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惡作劇  第四章
作者:凌淑芬
    “森堯企業”和紐約的“海華電子”一直保持良好的合作關系。最近“海華”臨時下了一張電子零件的訂購單﹐而且交貨期限相當短促﹐王鑫瞧在過去五年來的商業交情﹐臨危受命地承接了下來﹐也因而讓“森堯”陷入整整兩個月的趕工期。


    為了敲定最後一筆電子零件的交貨日﹐紐約方面特地派遣采購部經理前來驗收。


    下午兩點半﹐王鑫領著高階貴賓進入十二樓的大本營﹐第一眼掃描不到白衣美女的芳蹤﹐腦里的警報器立刻嗡嗡震動。


    “繁紅呢﹖”他擔心自己一轉身﹐繁紅又會逮到什麼作亂的機運﹐還是盯緊她比較實際。


    “應該在茶水間吧﹗”錢小姐不愧為普天下專業秘之代表﹐唇角永遠揚著二十度弧線的禮貌笑容。“總經理﹐梁小姐﹐需要我替您們沖杯咖啡嗎﹖”


    “好的﹐謝謝你。”紐約來的特派員梁依露﹐回以一式一樣的專業笑容﹐削薄的短發與連身套裝顯露出咄咄逼人的英氣。


    經由旁觀者密切的觀察﹐她對王鑫的親善、喜愛似乎很顯而易見。


    梁、王兩家長輩結有拜把子的交情﹐梁依露等于是和王家兩兄弟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馬的交情延續至她十歲那年﹐全家移民美國為止。然而空間的遠離並未縮簡她進入王氏族譜的企圖心。為了重拾接觸的機會﹐大學畢業後﹐她積極爭取進入家族企業謀生﹐目的無非是希望藉由公事的聯絡﹐把握每一次與王家帥哥相見歡的機會。而梁家大老對于這位王氏的後生小輩也是青眼有加﹐自然很樂見兩位第二代的佼佼者相結合。


    可是﹐短短四個月之隔﹐梁依露卻臨時冒出個情敵來。


    “錢小姐﹐多看著繁紅一些﹐別讓她又溜到哪間茶葉店給我納涼。”領著芳客踅向辦公室前﹐王鑫不忘咕噥地抱怨。


    鮑司內養著一個將組織規章視之如無物的職員﹐鮮少有哪號老板可以忍受太久的。要不是那個沉大胚威脅利誘外加吹拐哄騙﹐他怎麼可能容忍蕭美人在鼻端下我行我素這麼久﹗


    “找我嗎﹖”辦公室門自動敞開﹐一張大特寫出現他眼前。


    “喝﹗”王鑫連忙穩作腳跟。“你躲在我辦公室做什麼﹖”


    嚇死人了﹐她臨時出現也不廣播一下﹗


    盡避不樂意﹐心海深處仍然為她的姿容喝了聲采。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繁紅都是清靈月兌俗而出眾的﹐連身的絲質白裳形成一道曼妙的保護層﹐裹著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她的嬌顏不帶一絲粉飾﹔疏淡的眉﹐柔瑩的眼﹐絕俗的風華。


