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逕自開門進入江晴恩的房間。
這個房間很小,家具也很少,四周看起來十分簡潔樸素,空氣中浮動著令他懷念的馨香氣息。
她不在身邊不過一個多月,他卻感覺似乎好久好久沒見到她。
不知道她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生活得好嗎?
重華坐在她的床沿,沉浸在自責的情緒中。
他的出現為她單純的人生帶來這麼大的挫折,他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他已經自由了,可以好好的彌補她。
待會晴恩回來見到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正在想像時,他眼前的門突然打開了。
&uot;慧恩,你來了嗎?&uot;江晴恩手上提著一些講義和蔬菜,慢慢開門進來。
因為門沒鎖,她直覺是妹妹來找她。
目光一接觸到坐在床沿的人,她不由得愣住了,手中的東西同時掉了一地。
&uot;你、你怎麼會在這里?&uot;她在作夢嗎?
&uot;我終于再見到你了。&uot;重華起身走向她。
她和他記憶中的影像比較起來,依舊一樣美麗,卻消瘦了許多。
他心疼的伸手想模模她,江晴恩立刻閃避他的觸踫。
&uot;你來這里做什麼?&uot;她壓抑心中的悸動,冷靜的問。
&uot;找你。&uot;
&uot;找我?有什麼事嗎?&uot;
事隔一個多月,雖然她仍無法忘記他,但她是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的。他還想做什麼呢?
&uot;我已經解除婚約了。&uot;
她睜大眼楮,顯得十分驚訝。
&uot;為什麼?&uot;
重華沒有回答,沉定的眼眸靜靜地凝視她。
&uot;因為我嗎?&uot;他的眼神仿佛告訴她這個事實,讓她驚慌不已。
&uot;嗯。&uot;
&uot;為什麼?你這麼做,不是害我真的變成破壞別人婚姻的凶手!?&uot;她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雖然她恨重華欺騙了她,可是她也無意要他這樣傷害他的未婚妻。
她已經自認倒楣退讓了,為什麼他還要這麼做?這個罪名她承擔不起啊!
&uot;因為我愛你,別無選擇。&uot;他神情認真的說。
&uot;你因為我而傷害你未婚妻,你認為這樣我會高興嗎?&uot;雖然她愛重華,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重華緊握住她的手,&uot;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你先听我說。&uot;
他將當初因為舜華逃避爸爸擅自決定的婚姻,結果由他李代桃僵的經過,詳細說明。
&uot;我從一開始就不想跟岳綾結婚,所以才會暗中找人調查她。就算沒有你的出現,我也一樣會這麼做。&uot;
&uot;如果事實是這樣,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清楚?&uot;她還是不太能諒解他對她隱瞞一切。
&uot;我若實話實說,你知道我爸爸已經替我安排了結婚對象,還會答應跟我在一起嗎?&uot;
江晴恩沉默了片刻,老實回答︰&uot;不會。&uot;
就像她跟慕陶說過的一樣,如果她早知道重華出身豪門,而且他父母對他的婚事已有安排,她無論如何都會離開他。
因為,她明白自己配不上他;而他的父母,也不可能接納她。
&uot;那就對了。我了解你,怕你知道實情之後會有壓力。反正我和岳綾解除婚約是遲早的事,所以不希望你知道太多,產生無謂的擔憂。只是沒想到我媽竟然會去找你,害你傷心難過。&uot;他歉然的說。
原來他為她設想這麼多,她還能怪他嗎?江晴恩低垂著頭,為他的體貼動容。
&uot;我錯怪你了。之前我以為你已經要結婚了,還惡意欺騙我,所以對你非常不能諒解。&uot;
見她態度軟化,重華趁機得寸進尺地伸手擁她入懷。
&uot;現在實情你都知道了,可以原諒我了嗎?&uot;
&uot;沒什麼原不原諒的,只是……&uot;她沒有拒絕他的擁抱,但神情充滿疑慮。
雖然現在重華已經沒有婚約的束縛,但他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在一起嗎?她沒有信心。
如果她回到重華的身邊,重華的家人會如何看待她?而且,知道重華的家世之後,她越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uot;只是什麼?&uot;
