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淚美人  第二章
作者:劉芝妏
    君迎夏看傻了眼,張口結舌。


    這……


    “再叫,就將你宰了!”得意揚揚的神情逐漸回到那張微青的俊臉上。“敢耍我?早得很呢!”


    一旁的君迎夏听得花容失色。


    他想宰了小花?天哪,這還得了呀!


    “小花!”輕呼一聲,她也顧不得男女之別,迫不及待的朝他沖上前,不,是朝小花,她忙不迭地伸長藕臂,活像若慢個一步,小花就成了盤中飧。


    賈布衣見狀,驀然斂起笑意,不假思索地將手中的臭貓拎高。


    她慌個什麼勁兒呀?


    真當他是那種殘暴之徒不成?


    被提得老高的小花更是張狂的亂抓亂喊。


    喵——喵喵——


    君迎夏的臉色刷地變白。


    “小花!”


    “花?哼,瞧它那毛色,花?!”


    這……他是在譏諷還是怒斥呢?


    謹慎的望著他,君迎夏輕屏住氣,謹慎的開口,“這位公子……”


    “我叫賈布衣。”


    “啊?”


    “賈布衣。”一听她喊他這位公子,硬生生的將兩人之間的關系點出,他就惱上加惱。


    听他強調,君迎夏恍然會意。


    “賈公子……”心疼完全布滿她白女敕女敕的芙蓉面,瞧瞧氣惱的瀟灑公子爺,再瞧瞧更顯猙獰的小白貓,略略猶豫,她再出聲,“這,呃,小花它……”


    他慍怒且無禮的打斷她的話。“它很好。”


    “可是……”


    賈布衣不爽到了極點。


    臭貓只不過在喵喵吵叫,他又沒拗斷它半只爪子,小美人有必要緊張成這樣嗎?


    “公子,呃,賈公子……”


    “喏,你的貓。”見她真慌了,眼眶滾著晶瑩淚珠,他的臉色完全黑沉,但也不羅唆,直接將惡貓送到她懷里。“抱妥了,別又讓它逃了。”


    他竟不如這臭貓?


    哼!


    “呵,謝謝你,公子。”喜孜孜且急切的抱穩小花,君迎夏心口一松,也沒想太多的月兌口解釋。“它不是我的。”


    賈布衣一愕。


    “什麼?”


    “小花不是我養的貓。”


    厲瞳一瞪。


    “它不是你的貓?”


    “嗯哼。”


    “見鬼了。”當下一個沖動,他幾乎想將臭貓再搶過來,直接摔去撞牆。“那它是誰的?”


    “阿水嬸。”


    阿水嬸?


    怒眉橫挑,賈布衣口氣凶狠。“這誰呀誰的,她又是誰?”


    “啊?”一堆誰誰誰的,都將她搞糊涂了,不過,她大概猜得到他指的是誰。“就住在我家隔壁的大嬸呀。”


    “隔壁。”沒提高音量,只是,他的臉色又變了。


    這次他不怒反笑。


    棒壁鄰居的死貓,而他,竟這麼奮不顧身的挺身捉貓?好笑,真的是太好笑了!


    “嗯,是呀,阿水嬸沒空,小花又愛四處跳上跳……”見他神情微變,她忙換詞。“小花又愛四處玩,所以我就自告奮勇地替她找小……呃,找小貓……”說到最後幾近無聲,她怔愣愣的盯著他的臉。


    這位公子的長相堪稱俊俏至極,體魄也強健的頗令人臉紅心跳,可是,他的臉色真好玩哩。


    先是笑“婬婬”,然後是氣呼呼,一副欲置小花于死地的凶狠,現在呢,反倒笑得很開心,偏偏,看在她眼中,他的笑容簡直比閻羅王還要恐怖幾分。


    長這麼大,她很少見到有人的臉色可以變得這麼快,一點都不輸給曾經在野台戲中瞧過的戲子。


    賈布衣也瞧出了她的凝視,但是,他心中一點驚喜的甜蜜滋味都沒有。


    傻瓜也猜得出她的目不轉楮絕無好意,因為,她的紅唇上揚,芙蓉面又漲得通紅。


    “看什麼?”


    “呃……”


    遲疑?哼,遲疑就代表了她心里鐵定有鬼!


    “說呀,你看什麼看?”他的口氣開始嗆了,她準是在嘲笑他三番兩次的狼狽,就跟那只臭貓一樣,哼!


    “你……”


    才吐出一個字,紅女敕菱唇又停住了。


    賈布衣等得不耐煩。


    “我怎樣?”


