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躲貓貓  第六章
作者:凌淑芬
    危機意識逐漸入侵青青的感情世界。


    最近有幾樁異象的發生開始讓她吃不好、睡不著。她老爸那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就甭提了,倒是闕媽媽以往固定會與她通電話談天的,這個星期以來突然銷聲匿跡;她轉而找闕子衿表達關懷之意時,這家伙卻老是在忙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意,能夠從辦公室里失蹤就盡量失蹤,甚至疏忽了他們私下相聚的光陰,她生命中兩位闕姓人物同時發生怪異現象,實在不由得她不驚心。


    兩人在近一步交往之前,她好象記得闕曾提起過,他極為重視個人空間,而且不偏好與另一半日日黏成連體嬰;而她偏偏是個無距離主義者,認定了情侶應該把握每一分鐘相聚的甜蜜時光。他被她三年的時間糾纏下來,愛情的發燒程度八成已痊愈為常溫狀態。


    莫非闕開始對她生厭了?有可能。


    也或者闕媽媽的阻撓計劃在他腦中產生效果,闕臨時決定榮任“听從母命”的第二十五孝表征。


    無論如何,她必須約闕媽媽出來見上一面,順便刺探一下敵軍軍情──天哪!這會兒闕家居然變成“敵軍”了。


    “謝謝妳邀請我出來吃晚飯。”鄭清寧小心翼翼地淺笑,拉開富豪車門,縴細的身軀扭進前座定位。


    青青發動引擎,跑車絕佳的性能加入壅塞的下班車流。


    趁著闕子衿第度外出與廠商吃飯談生意,她不動聲色地拐出闕家掛名掌門人,進行詢問行動。


    不知如何,相隔十天再度見到闕媽媽,她總覺得對方看起來滿畏縮的,似乎不太願意直接面對她。


    天,未婚之前就面臨婆媳問題,虧她近幾年來當真將闕伯母視為“媽媽”的代表人物。


    “闕媽媽,最近很少接到妳的電話,所以有點想妳耶!”她試圖營造開朗的車內氣氛。


    “呃,這幾天花店生意比較忙。”鄭清寧壓低了腦門。


    她覺得滿愧疚的!子衿透露,青青已經听過自己推搪安繼方要盡量阻止他們來往的語詞。天地良心!她當初只是講出來氣氣安繼方的,可沒有認真的意思,不曉得青青知道後做何感想?既然準媳婦連續一個星期不與她聯絡,想來已把她的氣話當真了。希望今晚她能安然從鴻門宴月兌身!


    “最近妳和闕好象都滿忙的,我已經好一陣子沒和他踫面了。”富豪停在紅綠燈前,青青開始旁敲側擊。


    “是嗎?子衿很忙嗎?我不知道耶!他沒告訴我最近很忙,我真的不知道。”鄭清寧先否認一堆。那個死小子,哪年哪月不忙,偏偏選在這種敏感時局冷落了青青。


    青青腦中的警報感應系統被觸動了。她也不過輕描淡寫地過問一句,闕媽媽卻緊張得活像天塌下來似的,敢情母子倆真有串謀。


    燈號轉為亮綠色的通行標志,富豪以稍嫌太猛的攻勢向前竄發出去。


    “沒關系,我再私下找他談談好了。”闕子衿的事情暫且不忙,先替老爹打听清楚前線戰況比較要緊。“闕媽媽,闕爸爸的病情有沒有好轉?”


    由于醫院那種集散了生離和死別的哀淒之處,向來讓她感到不舒服,所以她一直不曾陪同闕子衿前去探訪過他的父親。


    “還不是老樣子。”這回鄭清寧就響應得相當低調。“我常想,或許今生我和他的夫妻命僅能構結到有緣無分的境地。”


    “好呀!好呀!太好了。”那老爸就有機會了嘛!她大聲歡呼,只差沒拍手大喊恭賀新。


    “啊?”鄭清寧瞪直了詫異的眼珠子。


    “呃,不,我是說……”她是為了老頭子的大好晚年而慶賀,不過好象叫錯天時地利了。“真令人遺憾,闕爸爸錯過了如此的人生美景。”


    鄭清寧當然了解她的心思。難不成青青是那老頭子派出來的暗探。


    “人的一生過得平平順順就好,現在的世界這麼紛亂,他臥病在床也不能算是禍事;至于我,自個兒能照顧自己就行了,再不需要其它男人。”鄭清寧決定把心態表達得一清二楚,也好教姓安的趁早死心。


