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分二娘  第5章(1)
作者:香彌
    路靖麟半躺在床上,讓紀絲兒替他上藥,見她整個眉心都蹙擰起來,仿佛比他還痛似的,他低沉的嗓音溫悅地開口。


    「已經沒那麼痛了,你不用擔心。」


    听見他的話,紀絲兒訝然地抬眸覷向他。他知道她在心疼他?


    「真的沒那麼痛了嗎?」她忍不住問。


    「嗯,已經好多了,你瞧,不是已經有些傷在收口了?」說著,他黑瞳倏地眯起,抓住她的手,「你的手怎麼干裂成這樣?」


    紀絲兒窘迫地抽回手,低聲回答,「因為以前要忙著種菜、賣菜,還要上山撿柴、幫人洗衣,所以才弄成這樣。」


    「伸過來我瞧瞧。」


    「我的手很粗,會刮人,莊主還是不要看了。」她自卑地把手縮在背後。


    「把手伸過來。」路靖麟不容置疑地沉聲道。


    咬著唇瓣,紀絲兒慢慢地將手伸過去。她這雙干裂的手,比男人還粗糙,怕瞧見他嫌棄的眼神,她目光始終低垂著不敢看向他。


    握住她的手,看見她的手不僅龜裂粗糙,還有不少傷疤,路靖麟胸口突地竄起一股怒氣。


    「你爹竟然活生生讓你把兩只手折騰成這樣……簡直該死!」就算是連雲莊的男僕,也沒有一個人的手像她這般粗糙,整個手掌結滿了厚繭,皮膚干裂得刮人。


    「這沒什麼。」她想縮回手,但他不放。


    握著她的手輕撫著,他玄色瞳仁里隱隱掠過一抹心疼。「你之前到底吃了多少苦?」


    「沒有……」被他突然這麼一問,她揚起頭輕輕搖了搖,「都過去了,現在不苦了,真的!只要莊主快點好起來,絲兒就會覺得很快活。」


    她的心意此刻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絲。「以後你就安心留在連雲莊,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有他在,他不會再讓她爹凌虐她!這麼好的女兒,她爹怎麼狠得下心那麼殘忍地對待她,若是再讓他見到,他絕不輕饒!


    「嗯。」這一生能遇到他,是她最幸運的事,所以她真的不怨爹了。


    「靖麟。」走進寢房的路老夫人,剛巧瞧見兒子抬手輕揉著她的發絲,臉上的神色透著一抹罕見的疼惜,她不由得皺起了黛眉。


    「老夫人。」看見她進來,紀絲兒連忙福了個身。


    路老夫人橫她一眼,看向兒子,「靖麟,今兒個覺得怎麼樣,可有好些?」


    「好多了。」


    她仔細端詳兒子幾眼,「嗯,氣色是好點了,不過還是不要太勞累了,大夫吩咐過,你除了外傷,還受了嚴重的內傷,要多休息。」


    「我知道。」


    「你知道?那昨兒個那些人來莊里鬧事,你還跑過去,萬一他們傷了你,該如何是好?你這副身子禁不起再度受傷了。」她是事後才知曉這件事,昨日便已惱得過來訓斥兒子不知愛惜身子。


    明白母親是掛心他的身子,路靖麟安撫她,「有李叔與那些護院武師在,他們傷不了我的。」


    「娘想過了,你這兒不能只有絲兒這丫頭,還是讓小倩和玉梅回來照顧你,我才能安心。」方才見到兒子望著紀絲兒的眼神,讓她不得不提防。她可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千金,再說憑他們路家,紀絲兒那樣的出身,完全配不上她兒子。


    「沒有這個必要。」路靖麟一口否快母親的提議。


    苞在路老夫人身旁的黃大娘出聲說︰「莊主,您這會兒受傷,絲兒這丫頭一個人哪照顧得來,況且小倩和玉梅以往服侍您這麼久,比較了解莊主的習性,還是讓她們倆回來,才能把莊主照顧得更周全一點,免得老夫人掛心。」


    「是啊,莊主,讓我們回來照顧莊主吧,打您受傷以來,我擔憂得都吃不下、睡不好呢。」小倩連忙道。


    玉梅也跟著附和,「對呀,莊主,您昏迷的那四天里,我沒有一晚能闔眼,每天都祈求上蒼能早日保佑莊主痊愈。」


    路靖麟看她們一眼,兩人臉色紅潤、精神飽滿,絲毫不像她們說得那樣憂心焦急,他再睇向站在一旁的紀絲兒。原本已經夠瘦的她,才幾天,那張臉兒已明顯消瘦了好幾分,究竟誰真正在擔心,他一眼就可分辨得出來。