    “噗……”她失聲露笑,連忙忍住,又支支吾吾了。“呃,對不起,我只是……”


    “說呀你!”


    赫,這麼凶,她哪還敢坦白招出呀?


    “快、說!”


    “我……呀,要下雨了,我得快點回去了。”


    啼笑皆非的抿緊紅唇,垂下頭,她不想吭聲了,趁著懷中的小花又開始不安分蠢蠢欲動之際,她欠欠身,踩著碎步迅速走開,渾然不覺笑眯的眼角已悄悄沁著淚,兩顆晶瑩的淚滴滑出眼眶,來不及濕濡小花,已然化成淡紅珠形。


    嘻嘻,看他的臉色變化,好好玩呀!


    令令令


    嘩啦啦……


    仿佛天地合為一體的暮色更深,蘊足了水氣的沉雲果然不待入夜,滂沱大雨直直落下,剎那間,大街上空無一人。


    除了臉色比烏雲更深的賈布衣!


    雙手環胸,頎長的身軀像木頭般佇立在街邊小小的屋檐下,衣衫盡濕,他氣嘔得完全不想避雨,存心讓斗大的雨滴沖刷掉胸口滿滿的郁卒與狼狽。


    如果,這一招真可行的話。


    哼!


    遠遠的,擔負大任的小泗總算回來了。他左手撐著把大油傘,右手拎著一個沉重的中型竹簍,一步一步,小心的避開淹成小水塘的凹陷泥濘路面。


    任務即將達成,苦于奔波不敢言的他大大的松了口氣,哼著曲兒……然後,他見到了主子,立時揚聲呼喊。


    “少爺,少爺,你要的我全都拿來了,踫巧廚子也做了一些甑兒糕,我也替你拿了點……”他微怔了怔,才松展沒多久的眉心倏而再緊。“天老爺呀,我的好少爺,你是沒瞧見這會兒在下著雨?你……唉,少爺,你怎麼不躲進酒樓里呀?”


    不听、不言、不理,賈布衣尚愣在那兒,可經小泗一嚷囔,他滿腔怒火瞬間劇烈高張,卻苦于無處可發,冷眼橫睨著跟了自己多年的小奴才,考慮著要不要拿他來開刀。


    懊不該遷怒無辜呢?他在猶豫著。


    “少爺,我看你……你先躲躲吧,這雨愈下愈大呢。”壓低嗓子,忠心護主的小泗冒險進言。


    躲?躲什麼躲?就在不久前,他已然顏面盡失了,這會兒還躲個屁呀?去!


    苞了主子多年,若還瞧不出危機將至,他小泗也枉費爹娘給了他一雙眼,眨了眨,他努力尋找端倪,但仍是一頭霧水。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呀?能將性情爽朗的少爺氣惱成這樣,事情鐵定不僅只是泛泛而已,呃,少爺的手心甚至因用力而呈鮮紅的……啊?鮮紅?


    瞪大眼,待他瞧清楚,那竟是……血跡?


    小泗震愕。


    “少爺,你受傷了?!”當下又是一陣喳呼。“少爺,是誰傷了你呢?”


    區區一只三腳貓,輕易就傷得他徹底。


    身子微僵,賈布衣的目光朝他去,當真是惱羞成怒了。


    “去你的王八羔子,你是生怕沒人知道我帶傷呀?要不要借副鑼鈸讓你打打敲敲,沿街叫喊呀?”


    “喔。”識趣的放低音量,小泗擔憂的目光關切的梭巡他那張俊臉,瞧見俊雅的臉龐沒傷沒血,這才偷偷松了口氣。“可是,少爺呀,你是怎麼受的傷?”


    真是好險,沒有傷到少爺那張帥到不行的臉,否則,他就等著被外柔內剛的老夫人剝皮了。


    利瞳半眯,賈布衣猛挫牙。


    “不關你的事。”


    哎呀呀!


    少爺是存心整他的嗎?他是他的主子,他身上帶傷,怎會不關他的事呢?


    可是……偷覷了覷主子,他硬生生的將好奇吞回肚月復,抬眼望了天空一下。


    “少爺?”


    “哼!”


    哇哇哇,這麼大火氣,他可真的得小心應對了,省得禍殃上身。


    “少爺真的不進屋里……”


    “閉嘴!”


    “可是……”


    一記眼刀飛來,霎時砍得他心驚膽戰。


    “好好好,我閉嘴。”


    忍了半晌……忍不住了!