&uot;就像你之前擔心的,我害怕我配不上你。既然你爸媽一直希望你娶門當戶對的對象,他們怎麼會接受我呢?&uot;
她配不上他是事實,不管重華有沒有婚約束縛,都不會改變的。
江晴恩眼眸低垂,神情落寞。
&uot;你放心,我爸現在不會反對我們在一起了。&uot;看她為這件事煩惱,重華俊美的臉龐不禁揚起一抹笑意。
他不信那老頭還有臉挑剔他所選擇的對象,除非他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替自己的兒子挑了什麼樣的媳婦人選。
&uot;為什麼?&uot;江晴恩訝異地抬起頭。
重華正想說話,身上的手機驀然響起。
&uot;我接一下,抱歉。&uot;
按下通話鍵後,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女聲——
&uot;重華,是媽。&uot;
&uot;做什麼?&uot;听到蔣麗芙的聲音,他的神情不由得微微轉冷。
&uot;我听夕羽說你去找晴恩,找到了嗎?&uot;
&uot;找到了,怎麼樣?&uot;
&uot;能不能讓我跟她說幾句話?&uot;蔣麗芙小心地問。
重華遲疑了一下,雖然不明白他媽媽想說些什麼,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所以把手機交給晴恩。
&uot;我媽找你。&uot;
&uot;我……&uot;江晴恩畏縮著,不敢接過電話。
&uot;不要怕,有我在。&uot;他收緊手臂摟緊她。
&uot;好吧。&uot;
她在重華的鼓勵下,鼓起勇氣和蔣麗芙對話——
&uot;伯母您好,我是晴恩。&uot;
&uot;晴恩,上次我對你說了那些話,真是抱歉,請你原諒我。&uot;蔣麗芙誠摯的說。
&uot;伯母您別這麼說,我承擔不起。&uot;
&uot;上一次我趕你走,實在是因為身為人家未來的婆婆,不得不這樣。等你今後成為我的媳婦,我也一樣會這樣袒護你的。&uot;
對于蔣麗芙這番話,江晴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uot;晴恩,請你回到重華身邊好嗎?&uot;
&uot;啊?&uot;
上一次那麼咄咄逼人的貴婦,怎麼會低聲下氣的對她提出這種要求呢?她簡直是受寵若驚!
&uot;希望你不計前嫌,忘掉我對你的失禮,重新接受重華。&uot;
蔣麗芙前後不一的態度讓她有些不自在,&uot;伯母,您這麼說,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對于您的要求,我怕是高攀不起!&uot;她連忙說。
她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客氣,回想起之前她對她說過的話,她實在是心有余悸。
&uot;你不肯答應,是懷恨我之前那麼對你嗎?&uot;蔣麗芙的語氣有些遺憾。
&uot;怎麼會呢?您肯原諒我之前無心犯下的過錯,我已經感激不盡了。至于其他,我並不敢妄想。&uot;
&uot;如果你不記恨,就請你答應我的要求。&uot;
&uot;可是……伯母,您為什麼改變這麼多?&uot;她最後問出口。
蔣麗芙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氣,&uot;其實我也是為了我自己。當初我為了岳綾,把你趕走,直到現在重華依舊對我非常不諒解。如果你不回到他身邊,我怕他一輩子都不肯原諒我這個母親。&uot;她微帶哽咽的說。
江晴恩訝異地看了身邊的重華一眼——
他竟然為了她和自己的母親反目?她對他而言,真的這麼重要嗎?因此讓他們母子失和,她覺得很過意不去。
&uot;事情因我而起,我真是慚愧。&uot;
&uot;不,該慚愧的人是我。我不應該完全不顧重華的意願,逼迫他去做一些他不願意做的事,重華會恨我是有道理的。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晴恩,請你原諒我,也請你幫幫我。&uot;她想替重華勸回江晴恩,好彌補她的過失。
江晴恩猶豫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
&uot;好,如果您不嫌棄,我答應您。&uot;
&uot;謝謝你,你這麼善體人意,將來一定會是我們家的好媳婦。&uot;蔣麗芙感激地說。
&uot;您太過獎了。&uot;
&uot;那我不打擾你們,重華那邊,就麻煩你了。&uot;
&uot;好。&uot;
幣斷電話之後,重華好奇的看著她。
&uot;你答應她什麼事?&uot;
&uot;伯母希望我不計前嫌,回到你身邊。&uot;
重華聞言,冷冷一笑。
&uot;現在才想示好求和,未免晚了點。&uot;他有把握,就算他媽沒打這通電話,晴恩也會回到他身邊。
