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遠總經理辦公室。


    業務部的孟經理將業務簡報口述過後，游苓書默默地瀏覽著孟經理呈上來的相關文件，片刻後才道︰


    &uot;孟經理，關于你在這次的專案上所提出來的策略建議，我認為有點不太妥當。這是一個月可以結束的工作，我並不希望拖延到成為當季的專案。&uot;


    &uot;總經理，這是業務部討論出來的結果，以我來看，這回的專案進度相當理想。&uot;孟經理帶著和善的笑容，以很客氣的口吻說。


    &uot;總經理你慣用的經營計畫的確很具效率，但是有時實在太強硬了點，為了避免適得其反，你不認為關于這次的專案，還是放手給我們下面的人來做就可以了嗎？適時的授權是很重要的。&uot;


    &uot;如果孟經理言下之意是認為我不需要有任何感想，那麼這份業務報告又何必要交到我手中？&uot;游苓書淺淺地露出一抹笑，道︰


    &uot;我的行事作風與前總經理不同，你們一時會有些難以適應，我能體諒；但如今我已經就任兩年，假若你們還不能配合，我不覺得是我的問題。&uot;


    孟經理加深了笑容，語氣愈加溫和︰&uot;總經理……蘇特助又怎麼看這回的專案呢？我相信不會是這麼獨斷的手段吧？&uot;


    游苓書露出甜甜的笑容，&uot;我的特別助理該怎麼看這回的專案呢？做最後決策的人應該是我，對嗎？&uot;


    &uot;話是這麼說沒錯。&uot;孟經理語意深遠地笑道︰&uot;只是，蘇特助在這方面經驗豐富，再說……蘇特助與總經理的關系密不可分……或許由蘇特助來定奪，公司同仁們或許會比較服氣。&uot;


    服氣個鬼！游苓書暗罵一聲，不過依然維持著她的甜笑，&uot;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在就讓蘇特助行使總經理的權利，恐怕對蘇特助的名聲有所損害。&uot;


    看來她並不是徹底的笨蛋。孟經理的笑容里添進了幾分真正的笑意──


    &uot;我很高興跟總經理有了共識，事實上，只要我們有了這份共識，蘇特助的名聲就不會受到影響。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呢？&uot;


    這只老狐狸，這麼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她還沒說她要嫁，他就想要讓蘇易範取代她，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uot;你們很希望我跟蘇易範結婚？&uot;她笑著詢問。


    &uot;總經理你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這樣工作實在太辛苦了，蘇特助是個可以托付的男人，你們如果結婚，那是眾望所歸。&uot;


    孟經理干了十幾年的業務，是出了名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深知站在她的立場說話才能討好她，可惜……游苓書在心中冷哼，她可是一點也不喜歡蘇易範！


    &uot;孟經理，我年紀小，結婚這件事起碼得多等三、四年。換言之，蘇特助的名聲還不需要在今天考慮。所以，這個專案由我決定──期限只有一個月。&uot;游苓書語氣極其溫柔，像是幼稚園老師對學生說話那樣︰


    &uot;下星期請你再做一份簡報，我希望目標達成率和專案進度會令我滿意。&uot;


    &uot;總經理你……&uot;孟經理的笑容有一絲扭曲。


    游苓書甜甜地補上一句︰&uot;我想孟經理應該會很高興吧？據說業務部同仁們平日習慣溫文和藹的孟經理，導致同仁們不把上司放在眼里，有點松懈了，我的強硬正好可以激勵士氣。&uot;


    他的工作團隊才不需要一個小丫頭來激勵士氣！孟經理勉力撐住笑容。


    &uot;如果孟經理沒有其它事情，我們就沒有必要耽誤彼此的時間了，&uot;游苓書漾著滿臉的笑容，將桌面上的資料遞回孟經理手上。&uot;這份文件請拿回去修改。&uot;


    &uot;是……&uot;孟經理忍著怒氣收回資料，僵硬的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大門關上，游苓書往後躺進皮椅里，深深吁出一口長氣，揉按著眉心。


    其實她並不是缺乏體力，可是為什麼她總是感到全身無力呢？


    尤其是跟那群人談過話之後……


    好煩……


    夏日的午後，凍頂烏龍的茶香，輕輕地帶走一絲暑氣。


    起居室里，游苓書抱著雙膝坐在地板上，望著那一面海闊天空的攝影作品。


    江定慢慢地走到她身邊坐下，攬住她的雙肩，靠在她身上。


    &uot;你好像有煩惱。&uot;他說。


    &uot;有嗎？&uot;