    沒辦法,誰叫他天生話就多,要他憋著,難哪!包何況,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事兒,他愛做得很。


    “呃,少爺,方才小的回府里……”


    “嗯?”語調陰揚,很是嚇人。


    “可是,老爺差人來……”委委屈屈的弓著身,小泗擺出一臉的可憐無辜相。


    大手一揚,早已濕透的袖子劃起一道刺目的雨簾,看著小泗與小美人如出一轍的委屈相,賈布衣氣嘔的咒。


    王八羔子!


    一旁的小泗堅持不屈不撓的達成目的。


    “听他們說,老爺……”


    “我知道了。”


    “咦?”小泗瞪大眼。


    怎麼可能?連他都是沖回宅里替少爺打點吃食時,才听聞這個消息的,怎麼,少爺是長了對順風耳不成呀?他都還沒通風報訊,少爺就已然一清二楚了?


    “看什麼看,你眼楮很大呀?”


    小泗無語。


    他的眼兒長得的確是不小,也有不少小泵娘常盯著他瞧,可是,哪勝得過少爺晶亮且有神的桃花眼呀!


    心里嘀咕,可是,不敢月兌口說出。


    橫豎少爺此刻動輒得怒,而他是最靠近少爺的倒楣蟲,所以,他認了。


    “還看?將你眼珠子插爆喔。”不光是口頭威脅,賈布衣連指頭都伸了兩只出來。


    “啊?”


    “鼻孔撐那麼大做啥?你很行嗎?”


    “嗯?”他傻了。


    不會吧,連他呼吸都礙著少爺了?


    “嘴巴給我閉起來!”


    小泗猛然回過神。“喔,我屏氣、我閉嘴,我全都闔上了,少爺!”


    “你的嘴巴敢咧開,我撕爛它。”


    嘖,現在少爺連他的嘴巴都看不順眼了,不假思索,他雙手疊在嘴巴上。


    “不,小的不敢。”話,是從捂著嘴巴的指縫中隱隱透出。


    “滾一邊去。”


    小泗听話的屏著氣,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一步,但瞧傘面已經撐不到主子的身軀,心里掙扎了半晌,又走回原位。


    縱使少爺令他滾開,且少爺的衣服也已經全濕了,自己應盡的責任不能不盡!


    “你在踩螞蟻呀?”


    唉,果真是動輒得咎呀。


    “沒,沒。”他應得很無力。


    “滾開。”


    “呃,是。”小泗不忘再提醒,“少爺,在奴才滾之前,你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嘛。”或許主子不想回酒樓。


    “要你管!”


    他不管,誰管呀?老爺嗎?


    唉,捧人家的飯碗就是這麼辛苦,若少爺有個什麼閃失,他得拿命去償……不,錯了,就算他拿命償,恐怕老爺也不會善罷甘休。


    一臉苦相的小泗退開幾步,感覺手中的傘愈拿愈沉重,更遑論他還拎著一簍子的美味佳肴……見賈布衣仍執意杵立在雨中,他牙一咬,索性收了傘。


    淋吧,要淋就淋個痛快;跟少爺同甘共苦,也算是他對賈家盡心盡力吧?!


    賈布衣壓根對他的犧牲視若無睹,滿腔怒火在大雨的沖刷下,仍不見完全熄滅之勢。


    令令令


    緩緩自池水里起身,君嬉夏亭亭立在池畔,靜靜地等待小丫環悅兒為她拭干身上的水珠。


    “二姑娘,今天你待在水里的時間長了些呢。”


    “是呀,”套上衫子,她巧笑嫣然。“待在水里讓人通體舒暢。”


    若不是她聲聲催促,還真不想這麼快就起來呢。


    “……也不嫌冷……”


    “嘻嘻。”


    不理會悅兒關切的嘀咕,君嬉夏仍是笑臉迎人,衣衫穿妥後,神清氣爽的接過一條濕巾子,先將額、手拭過,呼出滿足的淺嘆。


    一旁,悅兒陪著輕笑,出聲問︰“二姑娘,我瞧,這池子的水該換了吧?”


    “呃……”


    “昨兒個夜里有飄了些雨,你忘了?”


    “嗯,也好。”勾起笑容盯著手中的巾子,君嬉夏輕吁道︰“這濕巾子擦拭過的感覺可真舒服呢。”


    “二姑娘你就是離不開水。”


    “嘻嘻,沒錯,悅兒愈來愈貼心了哩。”輕笑的贊揚,她走了幾步,仍不忘叮嚀。“別浪費水呵。”


    “知道!”


