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周末，葉涪湘睡到自然醒，昨天她趁星期六拜訪一些客戶，今天一整天都是她自己的，突然心血來潮想優雅地看點書。</p>


    昨天去誠品挑了一本蔣勛的《孤獨六講》，光听作者大名就很有學問。</p>


    看看窗台，是個好位子！于是將懶人沙發拖拖拖，拖到窗台旁邊，再把懶人沙發上的報紙跟抱枕先掃到旁邊，確定腳邊沒有東西，她才跳上去享受下午時光。</p>


    餅了一會兒，她覺得少了些什麼，四處張望，想沏點茶，才想到壺具還沒洗，旁邊的馬克杯上頭還有綠茶渣渣……</p>


    算了算了。</p>


    來切點水果吧！可是又懶得動刀，她從旁邊撈來一個箱子，那是媽媽過年從鄉下寄來一整箱的橘子，她一邊剝一邊看，還得意揚揚自己厲害到能把橘子皮剝成一整條。</p>


    「嘿！」她瞄準兩尺外的垃圾桶，咚的一聲——沒中，沒關系，等一下再撿。</p>


    當下，她要好好享受午後時光。</p>


    鈴鈴鈴～</p>


    可惡，電話響了，被打斷美好午後時光的葉涪湘不耐地接起電話。</p>


    「喂，阿涪啊！」來人不等對方響應，就大聲問候。</p>


    「媽！」</p>


    「我跟你三師伯下禮拜二要去台北，我請他幫你算算姻緣。那天中午，你請個假吧。」</p>


    「不要啦！去年才算過，又不準。」</p>


    「準！大家都說準，就你的不準，一定是你沒照師伯說的做。人家隔壁阿桃滿臉雀斑、矮矮胖胖的，乖乖照著你師伯說的做，不到一年就嫁出去了！你還記得師伯怎麼提醒你嗎？要經常整理居家環境，東邊陽台記得放盆花，橘色、粉色、紅色都可以，你放了嗎？」</p>


    她走到陽台看一眼，哇塞，一年前她真的還有放耶！不過，現在只剩花盆跟泥土，還有一株枯萎已久的……</p>


    嗯……她忘了是什麼花。</p>


    「有啊有啊，我有放。」她伸手戳戳枯枝，一只小蟑螂從旁邊竄出來，嚇得她落荒而逃。</p>


    「那你有整理房間嗎？我每次看你房間，都像經歷過二次大戰，我已經一年沒看過你那間公寓了，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p>


    「我、我都有整理好不好？」葉涪湘跳進沙發里，把抱枕挖出來——破了；再把雜志拖出來——發霉了；還有，內衣——鋼絲歪了。「在老家，是因為太輕松了才會隨性，在台北，我可是一直都有整理的。」</p>


    「神桌呢？上次師伯專門給你求的小狐仙，很靈的，鮮花有沒有每天換啊？」</p>


    「有啊有啊！」</p>


    才說著，她看向小狐仙前供著的一束白色香水百合——不，不是白色的，是黃色的，還是那種髒髒舊舊，沾上花粉後很難清的土黃色，她只輕輕一踫，土黃色的香水百合上，兩三片花瓣剝剝剝地連續三片掉到桌上。</p>


    葉涪湘倒抽一口氣，連忙跪在狐仙面前，心中默念待會兒就來換花。</p>


    「水果呢？有沒有拜水果？」</p>


    「有啊有啊！」她抓起供桌上水果罐頭仔細一看——保存期限是上個月十號</p>


    鞭頭的保存期限怎麼這麼短啊？</p>


    放在她辦公桌那尊神像，她每天都會拜，還會定期換花換水果，畢竟要顧及形象嘛！不過求姻緣？她葉涪湘有朋友有工作就夠了，不求姻緣啦。</p>


    「如果你都有做，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呢？」</p>


    「就說師伯算不準嘛！」</p>


    「呸呸呸！亂講話。」</p>


    「好啦好啦，那師伯來這里，我可以順便算事業嗎？」</p>


    「可以。」不管是事業還是姻緣，如果真的靈驗就好了，「阿涪啊，師伯說的話，你要好好听，師伯很靈的。」</p>


    媽媽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因為葉家幾乎是靠那個師伯發跡的。</p>


    十五年前爸爸事業失敗，一敗涂地，賠了八百多萬，後來找上住在隔壁廟宇的師伯，師伯要他在某月某天去某個地方求號碼，結果還真讓老爸對中三千多萬六合彩，從此咸魚翻身，生意有了轉機，自此之後，爸爸媽媽對師伯說的，幾乎無所不信。</p>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和媽媽唱反調，只是她實在無力時時維持家里的整潔。</p>


