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第四章
作者:綠痕
    “怎麼樣?”千夏仰起螓首,期待地看向成果試吃者。


    再度試吃的杜萬春,忙不迭地將手中的盤子推給她,極力忍下面部痛苦扭曲的表情,轉身四處尋找著可以漱口沖去滿口怪味的水源。


    “大……大哥?”她擔心地看著已經喝光屋里的茶水,一時之間找不到水源,情急得整個人趴在水槽邊大灌自來水的兄長。


    “呼……”總算是沖去滿口怪味,也灌飽了一肚子水的杜萬春深吁了口氣,疲憊不已地倚在水槽邊。


    手捧著辛苦了一天最後一道的成果,千夏微微傾身探向他,發覺他的臉色好象更蒼白了。


    “零分。”一看到她手里所捧的菜色,想到要是再吃一次的話,他絕對會死于喝水脹死,身為考官的杜萬春,終于不支地向她投降。


    千夏登時又垮下了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盤中盡全力所做出的小菜。


    “回家吧,大哥從最基本的開始教你。”他的嘆息聲遠此她芳容上的表情還令人同情。


    她微蹙著黛眉,“我不想住在家里……”


    “為什麼?”在家里,由他這個大師來指導,也總比她自個兒無師自通,發明一些盡要人命的怪味菜好吧?要是不管她,放任她再繼續自行鑽研的話,就算到下一個世紀她也不可能學成!


    “我……”她期期艾艾地啟口,未了,又把話全都吞回肚子里。


    “工作真的辭掉了嗎?”杜萬春是擔心她沒照他們的約定把工作辭掉,假藉想獨自在外頭學做菜的借口,然後故意不回家。


    “辭掉了。”她將螓首垂得更低,免得他會看見她臉上不舍的神情。


    聆听著她話里的鼻音程度,不是不明白她心情的杜萬春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她不想回家的真正原由,更了解這兩年來她執意要與朋友租賃在外的主因。一直以來,她都很想證明她不是個只能被兄弟們捧在手心里呵疼的寶貝千金,或是不能獨立自主,只能被擺在家里的花瓶。她總是向他們抱怨,他們什麼事也不讓她做,什麼也不肯讓她試試看,她真的不是一無是處的,為什麼他們總是不肯給她機會讓她證明這一點?


    這些年來,她吞在肚里的這些心酸他都明白,只是,她又怎能明白,他們希望把她納入羽翼下保護的心情?


    不願讓她離家出去接受社會的風吹雨打,是希望別讓她出去東闖西跌。她不明白,她的智商雖不低,也具有一技之長,可是她的EQ卻不高,對人又不存什麼心機,不用點借口讓她回家,天曉得她一個人在外頭有多讓人擔心?


    他揉揉她的發,“回家好好跟我練吧,不然就憑你的這種程度,你要怎麼接大廚的位置?!”


    “我還在學習嘛……”千夏不依的想抗議,但當她兩眼瞥見他裹著石膏的手指時,內疚感頓時又泛滿了她的心頭。


    杜萬春憂愁地撫著額,“你要是不跟我回去,你永遠也學不會的。”


    “可以的!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學會最基本的作菜技巧。”她忙不迭地提振自己的士氣。


    “好吧,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看著她的可憐相,他也不想逼得太急。“一個月後回家來讓我驗收成果,要是一個月後我再看不到什麼成績,你就準備搬回家接受我的特訓。”


    千夏悶悶地頷首,“嗯。”


    “我回去了。”不願再留下來被謀殺味蕾的杜萬春,關愛地撫著她的臉龐,“住在外面,要小心居家安全知道嗎?有困難就打電話回家,就算是打蟑螂這種小事,大哥也一定飛車趕過來幫你。”


    “嗯。”她吸吸鼻,“我送你。”


    在家門前目送兄長搭上出租車後,原本還能維持在她臉上用力擠出來的僵笑,在計程車遠逸之後,轉瞬間消失無蹤。千夏兩手抱著雙膝,頹喪地蹲坐在家門前,茫然地瞪著自人行道地磚里掙扎生長出來的野草,腦子里反反復覆地想著自己究竟是在堅持些什麼,又希望能在自家兄弟的面前證明些什麼。


    差點沒累癱、急急自逃難現場駕車逃回家的韓致堯,未抵家門,大老這就見一團粉色的身影佔據了芳鄰的家門。好奇心甚重的他忍不住緩下了車速,在經過她的面前時,降下車窗,愛笑不笑地看向那個穿著花邊圍裙,以小學生姿勢坐在家門口的芳鄰。


    坐得這麼可愛?