    那怎麼行?青青暗暗叫苦。闕媽媽倘若拒絕考慮另找老伴,後半生豈不全賴獨生兒子奉養?倒也不是她這位未來媳婦吃味了,畢竟闕媽媽對她的疼愛關照,就如同她的第二位母親一般,她當然也沒啥子好抱怨的。


    可是,說真的,她連自己的老爹都不習慣合住在一起,將來實在沒把握能夠理想地侍奉獨身婆婆。而且年輕夫妻難免偏好沈浸在兩人世界里,生活中多了一個媽媽級的長輩在旁邊技術指導,實在有些別扭。


    “不要啦!闕媽媽,听我說。”她專心地開導起長輩來子。“這世界上就只有女人和男人兩種,彼此互相離不開的,妳可千萬則違反造物者塑制陰陽兩極的美意


    “看前面!看前面!”鄭清寧突然指往正前方怪叫。


    “而且女人的這一生……嘎?前面發生了什麼……啊──”高跟皮靴緊急蹬上煞車板。


    轟隆!奧吱!鎊種噪音同時迸散在熱鬧的敦化南路街頭。


    這下子慘兮兮!她的愛車上個星期送廠維修,闕擔心她開車橫沖直撞,特別把安全性高超的心愛珍重──volvo三五借給她,自個兒換回公司發配的,這下踫破了座駕的皮毛,該如何向他交代?


    青青打量了一下情勢。兩輛車交會往忠孝東路一條小巷道的轉角,一輛可樂娜彎出正路的速度太快,再加上她正好將視線轉移路面,所以兩車才相互沖撞。嚴格歸咎起來,兩方皆要負責任。幸好他們停頓的地域比較靠近路肩,因此並未對其他線道的車輛造成多大干擾。


    听說台灣的街頭肇事者向來不依循法律途徑解決,而是由嗓門大的苦主佔贏面。輸人不輸陣!


    她當下振起沖天萬丈的怒氣,跳下富豪,擺出潑婦罵街的姿態,試圖在車禍事件中先聲奪人。“是哪個開車不長眼楮的壞蛋──”


    “哇咧,操妳祖母!”對方比她更囂張,嘴唇一掀,嘰哩呱啦的污言穢語如垃圾車般的傾倒下來。“!妳以為開得起好車就了不起,哇咧妳,去妳祖宗十八代!”


    兩個女人同時傻住。好象惹錯人!對方張狂著被檳榔燻紅的板牙,唾沫星子隨著僻哩啦啦的吼罵而濺出來污染空氣,開敞的皮夾之下穿著一件爛襯衫,襟口還隱約可見俗氣的刺青,一望就像個“兄弟人”的架勢。她們倆等于秀才遇到兵!


    “我──我的祖母又沒惹到你,你罵她干麼?”青青的聲勢立刻萎縮一倍。


    她還以為自己回國的時間夠長了,已經听得懂多數俚語,可是流氓痞子的用字遣詞仍然有好幾句超月兌她的理解範圍之外。


    “我妳祖母和你媽妳把我的車子撞成破銅爛鐵,非給老子賠個十萬、八萬不可,。妳曉不曉得我混哪里的?我把兄弟全叫過來,吐口口水都淹死你們。我!”


    看樣子他仗著她們人單勢孤好欺負,想大手筆坑財!


    “闕媽媽,”她低聲囑咐難友。“車里有我的大哥大,趕快把闕找過來。”


    鄭清寧依命行事,回頭搬救兵。


    “干,妳叫總統來也沒用!”痞子非常囂張。


    “凶什麼凶?你的車子只不過凹下一小塊車門而已。”她轉念想想,又覺得自己何必听起來一副心虛的口氣,肇事者不見得是她呀!“大不了等交通警察來嘛!到時孰是孰非自然就分辨得清清楚楚。”


    “我操妳個交通警察!妳以為提起警察我就怕了?告訴妳,老子專門修理警察的!呸!”一口嫣紅的檳榔汁噴在柏油路面。


    青青惡心地皺起柳眉。“你衛生一點好不好?”