    她環顧四周，在掛掉媽媽電話後，決定撥電話。</p>


    「喂？小貞，要不要來打工……整理我家啦！一小時三百，不錯吧……什麼？要期中考？不能來？」</p>


    再來……</p>


    「哈！小茹茹，是我啦！對啊對啊……」然後一陣寒暄後，「找你來打工啦！要不要？整理我家，一小時三百，不錯吧，我也會幫忙啦！應該三個鐘頭就可以結束了吧……什麼？又是期中考？最近學校都要期中考喔？」</p>


    慘了，沒有廉價的學生勞動力，她該怎麼辦？</p>


    咬咬手指頭，老媽禮拜二就要上來，現在又是禮拜天下午，她非得在今天做完不可。平常同事交情是不錯，但要是讓他們看到上司的屋子居然這麼凌亂，她豈不是形象盡失？</p>


    是的，她看屋子風水很準，又超會跟人做生意，可是要她整理自己的屋子，卻比登天還難！</p>


    看來她只能自己來了。</p>


    ***</p>


    「我們這里有五斗櫃、收納箱、書櫃，請問小姐您要哪一種？」</p>


    「呃，」抬頭看著五花八門的收納用具，葉涪湘伸出一根手指頭，「五斗櫃來兩個，另外，我的書跟雜志有很多，可能書櫃也要一組。」</p>


    「我們還有雜志架，可以讓您分門別類，分別放美容類、商業類、醫療類和其他類。」</p>


    「喔……好好，那就給我兩個雜志架吧。」</p>


    「那請問您要黑色、胡桃色、淺灰色，還是咖啡色？」</p>


    「胡桃色跟咖啡色有什麼差別？」</p>


    「胡桃色在一般燈光下，顏色會比較深，這款顏色很特別，比較偏暗紅色，但又不會太深沉，非常自然，不過，如果是放在黃光下……」</p>


    「啊，好好，隨便隨便，那就胡桃色吧！」呼，甩汗。</p>


    「那小姐請問您要的尺寸，長寬高分別是多少呢？」</p>


    長寬高？那是什麼？不都是現成的嗎？她只是要買回去塞東西的。</p>


    「是這樣的，小姐，」店員笑咪咪地拿傳單向她解釋，「我們現在正在做優惠，只要您訂購某些指定商品，我們將會為您量身訂作書櫃與收納櫃，您的書櫃與收納櫃都在我們的指定商品中。」</p>


    量身訂作？好好喔，她感動得快哭了，拿著傳單的手在發抖。</p>


    可問題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多長多寬多高的櫃子啊！</p>


    所以，她的發抖，絕對不是因為感動。</p>


    「那我可以重選嗎？我要越簡單越好，有沒有Onesize那種？」</p>


    「那來到這邊……請問您要地中海風、日式禪風還是要中國復古風？」</p>


    倒抽一口氣，她快瘋了！</p>


    一看表，已經晚上六點，她居然還在挑櫃子，而且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風，也不知道自己要收哪些東西……</p>


    「小姐……請問你們有沒有賣大箱子？」</p>


    「大箱子？」</p>


    「就是能把所有東西全部塞進去，然後蓋起來，最好藏起來，隱藏于家中，騙人于無形的那一種。」</p>


    「呃？」店員似乎被葉涪湘的問題問倒了。</p>


    「要很大、很大、很大那種！」她特別強調。</p>


    「我們……沒有耶！」他們這里是賣收納用品，但並不表示會賣那種東西。</p>


    「要找那種的還不簡單，那里的箱子就夠了——把你塞進去，藏起來，打包丟進太平洋，相信沒有人會找到你。」</p>


    咦？這聲音是……</p>


    葉涪湘永遠不會忘記那冷冰冰的聲音。當她惡狠狠轉過頭瞪向來人，只見康瀚也同樣以不太好看的表情盯著她。</p>


    他來干麼？</p>


    她來干麼？</p>


    康瀚遠遠就看到她和一個店員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還焦急翻閱手上的DM。</p>


    本不想惹事上身，只是，被她養成愛斗嘴的習慣，如今她人就在眼前，不趁機酸一下，他會覺得對不起自己。</p>


    「康先生您好，容我繼續為您介紹，」一位穿著高檔西裝的服務員緊跟在他後頭，彷佛沒看見剛剛那精采的一幕，繼續為他介紹，「那一區是專門為客戶量身打造的家具區，而這里，雖然款式較制式，價格也比較便宜，盡避如此，還是有許多有質感的家具可供選擇。」</p>


    「嗯，」他看了看旁邊的木桌，「南洋核桃木，質料不錯，色澤是差了一點點。」</p>


    葉涪湘看到為康瀚介紹家具的服務員，胸口牌子上有「店經理」三個字。</p>


    可惡，他是這里的VIP。</p>


    「我要兩個中國復古風梳妝鏡，還要這組日式榻榻米，四米六，六組，另外訂作書櫃的部分，我要長、寬、高為四十五、三十八、一百零二各三組。听說你們還新進了一套木制檀木桌系列？」</p>