    江定思索了一會兒，以很正經地口吻說︰&uot;如果有，不要瞞我。&uot;


    游苓書因為他難得的認真而輕笑出聲，&uot;沒什麼，只是有點煩。&uot;


    他抬肘頂她腰眼，&uot;想說給我听嗎？&uot;


    游苓書的目光從牆上的攝影作品收回，看著身旁的江定。


    他的雙眼太過干淨……&uot;我不希望讓你知道這些無聊的事情！&uot;


    江定拍拍她的腦袋，看得出她在想些什麼，咧嘴一笑，&uot;你不要以為我不會了解，怎麼說我都大你四歲，沒有你想的那麼單純。&uot;


    &uot;我不是把你當小孩子。&uot;游苓書微笑著偎進他胸膛里，她只是不想污染他罷了。


    &uot;跟你的工作有關？&uot;他猜測著。


    &uot;嗯……&uot;她其實不是很想談她的工作，但還是忍不住滿月復的疑惑︰&uot;我是想不通，那些大人們總是汲汲於名利，難道真的沒有夢想嗎？&uot;


    &uot;不是這樣的，你真正不明白的是︰追求名利其實就是他們的夢想。&uot;江定笑了笑，覺得她傻得可愛。&uot;這只是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而已。&uot;


    游苓書因而沉默。或許，她才是最奇怪的人吧！她擁有許多人渴望擁有的東西，但是她卻不滿足……然而這不應該算是她的錯呀，她即使擁有所有人渴望的又如何呢？她想要的並不是這些權位名利。


    看著她困惑的神情，他知道她心中有掙扎。江定收緊抱著她的雙臂，心深處能很清楚的知道，最後是沒有人綁得住她的。


    &uot;……我即使不喜歡汲汲於名利，但還是無法放下我的責任。&uot;她很明白自己背負的責任，那並非她說放就能放的。&uot;兩年……才兩年的時間，我就已經快要遺忘我的夢想……也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他們。&uot;


    只是她真的不想成為他們。或許她對他們的苛責，是因為她害怕有朝一日發現自己跟他們已經沒有分別……


    &uot;你以前的夢想是什麼？&uot;


    &uot;我真的快遺忘了。&uot;游苓書輕嘆，&uot;……我十七歲那年在越南待了一陣子，那里非常落後，貧富差距大，教育也不普及。你知道嗎？他們的小孩子連三加四等於七都不知道，低落的教育程度使窮人們失去競爭力，永遠無法出頭……後來我回到台灣，發覺台灣也有很多失學兒童，他們造成社會問題，但這並不是他們的錯……所以，我創辦了藜照基金會……我想幫助更多的人。&uot;


    她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周旋在這些爾虞我詐、心機城府里面。


    &uot;你還記得你的夢想，那就還來得及。&uot;只要還記得就不需要恐懼，最怕的是一個人想不起自己的夢想，那才真的會走到錯誤的路上。


    &uot;或許吧。&uot;她說，聲音很迷惘︰&uot;我覺得愈走愈遠了，特別是當了總經理以後……似乎已經遠到我不知道路在哪里了。&uot;


    江定安撫的說︰&uot;你可以的，你一定會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uot;


    &uot;即使你只是在安慰我也好……&uot;游苓書微笑，手臂環住了他的腰月復。


    &uot;我不知道怎麼說安慰的話。&uot;他從來不說消極的話語，事實上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就是那一個支持著她、協助她找到路的人。


    游苓書微笑，&uot;你真的是一個好人。&uot;她從來沒見過江定這種人……這樣毫無要求，不需要人擔心，自由自在、胸襟遼闊的人，而這種人竟然會關心她？


    &uot;你以前說我是一個怪人。&uot;


    &uot;我又沒說你現在不奇怪。&uot;江定這種人世間罕見，當然奇怪。


    他笑了，&uot;想比奇怪，你不是比我更奇怪？&uot;