    遭纏人的老姜黏了一天,又被一票大廚追得無處可逃的郁悶心境,倏地在他眼前煙消雲散,心情忽然大好的韓致堯,漾著笑將車子倒回她的家門前,下車才想跟她招呼一兩句,卻發現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他在她的回前蹲下,小心盯審著她紅紅的眼楮和俏鼻。


    “你怎麼了?”一天不見,怎麼她的招牌笑容都不見了?


    千夏抬首看了他一眼,又落寞地低下頭來以指在地上畫著圈圈。


    韓致堯攢緊了一雙眉,看她孤單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他忽然懷念起她那朝陽似的笑。


    心頭……有點怪怪的,但是哪兒怪,他又說不上來。但他可以確定,他一點也不喜歡她現在的這個模樣,尤其當她愁鎖著一雙黛眉,眼中泛著薄薄的淚光時,他總覺得他肚里的腸子,因此而打了好幾圈難解的結。


    “我大哥剛才來驗收過我的廚藝。”她幽幽的啟口。


    他繞高了劍眉,“然後?”


    “他要我跟他回家。”千夏在眼眶里的淚水又一涌而上前,將小臉埋進膝蓋里。


    韓致堯不語地盯著她頭頂的發旋一會,忽然拉著她起身打開她的家門。


    “你要拉我去哪?”她莫名其妙地被他拉著上樓。


    他簡潔地扔下一句,“試吃。”


    對她家地理環境已經很清楚的韓致堯,直接拉著她來到案發現場,然後,他開始想像兼同情上一個試吃者的下場。


    打量了桌上慘烈的菜肴半天後,他理智地收回先前貿貿然就試吃的勇氣,冷靜地走至窗邊打開窗扇,並朝外頭吹了串響亮的口哨。


    千夏不解地看著他倚在窗邊等待的姿勢。


    “你在等什麼?”不是說要來試吃嗎?怎麼上來了又不吃?


    “等某個家伙先來試毒。”他抬起手腕,看著表面開始計時來將報到的時間。


    她柳眉倒豎,“試毒?”講成這樣?她煮的東西是下過毒還是會吃死人?


    “稍安勿躁。”在氣火的佳人準備走人前,他拉回她,並拍拍她的肩頭要她有耐心一點。


    “砰!”下一刻,樓下大門遭外敵入侵的聲音傳來。


    千夏愣愣地看著撞開她家大門,踩著沉重穩健的步伐,一步步踱上二樓,深具軍人架勢,以倨傲的神情掃視敵方陣區的黃金獵犬。


    雄壯!威武!狽兒酷似憲兵踢正步的步伐,令她當下傻眼。


    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里尸氣豪壯……在英勇的勇士朝客廳前進時,千夏忙不迭地掏掏雙耳,彷佛听見耳邊正演奏起勇士進行曲。


    “它是誰?”她一手拉著他的衣袖,訥然張大了小嘴,瞪眼看向高站在她沙發上擺出獅子王招牌姿勢,還不時晃動著胸前金色鬃毛的雄性大型不速之客。


    “哈利。我隔壁鄰居養的。”韓致堯很大方地向她介紹待會準備慷慨就義的烈士。


    她一頭霧水,“你找它來做什麼?”她還是不太明白這只狗的功用是什麼。


    “時常偷吃我做的菜,在評鑒料理這方固,它可是具有專業級的水準。”他朝擅闖民宅的大狗勾勾食指,“哈利,過來吃吃看!”


    兩耳一豎,狗尾一揚,得令的哈利隨即朝他跑來,立定之後低頭嗅了嗅他放在地面的盤子,隨後它抬起頭面向垃圾筒,倨揚的鼻角高高仰成令千夏極度不滿的弧度,不屑一吃的哼音,自兩道濕源源的鼻管中不客氣地蹭出。


    太……太過分了!不願賞臉就算了,它竟然還別過臉去唾棄!


