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釀酒  第十一章 宮中藏秘密(1)
作者:寄秋
    皇上的動作很快,玉妝公主剛被封夏妃的次日,她便從太皇太後的寢宮搬到離御書房最近的玉寒宮,當晚就被召幸,纏綿了一夜皇上才離去,枕畔間並無落紅。


    是不是處子之身皇上似乎不在意,他立了一名妃子,並睡了她,天經地義,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是一屋子龍涎香中夾雜著一股異香,未來不論皇上寵幸幾回,玉妝公主都不會懷有身孕,因為這是避子香。


    皇宮內發生的事難有皇上不知道的,他當然知曉玉妝公主那些見不得人的丑事,但他封她為妃並不是貪戀她年輕貌美,而是她背後的西夏勢力,他想掌握它。


    為帝者都想手握天下之勢,做天下共主,削藩誓在必行,西陵、東漢、武真三郡首當其沖,若能得西夏勢力,未來之路將走得更為順暢。


    流連在長樂王府附近的暗流少了一撥,玉妝公主已撤回西夏勇士,如今的她與長樂王再無瓜葛,即便她痛恨委身年紀大她快二十歲的皇上,但仍不能再有出格的行為,有人盯著她。


    夏和若暫時沒了性命之憂。


    「金光?」


    「嗯!金光,我只在皇室中人……也就是流有皇家血脈的龍子鳳孫身上才瞧見,連太皇太後都沒有,她是柔和的藍光,加一點紫。」堅毅的好人。


    「你會不會是看錯了?」怎麼可能。


    「不會錯,皇上是金光,我頭一回瞧見,金光中隱隱有一頭抬頭上仰的龍。」那是帝王真身。「你身上的白光中也有金光閃爍。」


    「皇上和我是金光不意外,但宜貴妃……」她只是一名女子,入宮前身家十分清白。段玉聿的神情有幾分凝重,若是小若兒沒看錯的話,宜貴妃的身世大有可疑之處,還得深入查一查。


    如今是段氏江山,唯有段氏中人才能為皇家後裔,徜若宜貴妃真有段氏血脈,那她出自哪?


    她自個兒是否知曉她身分有異?或是明知自己是誰才刻意入宮?用意為何,她不怕被揭穿嗎?


    宜貴妃並非經由選秀管道入宮,而是皇上在狩獵時撿回來的,她自稱失憶,頭上有一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太醫也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失憶,而她因過人的美貌而被皇上留下。


    幾年的寵愛下來,由美人升到貴妃,至今仍是皇上的心頭愛,榮寵不衰。


    「宜貴妃的事還沒我此時要說的事重要,你且听听。」她希望是她眼花了,看走了眼。


    見她語氣有點急迫,段玉聿失笑地按下她的玉臂,要她別急,「你緩著說,我听著,不會急著走。」


    「只怕你听了跑得比飛還快……」她小聲的咕噥。


    「什麼飛……」她愛嘀咕的毛病老是改不掉。


    她搖頭。「不說飛,我跟你說說當今皇上……」


    「皇上有什麼好說,他有我年輕,有我俊美挺拔嗎?」他吃味,居然吃起皇上的醋了。


    夏和若噗哧一笑,用手輕捂嘴。「在我心中你最好,誰也比不上,你是我……最在意的人。」


    「真的?」


    男人也需要哄,瞧他眉開眼笑的。


    「嗯!」她頷首。


    「你要嫁我為妃了,開不開心?」雖然是皇上主婚,但他總算了了一樁心事。


    「不開心。」她噘著嘴。


    「嘎?」他訝然。


    「我只想當你的妻,不為妃。」她說話時神色是沮喪的。


    「為什麼?」他還以為煮熟的鴨子飛了,原來還有下文,真嚇出他一身冷汗,段玉聿暗暗慶幸。


    「為妻只為你一人就好,有什麼事咱們有商有量,什麼都好說,好壞也就你我受,可是身為皇家媳婦太為難了,顧忌的東西也多,我連規矩都不懂,如何為妃?」她越想越心慌,面色慘白。