    &uot;何以見得？&uot;就算她奇怪，恐怕也得屈居於他之下吧！


    &uot;你奇怪的地方可多了。&uot;江定扳指數來︰&uot;你的體質容易中暑，卻喜歡曬太陽；你喜歡泡茶，可是你每次都只喝一小口；上回我看你比我還會煮飯，不過你廚房和冰箱永遠空空如也。最奇怪的是，你假日明明都只待在家里，但你書房里卻有一大疊旅游雜志。&uot;而且還是世界各地的旅游雜志。


    &uot;哇，沒想到萊西的觀察力這麼好耶！&uot;游苓書學他裝出了一副夸張的詫異模樣。


    江定的詫異神情比她還夸張，哇啦哇啦地大叫著︰&uot;什麼？小紅帽居然現在才知道？好壞喔！虧你還是萊西的主人！&uot;


    游苓書裝模作樣地搖頭，&uot;沒辦法，小紅帽實在太忙了。&uot;


    &uot;真是的真是的，這樣萊西會哭喔！&uot;


    &uot;是嗎是嗎？那你快點哭來看看，小紅帽還挺好奇的。&uot;


    &uot;喂喂！&uot;他伸長了手，捏住她雙頰，&uot;哪有主人欺負寵物的道理？&uot;


    現在到底誰欺負誰啊？她拉下他的手，然後揉了揉發疼的臉頰。這只不懂憐香惜玉的大狗！


    江定一把將她拉進懷里，在她額上落下親吻。&uot;哪！先說好啦，我不懂說什麼話，或是做什麼事情才可以討好你，但是，我可以讓你看看我所看到的世界。&uot;


    &uot;你這是在說什麼？&uot;


    他將她的臉兒扳正，看向那一面牆上的海闊天空。


    &uot;我知道你想出去都市外逛逛，不過你一到假日就成天看著它，會不會太克難了一點？&uot;


    &uot;克難又能怎麼樣？有假日能讓我待在這里，我已經很滿足了。&uot;游苓書淡淡地一笑，有點落寞。即使是春節過年，她也被蘇易範抓去&uot;寒期輔導&uot;，只有除夕那天放假，平常還能跑去哪？


    &uot;這麼容易滿足。&uot;江定笑嘆道︰&uot;你這樣讓我很心疼。&uot;


    &uot;拜托！別跟我說甜言蜜語。&uot;她趕緊捂著耳，覺得听了很難過，嗯……


    甜言蜜語？他有說甜言蜜語嗎？江定拉下她捂耳的雙手，指了指那面牆。


    &uot;我要說的是，你難道不想去那個地方看看，而且親自去踩一踩那里的沙灘嗎？&uot;


    &uot;別讓我作這麼虛幻的白日夢。&uot;她拍了拍他的臉頰，&uot;白日夢只會突顯出現實的殘酷，萊西。&uot;


    &uot;適當的白日夢可以調劑身心。&uot;他學她拍了拍她的臉頰，&uot;滿腦子想著這麼實際的東西，壓力會更大的，小紅帽。&uot;


    &uot;沒有人跟你說過，別企圖改變一個人的價值觀嗎？&uot;游苓書佯怒瞪他。


    &uot;我不想改變你的價值覲，我想帶你去那里踩沙灘、吹海風，我想讓你看見我眼里看到的世界。&uot;


    &uot;天哪！不要再說了！&uot;這些話足以令她起滿全身的雞皮疙瘩。


    江定勾住她的脖子，啼笑皆非地說道︰&uot;你很過分耶！我說了這麼多浪漫的話，你不會稍微裝開心一點呀？&uot;


    &uot;我、我是很開心……&uot;她撐出一抹假笑。只不過這實在太肉麻啦！


    江定假咳一聲，整了整臉色，看著她的眼神很認真。&uot;我是說真的。&uot;


    &uot;什麼啊？&uot;游苓書皺著眉去捏他的臉，很不習慣他認真的樣子。


    江定的認真臉色立刻因她而破功，咧著嘴道︰&uot;我是說，我真的想帶你去這個島上看一看。白天我們在那里玩水，晚上听海浪的聲音，然後我唱歌給你听，也可以幫你拍幾張美美的照片……&uot;


    曾經以為死寂的心重重一跳，她知道自己心動了，然而最後只能嘆息︰&uot;你別再說了，這樣我真的會想去的。&uot;


    &uot;我就不相信觀遠連兩天假都放不起。&uot;他哼哼唧唧地︰&uot;是你太不珍惜自己了啦！&uot;