    只要她盡量別逼瘋正常人的邏輯觀﹐憑著那身玲瓏仙氣騙騙人、糊口飯吃﹐保證餓不死。


    梁依露緊盯著神出鬼沒的大美女﹐表情同樣迷惘。這女人是從哪里蹦出來的﹖


    “加熱水。”繁紅揚了揚熱氣蒸騰的瓷杯。


    “你進我的辦公室沖熱水﹖”這種說法教人怎能不茫然呢﹖他的辦公室又不是茶水間。


    “不﹐是替你的水壺加熱水。”她啜了口紅茶。


    “那為什麼你手上有一杯新沖好的紅茶﹖”他若不弄清楚﹐鐵定會渾身不對勁。


    “順便替自己泡了一杯。”她進一步解釋。


    “哦……了解了。”他疑心地點了點頭。真的了解了嗎﹖


    算了﹐管她的﹐再追究下去保證沒完沒了。王鑫決定堅守一項原則﹕速速隔開繁紅與外人的互動關系﹐避免家丑外揚。


    “梁小姐﹐里面請。”他清了清喉嚨﹐重新拾回純粹公事化的派頭。


    兩位女錯而過的瞬間﹐目光互對。


    就是她﹗梁依露有所領悟。她就是危及自己地位的意外人物。


    叫“繁紅”是吧﹖


    “很高興認識你。”女強人的口吻格外意味深長。


    繁紅目送訪客和大老板關進私人辦公室。


    “她瞪我﹐真沒禮貌。”她擰起清朗的眉心。


    “人家想做的﹐不只是瞪你。”錢秘的觀察力充滿多年訓練得來的智能。“別理她了。替我影印一下這份卷宗﹐順便把五樓的會議紀錄拿上來。”


    繁紅盯著她手中的文件﹐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這種東西叫做『卷宗』﹖還是『檔案』﹖”


    “卷宗。”


    “卷宗和檔案有什麼不同﹖”


    “卷宗是你現在要去影印的文件﹐檔案則指待會兒我交代給你歸架的紙夾。”老姜不愧為老姜﹐隨時能招架她的奇問妙答。


    “了解。”繁紅求得欣然滿意的解釋﹐回頭進行她獲派的重責大任。


    步入電梯時﹐她陷入深思中。敏銳的狐性知覺讓她察查到﹐王鑫身旁的女人散發出一種強烈而無厘頭的排斥感﹐教人好生不解。莫非她無意間沖撞了對方﹐或者那位小姐不喜歡她紅茶的香味﹖


    整樁事情太詭異了﹐值得好好研究。


    最讓她訝異的是﹐她自個竟然也擴射出程度相當的敵意。怎麼會呢﹖她並不認識對方﹐也無緣與那位小姐交談過﹐為何會沒來由地抗拒對方的存在﹖


    尹承治曾經向她提過什麼“人體磁場理論”﹐當時她猶無法理解﹐現在終于稍微有點概念了。八成是她和那位西洋風味的女人磁場不合。


    “嗨﹗你也來了﹖好久不見。”影印間的主機被一位眼熟的女職員捷足先登。


    繁紅眨巴著眼瞳﹐一時沒有認出對方。


    “我就是前陣子差點被你騙得跳樓的人﹐記得嗎﹖”林小姐興匆匆地提醒她。


    “哦──那個『一了百了』的小姐。”繁紅恍然大悟。“你不打算再死一次了﹖”


    對于不久前還想輕生的傻子而言﹐林小姐簡且活潑快樂得離譜。


    “沒錯﹗”林小姐咋了咋粉舌﹐“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想開了。女人哪﹐必須自立自強才行﹐何苦為了不值得的雄性生物而作踐自己呢﹖既然他想離開﹐求也求不回來﹐就干脆大大方方地讓他走吧﹗”


    雄性生物﹖繁紅終于了解林小姐尋短見的原因。原來她是因為狗狗走失才輕生的。


    “你可以上吳興街找找看。”


    “找什麼﹖”林小姐愣了一下。


    “畜犬收容所。”繁紅熱心地提供信息。“流浪犬大都集中在收容所里﹐應該找得回來。”


    “這樣呀﹖”林小姐完全不懂。這……算哪一國語言﹖


    無所謂﹐負心薄幸的男人本當列入牲畜類﹐不算辱沒了人家﹐她可以接受。


    “往者已矣﹐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我上媽祖廟想求支簽問明白﹐卻在門口遇見一位道仙﹐他看了我的氣色﹐立刻斷定我這陣子犯小人﹐而且身邊出現妖物。”林小姐活靈活現的轉述。“我就說嘛﹐一個人怎麼可能連走兩個月霉運﹖”


    “我認識一位師公可以幫你解厄。”繁紅發揮敦親睦鄰的精神﹐替風師叔招攬客戶。


    “多謝了﹐不過那位道仙已經畫了一道防身符給我﹐囑咐我日夜攜帶﹐絕對不能離身。”林小姐飛快地模索著長褲口袋。“──你看﹗”


