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川  第二章
作者:綠痕
    “夜夜都走出來,你究竟讓不讓我歇息?”


    坐在床榻上準備就寢的鳳舞,一手撫著額,受不了地對又自門扉上溜出來的門神長嘆.“我沒阻止妳歇息呀。”郁壘優雅地繞過她特意擺放以區隔他的屏風,帶著一張笑臉來到她的榻前。


    她不斷搖首,“被你這般瞪著,我睡不著……”有他在身邊,她就是想睡也睡不著,偏偏請神容易送神難,無論她再怎麼加派宮女守衛,或是替門板蓋上罩簾,他就是有辦法溜出來對眾人施以睡法,然後突破障礙來到她的身邊。


    “那就當我不存在吧。”早就已經對她,也對整座未央宮再熟悉不過的郁壘,來到她的榻邊,彎身拾起她放在身邊的冊,好奇地研究起她的睡前讀物。


    “很難.”自他被繪上後,數個月來,為了他,她就連在就寢時也必須穿著整齊,以防春光外泄或是讓他看了不該看的模樣。


    他一手合上冊,朗笑出現在他的唇邊。


    “很高興妳有這種想法。”


    在他一如以往的注視下,鳳舞攏了攏身後的長發,自認這回沒在發上簪插了什麼金簪或珠飾,可以不再接受他習慣一見面就拆卸她發上裝飾的動作,但他還是長臂一探,將她綰得松松的發髻上的玉簪給取走。


    青絲再次披泄而下,低首看著披頭散發的自己,再看看正在把玩玉簪的他,她揉著微疼的兩際.“除了騷擾我外,你沒別的事可做了嗎?”若是數個月前,在他對她做出這些動作後,她一定會像初時見到他那般驚慌,但在連著見他數月,也夜夜與他相處了數月後,她再也對他築不起提防之心。


    “目前沒有。”郁壘將玉簪往身後一扔,漫不經心地拉來她垂落至錦被上的青絲,以指細細感觸著絲緞般的觸感。


    早在她面前帝後威嚴盡失的鳳舞,在發現端著皇後的架子也嚇不跑、趕不走他後,她索性對他露出她不在人前展現的最真實的一面。


    她氣悶地板起小臉,不客氣地對他下逐客令,“若是閑著就去盡你的職責,去宮中捉鬼吧。”


    “宮中之鬼早被我清光了。”習慣她冷眼以對的郁壘只是聳聳肩,依然故我地賴在原地自得其樂。


    鳳舞嘆息地垂下眼眉,“門神……”


    “郁壘。”他有耐性地指正。


    “郁壘……”她告饒地向他搖首,“別再這樣盯著我了,我真的累了……”連著數月都淺眠,每當他自畫中走出來時她就得陪著他,不管她怎麼驅趕他就是嚇不跑,反而更愛伴在她的身旁,這般日積月累下來,他是很能樂在其中,但她卻是身心皆疲。


    他淡看她一眼,在瞧出了她眼底的倦累後,走至她的身後坐上榻,修長的十指也跟著放在她的肩上。


    “我只是想守著妳而已。”他小心地拿捏著輕重與力道。


    “但我在宮中安全得很,不需有個門神來監看著我……”舒服得差點閉上眼的鳳舞在辯駁之余,不忘提醒他,“還有,你又在輕薄我了。”


    他充耳不聞,在她的耳畔低語,“放松點吧,在我面前妳不需當個皇後。”


    酥酥麻麻的戰栗感自身後升起,鳳舞縮著香肩,拉開與他的距離後,坐至床榻的另一頭對他搖首,並以眼神警告著他別太過分。


    郁壘笑了笑,自在地往榻上一躺,一手撐著臉龐凝視著在燦燦燭火下的她。她身上得體不露絲毫肌膚的素色長服,在燭光輝映下瑩瑩白亮,襯照著她白皙的臉龐,讓唇上的一抹嫣紅顯得更加瑰麗。


    “想不想暫時忘掉妳皇後的身分,出去外頭走一走?”每日看她被關在這座陰森森的皇宮里,她不煩悶,他可覺得無趣極了。


    “外頭?”她挑高黛眉,“宮苑?還是御花園?”