    &uot;不是我太不珍惜自己，而是你太任性。&uot;她不可能像他一樣的，偶爾的蹺班對她而言已經是極限，只要她一天是觀遠總經理，她就無法說走就走。


    &uot;你總要有幾天是為自己而活的吧？&uot;江定捧著她的腦袋，眯起了雙眼。不知道用力搖一搖，會不會使她的腦筋柔軟一點？&uot;你真的不仔細考慮考慮？&uot;


    游苓書拉開他的雙手，叉著腰、鼓起頰用力瞪他。她有她該背負的責任，當然不能單為自己而活！他何必一直&uot;勾引&uot;她？


    江定也叉著腰、鼓起頰用力瞪回去。她懂得負責固然很好，但是不愛惜自己的人哪里能愛惜其他人呢？


    起居室頓時出現兩只茶壺的對峙場面，游苓書瞪瞪瞪，江定也瞪瞪瞪……


    唉！片刻後，游苓書倒進江定懷里。她認輸了！他們兩人的想法根本不同，沒有必要為了這個話題起爭執。


    &uot;不懂瞻前頭後。&uot;她首先嘟噥抱怨。


    他繼而嘀咕責怪︰&uot;不知道愛自己。&uot;


    游苓書靠在他胸膛上，聲音輕得近乎嘆息︰&uot;你身上有海的味道，你知道嗎？能像這樣抱著你，沾染到一點你的自由跟快樂，我已經很滿足了。&uot;


    &uot;你太容易滿足了啦！&uot;江定大嘆︰&uot;你真是傻瓜，大傻瓜！&uot;


    &uot;我早就說過我不聰明。&uot;她輕輕地哼道。&uot;寵物要包容主人的小任性。i


    他唇邊露出了一抹笑，涌進胸口里的情緒很陌生，但好像是……甜蜜。


    敝哉……


    &uot;阿定，你這回在台灣怎麼待這麼久？&uot;


    &uot;有嗎？&uot;


    &uot;你四月回來的，現在都已經八月了……四個月，你吃錯藥啦？&uot;


    &uot;四哥，你記性不好喔，上次我在台灣待了半年耶！&uot;


    江策露出微笑，&uot;其實你在家待久一點也好，省得雅起每回想找你，都得浪費很多時間。&uot;


    &uot;四哥，你少裝那一副好哥哥的表情啦！我不是以前那個笨笨的小孩，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啦！總而言之，我是不會答應的。&uot;江定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瓶，灌了一大口，稍微解渴。


    真是的，四哥要找他，也不約近一點的地方，他公司很遠耶！害他迷路！


    &uot;我可愛的小弟，你可要考慮清楚，我只要求你當&039;國風&039;的攝影師，又不是要你當編輯，很輕松的。&uot;


    &uot;少來！&uot;江定對哥哥的謊言嗤之以鼻，&uot;我听雅哥說過&039;國風&039;最近的情形，你們打算另闢路線制作旅行攝影的刊物，好像還另作季刊，如果我答應你，鐵定被你吃得死死的！&uot;


    &uot;旅行攝影對你而言不是很好嗎？你老是在外面閑逛，反正都會拍照片，我們兄弟倆應該制造雙贏，彼此互惠一下，才不枉老爸以前的栽培嘛！&uot;


    &uot;不要！誰管什麼雙贏互惠啊！&uot;江定對老哥扮鬼臉，&uot;大家都知道我三十歲就會回崗位，你何必還要剝奪我僅有的四年時間？對啦！我還沒跟你說阿雁那本書咧！你隨便用我的東西，我會跟老爸告狀喔！&uot;


    &uot;哈！這樣就想跟老爸告狀？&uot;江策笑得一副&uot;你蠢死了&uot;的表情。


    &uot;你笑什麼？&uot;江定看他的笑臉就知道不對勁。


    &uot;你未免太小看你四哥我了！世界各地，你哪里有朋友，我就哪里有眼線，每回你到處亂拍的作品，都有六成的底片落到我手中。&uot;哈哈哈……誰教這個笨蛋小弟根本沒在整理自己的所有物呢？不要說他太精明，是小弟太笨啦！


    江定驚愕片刻，回神後前去揪住了老哥的衣襟，&uot;你……四哥！你還做了什麼好事？快點從實招來！&uot;


