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惡作劇 第八章
繁紅回國了﹐而且回來得天地為之震撼﹐鬼神為之動容。完全符合多情狐女被負心男子拋棄的淒美劇情。
吳氏公寓的成員全都聚集在二公寓里﹐等待聆聞她的第一手轉播。可想而知﹐依著繁紅牽東纏西的說話習慣﹐想要將始末交代清楚﹐著實需要旁听者發揮耐性和想象力﹐並且以律師盤問被告的高超技巧稍微加以組織一下。
進門兩個小時之後﹐總算大伙兒該听懂的全搞清楚了﹐不該听懂的再追究下去也沒用。
“別擔心﹐那家伙交給我就好。我一定念咒讓他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風師叔慷慨激昂的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我就說嘛﹗那個臭男人把繁紅騙到美國去﹐哪能安什麼好心眼﹖趁著我們不在身邊﹐他就把她給欺負盡了。”語凝的老母雞權威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脅﹐氣呼呼地亂叫。
二的客廳、主臥室籠罩著七嘴八舌的聲討音浪。
須臾間﹐承治和新房客散步回來﹐齊齊被卷入殺氣騰騰的氛圍中。繁紅去國期間正巧新房客孟祥琴搬進來住﹐短短個把月﹐公寓的頭號單身漢兼木頭科學家終于得逢美妙的桃花佳緣﹐兩人的感情進展神速。
“到底怎麼回事﹖”承治試圖厘清一團亂麻。
“你听我說﹐繁紅被外頭的壞胚子欺負了。”
“就是那個王鑫干的好事。”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嘰哩咕嚕的旁白同時響起﹐人人搶著擔任首席主播。
算了﹐孟祥琴的神智稍微清明一些﹐索性自動移駕到閨房內﹐直接向事件的女主角求教﹐留下落單的承治接受眾人的炮轟。
一群人嘰哩咕嚕地圍著承治﹐重又述說一遍王鑫的惡行劣跡和繁紅的清純無辜。
結語是──“姓王的嫌棄咱們繁紅是怪物、怪胎、狐狸精﹐惡意拋棄她﹐害她在機場游蕩了三天﹐連廁所也不敢去才排到後補機位﹐孤苦零丁地從紐約飛回台灣。”
至于其中有多少部分屬于真實情節、多少百分比為大伙兒的臨時抒發﹐已經不重要了。大家轉述得犀利精采比較要緊。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彼此還可以討教討教哪個人的創造力最有看頭。
“姓王的家伙太可惡了﹗”承治義憤填膺﹐順利中了他們的人腦病毒。
“我們可以聯名簽署抗議信。”小路八成是街頭運動的新聞看太多了。
“我去和繁紅說個清楚﹐明天就把勞啥子的秘辭掉﹐回來公寓讓我們養就好。”承治絕對不容許親密芳鄰遭到任何不人道的對待。
“這麼做會不會犯法﹖狐狸好象是保育類動物﹐不能交由私人豢養──噢﹗”沈楚天又被老婆大人拳毆腳踢。
反正他已經被得司空見慣﹐不打不識相。
承治來勢洶洶地闖進美人香閨﹐好死不死地﹐恰好給他捕捉到孟祥琴的片斷語句──
“……你應該向他道歉才對……”