    “你、你……”氣惱過度,她只能發出重復性單字音節。


    “我了解你的心情。”韓致堯蹲子,感慨地拍撫著哈利靠過來撒嬌的頭顱。


    羞忿交加的怒火,自佳人的腳趾頭沿路燒上腦殼頂端。險些被隔鄰這一人一犬給氣得失去理智的千夏,氣呼呼的挪動蓮足往外走。


    “慢。”他懶懶抬起一掌拉住她,“這里是你家。”


    “也對。”她回過神來,蘊滿忿怒的杏眸掃過他們兩個,“出去。”


    “哪一個?”一人一犬各自指著自己的鼻尖。


    縴指遙指逐客大門,“都出去!”太可惡了,這兩只雄性動物,居然都跟她擺出一模一樣的無辜表情!


    “這麼急著趕我?我都還沒試吃呢。”韓致堯站起身,笑咪咪地拉回她的織指,心情甚好地瞅著她生氣勃勃的表情,並滿意的以指畫過她嫣紅的玉頰。


    千夏猶豫地盯著他那有點惡質又不太惡質的笑意,不曉得這次該不該再上他的當。


    趁她還在躊躇的這個片刻,哈利以恭送陣亡烈士的悲愴眼神,目送有勇氣接受味覺挑戰的韓致堯,以箸挾起一塊焦黑的不明物體送進口中。


    “怎麼樣?”見他好一陣子沒有表情沒有反應,千夏不禁伸出一手推推動也不動的他。


    誠實的韓致堯,絲毫不掩嫌惡地吐著舌,“難吃……至極。”


    魔鬼性格的惡質男!沒看到先前她都難過成那樣了嗎?連句謊言也舍不得說來安慰她一下。


    再次的打擊,讓千夏的自信徹底崩潰,泫然欲泣的她將小臉埋進手心里,不想在這時再看到他那張接下來將嘲笑她的笑臉,免得她的自尊心會更加殘破不堪。


    腳邊褲管的一陣拉扯,讓擺月兌不掉口中怪味的韓致堯低下頭來。哈利先是看看他,再抬頭看看千夏,令他的目光滑移至掩著面龐的芳鄰身上。


    眼前粉漾漾的俏佳人掩面啜泣的畫面,忽地在他的腦海里中斷了一下,快速跳格至每天清晨在紫色小花間,那張笑得比花兒還要燦爛的笑臉里。


    怎麼辦?他有點沖動。


    “我教你作菜。”韓致堯拉開她的小手,一張特大號的俊瞼近擺在她的面前。


    “什麼?”她眨眨含淚的吝眸。


    “明天起,來我家上課。”他伸指揩去懸在她眼角的晶淚。


    他的沖動,只是為了他的居家空氣品質著想而已,附帶的利益,也不過只是讓這款的美色,在每天清晨順便保養他的眼楮而已。


    對,就只是這樣而已。


    就在千夏看向他的懷疑眼瞳中,韓致堯猛然發現,他好象……又開始在說服自己。


    ???????????????????????????


    “就知道又是你……”對講機忠實地傳達出一長串哀號。


    “早安。”屏幕畫面里,襯著朝陽的笑臉,遠比陽光還來得燦爛刺眼。


    接下來,泛著濃濃鼻音的咕噥法語,佔據了對講機的頻道。


    七早八早就跑來隔鄰報到的千夏,鴨子听雷地站在芳鄰的家門前,訥看著正傳出成噸外語的嘰喳對講機,不一會,放行的閘門終于開啟,她探足進去,繞過綠意盎然的庭院,規規矩矩地在廳前半敞的門前站定等候。


    開門應客的男主人,整個人倚在門邊,頂著一頭亂發半瞇著眼以避光害,在她來到面前時,他抬手看了看表面所指示的時間,再度自口中逸出含糊不清的申吟。


    “天哪……”又是早上八點,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他就知道在這個時間會擾他清夢的人,除了她外不會有別人。她是跟這個時間燒過黃紙拜過兄弟不成?