    鄭清寧撥了兩次兒子的行動電話,彼端卻傳來相同的“訊號不通”錄音。該死!她探頭查看青青與對方互峙的場面,那個痞子似乎隨時有可能動粗,警察又不曉得躲到哪個路口指揮交通去了,她們兩個弱女子打得過人家才怪!


    “干!妳管我衛不衛生。妳不想賠錢是不是?好,沒關系,我現在就打電話叫兄弟來。”痞子轉回車子,也執起行動電話聯絡同伴。


    事情真的大條了!鄭清寧焦急得團團亂轉。


    臨時卻教她上哪兒找個嗓門壓得過對方、不畏惡勢力的人?


    妳任何時候都可以聯絡我!安繼方的名字頓時降入她心頭。


    對喔!這男人發起火來也滿霸道的,或許可以找他。而且青青是他女兒,女兒落難,請老爸出面解決,應該很合理吧?


    她不暇細想,從皮包里翻出名片──她也不明白自己把安老頭的名片隨身帶著做什麼──撥下他的專線號碼。


    線路響了五響才接通。


    “喂──”死氣沉沉的接應聲傳進她耳朵里。


    鄭清寧實在覺得很糗!上回還信誓旦旦地命令他不準上門糾纏,結果人家乖乖听話,好幾天沒一通聲息,反倒是她主動聯絡對方來著。一旦听見安繼方真實的聲音,她的舌頭忽然打結,別扭得忘記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喂?”安繼方有點不耐煩了。“是誰那麼無聊,打電話干麼不出聲?”


    “是我……”


    聲音雖然簡短且細如蚊蠅,安繼方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是寧寧!她居然打電話給他。


    “寧寧,是妳,妳在哪里?有事嗎?你好,吃飽了沒?”他驚喜得語無倫次。


    “我在忠孝東路上,正要上館子吃飯──”她的舌頭仍然不靈活。


    安繼方樂得暈陶陶的。寧寧打電話告訴他要去吃飯,這是不是代表她想和他共進晚餐?他的眼前立刻浮起兩人在燭光中執手互望的美景。


    “妳打電話給我的目的是?”他屏住氣息,生怕自己漏听了她的邀約。


    “我──出了車禍。”


    “什麼?”汽油彈再度爆發。是誰有那麼大的狗膽去撞他心愛的寧寧。“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可是對方好凶,一直嚷著要叫兄弟來修理我們,青青也在旁邊。”她趕緊把焦點人物的大名抬出來。


    “青青也在?那闕小子呢?”有闕子衿穩住場面,她們比較安全。


    “我聯絡不到他。”鄭清寧囁孺道。“你快點過來,我們就在忠孝東路三、四段的交接口附近,離你的公司只有幾條街──哎呀!”


    “寧寧,怎麼回事?說話呀!寧寧!”他一迭聲嚷得驚天動地,線路彼端卻杳無人聲。


    清寧結尾時為何以一句“哎呀”收場。莫非她和青青被──


    安繼方飛快搶過車鑰匙,狂奔出公司大樓。“寧寧,我來了!”


    ***


    鄭清寧愣看著手中的大哥大被凶神惡煞搶走,猛力摜在地上跌成尸骨散落的殘骸。那個地痞不知何時已模到她的身後行凶。


    “喂喂喂!你想干什麼?那是我的私人財物,你憑什麼破壞?”青青奔過來,大有揪光他頭發的沖勁。“我們正處在台北市內最精華的地區,到處都有目擊證人,你少給我囂張!”


    “證人又怎樣?妳有種攔下他們來幫腔呀!連警察都不過來管事了,其它人敢甩什麼?我操妳個。”地痞比她們倆更了解冷漠都市人的生態。“妳給我識相一點,拿個五萬塊出來補貼,老子就放她們走,以後不再追究!”


    青青當然不甘心,誰錯誰對還不知道呢!兩方人馬當場對罵起來。只不過對方的罵功比較高桿,語句中大量摻雜涉及人體器官的名詞,以台語喝念出來往往唬得青青這半洋人一愣一愣的,還得頓下來想一想才能明了他的意思。


    “說話這麼髒?不要臉。”這是青青思路所及最嚴重的粗話。“算了,我不跟你吵,你只要賠還我行動電話的損失費,我可以不再追究,咱們各走各的路。”


    鎊自趁早上路趁早好,她不想留下來和他強詞奪理。


    “哇靠!妳反倒向老子要錢?”地痞火了,反身回車上撈回一根球棒。“妳,妳的車子如果挨得住我的棒槌,老子賠妳十支大哥大!”


