訓壞男生一樣地痛罵他，她需要一些小游戲讓自己放松……


    「你總不會認為‘緋聞男友’會比好朋友來得好吧？」他炯亮的黑眸閃閃發亮。


    她瞪他。「你想表達什麼？我听不懂威脅和暗示。」


    「不懂？」


    「是不懂。」


    「喔，那我就表現給你看吧－－」


    他忽然伸手環住她的腰，冷不防將她攬進懷中。她撞進他懷里，臉頰貼著他結實的胸膛（靠，這男人真有料！），耳里听著他穩重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然後加上自己狂飆的心跳，交錯地形成一種詭異的氣氛……


    在後方樹叢里等待好久的記者怎會錯過這麼好的畫面？一時間，閃光燈閃啊閃的，刺眼的光線拚命地投向擁抱的兩人，快門聲更是此起彼落，熱鬧得不得了。


    這一刻，沒被帥哥迷惑心智的安巧巧領悟到自己的處境－－


    她被陰了！


    這個可惡該死的趙浩廷！他怎敢？！


    「趙浩廷。」


    「新愛的巧巧，什麼事？」


    「痛打總統的獨生子，我會不會被關進牢里？」


    「你是檢察官，這個答案你很清楚，不是嗎？」


    一群記者蜂擁而上，而剛才完全不見蹤影的隨扈，這時忽然全跳出來擋人。


    「你有隨扈？！」


    趙浩廷促狹地眨眼。「當然。」


    記者們哇哇嚷嚷的，無數的問題全丟了過來。


    安巧巧快氣炸了。「趙浩廷！」


    「巧巧，你太嚴肅了，而我，當然想辦法讓你放松、開心啊。」


    「我要怎麼開心？你明明知道記者天天追著我跑！天～～你真的這麼想和我交朋友？就算鬧出假緋聞也在所不惜？」


    「唉，要找到一個不顧忌我的身份，也不是刻意靠近我的人，實在很難，我當然得把握住。」他語重心長地說，看似戲弄，卻也是真心話。


    安巧巧大叫︰「什麼？難道是要怪我自找麻煩嗎？！」


    「別這麼說，這叫緣分。」他滑頭地解釋。


    緣分？


    緣分個頭啦！她安巧巧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遇上趙浩廷！


    「你少惡心！」


    她生氣地抬起腳，用力往趙浩廷腳上一踩。


    她氣炸了，真的快氣炸了。「趙浩廷，你听清楚，對手是對手，好友是好友，對手永遠不可能變成好友，你是對手，就永遠都是對手！」


    安巧巧用力推開他，同時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地揮出一記無力但憤怒的拳－－


    「這是警告，如果你膽敢再亂踫我，就不只是一個拳頭！」


    然後，她帥氣地甩頭離開。


    隨扈傻住了，記者卻大樂。多麼戲劇性的發展啊！先擁抱再揮拳？這簡直……太贊了啦！他們想沖上前追問安檢察官出拳的動機，卻全讓隨扈擋下，誰也不能再去打擾她。


    「采訪自由－－采訪自由－－」


    只是在人高馬大的隨扈護衛阻擋之下，哪來的采訪自由？所有記者只能在原地不甘心地捶胸頓足啊！


    趙浩廷望著安巧巧生氣的背影，模模被突襲的下顎－－


    貝起嘴角，開心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