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禍美人  第6章(2)
作者:春野櫻
    「這些傷……」她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觸模著他的傷疤,「還疼嗎?」


    覷見她眼底那一抹深濃的不舍及心痛,樓冬濤心底一暖。


    「早就不疼了。」他說。


    她揚起眼,定定地望著他,「我听說你十幾歲便上戰場殺敵,難道……不怕嗎?」


    「你是指……」


    「你不怕死嗎?」她問。


    他一派輕松,輕描淡寫地說︰「大敵當前,哪來的時間害怕?」


    「戰爭是會傷人命的。」她微皺起眉頭,幽幽地道。


    「我十歲那年,母親遭刺身亡,外祖母將我送往北方交由段老將軍教養,說是要將我訓練成一名武將,但其實是讓我到北方討佑氣。」他說。


    她微怔,不解又好奇地說︰「討佑氣?」


    「嗯。」他點頭,「外祖母說只要我待在北方,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有性命之虞。」說完,他自腰間取出那枚刻著「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的銅錢。


    「我十歲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母親遇刺離世,外祖母將我送往北方,你跟我也是在那年訂的親。」他神情有點嚴肅地說︰「外祖母說銅錢護身符,只要我隨身帶著它就能避災解厄。」


    「是嗎?」她露出一絲安心的笑意,「那真是太好了,只要隨身帶著它,你就不會有性命之虞了。」


    「不。」樓冬濤一臉正經地說︰「外祖母說這枚銅錢只保我到二十八歲,我滿二十八歲之時,得由另一個護身符來保我平安,否則就難逃死劫。」


    「咦?」听他這麼說,杜書淵陡地一震。


    她想起樓家管家老陶帶黑丸去找她時,曾轉達樓冬濤的外祖母所叮囑的事,老陶要她立刻趕赴北疆,而且必須在臘月初八,也就是他滿二十八歲之前跟樓冬濤成親。


    樓冬濤說銅錢只保他到二十八歲,之後必須換另一個護身符,難道她就是那個護身符?


    想到這兒,她激動地說︰「樓冬濤!」她推住他的手,兩只眼楮定定地望住他,「快娶我!」


    他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失笑,「這麼猴急?難道你被我迷住了?」


    「我是認真的,也許我就是來破你死劫的。」


    「什……」他一怔,驚疑不已。


    她神情堅定地說︰「我們快成親吧,我不要你死。」


    他笑睇著她,「你信死劫之說?」


    「我不信。」老實說,她從來不信什麼怪力亂神。可是自從她經歷了穿越重生這樣的怪事後,她開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很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既然你不信,為何……」


    「因為我不要你死。」她抿著唇,表情認真。


    想起他被利劍刺穿肩膀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紅了眼眶,掉下眼淚。


    「我、我不想……」她啞著聲音,「我不想你出事。」


    看著她憂心的表情及眼神,他的胸口一陣溫熱,她是真的擔心他的生死安危,不是虛假。他原本是不想跟她成親的,可現在……他願意娶她為妻。


    見他不吭聲不回應,杜書淵心里一揪。「你……不願意嗎?」


    「不願意。」他說。


    聞言,她的心倏地一沉。


    他不願意娶她?可是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包括為了保護她而遭刺,都讓她覺得他就算不到愛她的程度,至少是喜歡她的呀。


    那為什麼他不願意娶她呢?難道是因為她的出身配不上他?


    「你覺得我們杜家配不上你嗎?」她疑怯地問。


    他搖頭一笑,忽地將她擁入懷中。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僵直在他的臂彎里。


    「我不想在這兒草率隨便的跟你成親。」他溫柔地說︰「我們回京城吧!等回到京城,我會正式將你迎娶過門,給你一個風光的婚禮。」


    听見他這番話,她因為安心而松懈下來,軟軟地癱在他懷中,眼淚不听話的涌出。


    他輕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拉離自己的懷抱,眼簾低垂地凝視著她,見她哭得梨花帶淚,他為了逗她笑,故意抓起她的手……


    「欸,」他一本正經地說︰「你手怎麼這麼粗糙?這是一個千金小姐該有的手嗎?」


    杜書淵笑嘆一記,「爹被拔官後,杜家財物及田宅也全數充公,我的姊姊們都嫁人了,就只剩下我待在爹娘身邊……我爹他雖只是個七品文官,但好歹也曾身在公門。至于我娘,她一出生就是個千金小姐,一輩子沒吃過什麼苦,他們一個拉不下臉,一個則是十指不沾陽春,哪能寄望他們出去找活路?」


    她淡淡一笑,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般,一點怨尤或是憤怒都沒有。


    「為了貼補家用,我就去幫人糊燈籠、傘紙、編竹籃跟草履,有時也去找幫佣的活兒。」


    她越把這些事說得雲淡風輕,就越是在樓冬濤的心里泛起漣漪。


    此刻,他對她只有無限的崇拜、佩服,以及心疼不舍。


    他沉沉嘆了一口氣,將她重新攬進懷中。


    低下頭,他溫柔地注視著她,「書淵,從今以後,你都不必再做那些粗活了。」


    她抬起臉來望著他,眼底泛著欣喜的淚光。


    廳里,樓冬濤听著張恭及翟大夫的匯報,臉上冷冷地覷不出一絲情緒。


    「將軍,老夫已經查驗過血竭貼片,那膏藥里根本沒有血竭的成分。」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說︰「少了最重要的血竭,難怪根本止不了血。」