“道什麼歉﹖那個王八羔子被我遇上了肯定痛揍他一頓。”承治沖口而出﹐木訥的臉孔怒脹成紅通通的。
“嗯﹐對對對。”一票公寓成員擠在門口拚命點頭﹐支持他的立場。
孟祥琴登時被他突梯的反應嚇住了。她剛才听說了繁紅單獨在紐約和機場瞎逛三天﹐結果讓王鑫在出入境處逮個正著﹐劈頭自然先給逃犯一頓臭罵﹐畢竟安全問題在紐約是開不得玩笑的。撇開其它方面不談﹐單就個人保全方面而言是繁紅的疏失。
這只呆頭鵝﹐也沒听清楚前因後果﹐莫名其妙地便對她開罵﹐他算哪根蔥呀﹗
“人家很關心繁紅﹗”渾沌懊惱的悶氣如箭如矢地噴發。
“你知道他怎麼罵繁紅的嗎﹖”承治氣呼呼地握起雙拳。“他罵繁紅狐狸精、怪物、怪胎﹐叫她滾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回來。這種混蛋還跟他客氣什麼﹖”
曲折離奇的劇情到了他口中又增加幾樣調味料。
祥琴不甘示弱﹐兩個人當場你一來、我一往地對上了。
吳氏公寓成員──包括繁紅在內──咸都看呆了。
奇哉怪也﹐今兒個大伙明明把焦點鎖定在繁紅和王姓惡魔黨身上﹐怎麼不相干的人物反而搶先掀起第一波戰事來著﹖
“咱們該先勸開哪一組人馬才好﹖”沈楚天搔了搔下巴﹐詢問眾陪審團的意見。
“靜觀其變。”繁紅拭干臉頰的淚痕﹐先瞧好戲再說。
“有道理。”風師叔表示贊同。
于是大伙兒心安理得地散開來﹐繁紅依然楚楚可憐地沉坐在床榻﹐其它人則各自找妥視野佳、風景好的位置﹐開始觀賞男與女的戲曲。
戰局發展至中途﹐承治的惱火卻已沖刷到最高點。
“你根本就坦護著那個男人﹗”
“坦護﹖”祥琴險險被怨氣和冤氣噎住。
爭端從繁紅身上拉近為他們本人。嘰哩呱啦﹐兩人進行下一波更切身的爭執。
好看、好看、好看﹗精采、精采、精采﹗劇情進入高潮迭起的階段。
旁觀者看得聚精會神﹐期待他們發明更出色的謾罵珠璣。
“我去泡茶。”繁紅忽然提議。
“不用了﹐當心漏掉精采部分沒听見。”風師叔樂不思蜀。
“你們有沒有發覺承治的口才越來越進步﹖”這會兒連講評也端上台面。
又過了五分鐘﹐語凝盡避滿心不情願﹐依然得發揮公寓管理員的職責﹐適時中止房客的糾紛。
“老公﹐輪到你出場了。”她頂了頂沈楚天。
“噢──這麼快呀﹖”人群間響起依依不舍的長嘆。
“每次都這樣﹗”沈楚天嘀嘀咕咕的。每回苦差事都交給他負責﹐和事佬通常很容易被盛怒中的兩造痛扁的。
情勢緊張的波斯灣戰圈卷入第三勢力﹐大伙兒連眼皮也舍不得眨一下﹐以免漏失精采鏡頭。
“繁紅﹗”忽然有人殺風景地切入。
“不要吵﹐我們很忙。”小路橫在房門口﹐頭也不回地訓斥。
慢著﹗
亂烘烘的二公寓徒然被極地似的靜謚覆蓋。
既然親愛的同胞們匯集在主臥室里﹐那麼房外的噪音打哪兒冒出頭的﹖
喑啞焦切的男中音抖落繁紅看熱鬧的好心情。
“王鑫……”晶瑩的眸心蒙上水霧。
他追上來了。
二未上鎖的鐵門不知何時被打開﹐第二位風塵僕僕的旅人踏入公寓客廳。青湛湛的胡碴形成猖狂陰影﹐強化了來人滄桑憂心的面容。
祥琴首先回過神來﹐一馬當先擠出氣氛火爆的香閨﹐迎向客廳的訪者。
“王鑫﹐你也趕回台灣了﹖”