    他刻意探向她的水眸,“我指的是這座皇宮的外頭.”


    如他所期的,鳳舞緩緩垂下了眼睫,像是被他踩著了心中隱藏的痛處。


    她別過螓首,“我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誰說的?”他挑戰似地笑了,一骨碌地自榻上躍起,而後拉著她下榻。


    “你又想做什麼?”赤著腳被他拉著走的鳳舞,邊努力撥開他的手邊問。


    “帶妳出門走走。”牢牢握住皓腕的他,絲毫不給她掙月兌的機會,帶她快步走向他原


    “等等……”大感不妙的鳳舞,忙回頭對睡在榻旁的白虎求援,“伴月……”


    郁壘揚了揚劍眉,輕吹一聲口哨,就見伴月飛快地躍起,動作比他們更快地先一步躍進門里.“瞧,牠比妳更想出去呢。”他拉近她,一手攬上她的腰際,帶著她跨進門扉。


    “我不──”被迫的鳳舞,滿心的害怕與驚惶,在跨入門里所見著的景物中,霎時全都暫時遺忘。


    璀璨的月光,銀輝灑落在她的身上,清冷的西風將她的發絲吹揚起來,在風中翻飛不休。


    僅在那短短的一瞬間,跨過門里門外,她已自重重牢鎖住她多年的皇宮里,來到了她心中最是惦念的地方。


    “眼熟嗎?”站在她身旁的郁壘,邊問邊褪下自己的外衫替衣著單薄的她披上。


    明媚的月光下,位于宰相府外遠處的小丘上,一棵高然聳立的銀杏老樹,金黃色的葉片反射著月澤,風兒一吹,扇形的黃葉在空中飛騰一番後,葉落如雨,一片一片地,落在已將遍地鋪上一層金黃的大地上,也片片落在她想念的心版上。


    鳳舞顫顫地伸出手,盛住翩然落下的黃葉,幾不可聞的低語,悄悄逸出她的唇邊。


    “我一直以為……在我有生之年,我再也回不來這里了……”感動的淚光在她眸底徘徊,但她極力想忍住。


    郁壘伸手接住她懸在眼角的晶淚,一言不發地擁她入懷。


    她沒有掙動,握緊了手中的銀杏葉埋首在他胸前,模糊的話音,在吹揚的西風里听來破破碎碎的。


    “我有個心願……”


    “什麼心願?”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音調顯得格外的溫柔。


    她仰首看向他,“在我死後,我想葬在這棵樹下。”她這一生,是逃躲不開皇室這座牢籠了,但她不願連死後,她的歸處都不能自主,還是必須得與皇家中人一同關在冰冷的陵寢里.“人生才剛開始,妳就已想到妳的後事去了?”郁壘不滿地皺著眉,抬起一手輕撫著她的臉龐,“難道這一生中,沒什麼值得妳期待嗎?”


    慘淡的笑靨,在月下看來格外淒清,“沒有。”


    “快樂呢?”他不忍地撫上她的唇緣,想將那抹笑拭去。


    她的眸光渙散茫然,“我早忘了那是什麼滋味……”


    身在宮中,有何快樂可言?她不過是個等待著聖上的孤獨皇後,不過是個空有虛名寂寥無伴的女人,日日看著年華老去,夜夜盼著這段刑期快些結束。


    但她卻是鳳氏宗族所有的榮耀,是族人們賴以高升的登天玉梯,同時,她更是父兄們最穩固的政治靠山,唯有她端坐在後位之上,家族榮業方可永保不墜,權勢富貴,也能因此而常盈家門.因此她必須將十二金玉鳳簪牢牢簪在髻上,即使不得寵、不得所愛,她也得在後宮中努力生存,為了那些仰望著她的人們,繼續撐持起這片榮耀的天際.從沒有人為她想過,她才十七,她還沒有享受過人生里該有的青春歲月,也沒有機會品嘗過情愛歡樂,人們只將她當成一尊玉雕的觀音,把她高高捧奉其上,將她置放在無盡寒冷無伴無親的深宮里,他們都忘了她也是個平凡少女,會害怕、會傷心,更會寂寞哭泣,但他們從不提供讓她憑靠的支柱,反而將期待重重地壓在她身上,藉此攀附著她、深深期待著她,他們不知道,她這只被迫棲停在高枝上的鳳鳥,獨自站立得好累。