    &uot;喂喂，別動手動腳的，我的衣服很貴的。&uot;江策輕輕松松扳開了江定的雙手，語氣悠閑愜意︰&uot;其實也沒什麼，四哥也是為你好嘛，那些東西賺來的錢，我讓雅起去處理了，反正就投資啊、捐款啊，等你三十歲的時候，財產名譽不就都有了嗎？你快點感謝哥哥的體貼吧！&uot;


    &uot;感謝……感謝你的大頭鬼！&uot;江定再度抓住江策衣襟，猛力地搖晃老哥。氣死人了！哪有人這樣的！


    江策被搖晃得眼冒金星，趕緊一把拉開小弟的手。&uot;你真的很不識好歹耶！&uot;


    &uot;哇喔！&uot;江定靈光一閃，大叫了出來︰&uot;苓書家的那張照片，原來就是你賣出去的！臭阿策！死阿策！我到底被你騙多久了？&uot;


    他好吵！江策敲他腦門一記，&uot;叫我四哥！&uot;


    這一拳讓江定疼得唧唧叫，還怒瞪了哥哥一眼。雖然阿策比大哥好一點，不過基本上還是沒什麼差別。


    真是大暴君！他就是這樣才看不起大男人主義的啦！


    游苓書開完會議回到辦公室來，看見辦公桌上躺著一個小包裹，寄件者是白雅起。


    她不記得有托雅起寄什麼東西給她。游苓書坐進皮椅里，以拆信刀揭破包裹，然後她看到了十來張相片，這……


    她正疑惑著，電話卻在這時響起。


    &uot;我是游苓書。&uot;她接起電話。


    對方的聲音清朗︰&uot;我是雅起，你收到包裹了嗎？&uot;


    &uot;嗯，我看到很多照片。&uot;游苓書翻翻看看，忽然覺得畫面有點眼熟。


    像是落了一地初雪的油桐花、看起來優雅溫柔的百子蓮、金光燦爛的日出、波瀾壯闊的雲海、無比湛藍的天空、彌漫一片粉紅色彩的森氏杜鵑……


    這些是台灣春末夏初的景色。


    在父母還沒過世之前，她不知道獨自去過幾百次的……三義客家村、溪頭、阿里山……景色一路南下，接著她看到一片大海，那是墾丁，或者是恆春。


    海與天空的照片特別多，幾乎佔了所有照片的二分之一，但是並不會令人感到單調，日出或日落，炫麗或是素雅的色彩都掌握得相當完美。


    &uot;你看了有什麼感覺？&uot;白雅起在那頭詢問。


    游苓書沉吟了一會兒，&uot;……跟我公寓里擺的那幾張很像。&uot;


    她的意思並不是指景色的相似，而是給她的感覺……很干淨，總是令她想到攝影者應該有著一雙澄澈的眼楮。


    &uot;的確是同一個人拍攝的。&uot;白雅起道︰&uot;江定。&uot;


    游苓書倏地沉默了。


    &uot;你很驚訝嗎？&uot;事實上，在得知的那一刻，他也詫異江定竟然有攝影的才能，這些他經手多年的攝影，要不是因為江定跑來興師問罪，他可能還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江定拍的。


    &uot;嗯……有一點。&uot;她失神地將所有照片在桌面上鋪開。


    接下來白雅起跟她說了些什麼，她已經不太記得。掛掉電話之後，她站了起來，俯視一桌的照片。


    這就是江定眼中看到的世界。


    自由、遼闊……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為什麼浮現淡淡的哀愁。


    或許，是因為她發現她的眼界很狹窄，無法跟他相比……


    江定清理好兩人消夜後的碗盤，抬頭看了造型吊鐘一眼，十一點二十六分，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四處找了一下，然後在起居室發現游苓書。


    她就在那一面牆前，怔怔地站著。


    江定覺得有點奇怪，自從她八點半回到公寓，直到現在都心不在焉。


    &uot;你在想什麼？&uot;


    游苓書緩緩地轉過頭來，指了指牆面，淡淡地露出一抹笑。&uot;你拍的？&uot;


    她知道了。大概是雅哥那個多嘴公說的吧？


    &uot;十五歲的時候拍的。&uot;江定前去將她抱進懷里，&uot;我自己都不記得底片放在哪了，沒想到會在你這里再度看見。&uot;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著邊際地開了另一個話題︰