    一道尖銳的黃芒狠狠射入她的胸腔。


    “啊──”繁紅慘呼﹐雙腿突然頹軟得失了力﹐再也撐持不住體重。


    好痛……真的好痛﹗無形的大鐵錘惡狠狠地狂敲著她的體軀﹐她的心髒彷佛被人隔著肌膚剜了出來﹐揉捏成一團﹐重又塞進胸坎里。


    “喂﹐你怎麼了﹖是不是心髒病發作﹖還是中風﹖癩癇﹖”林小姐大驚失色﹐連忙蹲低了身子去扶她。


    “啊──”繁紅再度痛叫。心髒絞扭的痛楚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你……你……別踫……別靠近我……”


    “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我叫救護車﹖小姐你貴姓﹖”林小姐急得團團轉﹐開始胡言亂語了。


    繁紅的整排貝齒陷入慘白的下唇﹐咬出細細的血印子。


    “王……王鑫……”她無力地合上眼。


    ◇◇◇


    “唔……”王鑫頓住優雅流暢的對白。


    怎麼回事﹖他的胸口忽然揪了一下﹐彷佛有人持著尖利的針器射中他心房。


    那種強烈的疼痛一閃即逝﹐不適的感覺卻留在體內激蕩。


    “你不舒服﹖”梁依露從檔案中抬頭﹐訝然地揪住他發白帶青的俊臉。


    “不是……啊……”奇怪﹐又來了。他忍不住按著心口﹐往後躺回椅背上。


    這種驟猛的異樣疼痛實在難以理解──


    莫名其妙地﹐繁紅的身影突然躍進他腦海。


    敝哉﹐他沒事遐想繁紅做什麼﹖


    “你吃壞肚子了﹖”梁依露連忙從手提袋里掏出兩錠錫箔包裝的藥品。“正好我隨身攜帶腸胃藥。”


    “不﹐不是肚子痛。”他越想越不對勁。


    “我倒杯水給你。”梁依露逮著大好機會展現她的母性本能。


    “謝謝。”他匆匆謝過訪客的好意。“對不起﹐恕我失陪幾分鐘。”


    無論如何﹐他必須親眼見到她才能放心。


    他來不及等門扉推開到足以看見錢秘的臉﹐問號已經激射而出。“繁紅呢﹖”


    “在影印間……”


    就這四個字已提供他足夠的訊息﹐王鑫立刻直奔電梯。


    電梯慢吞吞地從一樓升上來。


    沒時間了。


    他撒腿沖下太平梯﹐也不曉得自己究竟在焦切些什麼﹐只知心底深處隱隱傳來急迫的催促﹐要他立刻趕赴繁紅身邊。


    她需要他﹗


    丙不其然﹐出了電梯﹐就見到走廊上聚集了竊竊私語的員工。會計部的林小姐驀地從人群中鑽出來﹐一臉倉皇。


    “趕快叫救護車﹗”


    “是繁紅嗎﹖”他遙遙地問喊出聲﹐迅速縮短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


    “總經理來了。”無頭無緒的眾人明顯地放下心來。


    “讓開﹗”王鑫不暇細想﹐粗魯地推開擋路的旁觀者。


    窄小的空間內﹐羸弱不勝的雪影虛癱在門側牆角﹐氣息短促得令人心慌。冷汗悄悄地滲出額角﹐淌下她緊緊合住的眼睫。


    眼前憔悴慘白的繁紅﹐根本無法和十分鐘前亭亭玉立的倩姿相比。才十分鐘而已﹗


    “繁紅﹖”他單膝蹲在她身畔﹐輕柔而小心地將她移攬到懷里﹐生怕一丁一點的震動都會害她白受無枉之苦。


    她無力地眨開眼﹐又閉上﹐似乎這個單純的動作要耗費千斤萬斤的力量。


    “別怕﹐我來了。”他輕輕拂開她額前汗濕的劉海。“你哪里不舒服﹖”


    “心口……好痛……”她幾近無聲地低語﹐睫毛在眼窩凹處暈成扇形的陰影。


    很奇怪﹐每當她出了狀況﹐不論是巧合也好﹐心里有預感也好﹐他總是能及時出現﹐她一睜眼﹐瞧見的首張臉孔就是他。


    “好了﹐沒事了……”但是指下所踫觸到的肌膚冷涼得令他心驚。“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總經理﹐”林小姐小心翼翼地插嘴。“我想﹐應該送蕭小姐到醫院掛個急診﹐比較妥當吧﹖”