    「將軍,」張恭緊接著說道︰「雷家在那場大火後已確定無一幸免,沒有活口,而且全盛隆倉庫中的藥品軍需全是次級品及劣質品。」


    听著兩人的報告,樓冬濤依舊沉默不語。


    軍需造假之事,在他鎮守北疆這十年間從來不曾發生過。如今他終結戰事即將返京就發生這等重大情事,可見是有人想趁他離開北疆,在此好好的海撈一筆。


    若非他從春姨那兒得知厲青書的來歷,以及厲家跟張清文及雷家的關系,他會認定此事是雷家想趁他離開後以假代真,從中得利。


    可現在,他知道案情並不單純。


    「將軍,這事您認為……」張恭見他不說話,急問。


    「書淵遭綁時,曾听到他們提及換貨及重新貼封條之事……」樓冬濤直視著張恭,「你查過那些封條嗎?是變造的?還是兵部所發?」


    「屬下過了,那些封條都是兵部所發,絕非偽造。」張恭的回答十分肯定。


    「藥品是全盛隆委由萬樂藥材行監制,封條是兵部查核過才貼上並運往北疆,為何藥品來到北疆卻成了贗品?」他冷然一笑,「顯然地,有人將藥物調包再貼上兵部的封條,以假代真。」


    張恭跟翟大夫互視一眼,神情驚疑。


    「將軍懷疑此事與兵部有關?」


    「我打听過厲青書的來歷,得知他是兵部尚書張清文的親外甥,全盛隆有一半股份是厲家的。」


    聞言,張恭及翟大夫陡地一驚。


    「竟有此事?」張恭難以置信地說︰「難道張大人他……」


    「厲家與擁有軍需大半訂單的雷家有這層關系,張清文不可能不知情。」樓冬濤眼底帶著一抹深沉,「他明明知情卻將訂單給了全盛隆,便已難逃圖利自家人之嫌,如今我們才剛發現雷家軍需造假之事,雷家便被一把火給燒個精光,上下幾十口人喪命,此事絕不單純。」


    翟大夫神情凝重地說︰「看來這是殺人滅口,想將軍需造假之罪全推到雷家頭上。」


    「好狠辣的手段。」張恭難以置信地說︰「听鄭大人說那雷家還有剛出生不及半個月的嬰孩……」


    樓冬濤冷然哼笑,「為了保命,蠑螈都能斷尾求生,更何況他現在斷的不是自己的尾,而是別人的命。」


    說著,他目光移至張恭身上,「我讓你去厲青書,他人呢?還在城里嗎?」


    張恭頭,「我去過,他在雷家大火那天已連夜出城,離開出雲了。」


    「唔。」他沉吟須臾,「若沒猜錯,應是逃回京城去找他的親舅舅了。」


    張恭急問︰「將軍,那我們……」


    他深深一笑,「看來我們也得立刻啟程回京了。」


    京城西三路,兵部尚書府。


    收到外甥厲青書以快馬送來的急信後,張清文得知出雲山城發生的事,不禁眉頭深鎖。


    「大人,厲少爺信上說了什麼?」一旁的親信韓長春一臉小心翼翼地問︰「看大人臉色凝沉,難道……」


    「軍需造假之事被樓冬濤發現了。」他說。


    韓長春陡地一嚇,「什麼……怎麼會?」


    「我明明叮囑他要小心行事,沒想到他……」張清文懊惱一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應對?」韓長春續問︰「雷家那邊呢?會不會將大人給供出來?」


    提及雷家,張清文挑了挑眉,「不必憂慮,關于雷家,青書這小子倒是處置得很果斷。」


    見他臉上帶著笑意,韓長春疑惑地道︰「厲少爺做了什麼?」


    「他派人一把火燒了雷家,不留活口。」張清文說著,臉上沒有一絲殘害無辜的罪惡感。


    聞言,韓長春松了一口氣,「厲少爺還是挺機靈的。」


    張清文哼地說︰「他啊,算了吧!」說著,他話鋒一轉,「這事不能讓樓冬濤壞了,他不是傻子,一定已經發現事有蹊蹺。」


    「大人準備如何因應?」


    「去,把秋山道人叫來。」張清文眼神冷厲深沉地說︰「該是讓他出手的時候了。」


    「是。」韓長春點頭,旋身走了出去。


    不多久,一名身著青袍,一頭灰發披散在肩的道士走進來。


    「大人找秋山何事?」


    「秋山道人,快想想法子,那樓冬濤就要回來了。」


    提及樓冬濤,秋山道人眼底閃過一抹深藏的殺機。


    當年政爭之時,秋山之父郊鬼道人是為當今聖上之皇兄所用的術士,與樓冬濤外祖母樓玉峰各為其主,相互斗法。


    郊鬼因行邪術,遭到樓玉峰施術懲治而瘋癲,最後竟跳崖身亡,秋山道人自此與樓家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為了報仇,他投入張清文麾下,成為他府里的食客,以邪術助張清文鏟除異己政敵,但其實他的最終目標就是樓家。