    哀著微濕的鬢角,君嬉夏才听見身後傳來碎步聲,眼角就瞄見悅兒趕到身邊。


    “二姑娘,換條較濕的巾子吧。”


    “好。”眯眼笑開,她忙不迭地接過她遞來的巾子,又將額、手拭個濕透。“悅兒真是細心。”


    悅兒被夸得臉紅紅、笑意盈盈,兀自咯咯傻笑。


    悠哉的踱著步,甩甩巾子,瞧小丫環仍舊眉開眼笑,君嬉夏也不打斷她的快樂,逕自循著碎石小路走向偏廳。


    “二姑娘,咱們要先去葛大娘那兒拿布帛了嗎?”


    “不急。”


    “喔。”小小的臉蛋有些失望。


    二姑娘不急,她可急著呢。


    因為,去葛大娘那絕對會經過那條熱鬧的雜貨街,街上好玩、好吃的玩意兒可多著呢,而二姑娘知她愛極了高記點心鋪的白糖糕,若打它鋪前過,總會停下來買一些讓她解解饞……


    “先到娘那兒去瞧一瞧。”拎著巾子,君嬉夏掩嘴偷笑,見悅兒長長的吐出一口郁卒,這才慢吞吞的補上。“然後呢……咱們就上葛大娘那兒去。”


    剎那間,原本布滿失望的小臉蛋又喜孜孜的。


    “不去葛大娘那兒,你很失望呀?”


    “可不是!”


    “你這丫頭喔!”


    “嘿嘿。”


    再一次以濕巾子擦拭細女敕的頸項,才剛拐過回廊,君嬉夏漫不經心的抬眸,輕訝一聲,秀眉倏然揚起,沒停下步子,卻不禁啞然失笑。


    靚夏的嘴巴又在動動動;不是在喳呼,而是又在吃。


    “唉。”


    “什麼事呀二姑娘?”


    君嬉夏半是自語,半是回應悅兒的追問。


    “再這麼吃下去,遲早她會肥得跟豬一樣。”


    聞言,悅兒恍然大悟,繼而瞧見亭子里大快朵頤的女人們,眉眼倏展,她咯咯笑道︰“這麼快就吃起來了,我還以為要再過一會兒,廚房才會將桂圓蓮子湯準備好哩。”


    老爺子心好,在外舉善,連宅子里的僕佣也善待得很;四個女兒不但出落得標致,連心腸也同老爺子一般好,有吃有喝的,絕不虧待他們。


    偌大的君府,女人佔了絕大多數,所以,常常在過了晌午時刻,就見一群女人們先收妥手中的工作,湊在一塊兒當雀鳥,吱吱喳喳。


    鐵定是君靚夏憋不住,鑽進廚房去催出來的!


    不約而同,君嬉夏主僕兩人的腦子紛紛浮起這個斷論。


    “是呀,我也以為得再過幾刻鐘才會瞧見這景象呢。”所以,她才會放心的在池水里多泡一些時候。君嬉夏搖頭嘆笑。“就數靚夏吃得最猛了。”


    “二姑娘這你放心啦,三姑娘吃再多都不顯福態哩。”心直口快的悅兒仗義執言。


    “話說的沒錯,但,也不是這種吃法呀,成天嘴巴動個不停,不知饜足……”


    悅兒偷笑。


    “笑啥你?”


    “我笑二姑娘的嘀嘀咕咕呀,盡避嫌三姑娘愛吃,可也不知道是誰成天盡買些甜食零嘴回來……”


    說來說去,二姑娘也得扛點責任呢。


    “你唷,敢泄我的底,待會兒我們就繞遠路去葛大娘那兒,瞧你還笑不笑得出來。”說著,她又漾出一朵寬容的嫣笑。“沒法子呀,她就是愛吃,總不能讓她老喊餓吧。”


    誰不曉得君家大宅住了一群嗜食甜食的姑娘們,扛著擔頭的糕點販子在經過大門時不但嗓門奇亮,停留的時間都會有個把個時辰。


    因為,生意特好呀!


    “那可不成呀,”明知道君嬉夏是故意逗她,可悅兒仍帶點慌。“人家我……”


    “你怎麼啊?”


    “我……我……”支支吾吾的,她急了,跺了跺腳,半天也我不出結果來,只能兀自嘟起小嘴。“二姑娘你最討厭了啦,成天都拿我窮開心。”


    “誰叫你最逗我開心呀。”恬笑浮上眼眸,窈窕的身影逐漸接近亭子里的熱鬧。


    而這會兒,她要再去找人窮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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