    「是、是！」店經理連忙吩咐店員記下，然後恭敬地帶領他到另外一區。</p>


    哇，他不但是VIP，還是家具血拼高手。</p>


    「這一套檀木桌，不但送禮自用兩相宜，當作辦公桌也很適合，它的尺寸非常漂亮，桌面長寬是八十八、一百，高度一百零八，相當漂亮的數字。」</p>


    看他贊同地點點頭，接著彎身看桌底、桌面，還檢查桌腳。</p>


    「桌腳的顏色有點不均勻，我等一下想看你們倉庫的存貨。」</p>


    「好、好，我請人先去準備，現在我們來到了沙發區……」</p>


    太屌了！葉涪湘一直偷看他，看他俐落地選擇家具，而且他都知道自己要什麼，真是太……</p>


    「這組沙發是以全套牛皮做成，使用越久會越有光澤。另外，這套沙發是獨立筒，整套要價只要九萬八，您是熟客，我報您九萬整。」</p>


    「那就給我一套獨立筒沙發，三天後幫我寄到這個地址……」他隨手拿起口袋中的紙筆，抄了一個地址給他，「你先去幫我把剛剛的東西包一包，我想先隨便看看。」</p>


    「是、是——」店經理連忙告退。</p>


    「你想跟蹤我到什麼時候？變態女。」</p>


    一轉身，康瀚馬上板起臉，一臉挑釁地看著躲在一只大木櫃後方偷瞄他的葉涪湘。</p>


    「救我！」</p>


    既然被發現了，沒差，她正希望他發現。葉涪湘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他旁邊，著急地抓著他的手。</p>


    「不要手來腳來的。」他不喜歡人家踫並不是什麼新聞，可葉涪湘厚臉皮的程度絕不能小看。</p>


    「救我，我就放開你。」</p>


    「不要。」</p>


    「拜托，只是挑櫃子而已。」</p>


    「你不會自己挑嗎？」</p>


    「我看不懂嘛！」</p>


    同事一場，既然遇到了，挑個櫃子也不是什麼天大的難事，康瀚問她，「你想買什麼？」</p>


    「我要很大、很大、很大的箱子，可以藏起來那一種。」</p>


    「Forwhat？」</p>


    雖然很討厭他在字句中穿插幾句英文，但現在不是討論她個人喜好的時候。</p>


    「藏東西。」</p>


    應該是收東西吧？</p>


    「那你想要五斗櫃、收納箱，還是書櫃？」</p>


    怎麼跟店員問的一樣？葉涪湘嘟起嘴，搖搖頭。</p>


    「那你要胡桃色、咖啡色、黑色，還是淺灰色？」</p>


    頭搖得更用力了。</p>


    「你到底要什麼？」他就快按捺不住即將引爆的情緒。</p>


    「我要很大、很大、很大的箱子，可以藏起來那一種啊！」她已經無計可施，這個男人明明就听到答案，還問她那麼多遍干麼？現在都七點了……</p>


    康瀚快翻白眼了。這、這女人，平時工作不是一女當關、萬夫莫敵的模樣嗎？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死纏爛打？</p>


    葉涪湘睜著無助水汪汪的大眼瞅著他，雖然他平時是她的敵人，但一旦踫上現在這緊要關頭，他就變成救命恩人了。</p>


    見他沒點頭，葉涪湘皺著臉做出一件超級無賴的事情。</p>


    「哇——我要很大、很大、很大的箱子……嗚嗚……你不要一直問啦……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七點了……星期二……嗚嗚……狐仙……罐頭……師伯……期中考……」</p>


    這、這個女人在做什麼？居然當著大庭廣眾放聲大哭？好幾個客人都在看他們了，她不知道嗎？康瀚見自己根本甩不開她的手，而且不管他走到哪里，她就陰魂不散跟到哪里。</p>


    「放開我！」</p>


    「不要，除非你幫我。」</p>


    最後還——</p>


    「你流鼻血了？」</p>


    「嗚——」葉涪湘松開手，下意識捂住自己的鼻子。</p>


    康瀚見狀，立刻拿出孟子的惻隱之心，拿出衛生紙，幫她捂住鼻子。「你、你是……」</p>


    葉涪湘又開始大哭，「我、我只要大哭，就會開始流鼻血……因為我的鼻腔黏膜很脆弱，如果我真的哭了，它就會、就會……」</p>


    「你的意思是說，以前你都是假哭？」好幾次在會議上，她說得聲嘶力竭，搶Case時利用女人的眼淚煽動客戶的同情心，還有老板的注意力……而身為紳士的他，偶爾也會有那麼幾次被她的眼淚所哄騙。</p>


    原來那都是假的。</p>


    因為她都沒有流鼻血！</p>


    「嗚嗚嗚……這次是真的嘛……」</p>


    可惡！他到底招誰惹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