    「娘,我昏迷這四天,多虧了絲兒不眠不休地照顧我,我才能這麼快醒來,她把我照顧得很好,娘不用擔心。」


    見他無意讓兩個佷女留下,黃大娘連忙再道︰「夫人,莊主正養著傷呢,光憑絲兒一個丫頭哪能應付得來,您瞧她昨天不是沒攔住莊主,听說她那時正在屋里睡大覺呢,所以才讓莊主到了大廳去。」


    「絲兒,可有此事?」听黃大娘說她竟撇下兒子,自個兒去睡覺,路老夫人神色一沉。


    紀絲兒被她的怒容嚇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腔,路靖麟替她回答。


    「娘,她照顧了我四天四夜都沒闔眼,是我讓她去睡的。況且當時就算是小倩和玉梅在,我想去大廳,她們也攔不了我。」他正色地看向母親,「娘,我心里很清楚誰照顧我最適合,就不勞娘費心了。」


    「夫人,您瞧,我是不是沒說錯?這絲兒才進來沒幾天,莊主便一意護著這丫頭,很不對勁呢。」黃大娘低聲地在老夫人耳畔說。


    聞言,路老夫人臉色微凝,「靖麟,你要讓絲兒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答應讓小倩跟玉梅回來服侍你才成。」


    「娘,我這兒有絲兒一個人就夠了,她把我照顧得很好。」


    見兒子堅持,路老夫人不想與他硬踫硬,緩下語氣道︰「靖麟,娘這也是擔心你的身子,多兩人一起照顧你,娘才能放心,要不,娘留下來親自照顧你好了。」


    見母親拿自己來逼他,路靖麟不得不退讓,「罷了,娘想讓她們留在棲雲閣就讓她們留下吧。」


    診完脈,仔細檢查完路靖麟的傷勢,大夫微笑地點點頭,「莊主的傷勢恢復得很好。」


    他瞟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紀絲兒,刻意低著嗓問︰「大夫,你有沒有那種涂了之後可以讓粗糙干裂的手變得細女敕的藥?」


    大夫見他刻意壓低音量,也下意識地跟著低聲回答,「莊主要的那種藥,我藥箱子里剛好有,原是打算等莊主傷口結疤時讓莊主擦的,可以消減些疤痕。」大夫從藥箱里取出一只白色的盒子遞給他。


    路靖麟接過,仔細問了用法後,才讓大夫離開。


    玉梅搶先紀絲兒一步走過去,想替他將解開的衣襟穿妥,他卻揮了揮手,自個兒將衣衫整理好,步出了內室,坐到小廳的桌案前,低頭看著不久前總管送來的名冊。


    紀絲兒沏了杯茶想送過去,立刻被小倩一把給搶了。「我來。」


    她端著茶,笑盈盈走向坐在桌案前的路靖麟,軟語開口,「莊主請喝茶。」


    他眸也不抬地應了聲,「放下吧。」


    「莊主,這茶要趁熱喝才好,涼了滋味就沒那麼好了。」


    他不耐地抬眸瞟她一眼,「擱下,我想喝的時候自然會喝。」


    「是。」見他眼色沉峻,不敢再說什麼,小倩趕緊把茶擱在案頭。若是紀絲兒那賤丫頭端來,他就和顏悅色,看見她,就板起臉孔,可惡,太可惡了!那紀絲兒究竟是對莊主灌了什麼迷湯,讓莊主對她這麼千依百順?


    受了氣,她回頭狠狠嗔瞪了紀絲兒一眼。


    一直悄悄注視著路靖麟的紀絲兒,發現小倩投來的凶狠眼神,連忙垂下眸。


    打她們昨天過來,舉凡服侍他喝藥、用膳、倒茶水這類的事,她們兩姐妹就搶著做,倒是清理、打掃的事,兩人一件也不踫。


    「絲兒,你過來。」看完名冊,路靖麟出聲喚道。


    「是。」听見他召喚,她快步走過去。


    他接著覷向小倩與玉梅吩咐,「你們兩個出去把院子掃一掃。」


    「什麼?」兩人愕然。他居然叫她們去掃院子?!