    “喂!你想干什──啊!”


    砰!盎豪的引擎蓋凹下一個大洞。


    兩個女人嚇得手足無措。文明的台灣社會居然還有如此惡霸的家伙!她們簡直秀才遇到兵。


    餅往的路人只敢遠遠看熱鬧,竟然沒有一個帶種的人出面幫她們解圍,好歹也幫忙打個電話呼叫警察吧!


    眼看他球棍瞄準擋風玻璃,就要再度往下揮出致命的一擊,鄭清寧連忙橫在車頭前方。


    “住手!”


    “住手!”第二聲叫喝來自她們身後。


    兩個女人眼前晃過一陣旋風,再度回過神時,一條壯碩的鐵漢已經插住痞子的脖頸,夾手槍過他手中的球棒。


    “他女乃女乃的,你敢對我的女人動手動腳!”安繼方咬牙切齒,巴不得擰下他的腦袋當棒球。


    地痞的顏面脹成血紅色。


    “嘩……”青青發出了敬畏的低呼。瞧不出她老爸耍帥時居然比約翰韋恩更性格。


    “誰是妳的女人?你少胡說八道。”緊要關頭,鄭清寧仍然不忘紅著臉蛋聲明自己的獨立權。


    “喂,他們在那里!”痞子的後方隨之出現三尾流里流氣的人物。


    “啊,有人對阿三動粗,大家快上!”一窩人虎虎生威地攻向“挑釁者”。


    “阿方……”


    “爸!”


    兩個女人膽怯地偎向他體側。


    “你們先上車!”安繼方當機立斷,先把老弱婦孺送到安全地區。


    “青青,你快打電話叫警察。”鄭清寧決定與他共守前哨。


    “你!”痞子阿三掙月兌他的鐵掌。“兄弟們,大家上,今天如果不砸了這輛車,老子他媽的跪在地上替臭娘們擦皮鞋!”


    完蛋了!青青沖回老爸車上借用大哥大,撥完一一九後縮在駕駛座上啃指甲。要命!這輛車是闕的心肝寶貝,若有重大損傷那還得了?


    ……不對,女友有難時,男人卻不知躲到何方神地逍遙,他的爛車被砸翻了最好。


    轟!戰事爆發。


    阿三恃靠同伴的人數比他們多出一位,大剌剌地搶過安繼方手中的球棒砸向富豪擋風玻璃。


    青青忙不迭跳出車外,加入父親和準婆婆的陣線。


    嘩啦一聲,就在圍觀民眾的驚呼聲中,玻璃揮落成千萬塊碎片。


    其中幾許芯片彈向鄭清寧,她不禁輕呼出聲,撫著香頸上的割傷敗下陣來。


    “寧寧!”安繼方大驚失色,剎那間升起殺人的野蠻沖動。“他媽的,你們我死!”


    結實的大塊頭揉身撲向阿三,欲置敵人于絕地而後快,另外三名幕僚發現自己的同伴被欺侮,隨即呼喝一聲,匆匆奔上前助拳。


    一時之間五條大漢糾纏成不可解的麻花糖,拳腳共穢語齊飛。


    兩個女人登時呆了。


    怎麼辦?警察呢?幫手呢?為何沒人出面阻止他們?莽漢打混仗的局面絕非弱質女流所能干預的。她們該如何是好?


    “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非常典型的女人勸架台詞。鄭清寧凝愣在戰圈外圍,除了無助的呼喊,別無其它方法。