“慢著﹗”承治怒火熾盛地追出去﹐無論如何不準那個看輕繁紅的男人侵入大本營。
“走走走﹗又有好戲可看。”風師叔簡直比中了統一發票更樂透。
一伙人七手八腳地﹐再度趕赴第二戰場。
此時不趁虛而入﹐更待何時﹖語凝眼看礙事的家伙全走光光﹐反而選取和大家相反的路線﹐直趨向床上的仙靈女子。
“繁紅﹐你千萬要記得﹐男人呀﹗寵不得的﹐否則咱們被他們吃得死死。”她大力分享馭夫私房術。“無論姓王的待會兒如何解釋﹐你絕對不可以立刻原諒他﹐好歹拖上個十天半個月﹐讓他嘗嘗女性冷戰的獨門技巧﹐先下他一個馬威﹐知道嗎﹖”
“為什麼是『馬威』﹐不是『牛威』或『雞威』﹖”繁紅听不懂。
“因為牛和雞的速度比馬匹慢﹐比不上千里良駒的威風。”語凝應付奇問妙答的能力已經出神入化。
房外的吵論聲浪驀然增強﹐其中卻少了王鑫的嗓門。
“小孟和承治又吵起來啦﹖”語凝發揮天耳通的本領﹐臆測到正確答案。
丙然﹐在此同時王鑫推開房門走進來﹐而客廳的爭端依然如火如荼。
扮演壞人的惡魔黨已經潛進大本營了﹐旁人反倒自個爭得你死我活﹗大伙兒到底記不記得今天的“每日一吵”主題是什麼﹖真搞不過那群人。
也罷﹗老公擺不平﹐交給她負責也一樣。語凝離去之前再打個小給繁紅。
千萬別忘記呀﹗
房門合掩﹐阻隔了房外的嘈雜呼嚷﹐將五坪大的空間劃分成沉重凝郁的世界。
繁紅弓起勻稱長腿﹐雪絮般蒼白的臉頰埋進膝蓋里﹐不肯看他。
“繁紅﹖”王鑫低喚。從紐約到吳氏公寓門口﹐他們躲了總合十七個小時的迷藏﹐懸著的焦心在看見她安然坐在家里的這一刻﹐終于松懈下來。
現下他可萬萬不能再失去脾性﹐否則難保她不會縮了頭又藏到哪座深山野嶺去。
“走開。”她悶悶地開口。
他那番傷人的話依然留駐心頭﹐揮之不去。
在王鑫心目中﹐她永遠只能劃歸為“異類”﹐公寓里的好朋友也一樣。如果他無法平等地看待她﹐以及每一位她所重視的親人﹐她寧願從現在起斷絕一切糾葛﹐長痛不如短痛。
“繁紅﹐我……”他抹著煩躁疲憊的臉容。“我很抱歉在機場對你大吼大叫。當時我真的已經急瘋了。”
“長痛不如短痛。”她忽爾抬首﹐幽幽地撂下智能的結晶。
王鑫愣了一秒鐘﹐再倒帶一遍。
不行﹐他仍然听不懂。
“是嗎﹖”現下他與她對話都得小心翼翼﹐以免誤觸了什麼大不韙。
“嗯。”繁紅堅定地點點螓首。“所以辭職比較好。”
顯然她討論的主題無關旅程問題。他繼續追溯著時間的洪流﹐約莫探測出繁紅的話意。
想來她已經跳過機場部分﹐溯至希爾頓最後一夜的爭端。
“不行。”他斷然拒絕。
“非辭不可﹐誰教你罵我狐狸精﹗”她再也忍不住﹐回手撈地一顆胖抱枕扔擲他。“你回頭和梁依露培養奸情好了﹐我不要你了﹗”
她去職的原因也未免太牽強了﹐而且“奸情”似乎不大適合套用在他身上。王鑫又好氣又好笑。
長途勞頓給她這麼瞎攪和﹐全部蒸發成笑氣﹐險些呼嚕嚕地噴冒成災。
餅去幾天﹐他已仔細探究過心底最深沉的接口。
繁紅的身分特殊是無庸置疑的﹐不容人規避。倘若他大剌剌地放話表示從來不曾在意﹐未免顯得太矯情了。憑他區區一介凡夫俗子﹐當然不可免俗地產生過猜疑、退卻的念頭。