    「怎麼,我的話你們沒听到嗎?」他嗓音微沉。


    「听、听到了。」恨恨地瞪了紀絲兒一眼,兩人不甘願地走出去。


    她們出去後,路靖麟徐緩地開口,「等過兩天我會把小倩跟玉梅調走,你再忍忍。」


    她詫異地望住他。


    他輕描淡寫的解釋,「我看得出她們跟你處不來。」才短短一兩天,他已瞧出小倩跟玉梅暗地里在排擠、欺負她,可礙于母親,他不好馬上將兩人遣走,打算緩個兩天,再想其他的名目調走她們。


    原來這些他都知道。她動容地輕抿著唇,「她們原本是在這兒服侍莊主的,突然被我取而代之,會生我的氣也是難免的。」


    對她的善體人意,路靖麟眸里流露出贊許的神色,「你能這樣想就好,這個你拿去。」他從懷里取出適才從大夫那兒拿的藥膏遞給她。


    「這是什麼?」


    「我從大夫那兒拿的藥膏,早晚擦,尤其就寢前記得先把藥膏涂滿兩手,用布纏起來再睡。」


    紀絲兒緊緊握住那盒藥膏,眼里浮起一股熱氣,「謝謝莊主。」她沒有想到他竟還惦記著她的手。


    「別淨拿著呀。」他索性扳開她的手指,取餅藥膏,挖了些散發出淡淡香味的白色藥膏,替她仔細地涂滿兩手。「以後粗活就不要做了,我會吩咐李叔再多派些人來,要做什麼你吩咐他們就是。」


    她受寵若驚地看著他,「那我要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好好把手養好。」


    這份疼寵來得太突然,她一時傻住了。


    見她怔怔地注視他,路靖麟剛毅的臉上微微一笑,「你不是得了那條絲絹嗎?這也許是上天的意思,特地把你送到我身邊。」


    這是什麼意思?紀絲兒還不及追問,突然一道興高采烈的嗓音傳了進來——


    「大哥,全抓到了。」路靖飛一進屋,就大步朝大哥走過來,「我把那些人全逮到了!」


    「你是說,你抓到那些私自盜礦去賣的人了?」他抬眼覷向弟弟。


    「沒錯,大哥,你知道是誰帶頭盜礦私賣的嗎?」路靖飛兩手撐在桌案上,粗獷俊朗的臉有些激動。


    略一沉吟,路靖麟開口,「是涂管事吧。」


    「咦,大哥,他當時可是跟你一塊困在礦坑里,你怎麼會懷疑到他頭上?」沒料到他一說就猜中,路靖飛有些意外。


    他早已懷疑涂管事。「他們能夠盜礦私賣,必然是有人在掩護他們,而整個礦場有這個能力的沒幾個人,老楊個性直爽敦厚,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另一個管事則死在這次的災變中,只有他最有可能,而且當時看見坑道塌下來時,他曾經驚恐地月兌口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路靖飛好奇地問。


    「他說︰‘他們竟然連我也想殺。’」當時他受了傷,為免節外生枝,沒再追問涂管事那句話的意思,拖著受傷的身子帶領大家逃向附近的避難處後,便昏了過去。他接著問︰「你從他那里問出了什麼?」


    路靖飛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說出自個兒審問的結果,「涂管事僥幸逃過一死,怕破日堡會再派人殺他滅口,兩天前他收拾行李,準備逃走,幸好我之前就安排人暗中監視他,知道他逃走後,我親自帶人去把他逮回來,盤問之下,他終于招認。


    「在一個多月前,破日堡拿了一大筆銀子買通他,要他將挖得的礦運出來私下賣給破日堡,他一時財迷心竅,接受了那些銀子,開始勾結一些工人盜礦私賣。」


    南山這座礦產的是銅礦,質地精純,屬最上等,不少人競相出高價購買猶不可得,所以破日堡才會打起這座銅礦的主意。


    見兩人在談話,紀絲兒安靜地沏了杯茶,將茶放在二爺手邊。


    罷好渴了,路靖飛順手端起茶,咕嚕咕嚕一口喝完,贊了聲,「喝來喝去還是絲兒泡的茶好喝。」


    「二爺過獎了。」沒想到會被他這麼稱贊,她有些羞怯。


    睇向她,路靖飛滿臉笑容地說道︰「我說真的,絲兒泡的茶嘗起來格外甘醇潤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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