    “我來得太早了嗎?”看著他眼里的血絲和眼底下的黑眼圈,千夏終于有點意識到拜訪芳鄰的時間,似乎……有點不對時。


    “你就沒有別的時間好挑了嗎?”韓致堯抬起干澀的眼皮,在金黃刺眼的晨光中,巴不得能立刻窩回床上,一路安息至太陽下山或是後羿把它射下來為止。


    “我以前是上班族,每天準時八點鐘出門。”她小聲地應著,總覺得擰著一雙眉頂著一頭雞窩頭的他,好象是剛從被窩里滾過幾圈,才不甘不願地被人給拖下床來。


    他朝天翻個白眼,“救命……”她以為她是剛入營,把時間掐得準準等著集合晨訓的新兵啊?對他這個遲到是必然,誤點是常態的人來說,他這輩子唯一曾在早上八點準時出門的年代,就是他的小學生時期。


    她吶吶地,“要不要……我晚點再過來?”


    他沒答腔,眼珠子忽地定在她頸部以下的部分,半晌,一雙墨眉高高地聳起。


    恐有勒死她之虞的衣領,被她扣至領口最高點,不消說,曼妙的身材全被掩蓋在尺寸過大的素白襯衫里,就連兩腕的袖扣也親矩地扣合上,不露出半片粉漾的玉膚,而下頭那件讓他看了就眉頭打結的樸素牛仔褲,非但沒把她臀部曲線勾勒出來,過長的褲管還直曳至鞋面。


    吱,包得真徹底,別說養眼楮了,養只蚊子恐怕也會被她給餓死。


    “有什麼不對嗎?”千夏順著他的視線看著自己。


    韓致堯抓著亂發,“不及格。”


    “什麼不及格?”她屏緊了呼吸聆听聖意。


    “服裝儀容。”早知道就規定她先換套三點式的泳裝再過來。


    她很難理解,“哪里不及格了?”


    他瞄了瞄她的俏臀,“下次來時,牛仔褲穿合身一點。”實在是太不了解男人這種生物了,虧她還是中國人,她沒把孔老夫子學好。


    想了半天總算明白他話意的千夏,玉頰飛上了兩朵紅雲。


    。


    “過來站好。”不甚文雅地打了個大呵欠後,他朝她勾勾食指。


    她紅著臉蛋在他的面前站定,靜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先搜身。”他扳扳雙手,老實不客氣地對她伸出十指龍爪。


    “搜、搜……搜身?”血色急速褪去,千夏駭白了芳容,兩手緊抱著嬌軀不住地往後退。


    “不準動。”清晨血壓特低的韓致堯,一手拉住她的後頸衣領將她給提回原地,煩不勝煩地對躲躲閃閃的她拉大了粗嗓,“立定!”


    步兵聯一號新兵登時被他吼得乖乖不敢妄動。


    厚顏無恥的大掌立即滑過她的,千夏還來不及開口叫嚷,一只新款的手機隨即被他給搜出,猶帶起床氣的俊容登時陰了大半。


    “那是我的——”她的自白止于他響亮的口哨聲中。


    韓致堯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隔鄰的圍牆,等待二號步兵過來向他報到。


    “你又叫它來做什麼?”她愣愣地看著深具革命精神的哈利,爬過圍牆、躍過園中矮灌木,克服萬難地來到他面前立定坐下。


    “張嘴。”睡眠不足的指揮官低沉地下令。


    炳利忙不迭地張大狗嘴。


    他隨手一扔,“解散。”


    千夏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機就這樣被哈利給含在嘴里叼走。


    “你怎麼可以……”繼試毒者之後他又把哈利當成什麼了?垃圾筒嗎?


    “嗯?”強烈排斥高科技產品的韓致堯微偏過瞼,神色不善地鼻中哼出一團足以此擬十二月寒流的冷氣。


    “沒、沒什麼……”鼠膽的她咽了咽唾沫,忙揮揚著小手。


    “進屋。”大掌又探至她的身後,動作飛快地將她給持進屋里,在將她給拎進廚房後,他再度下達新的指示,“在這里等著,我先去洗把臉。”


    被他一連串快速動作弄得頭昏眼花的千夏,只能乖乖點頭,然後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間。


    反射在光可鑒人吧台上的灩瀲光影,稍稍拉回她的注意力,順過氣息的她回過頭來,啞口無言地張大了嘴。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的老法芳鄰,是個把自宅弄得古色古香的骨董愛好者;但他的這間廚房,卻絲毫與古典搭不上邊。本來她還以為每個家具都使用骨董貨的他,會跟古人一樣用大灶升火燒飯呢,可是當她身處于這個超級現代化又大得嚇人的廚房,她覺得自己彷佛走過了千百年的時空又回到了現代。