江晴恩微蹙眉頭,&uot;我還答應你媽要勸你跟她和好。&uot;
&uot;哦?要我跟她和好不難啊,你原諒我,我就原諒她。&uot;重華爽朗的笑著說。
&uot;我已經不怪你了。&uot;
&uot;那就是說,願意跟我在一起了?&uot;他親匿的執起她的手。
她有些羞澀的點點頭。
&uot;如果你不嫌棄我。&uot;能像這樣回到重華身邊,是她連作夢也想不到的事。
重華抱著她倒在床上,重溫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他想親吻她,她卻羞怯地把臉藏在他的腋下。
餅了一會兒,她突然爬起來,跪坐在他身邊。
&uot;怎麼了?&uot;
&uot;我在想,你那位未婚妻今後該怎麼辦呢?她身邊那些情人,是真心愛她嗎?還是只是貪圖她的錢財?她會不會被人騙了?&uot;
雖然听重華說了許多她的惡行惡狀,包括她騷擾慕陶的事,可是同為女人,她還是有點同情她。
重華側著身子,微笑的望著她。
&uot;你倒是很替她擔憂。就算是那樣,也是她自作自受。個性影響命運,像她那種脾氣,誰也救不了她。&uot;他能勸的,都已經勸過了,她若不願意改,他也無能為力。
&uot;可是我覺得她很可憐。&uot;
&uot;怎麼說?&uot;
&uot;或許她一直在等待愛情,等待一個能夠好好愛她的人,只是她個性太驕傲,不知道怎麼告訴別人其實她很寂寞。&uot;
重華愣了一下,神情突然有些黯然。
他以為自己對岳綾這個人很了解,然而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
也許,身為有錢人家獨生女的她真的很寂寞,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表達,她只好像個小孩子一樣,用激烈的方法引起別人對她的注意……
可惜,同情不等于愛情,他所能給予她的,也只有友情。
&uot;我希望她能早日找到愛她的人。&uot;他由衷的說。
&uot;重華,你覺得岳綾有沒有喜歡過你?&uot;
重華的俊臉瞬間閃過尷尬的神色。
&uot;別跟舜華說同樣無聊的話好不好,哪可能?&uot;他回答得有點心虛。
&uot;是嗎?為什麼你這麼好的人,她會不喜歡呢?&uot;她真覺得奇怪。
重華笑了笑,&uot;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不過,不管她喜不喜歡我,我只對你情有獨鐘……&uot;
一語未完,他趁江晴恩沒有防備,迅速翻身將她壓在床上,深深親吻她。
這個偷來的吻持續了許久,他完全忘了在對面的麥當勞還有人在等他。
在江晴恩的懇求下,江母勉強答應讓她回到重華身邊。
江慧恩雖然氣惱重華那天見色忘義,害她在麥當勞等到三更半夜,可是看到姊姊臉上甜蜜幸福的笑容,她也很高興能有這樣的結果。
舜華和慕陶搬回陽明山老宅的那天,他也帶著晴恩光明正大的回家。
終年不見人影的瑾華听說重華喜事將近,也特地回來湊熱鬧。
難得歐陽家的成員都齊聚一堂,歐陽勖成雖然心里還有些不滿意他未來媳婦的家世,可是看到大家都回來了,他一向嚴肅的老臉竟也露出微笑,對江晴恩的態度還算和悅。
蔣麗芙和重華母子重修舊好,她特別感激江晴恩,所以打從江晴恩進門就一直拉著她的手說長說短。
&uot;老爸,你現在總算知道,當初硬要三哥和岳綾結婚,是錯誤的決定了吧?&uot;瑾華笑著揶掄自己的爸爸。
&uot;知道,不需要你們一直提醒我!&uot;歐陽勖成沒好氣的說。
&uot;怎麼可以不時時提醒你?萬一哪天你的老毛病發作,突然又想亂點鴛鴦譜,就換我倒楣了。&uot;瑾華想到重華之前慘痛的犧牲為他換來自由,不禁眉開眼笑。
原本和江晴恩閑話家常的蔣麗芙听到他這麼說,不由得愣了一下。
&uot;瑾華,你爸還沒跟你說嗎?&uot;她困惑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uot;說什麼?&uot;
&uot;你的婚事早已經決定了,也是一位世交的千金。原來你還不知道,你爸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竟沒說!&uot;
這是在重華跟岳綾的訂婚宴席上說定的,因為那天瑾華沒有回來,所以才會不知情。
瑾華的笑容頓時僵凍在臉上,除了歐陽勖成和蔣麗芙之外,其他的人都以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uot;媽,你剛才說什麼?&uot;他表情僵硬的問。
&uot;我說……&uot;
瑾華霍然站起來,打斷她的話︰&uot;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uot;他什麼都沒听到!沒听到!