    知道樓冬濤在二十八歲那年有個逃不過的死劫,必須尋到與他相生之女,陰陽結合方能避過死劫後,他便開始尋找那個女孩。


    後來被他發現那女孩正是鹿原知縣杜君望的麼女,他便施邪術教她染致命惡疾,原因無他,就是要讓樓冬濤尋不著相生之女結合而難逃死劫。


    可他沒想到樓玉峰竟施法使那女孩死而復生,還在她身上施以護身咒,令他難以下手。


    他知道前不久,樓玉峰已將杜家麼女送往北疆,他幾度想搜尋杜家麼女的行蹤,卻都只看見一團迷霧。他猜想,樓玉峰除了對她施了護身咒,必然還加施了其他咒術以隱匿她的行蹤。


    如今樓冬濤南返,杜家麼女必然跟著他南下,只要找到樓冬濤就能找到那女孩。而找到那女孩,他就能伺機除掉她……


    女孩死了,樓冬濤的護身符也毀了。


    樓玉峰當年將樓冬濤送往北疆,便是要他到北疆討護身佑氣,如今死劫已近,他南返京城又使克氣增強,必然十分氣弱。


    他報仇的機會,終于來了。


    「大人,往南對樓冬濤不利,貧道必能殺之。」秋山道人自信滿滿。


    「真的?」看他說得如此十拿九穩,張清文大喜,「道長這麼說,我可放心了。」說完,他拍拍秋山道人的肩膀,「道長,你可千萬要替我除了這心頭大患呀。」


    「秋山定不讓大人失望。」秋山道人唇角一勾,陰惻惻地笑了。


    馬車上,杜書淵睡得頭晃腦,模樣可愛極了。


    樓冬濤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疑惑自己從前怎麼會覺得她艷,她明明就是個傻妹子呀。


    看著她睡得晃晃的,他靠近她,輕輕地托著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上,讓她安穩的睡在自己懷里。


    低頭垂睫,他細細地注視著她,愛意更濃。


    在他懷里,她安心地睡了好久,直到听見前頭一陣馬嘶聲,她才幽幽轉醒。


    「嗯?」她慢慢地睜開眼楮,發現自己靠在他懷里,而且是貼著他受傷的地方,不禁一驚,緊張兮兮地趕緊離開他,急問︰「我沒弄到你傷口吧?」


    他溫柔一笑,「不礙事,你別慌。」


    她秀眉一蹙,「怎麼能不慌?你的肩被刺穿了呢,不疼嗎?」


    「這點疼,我還可以。」他淡淡地說︰「我背上曾被大刀劈了一刀,皮開肉綻,翟大夫都不知道縫了幾百針才將傷口縫上。」


    看他輕描淡寫地形容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她眉心越擰越緊。


    她慶幸她是在太平日子來臨時才踫上他、愛上他,否則每天為他提心吊膽,她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當時你為何不顧自身安危的救我呢?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她神情凝重。


    樓冬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深情的看著她,「因為……」


    我可以為你死。她想,他會對她這麼說吧?如果他這麼說,那真的是太虐人了。


    「因為……」他直視著她,正經八百地道︰「我知道在二十八歲前,我橫豎都不會死的。」


    「……」嗄?原來他是因為篤定自己死不了,才會奮不顧身的為她擋劍?


    沒听到自己預期會听見的話,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見她一臉落寞,他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


    她愣住,「你笑什麼?」


    「你一定以為我會說「我可以為你死」這樣的話吧?」他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蟲般,精準地猜中她中所想。


    發現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她不禁尷尬羞惱,「討厭耶你!」她嬌嗔地打了他一下。


    「唉呀!」他故意喊疼,捂著自己的傷處,一臉痛苦的樣子。


    見狀,杜書淵心急如焚又歉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打疼你了?你沒事吧?傷口有沒有裂開?」


    「疼……」看她如此緊張,他越發想捉弄她。


    他按著自己的傷處,假裝疼得縮起身子,其實是為了將臉壓低以隱藏唇角的笑意。


    「這麼疼嗎?那我叫翟大夫幫你瞧瞧,你等等,我喊他。」說著,她急欲起身將頭探出馬車外頭。


    才剛起身,樓冬濤忽地攬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後帶。


    「啊!」她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一坐在他腿上。


    樓冬濤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捧著她的臉,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驚羞的瞪大眼楮,望著近在眼前的他。一瞬間,她的嘴唇就像被火燒似的灼熱,那灸熱的感覺從她的唇延燒進口中、喉嚨,然後直達心髒……


    半晌,他慢慢地將嘴唇移開,卻用鼻尖頂著她的鼻尖,霸氣的黑眸近距離的緊鎖住她,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書淵,我可以為你死,認真的。」他以低沉又磁性的聲音對她深情告白。


    她渾身一陣酥麻,胸口發燙,直迎上他的眸光,她柔柔地說︰「我不要你死,活著。」


    他目光黠光一閃,「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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