    認得出來的、認不出來的廚房用具,整齊地羅列在每一個架台上。刀架上各種造形的刀器反射出陣陣璀璨的銀光,尋常人所用的兩口瓦斯爐不存在這里,替代的是有著十來口的訂制爐灶,特大號立地型的烤箱靜列在角落,在一旁還設有炭烤用的架台和煙燻用的箱爐……她家川菜館廚房的規模也不過如此。和他專業級的陣仗相較之下,她那麻雀雖小的廚房簡直就是羞難見人。


    不過,他一個大男人,要間這麼大的廚房干嘛?辦桌嗎?


    在她發呆的同時,已經將自己打理清爽的韓致堯來到她的身後,修長的十指神不知鬼不覺地爬上她漆黑如瀑的長發。


    千夏微微回過螓首,“你家的廚房……”


    “怎樣?”他漫不經心地應著。


    “規模好象……有點大。”他到底是做什麼的?職業廚師嗎?


    “還好。”他不以為然地聳聳寬肩,將她一頭的長發挽成髻,再拿出一支玉簪固定在她的腦後。


    “這個是……”千夏的柔荑模上發後,側過身子就著冰箱光滑的鏡面打量那根造形復古,看來似乎有點歲月的簪子。


    “衛生第一。”為免作菜時的油煙燻了她的發,也為了他的視覺著想……等等。他再動手解開她衣領的兩顆扣子,露出縴細的玉頸……嗯,風景好多了。


    “噢。”她贊同地頷首,可不過一會,卻驟感不對地拉住他,“這根簪子是不是骨董?”除了廚房外,他家里里外外的東西都是價值不菲的陳年骨董,該不會就連這根簪子也……“嗯哼。”韓致堯懶聲地應著,發現有一張古典臉的她很適合這種裝扮,這令他……有點手癢。


    “很昂貴嗎?”千夏根本就沒去理會兀自正在盤算著什麼的他,一口直咬住頭上物品的價格。


    他心不在焉,“大概值個一、二十吧。”左瞄瞄、右瞧瞧,他開始想象當她換上一襲質地輕軟合身的唐裝,再配上一副耳環或是添上兩朵簪花後,可能將會出現在他面前的視覺效果。


    “那就好……”她吁了一口氣,可是心底還是覺得不對勁。“等等,它的起價單位是多少?”


    喉際呼嚕呼嚕的應和聲,算是他的回答。


    他再順手解開她兩顆袖扣,露出一雙晶瑩養眼藕臂。他縮瞇著眼簾,兩手開始擺弄著她的嬌軀,以期能擺出他想看的姿勢。


    千夏拍開他不規矩的兩手,正色地扯住他的衣領,“別玩了,先回答我的問題。”


    “萬。”兩只漫游天外的藍眸終于游回她的小臉上。


    她的頭上居然插了個十來萬的骨董?千夏連忙以兩手捧住腦際。


    他有先見之明地開口,“地盤是我的,既然你進來了,就得守我的規矩,敢拿下來我就把你踢出去。”


    “可是……”要是掉了、壞了怎麼辦?她這個來上課的窮學生賠不起呀。


    韓致堯俯軀,把鼻尖懸在她的鼻尖前,“骨董的價值不僅只在于欣賞,賦予它生命的,是它在經歷過歲月後再度使用時所煥發出來的光彩,明白?”


    她挑高一道柳眉,“很難想象這種話會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崇中媚外,他這老外可真忘本。


    “是嗎?”她的民族自尊心又作祟了?