    “我要﹐回家……”繁紅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眨開眼簾。


    王鑫默默解讀她眸心的懇求。


    月圓那夜﹐她也曾經突發過身體不適的情況﹐主因和癥狀雖然與現在不同﹐情境卻是相仿的。他並不曉得自己從哪里得來正確的思緒﹐直覺卻知道﹐送她回吳氏公寓的助益性﹐絕對遠超過帶她向醫生求診。


    “好﹐我們回家。”


    ◇◇◇


    吳氏公寓原本就人煙稀少﹐白日時分﹐房東夫婦投入各自的工作﹐風師叔也搶搭台北建醮大法會的列車﹐努力攢點生活費﹐就連曾春衫和小路母子也臨時回娘家辦事﹐整棟公寓僅剩除了實驗、啥都不了解的科學家尹承治。


    王鑫終于了解“求助無門”是何等滋味。


    回到繁紅的公寓﹐先安頓好她睡下﹐他示意跟在後頭團團轉的尹承治出來客廳﹐讓他靜靜休眠一陣子。


    兩個男人隔著紅木茶幾﹐面對面地坐下來。


    “希望不是繁紅的老毛病又發作了。”承治看起來相當困擾。


    “她有什麼老毛病﹖”王鑫非問清楚不可。


    “一種定期會發作的病。”


    “這種病有什麼癥狀﹖”


    “我說過了﹐它會定期發作。”承治以打量白痴的狐疑眼光睨著他。


    “廢話﹗”王鑫失去耐性。“我是問你﹐她會定期發作、全身疼痛難忍的癥狀又叫做什麼病﹖”


    “叫做『老毛病』。”承治斜睨的眼光轉為質疑他。“你耳襲了嗎﹖”


    “尹先生﹐”他必須用盡全身每一分自制力﹐才能說服自己咽下懊惱的狂吼。“明人眼前不說暗話﹐你不必再閃躲我的問題﹐何妨直接告訴我──繁紅究竟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


    “你覺得呢﹖”承治百截了當的反問害他一時之間答不上話。


    “我覺得──”他謹慎地選取不至于產生負面影響的言詞。“她很像……某種動物。”


    “當然。”承治幾乎開始歧視他的智商。“你是動物﹐我是動物﹐她也是動物﹐天下本一家﹗”


    講了半天全是白搭。


    再這樣瞎扯下去﹐他擔心沈楚天練球回家後﹐會發現樓下停著幾輛警車﹐而吳氏公寓內濺滿呆頭科學家的血液﹐他則被管區大人以“一級謀殺”的罪名逮捕。


    “算了﹐我去燒水。”他欠了欠身﹐決議沖泡一杯紅茶提提押。


    紅茶﹖他明明屬性黑咖啡生物。


    這下子慘了﹐連口味都讓那個仙女似的妖女給惑亂了。王鑫搖頭苦笑。


    水壺才擺上爐火台﹐繁紅房內忽然飄出微弱的輕喚。


    “繁紅﹖噢﹐該死……”他連忙將觸著火的指尖含進嘴里。“等一下﹐我馬上來﹗”


    快手快腳地奔進她香閨﹐入眼的景象卻讓他不由得升起殺人的沖動。


    承治先一步抵達目的地﹐此時已經侵佔了繁紅床邊最佳的地理位置﹐扶著她撐坐起來﹐半倚在他胸懷中。


    “沒關系﹐你去忙你的﹐繁紅交給我照顧就好。”承治不好意思讓客人太操煩。


    “是嗎﹖”王鑫哼了聲。


    不知道是他太多心了還是怎地﹐最近繁紅身旁突然冒出一大堆礙手礙腳的野男人﹐代表人物之一是高鷹人﹐第二把交椅自然非尹大科學家莫屬。


    或許他應該好好考慮吳語凝前陣子的提議﹐鼓吹孟家小姐盡早回國來攪局﹐別讓尹承治將太多注意力放在繁紅身上。


    “想喝茶……”繁紅的氣色依然偏向蒼白虛弱。


    “嘿﹐你﹗”王鑫朝房門口偏了偏頭。“廚房在那個方向﹐需要我帶路嗎﹖”


    “不用。”承治愣愣地站起來。


    “慢慢來﹐不用急﹐免得燙傷了手。”