    &uot;……我十幾歲的時候，喜歡旅行，身體也很健康，但是擔任總經理之後，就很少運動了，兩年下來，天一熱就中暑，只好買一堆雜志來過乾癮。&uot;


    他捧著她的臉，深深地凝視她，像是鼓勵她多說一點。


    她果然也繼續往下說︰


    &uot;我從來不喝含咖啡因的飲料，但是我爸爸媽媽卻很喜歡。我很會泡茶和咖啡，以前從來都不喝，不過，後來我在凍頂鳥籠和拿鐵的味道里看見他們……&uot;


    那麼，未來她會在什麼味道里看見他呢……


    江定的黑眼沉默了，他意外自己竟然在乎他在她心中的存在。


    &uot;我爸爸的廚藝一流，所以媽媽就很少下廚……&uot;游苓書露出笑容，&uot;媽媽說，她是因為爸爸會煮飯才嫁給他的。也許，我之所以不下廚，是因為我在等待一個很會煮飯的男人。&uot;


    蘇易範如果知道他出局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會煮飯……江定想笑。


    他努著嘴，半開玩笑地說︰&uot;這樣听起來，似乎我就是你等待的那個人。&uot;


    呵，這畢竟只會是一場有時間限制的協議……游苓書輕輕搖頭。


    &uot;我在你的攝影作品里看到自由不羈……&uot;也看到自己的狹小視野。


    &uot;所以？&uot;他不太明白。


    游苓書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才又搖搖頭，沒有回答。


    江定的親吻落在她柔軟的發絲上，將她抱得更緊了一點。


    她不說也好……因為他覺得听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棒天早上，江定一如往常到了游苓書的公寓。當早餐準備好的時候，游苓書正好穿戴整齊要進餐廳。


    但是今天進餐廳前，游苓書停住了腳步，並且舉目環視了公寓四周一遍。


    她看見她的公寓因為他的進駐，逐漸產生了不同的變化。


    因為他，她的瓦斯爐終於不用哀悼它無用武之地，櫥櫃也歡喜它擁有了第二套餐具，視听室里的懶骨頭總算有人會去關照關照……江定甚至拿了一串風鈴吊在她客廳的落地窗外。風一起，就叮叮當當地作響。


    她沒想過會讓江定這麼深入她的生活空間。


    她以為自己只會讓他們倆的關系維持兩三個月……


    江定湊近了臉去看她，&uot;你還沒睡醒嗎？&uot;


    &uot;我很清醒。&uot;游苓書微笑。


    清醒？那她發什麼呆？他疑惑地拉住她的手，將她帶進座位上。


    游苓書看著他入座，&uot;哪，江定……&uot;


    &uot;嗯？&uot;


    &uot;我們分手吧。&uot;


    江定先是微微隆起雙眉，但隨即又放松，最後露出一抹微笑，端起杯子悠閑帥喝了口鮮女乃，語氣倒挺沉著︰


    &uot;還不到時候。&uot;


    &uot;是嗎？&uot;她淺淺一笑，然後安靜地用起早餐來，不再說話。


    十分鐘後，游苓書又開口了︰


    &uot;江定……&uot;


    &uot;嗯？&uot;


    &uot;我發現一件挺糟糕的事情。&uot;


    &uot;什麼？&uot;


    &uot;我好像愛上你了。&uot;


    江定這次結結實實的呆住了。


    她……她剛才說了什麼？


    游苓書逕自往下說︰&uot;听說江定只跟美女在一起，那……你會跟我交往，是不是代表我是一個美女啊？&uot;


    江定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的時間才找回舌頭︰


    &uot;你的確很漂亮……&uot;不過這並不是他願意跟她交往的主要因素。


    游苓書聞言，漂亮的臉蛋上浮起一個孩子般的笑容。


    江定覺得心深處被重重撞了一下，他從沒看過她笑得這麼燦爛。


    她起身去客廳拿了手提包，他則因為還在茫然之中而不自覺的跟著她走。直到游苓書開了大門，江定才回過神來。


    &uot;苓書。&uot;他叫住她，但是並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游苓書笑了笑，湊到他頰邊輕輕一吻。&uot;剛才是你第一次說我長得好看。&uot;


    這也是她第一次吻他……江定看著游苓書乘著電梯離開，按著自己的心口，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之後，才能肯定一件&uot;挺糟糕&uot;的事情。


    他好像也愛上她了……


    真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