    聞言,他心疼地將她摟緊。「不是說了有我在嗎?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想釀酒就釀酒,想在府里大湖劃船我給你撐篙,想出城跑馬我帶著你……一切有我,在這京城地頭,敢說我長樂王府閑話的沒幾個。」


    他表情一冷,顯得嚴峻,看得心里原本煩憂的夏和若無原由的笑出聲。「滿城權貴被你嚇得不輕,都不敢往外走了,前兒個幽草才跟我說,京城里的人一下子少好多,看著空落落的,酒樓、茶肆生意減少,叫苦連天。」


    「這還是我的不是了?我是為民除害。」打一打就怕了,每個人見到他就繞路,跑得比耗子見到貓還快。


    「可你才是最大的禍害。」誰不知他是京中一霸,霸道無禮不講理。


    「你說什麼,敢非議自己的男人,真是膽肥了,恃寵而驕,今日不關門教妻,夫綱何在?」他做勢要教她為妻之道,就在清風徐徐的回廊上,大掌一捉撈個正著。


    「不要呀!我尚未為人妻,不算數的,你不能隨便欺負人。」她聲音細細柔柔地,叫聲也纏綿。


    「我從不隨便欺負人,只佔你便宜。」他笑著俯,吻住櫻紅小口,貪婪地吮吸,不肯松口。


    「壞人。」她氣息微亂。


    「對,只對你壞。」她盈盈水眸望著他的時候,他只想抱起她往榻上一扔,狠狠地壓上她。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明明婚事已經定下,但她還是擔心事情有變故,總是無法安心。


    段玉聿撫著她的面頰,幽瞳深如潭。「等成親後我們就回封地去,把母後也接去,無事就不入京了。」


    「可以這樣嗎?」她訝然,露出喜色。


    「為什麼不行?我本來就是一方藩王,回封地駐防原是我的本分。」京里的水深超乎想像,他不願摻和其中。


    段玉聿有心避開,既然他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便冷眼旁觀,他替先帝守的是天朝百姓,而非坐上皇位那個人。


    「嗯,真好。」她可以松口氣了。


    「你喔!總算笑了,我還以為你要哭喪著臉戴鳳冠霞帔。」他語氣寵溺,取笑她自尋煩隆。


    「我哪有哭,只是怕自己做不好皇家媳婦……啊!被你一打岔,我差點忘了要說什麼了。」她輕輕往腦門一拍,怪自己記性差。


    「忘了就忘了,以後想起來再說也不遲。」段玉聿根本不關心她忘了什麼,只要她還在就行。


    「不行,這件事至關重要,不能不說。」夏和若拉著他不讓他走開,要他好好听自己說話。


    見她難得一次執拗,堂堂大男人只能任小女子拖拉,走到四下無人的邊間。「好,你說,議。」


    唉!他真的被她勾著鼻頭走,大丈夫無用武之地。


    可他甘之如貽。


    「我之前不是說看見宜貴妃身上有身為皇室血脈才有的金光,那時候我還看到皇上的眉心出現一點黑氣……」


    「等等,你說皇上?」他驚得上身挺直。


    夏和若伸出小指一比。「大概是指甲蓋大小,還不算太大,可是不想辦法化解的話,只怕……」


    她話沒說完,但已道出意思。


    「你說過黑色是……」他心存僥幸。


    「死劫。」


    眉頭一擰,段玉聿陷入深思。「你確定是黑氣?」


    「是的,起先我以為是蒼蠅飛過去,盯了許久才發現那確實是黑氣,而且在慢慢擴散中。」


    「什麼,還會擴散?」為何死氣不是一次性呈現,而是一小點地往外散開?


    其中必有緣故。


    「黑氣一出必死無疑,一是久病不愈,身子漸漸衰敗,一是突然死亡,像是急癥暴發、意外、中毒……」一旦整個印堂迷漫黑氣,三日內必亡,絕無轉圜的余地。


    她腦子里那本無字光譜是這麼說的,她照本宣科說出來,一字不誤。


    「等一下,你說中毒?」段玉聿忽地一喊。


    她不明白他想到什麼,頭微微一點。「依中毒的輕重決定毒發的早晚,等體內的毒素累積到一定的量後便會致死,藥石罔效。」


    「對了,就是這個,中毒。」絕對沒錯。


    「中毒?」什麼意思?