    “好﹐多謝關心。”承治一時不察就被他給騙了出去。


    王鑫當著礙眼人物的鼻梁﹐將房門掩上。


    總算趕走了他﹗


    “繁紅﹐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怨氣從王鑫緊擰的眉透出端倪。他依著一式一樣的姿勢將她移回自己懷中。“規矩的淑女絕對不會隨便讓陌生人親親摟摟﹐你應該學會適時的抵抗﹗”


    “承治又還沒親。”她很委屈﹐急病中依然不忘反駁。


    “等他親了、你才反抗﹐那還得了﹖”他橫眉豎眼的。“陌生人很危險﹗”


    “你比較陌生。”繁紅提醒他。


    對喔﹗承治似乎比他更早結識繁紅。


    王鑫不禁老羞成怒。“那又如何﹖我已經親過你了﹐他還沒有﹐你說說看是誰比較陌生﹖”


    “嗯……他。”繁紅思慮過後的回答令人非常滿意。


    “這不就對了。”他大剌剌地聲張主權。“記得﹐以後一定要反抗﹐知道嗎﹖”


    其實﹐跟邏輯觀與眾不同的人交談也有幾分好處﹐起碼旁人一听就抓中語病的論調﹐拿出來唬唬她卻不成問題。


    商賈之人嘛﹗陰險一點也無妨。王鑫立刻恢復心安理得。


    “胸口很難受……好象有東西烙上去……”繁紅撫按著胸口﹐顰眉的病容別有一番勾引人的風情。


    “烙印﹖”難怪﹐他總覺得那股揪心的痛楚猶如被灼燒的鐵具用刑。“讓我看看。”


    他放平了繁紅﹐輕手輕腳地撩開白衫的前襟。不一會兒﹐遮阻的衣料完全敞開﹐粉雕玉琢般的雪膚盡數暴露在他謹慎的眼前。


    必懷的情緒暫時高漲于窺香的目的。他的手徒然一震﹐被烙在她酥胸的褐印駭了好大一跳。


    一道符印顯眼地浮現于她左側的酥胸﹐面積約莫五公分見方﹐有若道士直接拿朱砂筆畫寫上去的。符印的上截已經消失了一大片﹐下半部的筆痕卻依然清楚而深刻。


    “這是什麼﹖”他細細撫過新生的印子。


    “啊﹗”她的傷處仍然敏感脆弱﹐禁不起踫觸。


    “這些怪痕是怎麼印上去的﹖”上班時間﹐誰敢在公司內剝掉她的衣棠﹐輕薄至幾近不堪的地步﹖


    “不曉得。”繁紅虛頹得合上眼。


    無論他有多麼渴盼挖掘出事實﹐此時此刻絕非上佳的時機﹐她的體力恐怕負荷不了多久。


    “你多睡一會兒﹐養好精神要緊。”王鑫先撇開滿腔的疑惑。


    說來好笑﹐他心里聲聲句句提醒自己﹐“繁紅很危險”、“不可以太過接近她”﹐結果呢﹖眼巴巴地就和她夾纏不清了。


    下個星期他必須和梁依露跑一趟紐約﹐或許﹐時與地的相隔﹐有助于他貫徹拉遠距離的決心吧﹗


    “又是你﹗”砰﹗房門被人一家伙撞開來。語凝活似一只觸了電的母老虎﹐眉毛、寒毛、頭發全豎直成盾牌。“你真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每次我一進門就會發現你偷吃繁紅豆腐﹗”


    王鑫瞥向牆頭的掛鐘。六點整﹐房東大人下班回家的時間還真該死的神準。


    “唷﹐少年耶﹐你的手腳挺快的嘛﹐和當年的沈楚天有得比哦﹗”風師叔施施然地跟著晃進來。


    王鑫趕緊拉攏病美人的衣襟﹐免得曝光過度﹐身價貶值。


    “繁紅生病了。”他為名譽清白提出無辜的聲明。


    “就是趁人之危才可恥﹗”語凝無視于矮人家一顆半腦袋的高度﹐居然揪住他的衣領﹐一副隨時準備將他過肩摔的勇猛悍樣。“我問你﹐你對我們繁紅做了什麼好事﹖”