然而﹐直到她遠遁入紐約街道﹐任他千呼萬喚也叫不回的那一刻﹐揪心入骨的憂懼才讓他恍然查察到﹐他對繁紅的關切眷戀已經深深、深深地超越了抗拒的意念。
他愛她﹐因為她是她﹐蕭繁紅是蕭繁紅﹐無論她是男是女、年老年少、變狐變鬼。他愛的從來不是她的身分、她的背景﹐或是她的美貌。
吸引他的特點根植在她的性格里﹐那份漫不經心、溫柔超月兌﹐以及幾近天真的無邪可愛﹐彰顯出她魅惑的誘引力。
他愛她﹐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你不能任意棄養小動物。”他連忙屏住微咧的嘴角﹐嚴肅地警告她。
“你不是小動物。”繁紅尋思著回答。“我比較像。”
“好吧﹗”王鑫大方地接受她的論調。“同理可證﹐我也不能任意棄養小動物﹐否則容易造成流浪犬泛濫的社會問題。”
對付邏輯觀曲里拐彎的情人﹐除了設法讓自己比她莫名其妙加一級﹐沒有其它更犀利的解決之道。
“我有地方棲身﹐不會變成流浪犬。”
“辭了工作、沒了收入﹐你如何支付生活開銷﹖”王鑫向來支持女性經濟獨立論。
“承治和房東會贊助。”她一點也不擔心。
“哦﹖”他很不痛快地哼了一聲﹐三兩步縮短兩人的楚河漢界。“這麼說來﹐你想回頭和承治培養奸情羅﹖”
這廂繁紅被自己的言詞給倒打一記回馬槍。“……要不然另外找工作。”
她硬是沒想到要反問﹐自己和其它男人發生奸情關他哪門子閑事。
“你既然打算另覓新工作﹐不如留在『森堯』的老環境﹐反正大伙兒都處得熟了。”王鑫展開誘哄行動。
她撇開臉蛋﹐無聲地拒絕。翻來覆去﹐計較的終歸是他惡形惡狀的態度。
王鑫為自己感到無奈復無辜。
“我不會放你走的。”他探手摟近傾心憐惜的珍寶。“你懂嗎﹖我不會放你走。”
一話雙關﹐其中蘊含無限深意。
繁紅怔愕地注視他﹐似懂非懂。
“既然被我抓住了﹐再也不讓你飛走。”他緊緊執起玉掌﹐欲笑非笑﹐暖融的情動在其間漫燃。
◇◇◇
他們的爭執算暫告一段落了……吧﹖
王鑫不太確定。
繁紅顯然打消了去職的念頭﹐每天早上準時出現“森堯”﹐而後東飄飄、西晃晃地打發時間﹐每一層樓、每個角落﹐都可能捕捉到她仙逸的衣角影兒。
偶爾她會替錢秘收發幾件檔案或公文﹐大部分時間則泡在茶水間里品味她從四處收購而來的芳香紅茶。午膳時分﹐公寓一定派出專門人員為她送便當﹐否則就被王鑫挾持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休養生息後﹐下半天的上班時間則以電話和風師叔、小路母子、承治那伙人哈啦打屁閑聊﹐再不濟﹐她還能誘拐因跳樓一役而結為死黨的林小姐一起蹺班﹐同游公司附近的紅茶專賣店﹐然後整個工作天就這麼消磨掉了。
為了避免員工指責他人事管理不公﹐繁紅的月俸早八百年已轉成由他的薪水中發放。所以她其實不算“森堯”的正式員工﹐只不過她自己沒發現。
大體而吉﹐他們倆的生活節奏已恢復原狀──扣除掉繁紅大規模減少與他“單獨”相處的特例。
“為什麼你不能和我出來﹖”王鑫當然抗議過。
“房東小姐說的﹐真正的感情必須經過試煉。”繁紅又打起超然物外的禪謁。
“試煉和獨處有什麼關系﹖”原本他猶對吳氏公寓的大頭頭懷抱著一絲希望﹐看樣子他錯得太離譜。