    誰中毒?難道他指的是……


    皇上?


    「若兒,我先進宮,婚禮的瑣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不用問我。」他必須趕緊阻止,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事。


    「可是我不會……」她哪做得了,這座王府她連逛都還沒逛完,怎麼安排賓客、水酒的供應。


    「去問長英。」


    說完他飛也似的往中庭疾行,途中還撞到人。


    「爺,武寧侯問要不要幫您張羅張羅迎娶事宜,陳國公府的李夫人要做全福人,還有鎮南將軍府的小將軍是男方的迎賓,看您需要幾人,以及媒人……」啊!怎麼一陣風吹過?


    不對,不是風。


    「去找王妃——」


    長英一怔,哪個王妃?太皇太後還在宮中……啊!那個王妃,他都胡涂了。「原來是夏姑娘,我得跟她談談。」


    看到長英走過來,夏和若頭皮發麻。


    有時她真怕了他,不是他時不時陰陽怪氣的嘲諷,對她卑微身分上的種種不滿,而是他催命似的嘮叨,能念上一晌午不重樣,念得她耳朵都快長繭了。


    「王妃吶,您在這兒呀!奴才正好有事找您。一會兒內務府會來給您量尺寸了,您大婚要穿的衣裳得先做好,還有那些首飾、簪子的,您得瞧瞧花樣,別打到重復的了,還有……」


    夏和若來不及轉身就走,被眼捷手快的長英給攔在花徑。


    他對她沒有太大敬意,至少不像對段玉聿那般忠心護主,他一開口便是滔滔不絕,一串接一串,還不用停下來喘口氣,細細尖尖的聲音听得人腦子都快瘋魔了。


    「我還不是王妃,你喊夏姑娘也成。」她不敢托大,怕人家嘲笑她是鄉下地方來的沒規矩,攀了高枝得意忘形。


    長英一臉不耐煩,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眉頭小擰了一下。「那是主子的吩咐,奴才哪敢說三道四,王妃您可別害奴才挨罰,那是主子對您的疼愛,您要謹記在心。」


    「是,我都記著呢,不敢忘,可是也不必這會兒喊,等過了門再改口也不遲。」她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她攀了高枝就不是她了。


    其實是她自個兒的錯覺,因為大婚在即,內務府派出不少太監、宮女來幫忙,本來前一陣子才清出一批別人的眼線,如今換湯不換藥,又來了一批內應。


    他們依著自個兒主子的意思來瞧瞧新王妃到底有什麼能耐,竟能讓浪蕩成性的長樂王舍棄艷麗無雙的玉妝公主而就清粥小菜。


    他們是懷疑、不信、嫉妒、羨慕,還有恨人一朝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不甘。


    憑什麼小地方出來的商戶女能攀上權傾半邊天的王爺,她怕是使了什麼不入流的手段吧。


    這麼想的人不在少數,任誰都有些不服氣。


    可是誰敢向從不跟人講理的長樂王說三道四,自是轉而投向不知從哪個旮旯角落里出來的夏和若,他們對她厭憎又好奇,想多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往和秘辛。


    因此夏和若不論走到哪里,總覺得有人在瞧她。


    眾人都知道她脾氣好,不與人為惡,窺視個凡事容忍的小姑娘總好過被王爺活活打死吧!


    敢當何應的人都機靈得很,知道柿子挑軟的捏。


    長英揮揮手,聲音細女敕。「不成、不成,王府里爺最大,王妃您也得听他的,爺說一是一,不準冒出個二。王妃您要知道咱們府里的規矩,完全是爺說了算,他就是規矩,明白了嗎?」


    听他說話真是累,死忠派的王爺黨,三句話不離他家的爺。「我有事找幽草,先走一步。」


    怎麼又攔她,她走開也不成嗎?