    她只是想找副可以倚靠的胸膛,讓她歇一歇,讓她……把那些不敢流的淚都流出來。


    指尖下的胸膛是如此厚實溫暖,鳳舞凝望著他深邃如潭的雙眸,輕聲淡問。


    “在我身上,你想得到什麼?”每個靠近她的人,都想藉她得到些什麼,他呢?糾纏了她這麼久,他想要什麼?


    他伸手撥開她因風覆面的發絲,“我像個有企圖的門神嗎?”


    “像。”


    下一刻,一個淡吻落在她的唇上,微微的暖意,在唇瓣上停留不散。


    郁壘咧出一笑,“我確實是別有所圖.”


    “你要什麼?”她恍惚地看著他惑人的笑意。


    他低低在她唇邊道︰“妳的快樂。”


    如遭刺中般,她心中一痛,“我沒有那種東西。”


    “我可以給妳。”


    “為什麼?”她瞪看著他,不肯置信地一步步往後退,不願相信他,也不願相信有人願給她那些。


    靜立在原地的郁壘,將她曾受過的傷都看進眼底,而後,一步步走向她,每說一句,便上前一步。


    “因為……我喜歡在燭下欣賞妳美麗的側臉;因為,我喜歡看妳揮筆作畫時臉上專注的神態;因為我喜歡妳對我抿著小嘴或是蹙著眉;因為我喜歡每當我輕薄妳時,妳便會手足無措,像個尋常少女般地展現妳該有的模樣;因為,有很多數不盡的因為。”


    被迫退抵至銀杏樹下的鳳舞,不停地朝他搖首,他捧住她的臉龐止住她,俯首低問。


    “想給妳,就一定要有個理由?我就不能只是給妳嗎?”


    在鳳舞眼中的淚珠被他逼出來前,他密密地吻住她,她掙扎地捶打著他的肩頭,但他不為所動,耐心地吻著她的唇,將她冰涼的身子攬進懷中,直至她不再顫抖,也失了力氣去抗拒他,他這才側首緩慢地吻進她的唇里.熱情似浪,旋卷著她,唇舌親昵相纏的綿綿深吻中,她遺忘了她的良人,她的身分,甚至是她自己,她牢牢地捉住他胸前的衣襟,感覺他更是鼓舞地誘吻著她,拉著她的手纏放在他的頸後,她忍不住踮高了腳尖,更加靠近他一些,離開她的世界遠一點.穿竄的氣息交織在他們兩人間,郁壘慢條斯理地將她臉上的淚痕都拭去,在她眉心深深印下一吻。


    “奇怪的門神……”她哽著嗓,眼中淚光漣漣.郁壘輕笑出聲,將她更擁進懷里,“我的確是。”


    ☆☆☆自那夜之後,鳳舞常反反復覆地想著那些關于郁壘說的話。


    十三歲就當上了皇後,成為一國之母、宗親家族最大的榮耀後,人生最美好的事曾經全都降臨在她的頭上,但最殘酷的事,也發生在她身上。


    在聖上眼里,她不似靈妃那般知情識趣,懂得在龍榻間婉轉承歡,明白何時得適時展現嬌聲媚態,她雖也有溫柔,但聖上卻從未發覺,聖上也從不要個賢淑德備的皇後,他只要能夜夜為他笙歌樂舞、巧笑魅惑他的靈妃。因此,在聖上冰封的心房外頭,雖是站了個名為皇後的她,可在心房里,卻沒有她,而聖上,也不曾想給她那個名叫快樂的東西。