“她又說﹐絕對不可以立刻原諒你﹐要讓你嘗嘗女性的冷戰技巧。”
“冷戰個哪門子鬼﹖”他沒听過比兩人冷戰更荒謬透頂的建議。“我們已經和解了﹐不是嗎﹖”
“以前沒和男人冷戰過﹐想試試看。”繁紅溫柔微笑。
“天……”他申吟﹐頹倒在麥當勞的塑料餐椅上。
沒錯﹐麥當勞。既然天下第一偉人吳語凝示下“禁止獨處”的動員令﹐她選在人多口雜的麥當勞和他約會﹐就不算違反“獨處”的軍令了﹐多麼聰明呵。
天才﹗王鑫真是服了她﹐還有那票惟恐天下不亂的吳氏怪胎。
星期日早上十點﹐王鑫干耗在自家宅子里﹐已沙盤推演了大半個晨間時光。
他苦苦思索幾個誘拐繁紅出門的絕妙借口。無奈﹐星期日終究不比尋常的工作天﹐平時若要拐她剛直接回家很容易﹐親自上吳氏公寓討人可就萬分困難。
他只要想起公寓那票怪人……唉﹗二言以蔽之──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鈴鈴的電話聲中斷他的沉思。王鑫隨手探向茶幾的通話器﹐“喂﹖”
來電者的身分出乎他意料之外。
“是的﹐我是王鑫……嗯……嗯……我了解了。”他沉穩地響應。“我當然很樂意幫忙﹐不過──是﹐您明白就好。和聰明人談話真是一大享受。”
◇◇◇
“繁紅﹐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吳氏公寓的住客齊聚在房東公寓﹐七雙眼神賜給繁紅莫大的關愛。
“明明叮嚀過﹐不可以跟王鑫私下相處。”繁紅非常困擾。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語凝誘哄道。“現下孟小姐氣承治氣個半死﹐連人都躲回她堂姊家了。她堂姊和王鑫兄弟是二十多年的交情﹐如果不靠王鑫出門說項﹐咱們一點點機會也沒有。”
她暫時隱瞞住自己已經打通王鑫那頭的關節﹐免得引發眾怒。
在電話里﹐語凝曾試圖引發王鑫的愧疚感。可是無論她如何解釋﹐姓王的笨蛋硬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和繁紅的紐約事件已經落幕﹐兩人也恢復邦交了﹐承治和孟祥琴反倒因為這檔子事而鬧得不可開交。
鮑寓住客們都看不出來有什麼地方不合理呀﹗偏偏他听得胡里胡涂。
沒法子﹐王某人缺乏慧根﹗
既然他最後要求以繁紅的自由之身作為交換條件﹐而吳氏公寓也有求于他﹐不得已﹐她只好出賣繁紅了。反正姓王的背地里已嘗遍繁紅的絕妙好滋味﹐干脆趁此機會讓他們倆明正言順也好。
以上思緒純屬推托﹐不過她已成功地讓自己心安兼理得。
“就這麼說定了。”沈楚天也不理蕭狐仙承諾與否﹐直接把小路推往她懷里。“第一棒打擊派小路上場﹐你負責帶他去見王鑫﹐王鑫自會想法子送他上孟家的壘包。”
于是乎﹐繁紅和小路送作一堆﹐同赴王鑫窩居的老巢去也。
十一月底的節氣﹐根據中國農民歷的記載理當為﹕“小雪﹐太陽過黃經二四度﹐氣候寒冷﹐逐漸降雪。”然而﹐福爾摩沙小寶島硬是擁有自主的遵循軌道。
誰理它勞啥子的雪花紛飛呢﹖斷雲依水﹐世界仍然秋色濃馥﹐一丘一壑也風流。