    青青可就不一樣了。


    “去你的,你敢搥我老爸!”她柳眉倒豎,用力拽下高跟短靴,帶著一聲吆喝跳上其中一個痞子的後背。


    “青青。”鄭清寧更呆。今晚出門之前,她萬萬料想不到會遇上路畔群架的場面。


    “媽的,妳咬我!”混混將青青從背上揪下來,回頭正想甩她一巴掌。


    “媽的,你打她!”安繼方氣不過,緩出手來,揮出重量級飛拳擊倒小混混。


    “媽的,你打我兄弟。”阿三老實不客氣地淪起球棒,一記硬棍偷襲到安繼方的後肩。


    哇!好痛呀!鄭清寧替他感到椎心刺骨。


    “媽的,你打我的男人!”她跟著褪下高跟鞋,不暇細想地敲上阿三那顆沒多少腦汁的頭殼。


    “媽的,你們統統給我住手!”雷聲霹靂的大喝突然中斷激烈交加的扭打。


    七個人正打出興致,忽然有人不識相地插進來,妄想阻止他們扭掉敵人的腦袋,如此情況焉有不回頭苛責的道理。


    七束吼聲同時響徹忠孝東路的天空


    “媽的──”然後,一切聲勢隨著焦點的逐漸清晰而僵住。


    兩名管區干員杵在富豪旁邊,不懷好意的警棍敲點著左手掌心,臉上覆蓋著邪惡而狠厲的笑容。


    “對不起,打擾了。”警員甲尖刻著嗓子嘲諷道。


    “大伙兒不妨上咱們派出所喝喝茶、聊聊天,你們意下如何?”警員乙提出足以榮獲諾貝爾和平獎的議案。


    七個人面面相覷。


    難不成他們還有不去的選擇?


    避他的,除死無大事!安繼方豪邁地想道。


    ***


    待他們做完筆錄,離開派出所,窗外的明月已經由東邊移位到西向地帶。青青瞄了一眼腕表,中原標準時間十一點整。大家都錯過晚餐,腸胃已經叫囂著饑餓的訊號。


    “走吧!我們先送闕媽媽回去。”她有氣無力地向老爸提議。“闕的公寓距離派出所最近,我們干脆送闕媽媽上他那兒住一宵,順便討點東西吃。如果他不在,我也有鑰匙。”


    此時此刻,三個人皆失去上館子吃大餐的精氣神。那些可惡的警察!自顧自吃點心喝牛女乃,沒人考慮到可憐的現行犯也需要糧食補給,簡直違反日內瓦公約──或是華沙公約──抹煞嫌犯的基本人權。


    “妳為何持有闕小子的公寓鑰匙?”安繼方的鷹眼永遠緊迫盯人。不過,此刻他追究的心思倒比以往輕微,因為方才打斗時,寧寧的那一句“你打我男人”讓他暗暗痛快到現在。


    “爸,我現在沒精神討論交換鑰匙的問題好嗎?”她翻個白眼。


    三人浩浩蕩蕩往闕子衿的公寓進發。


    抵達目的地時,公寓黑壓壓的,屋主果然流連于應酬場合而忘返。


    安繼方申吟著跌坐在沙發椅。他真的老了,雖然臨時表現得英勇非凡,可是戰局結束後,過度勞動的後遺癥全冒出頭,接下來少不了要筋骨酸痛兩、三天。


    “青青,我幫妳爸爸按摩一下,你去弄點東西吃好不好?”鄭清寧低聲征求媳婦的意見。


    “好好好。”安繼方自願代答,頭顱頷動得既迅速又用力。


    卯死了!原來打完架還有這等甜頭可嘗。既然如此,日後不妨每隔兩天發生一次,周末公休。


    青青接收到父親急切的訊號,只得乖乖犧牲。


    客廳獨留兩位長輩。鄭清寧迎及他渴望的視線,忍不住低下頭回避。


    他心蕩神搖地任由老情人除去自己外衣,縴柔微涼的玉指撫上作痛的肩膀。


    好舒服,他合上陶醉的眼臉。為了換得寧寧的溫柔撫觸,教他打斷胳臂也甘心願意。


    “子衿那孩子也真是的,忙到深更半夜還不回家。”她沒話找話說,企圖打破客廳里馨暖的氣氛。


    “八成約會去了。”他幾乎想就此長睡五百年。


    “都是你啦!”青青從廚房應話。“好端端地干麼分派這麼多工作給他?他最近天天吃應酬飯,我已經好久沒在下班後見著他了。”


    安繼方立刻感受到肩上的柔壓加重了力道,顯然對他為難後生小輩的行為感到不齒。


    “胡說,我哪有分派什麼重擔給他?最近正值食品界的淡季,妳又不是不清楚,即使真要加班也不至于拖到晚上十一點。”他連忙替自己分辨。


    “是嗎?”青青走出廚房,托盤端盛著三碗泡面。“倘若公事不忙,為何闕老是告訴我他必須與公司客戶吃晚飯?”