    她曾認為,這一生,或許將是這般寂寂而過,永不可能更改,也無能為力。


    直至那一夜,她的人生忽地不同了。


    有雙明澈的眼,牢牢地看著她,只看著她,甚想給她求之不得、也從不敢妄想的快樂,只有那雙眼的主人看見了,一顆少女想愛的玲瓏心。


    自郁壘走進她的生命里後,她覺得日子變得堂堂明亮多彩,在郁壘面前,她漸漸找到了往昔的天真爛漫,也找到了那份想愛人的渴望,每當在宮人們都熟睡後的幽幽長夜里,她總是卸下白日里所防備的一切,盡情地在他面前向他傾訴她的心事、她的願望,以及她的快樂。


    極其小心翼翼地,她以雙掌端捧著手心里方被捏塑成形的心願,她的心願很小,一盞燈,一盅茶,以及郁壘的相伴,就是她所有的快樂。因他,她甚至有了更多關于對情愛的渴望與憧憬,雖然,這根本不該發生在已為人妻的她身上,而她的身分,更不允許她做出如此敗德之事。


    但她,就是不想輕易讓曾經流失復又重返的夢想再一次的失去,對于郁壘,她放不開,至少,在她嘗到了那些溫煦的情意後,她不能。


    “娘娘?”發覺她失神盯著門扉很久後,雲容小聲地在她耳邊喚著。


    鳳舞的心思,還未從站在門里與她含笑相對的郁壘身上走開,依然痴痴以望。


    “娘娘!”看不下去的蘭台的叫聲,將她震嚇得當下清醒過來。


    她眨眨眼,“什麼事?”


    “您在出神?或是睜著眼在打瞌睡?”蘭台不得不說出她的異樣,因為近來,她出現這種情形的次數愈來愈頻繁了。


    她深吸口氣,很快地粉飾太平,“都沒有。”


    “娘娘,您近來是怎麼了?”憂心忡忡的雲容掛了張苦臉,上上下下地將她瞧過一遍。


    “什麼怎麼了?”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的鳳舞,防備地換上一如以往的冷容。


    蘭台馬上接口,“您時常像這樣出神傻笑,不然就是在大白日里打起小盹。”


    “我只是沒睡好而已。”深知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露出任何一絲破綻的鳳舞,狀似不經意地掀開六宮匯承上來的折子,拿起筆沾了沾松墨就要批閱。


    雲容好不擔心地湊上前,“娘娘,您病了嗎?”


    “別瞎猜,我沒事的……”她抬首應了應,不意卻在她們身後遠處,看見了張陌生的面孔。“那個宮女是誰?”


    “那是……”雲容頓了頓,為難地看向一旁的蘭台.“說.”見她們面有難色,她更是想追根究柢。


    蘭台只好據實以告,“她是靈妃……安排至未央宮里跟我們姊妹倆學習的掖庭。”


    “學習什麼?”她漾出颯涼的笑意,“服侍未來另一個皇後之道?抑或是……遵從靈妃旨意刻意來監視我?”靈妃想取代她稱後,人盡皆知,沒想到靈妃竟做得如此明目張膽,甚至直接踩到她的頭頂上來了。


    “娘娘……”沒料到她會敏銳得一眼看穿,進退維谷的雲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將她趕出去,我的宮中,只許有我的人。”再怎麼說,她也要維持住身為皇後的尊嚴。


    雲容不禁猶豫,“但靈妃……”靈妃在六宮之中權大勢大,要是得罪了她……


    鳳舞微微一瞪,“她是皇後還是我是皇後?”


    “奴婢們知道了。”蘭台馬上按下猶想啟口的雲容。“娘娘,寶林殿方才派人來傳,太後請娘娘移駕寶林殿與太後對弈,您要過去嗎?”


    鳳舞一怔,都忘了這些日子來,因為郁壘而有多久沒去探視過太後。


    她補救似地連忙起身,“回旨,我梳洗過後即刻過去。”


    “是。”雲容听了隨即招來殿上其它掖庭,服侍她更衣梳洗。


    在她走後,雲容一臉難色地看向身旁的蘭台,“怎麼辦?”