王鑫的宅邸位于至善路﹐據說百來坪的獨棟別墅原本屬于大家長王森堯﹐兩年前饋贈給小兒子作為辛勞獎勵。
至善路緊臨著陽明山山腳﹐綠意蓊郁的美景自是不需提﹐難得的是﹐這塊地理區域同時兼具交通方便的優點﹐販售日常用品的商家頗為普及﹐在交接的大馬路上也不乏氣氛優雅的咖啡屋、小茶館。
“小路﹐先進去看看。”繁紅忍受不住太醒目的誘惑。
小路沒意見。
令人意外的是﹐一大一小兩朋黨甫踏入其中一間小茶坊的門口﹐笑吟吟的老板娘馬上迎了出來。
“你是蕭小姐吧﹖”
這……可奇了﹗繁紅完全不認得對方﹐而老板娘居然喚得出她的芳名。莫非她們曾經結識﹐她卻把人家給拋諸腦後了﹖
“對不起。”她虛心地表示歉意。
“沒關系。”雖然老板娘並不了解她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錯事。“小店剛購進幾罐加味伯爵茶﹐你買好茶葉可別忘了正事﹐王先生正在家里等你。”
老板娘連王鑫也認識﹗太神奇了。這會兒她不得不替王鑫也道歉一次。
“真的很對不起。”
“真的沒關系。”老板娘禮尚往來。
兩個女人莫名其妙地扯了一堆﹐唯一的男人國國民小路首先听不下去。
“阿姨﹐你也認識王叔叔嗎﹖”他直接問明白比較快。
“也不能這麼說。”老板娘坦承道。“二十分鐘前﹐本店接到一位自稱王先生的男人來電﹐他描述了蕭小姐的外形特征﹐再交代我們轉述剛才的那番叮嚀。他還說﹐附近這四家店鋪全知會過了﹐請你們別再一間一間地閑逛﹐快快買了就走。”
小路登時佩服得五體投地。“繁紅姊姊﹐我欣賞他。”
丙然﹐成功的男人皆備有未雨綢繆的先知。
“真的每一間都通知過了﹖”繁紅大表狐疑。或許是她“狐”的天性作祟。
“王先生是這麼說的。”
“他怎麼能如此肯定呢﹖”她不禁投下否定票。“說不定有一家被他漏掉了。”
“凡事必須講求證據。”小路深受科學家鄰居的洗腦﹐立刻嚴肅地指出。
一大一小對望著﹐毋需言喻的默契交流于彼此眼波中。
“好﹐每一家問問看。”
兩人達成協議﹐手牽手、心連心﹐轉頭鑽出小茶館。
“喂……”老板娘錯愕萬分。這兩人也未免太閑了吧﹖
經過便衣密探的明查暗訪﹐果然另外兩家也接過“王先生”的神秘電話。
“怎麼會﹖”繁紅全然的迷惘和疑惑。“王鑫怎麼知道我們會停下來買東西﹖”
“我也不信。”小路微量的牛脾氣也受到激發。“走﹐進第四家問問看。”
繁紅第一間挑中的茶坊距離王宅最近﹐如今順著原路倒溯回去﹐第四家小茶店反倒相差他們的目的地一小段路。
“清淨茗屋”的外觀與隨處可見的茶坊並無殊異﹐古色古香的布置風格為都市增添幾許靈氣。
兩人踏入店門﹐幽爽的茶香撲鼻而來。店鋪內部的面積僅有十來坪﹐隔局並不方正。進門先瞧見接待和會鈔的櫃台﹐轉過直角的彎才能盡覽客人品茗的桌位。
“歡迎光臨。”這回換成一位年輕的男主人。
“請問你們有沒有接過一通王先生的交代電話﹖”小路大略地介紹電話內容。
“沒有。”老板淺笑著搖首。
“耶﹗”兩個閑人宛如撿獲至寶﹐猛抱在一起歡呼。
嘿嘿﹐被他們抓到了吧﹗王鑫果然遺漏了一家。他們贏了﹗唷荷﹗
“不過﹐”老板的但還沒說完。“店里倒是有一位王先生等候兩位許久。”