    “誰知道?”老頭子低聲咕噥。“說不定那小子瞞著妳在外頭偷腥。”


    “亂講,我兒子才不會做這種有違道德良知的壞事。”一記五斤重錘敲上他的百會穴。


    安繼方立刻被斥責得乖乖的。


    青青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老爸應該最是了解闕的工作狀況,如果他說闕的雜事不多,可信度應該滿高的,那麼,闕究竟在鑽研什麼?


    他們倆向來無話不談,偶爾話題觸及到彼此不願透露的焦點,兩人也向來直言告訴對方,然後轉開主題。自何時起,闕學會瞞著她玩暗盤交易?


    一種莫名的傷害感漸漸浮現她的心頭。


    她並非懷疑闕另外交上女朋友,或惹上任何麻煩,只是,他說謊唬騙她的事實卻讓她無法接受。結婚之前他已經罔顧她的感受,對她不老實,她又如何能將希望寄托婚後?


    “青青,別听妳老爸胡說。”鄭清寧瞪了他一眼。多嘴的老頭兒,危言聳听,害青青白白擔起無謂的憂心。“闕的為人妳比我更清楚,他才不是那種三心二意,沒有擔當的臭男人。”


    “我也不是呀!”她言下的指控之意迫使安繼方不得不為自己嚷出辯解。


    門外忽爾響起鑰匙插入鑽洞的踫撞聲。


    男主人回家啦!


    也差不多該是時候了。


    青青精神一振。“沒關系,我直接問他便是。”


    闕一定沒料到他的公寓里突然塞進一窩親朋好友,從母親、丈人、老婆一應俱全,正好給他一個世界級的Surprise。


    她回頭偷偷向長輩們使個眼色,示意他們噤聲。自個兒踮著腳尖,悄沒聲息地模到門後。


    鐵門外隱約飄進他低沉的喃念,想來應該是自言自語。


    她悟著嘴唇偷笑,腦中浮現闕發現她躲在門後埋伏的驚喜模樣。他鐵定驚喜翻了!


    鐵門翩然拉開。


    “Surpri──”這個英文單字未能完整地發音完畢。


    門內門外的人同時楞住。


    “青青!”闕子衿剛毅的臉龐確實布滿驚愕,至于那個“喜”字,八成飛到十萬八千里遠。


    青青死瞪著他──以及他身後艷麗無儔的嬌客。


    這家伙,居然,半夜,帶著女人,回家過夜!


    “妳怎麼會在我的公寓里?”他完全料想不到今晚會見著她,而且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媽,總經理,你們也在。”


    鄭清寧答不出話。她已經陷入與青青相同的狀況,腦筋停擺。


    她兒子,她那忠實正直的兒子,居然背棄青青另起小爐灶!老天爺,原來天下真的缺少不好的雄性動物。


    “闕子衿,她是誰?”安繼方恨得牙癢癢。反對他和青青交往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他背叛青青又是另一回事。


    闕子衿心念一轉,立刻發覺情況的尷尬性。青青親眼撞見他和其它女人同行,憑她好吃味的天性,這會兒當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話又說回來,她對他個性的了解已非一天兩天的閑事,應該培養出基本的信任程度才是。


    “丁小姐是我的老朋友。”他穩穩地回答,眼光緊迫盯住青青。


    被注視的對象深吸一口氣,平靜自己嫉憤交加的心跳。


    莫測高深的視線掃過他鎮定的表情,落在後頭的美女身上。該凹的凹,該凸的凸,該養眼的地方也養眼,確實很容易抓住慕少艾的男人眼光。


    美眸微眺了下,再度移回父親和準婆婆臉上。


    客廳里,鄭清寧提心吊膽,密切觀察著她的反應,生怕她發起脾氣來局面難以收拾,憂慮到甚至忘記推開安繼方環住自己柳腰的大手。安繼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為女兒伸張正義的同時,順勢將心上人半擁在懷中。


    青青的灼人視線移回正常方向,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闕子衿,我只問你一件事。”出乎意料之外,她的火爆脾氣首次控制在平靜無冒煙的程度。“這些日子以來,你老是推卻我的邀約,便是為了這位小姐?”


    “沒錯。”他毫不回避。“丁小姐是──”


    啪,狠烈的巴掌打飛他下半段的介紹詞。


    旁觀者齊齊瞪大眼楮,撟彎了舌頭說不出話來。


    “誰管她是哪號狐狸精?”她撞開擋路的精瘦身影,直直沖進樓梯間。“你去死好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兩性戰爭正式宣告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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