    他啼笑皆非。抓賊的反而被抓了﹗


    “她的心口突然浮出詭異的符咒印子﹐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什麼符咒﹖讓我看看﹗”風師叔排擠到大前線﹐撩高袖子就準備上場掀繁紅衣服。


    “喂﹗喂﹗喂﹗”王鑫沉下臉﹐差點掄拳頭揍人。“你想干什麼﹖”


    “查查她著了誰的道呀﹗”風師叔一臉莫名其妙。


    “男女授受不親。”他要求清場。“去去去﹐你們全到外頭排隊﹐我把那道符印依樣畫下來﹐送給你們研究。”


    “先生﹐現場的『唯一』女性好象是區區不才在下我﹗”語凝惡狠狠地獰笑。


    “這個嘛……”他為之語塞。“好吧﹐人就交給你﹐不過你可別趁我不在場﹐侵犯我員工的權益。”


    “廢話﹗”一干男人全被趕到客廳。


    五分鐘後﹐語凝拎著一張紙交給風師叔。


    “風師叔﹐這是什麼奇怪文字﹖”無論是何方高人出手﹐她保證與對方沒完沒了。


    “哎呀﹗”風師叔突然跳起半天高。


    “怎麼樣﹖”一伙人齊齊驚問。


    “沒事﹐我不小心咬到舌頭。”風師叔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


    “風師叔﹗”抗議聲充斥著各個角落。


    “抱歉抱歉﹐大家多多包涵。”老師公有模有樣地端詳著房東手繪的符紙﹐頭至歪的。“哎呀﹗”


    “這回又咬到什麼了﹖”王鑫在旁邊放冷槍。


    “這、這、這﹐這可奇了﹗天師制狐咒﹗”這回風師叔來真的﹐經驗和道行遭受前所末有的沖擊。“天師制狐咒明明已失傳上百年﹐居然還有人通曉法術的施咒術。”


    王鑫覺得他的科學觀正面臨嚴重考驗。二十世紀的現代人應不應該采信符咒、施術的異端邪說﹖


    而且﹐吳氏公寓的成員好象沒有如上的困擾﹐就連正牌科學家尹承治也聆听得相當入神﹐難道沒人願意站出來主張“廢除迷信”﹖


    話說回來﹐對于一棟怪人收容所﹐他應該期待什麼﹖


    “重點是﹐中了天師制狐咒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癥﹖”他決定入境隨俗﹐同流合污。


    “嘿嘿﹐這個問題你就問對人了。”風師叔欽賜他孺子可教也的關愛眼神。


    “如何﹖”大伙屏氣等候他公布答案。


    “不曉得。”風師叔回復得干淨俐落﹐甚至沒有一絲絲慚愧的意思。


    王鑫翻個白眼﹐跌坐進沙發內。現在不得不從現實觀點考量﹐把繁紅交托給他們照料﹐不曉得安全性有多高﹖為了她的小命著想﹐或許他應該將她隨身攜帶到紐約去。


    “什麼叫『不曉得』﹖”承治有種上當的感覺。


    “不曉得就是不曉得。”老道士坦率地嚷嚷。“我已經說過了﹐這道符咒早已失傳﹐我怎麼知道它會發揮什麼作用﹖”


    “可是繁紅已經中了符﹐你有什麼具建設性的解決方案﹖”在場中人﹐王總經理是唯一保有理智思考者。


    “我先燒七七四十九道護身符給她喝喝看﹗”


    王鑫听得心驚肉跳。她喝完之後焉有命在﹗


    “如果沒效呢﹖”語凝也抱持懷疑的態度。


    “那只好等到繁紅發作﹐再對癥下藥嘍﹗”風師叔攤了攤手。


    直到這一刻﹐王鑫終于確定﹐繁紅留在他們手中鐵定凶事多、吉事少。即使不為其它﹐光是考慮到員工福利這點﹐他便不能坐視。


    “大家介不介意我們用比較科學的方法來解決﹖”他一一掃視過每雙眼瞳。


    “解剖她﹖”承治表達最專業嚴肅的意見。


    “您老人家手下留情。”這也未免太矯枉過正了﹗“反正﹐繁紅的事交給我負責就好﹐你們回頭忙各自的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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