    看到一閃身往她前頭一站的長英,夏和若感覺她又有得頭疼了。


    「王妃且慢,幽草姑娘正在整理您的箱籠,瞧瞧缺了什麼好補上,別到時東落西落的給爺丟了面子。」長英不自覺勾起蓮花指,以留了指甲的小指把前額頭發往後一撥。


    雖是不經意的動作,卻叫人心慌,太……女兒態了,可他卻是男兒身,除了下面少了一塊二兩肉。


    「長英,我累了,想休息……」她扶著額,佯裝疲倦。


    可長英哪肯放過她,再累也得撐著,蠻橫的性子和他主子如出一轍。


    「等忙完這陣子就能讓王妃歇上好長一段時日,如今是非常時期,誰都忙,唯獨王妃最空間,您好歹也幫幫奴才,多少使點勁,奴才忙里忙外,分身乏術,您忍心這麼多事都落在奴才身上?」他的埋怨聲不絕于耳,翻完一篇又一篇,沒完沒了。


    「好好好,你別再說了,看有什麼需要我出手的,你挑要緊的說,針頭線尾的瑣事找內務府去處理,太皇太後讓他們來是當幫手,而非甩手當大爺。」全扔給她她哪受得了,她得找人分擔一些。


    夏和若並不知道剛才說的那番話竟得長英高看一眼,她的語氣、眼神、態度有幾分王妃的範兒,上位者的氣勢慢慢展露出來,有點神似段玉聿那不可一世的張狂樣。


    長英被震懾住了,有片刻的失神,隨即懊惱一時失態,很快的恢復過來,又擺出鼻孔朝天的姿態。


    「王妃,咱們來談談賓客的馬車該停哪里,當天與會的人數肯定不少,以咱們王爺的身分,來人非三品官以上不得入,三品以下就不用理會,進不了王府的門坎。他們的馬車大而華貴,隨同侍候的人也不少……」


    什麼叫三品以下的官員不用理會?在他們東興縣,連面對七品縣令都得鞠躬哈腰,不敢說太多話,錦春酒樓每個月要給五到十兩不等的孝敬,否則偌大的酒樓可開不下去。


    百姓眼中的三品高官,到了長英口中卻成了輕描淡寫,平常見都見不著的四品官、五品官竟然止步于王府門口,送禮可,喝喜酒大可不必,免得驚擾了貴人。


    夏和若听著馬車的編制、隨著主人來服侍的僕婢安排、馬車停放的位置、官階的高低、在朝中的關系如何,還有誰與誰有仇、誰與誰結隙……光是馬車的安置問題就讓她頭昏腦脹,有片刻的走神……


    「王妃、王妃!您打起精神來,這些事今兒個不處理,明天又積上一大堆,事兒是忙不完的。距離您和爺的大婚只剩一個月了,容不得您馬虎……」她真不是稱職的王妃,日後有得他累的。


    「不能都交給王爺嗎?」回過神的她可憐兮兮的問。


    長英投以鄙夷的眼神,「爺的事多,哪能事事操勞,王妃若是賢惠,就別想把自己的活扔給別人,我家爺又不是鐵石身子用不壞,您也得體諒體諒他,多為他分擔一些。」


    夏和若被念得汗顏,還真是小有愧疚,她進京以來一路順風順水全是因為有王爺護著,而她好像什麼也沒有為他做。「呃,我努力看看,不過……能不能找幾個宮里的教養嬤嬤教教我?我好快點上手……」


    「這種事您得找爺,奴才只是奴才,沒法說上話……」他算個什麼玩意兒,能和宮里搭上話。


    當公公的沒幾個能像周公公那般威風,他是在武帝時期就跟著太皇太後了,由個小太監混到今日的總管太監,得了不少的寵信,這才養成他驕矜自大的性子,處處壓人一頭。


    不過被段玉聿賜了一腳後,他收斂了許多,回宮告狀又遭到太皇太後冷待,目前夾著尾巴做人,不敢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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