“什麼﹖”極度欣悅霎時化成極端怔愕。兩人面面相覷。
品茗區的轉角不知何時倚著高瘦的身影。
蟬與螳螂與黃雀的關系﹐重現于二十世紀末。
“王鑫﹗”繁紅驚呼。
“你們總算來了。”王鑫既無奈又好笑。
他實在太佩服自己了﹗就算諸葛孔明再世﹐怕也無他料事如神的智商。他早就猜準了繁紅不可能不搞烏龍﹐這是吳氏公寓出身的怪胎統一的特征。
“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出現﹖”小路不服氣。
“那不重要。”王鑫故意沉著臉﹐加深威嚴感。“你們應該直接上我家的﹐不是嗎﹖還敢中途閑逛小茶館﹗”
“沒有逛。”繁紅立刻否認。“只是想確定你有沒有漏打哪一家。”
換句話說﹐他事先省掉撥電話的舉動﹐一切後事便不致發生。
即使如此﹐這兩人也會制造出新事端﹐所以先讓他預測個正著也好。
“就算我漏掉了﹐那又如何﹖”王鑫簡直被他們的無聊打敗。
兩位做錯事的“螳螂”再度交換無辜的眼光。
“……對喔。”小螳螂訥訥地征詢共犯的意見。“我們挨家挨戶調查他打電話的事做什麼﹖”
“嗯……”繁紅托著香腮﹐開始陷入沉思。“我仔細想想看。”
王鑫無語問蒼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月下老人派給他的紅繩子﹐牽系著一處莫名其妙的終端﹖
倘若這段姻緣只因迷糊老神仙決定開他一個玩笑﹐王鑫向自己發誓﹐將來他百年歸天之後﹐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揪出那個老家伙﹐從頭到腳海成彰化肉圓。
“過來。”他二話不說﹐拉起繁紅的玉手拖向預定的桌位。“我負責送小路上孟家找人﹐而你負責留在這里把我點的紅茶喝完。大家分工合作、各司其職﹐可以嗎﹖”
“可以。”繁紅向來最好說話。
他猶不放心﹐再叮嚀一次。“務必要等我回來哦﹗”
“沒問題。”她滿口允諾。
王鑫這才放下心來。
茶館半個小時前才開業﹐客人尚未上門﹐而彎折的角度也隔開閑雜人等的視線﹐他苦等了這許多時候﹐終于有機可乘。
健臂一探﹐嬌怯怯的縴影霎時偎貼進他懷中。
王鑫埋入她發叢﹐深深嗅聞她清雅的體香。
好想念呵……多希望現在拐了繁紅就走﹐一輩子甭還給吳氏公寓。
可惜﹐她一定不肯。
“等我打發那個小表﹐待會兒載你到竹子湖吃野菜﹐嗯﹖”他輕啄著紅艷的櫻唇。
“好。”女敕甜的笑意緩緩綻放﹐添艷了春花般的麗顏。
這教人怎麼禁得住﹖
王鑫申吟一聲﹐舌尖不由分說地探入她唇內﹐加上消魂解饞的唇鎖。
“喂﹗”一根殺風景的手指頭戳著他的腰干。
“干嘛﹖”王鑫悶悶地移開嘴唇﹐低頭怒瞪小電燈泡。
“我叫小路﹐不叫小表。”小路回以同等程度的憤懣斜睨。“只有爬蟲類才會背著人偷取難听的綽號。”
“……”
王鑫決定了。他的婚禮絕對不讓這個小表當花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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