    “你……習慣靠人這麼近說話嗎?”千夏把視線落在他近在咫尺的鼻尖,想不出這個老愛搶劫她空氣的男人,是何時入侵她的領域的。


    他咧出一口閃亮的白牙,“這樣听得比較清楚。”


    “可不可以稍微拉開一點距離?”蓮足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行,這是我的規矩。”他馬上跟上來縮短矩離。


    又是規矩?這算哪門子的規矩?!不過被他搶劫那麼多次了,她也已經比較適應這種空氣短缺的景況,而且剛盥洗過的他,身上的氣味清冽好聞,蒸騰的體熱,將他一身的味道沁送出來,緩緩撥撩著她鼻端末梢的神經。


    她的水眸,漫游至他那張五官比一般人都來得立體的臉龐上。


    唉,虧他“看起來”算是可以歸類到優雅斯文這類的高水平等級,如果說他的態度能好一點,嘴巴別那麼惡劣一些,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人肯定不會少。可是只要他老兄一開金口,被他嚇得落荒而逃的人恐怕會比為他著迷的人數還來得眾多。


    “魂歸來兮唷。”韓致堯在她的面前彈彈指,“你是不閉眼皮在睡覺,還是你的靈魂七早八早就學孤魂野鬼出去游蕩?”


    她看向那雙惡質的嘴皮子,“它剛剛跑出去散步了一下下。”


    “可不可以請你把它抓回來栓牢?”這等男色擺在她的面前,她居然視而不見?


    “可以。在你開課前,我可不可以先請教你一個問題?”千夏火速捉回思緒,在他作怪的十指開始撫弄她垂在耳畔的發絲時,自昨天就開始悶在她肚里的疑問蟲忍不住冒了出來。


    “什麼問題?”在她的目光集中回他的身上後,他滿足地翹高了嘴角,好整以暇地把臉湊近她。


    “就是……師資問題。”他根本就是個骨董搜集家,像他這種人,哪有可能懂得什麼廚藝?雖然說……他上回露的那一手實在是很具有說服力。


    “你懷疑我教你不夠格?”突然變色的黑臉拉長了三倍不止。


    怕壞人的千夏忙揮著小手,“不是!”


    “那是什麼?”他瞇細了上下眼瞼,凶猛地朝她步步進逼。


    “我只是想問……”她不斷後撤,直到退無可退地抵在吧台邊,尾音縮在她的唇邊囁嚅,“你有料理這方面的經驗嗎?”


    “有。”倨傲的鼻梁仰成讓她朝聖的三十度角。


    千夏的杏眸霎時綻出閃亮亮的萬丈精光。


    “有多少?”她家隔壁不會正巧住了個五星級飯店的大廚師吧?


    “很多很多。”雖然他的表情顯得很一本正經,可惜說出口的卻毫無說服力。


    很多是多到多少?她的秀眉當場打成中國結。


    “四川料理的也有?”她質疑的雙眼滑過那張不中不西,外來血統濃厚的混血臉。


    韓致堯俊眸一瞠,“現在又是國籍問題了?”這小妞有嚴重的歧視外來人種癥候群!


    “沒辦法,誰教你的外表看起來就——”洋洋灑灑的抗辯,驀地止在那張朝她壓來,臭得可以腌臭豆腐的惡臉里。“啊,我、我什麼都沒說……”


    “我同學的老家在重慶,我曾經跟他學過兩手。”他一字字地吐在她的鼻前。


    她眸中盛滿失望,“就這樣?”下文咧?


    大爺神氣地抖聳著兩肩,“這樣就綽綽有余了。”


    兩個大問號映在她的眸心里。真的還是假的?搞不好他連麻婆賣的是什麼豆腐都搞不清楚,這老外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你懷疑?”欺人太甚!瞧瞧她那是什麼眼神?他犧牲大好的睡眠時光委身當家教,還沒開課她就擺著一雙狐狸的阿姨“狐疑”眼給他看!


    識時務者為俊杰,“沒有!”


    “如果你沒有別的廢話,上課了。”在其它純屬廢言的抱怨在他的口中咕噥過一陣後,他推著她走向充當為課桌的餐桌,然後打開冰箱自里頭搬出一堆東西。


    “今天我們要上什麼課?”千夏不解地看著擺滿了桌面的各式蔬菜瓜果。


    “辨認食材。”治標不如先治本。總結他的觀察所得,這位芳鄰恐怕連空心菜和高麗菜都分不清。


    她皺著俏鼻,“一定要從這麼基本的開始學嗎?”太看不起人了!她這只菜鳥哪有菜得那麼離譜?


    “老問題。”韓致堯一手拿起蒜苗,一手持著一把青蔥,當場就準備給她削面子,“哪個是蔥哪個又是蒜?”


    她的舌頭馬上打上十圈死結,“呃……”這兩棵青菜都長得好象……“就從辨認食材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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