說完之後,他立刻逃之天天。
蔣麗芙為難地看了歐陽勖成一眼,&uot;看來瑾華這孩子不太願意呢!&uot;她不想再強迫她的孩子們。
&uot;哼!由不得他。&uot;歐陽勖成冷哼。
四個兒子已經有兩個讓他失望,剩下這一個,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uot;唉,何必呢?兒孫自有兒孫福。&uot;蔣麗芙對丈夫的專橫,感到不以為然。
&uot;對呀,爸,既然還沒訂婚,不如就這樣算了,對你也沒有損失。&uot;歐陽允華忍不住為自己的弟弟說情。
&uot;哼,我已經跟我的老朋友說好了,他也很高興,我不能一言而無信。&uot;歐陽勖成固執的說。
&uot;唉,爸爸……&uot;雖然他听爸爸的話已經听習慣,不過他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那麼頑固。
柳慕陶和江晴恩相視一眼,不禁為自己感到慶幸——
歐陽勖成對豪門媳婦的執念那麼深,她們居然還能進這個家庭,真是祖上積德、三生有幸。
&uot;對了,允華,我想起一件事。&uot;蔣麗芙突然轉向歐陽允華。
&uot;媽,什麼事?&uot;
&uot;上一次重華跟我提到,你跟夕羽的婚事不是我跟你爸爸想的那樣,不然是怎麼樣呢?&uot;她一直對這件事百思不解。
允華不也是被迫和夕羽結婚的嗎?
當年丈夫苦心安排大兒子結婚的對象——顏朝羽在婚禮當天逃跑,而夕羽代姊出嫁,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因而被硬湊成堆。
由于這個緣故,她和丈夫對听話的大兒子和大媳婦特別憐惜疼愛。
如果事情不是她所知道的這樣,那就非常奇怪了。
歐陽勖成听她這麼說,眯起眼楮審視歐陽允華,&uot;允華,怎麼回事?&uot;
難道連這個最听話的兒子,也違背過他的意思嗎?這怎麼可能!
歐陽允華面對審問,不禁尷尬的瞪了重華一眼,重華頓時如坐針氈。
&uot;對了,晴恩,我們不是跟婚紗公司約好,今天要去試訂婚禮服嗎?&uot;他立刻轉向江晴恩說道。
&uot;有嗎?&uot;
她和重華決定先訂婚,也在婚紗公司訂作婚紗禮服了,可是是約好今天要試穿嗎?她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回事。
&uot;有啦有啦!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忘了呢?我們快走吧!&uot;
重華煞有其事地說著,拉起江晴恩隨即溜之大吉。
蔣麗芙見允華和夕羽像兩個悶葫蘆一樣,雙唇緊抿,只得改問一旁的舜華——
&uot;舜華,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uot;
&uot;我?他們賢伉儷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呢?&uot;舜華笑得有點勉強。
&uot;是嗎?你們兄弟不是一向聲氣相通,你會不知道?&uot;歐陽勖成懷疑的眼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
&uot;我確實不知道,你自己問大哥好了。我今天剛搬回來,和慕陶還有些家具要買,我先出去了。&uot;
舜華丟給允華一個&uot;自求多福&uot;的眼神,帶著慕陶先走為快。
原本熱鬧的客廳,剩下他們四個人。
歐陽勖成看眾人不自然的反應,知道允華和夕羽的婚事一定有蹊蹺。
他冷眼凝視眼前這對正面面相覷的夫婦——
&uot;能溜的都已經溜掉了,你們自己招吧!&uot;
偌大的客廳一片寂靜,只听得見窗外枯葉紛紛凋落的聲音。
嚴寒的冬季,似乎就要來臨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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