    蘭台頭疼地撫著額,“我看……就偷偷把她藏著吧,別讓娘娘知情就是了。”若真照娘娘所說斥走那名掖庭,只怕她們倆身在宮外的家人就會有麻煩了。


    也不知還能怎麼辦的雲容點了點頭,回首看了站在遠處的掖庭一眼,忽然間,一股惡寒竄至她的心頭,令她顫了顫,突來的不安就像是殿外正飛攏而來,遮去了一殿日光的烏雲,密密地,罩住了她。


    ☆☆☆“在寫些什麼?”紅融融的燭影下,郁壘站在鳳舞的身後出聲輕問。


    繪完畫後本欲在畫上提筆寫些什麼的鳳舞,將筆懸在空中,一徑地瞧著畫中成雙高翔的鳳凰出神,並沒留心身後的他對她說了什麼.“雙棲雙飛誓不移。”郁壘探首向前看了看她所提的字句。“下句呢?”


    她眨眨眼茫然回神,“啊?”


    他抬起她的臉頰,側首在她唇上印下一記暖暖的吻。“妳很介意那個靈妃?”


    斂住氣息的鳳舞,在近距離下默視了他半晌,而後無奈地勾起唇角。


    “又來了。”她似笑又似嘆息,撒嬌地投入他的懷中聆听著他的心音。


    他的指尖支起她的下頷,“嗯?”


    “每回我有什麼心事都逃不過你的眼。”沒錯,她是在想著靈妃的事,只是她不懂,他怎老是有辦法看穿她的一切?


    “因為……”郁壘笑意盈然地指向她的心房,“我住在這里頭.”


    她深深看進他懷藏著柔情的眼底,暖洋洋的柔情,讓她的心房因此而溫暖了起來。


    “你別再這麼常出來了。”她看看四下,不安地靠在他的懷中。“我覺得,宮中好象有人在監視我。”雖然她愛夜晚甚于白日,只因夜里有他的存在,但若是被人見著了他們如此可不好,若是往壞處想,萬一他的神法哪天失靈了,到時,他們要面臨的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郁壘低首凝視著她,伸出雙臂,將她的不安都緊擁至懷中,思索不過片刻,他動人的提議,泛在靜夜里.“我帶妳離開這里.”離開這座皇宮後,她再也不需活得那麼辛苦、過得那般難挨,他想,他一定可以給她更多他想要給她的那些快樂。


    面對他的提議,她很心動,感激與欣喜之情更是溢滿心房,但她卻只能苦笑地向他搖首。


    “我很想答應你。”身後家族沉重的擔子讓她跨不出腳步,“但,我不能說走就走,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她的拒絕,令他有些受挫,他神色復雜地撫著她的臉。


    “我從未見那個皇帝來過這座未央宮.”


    鳳舞深吸口氣,表情不自在地別過眼,“聖上……他的心底沒有我。”


    他拉過她,綿密且溫柔地吻遍她的臉龐,印在她唇上的唇,久久不肯離去。


    “郁壘?”察覺他有異的她輕推開他。


    “他的心底無妳,但我有。”郁壘拉著她的小手印在自己的胸口,目光灼燦得像是兩叢盛夜里欲將她焚盡的火。


    她款款地笑了,笑意里偷偷藏著幸福。“這種話,你怎麼能輕易的就說出口?”


    “為何不行?”郁壘朗眉一皺,學不來人間之人的拐彎別扭。“愛就愛了,一定要有什麼道理嗎?”


    鳳舞在那一刻怔住,水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著他。


    “真的?”她顫抖地伸出手攀住他的頸間,聲音里帶著慌惶和期待。


    他不明所以,“什麼?”


    “真的愛我?”全心全意都系在一字愛上的鳳舞,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邪惡地朝她眨眨眼,“不然……我何需日夜大費周章的勾引妳?若不是因為妳,我還會刻意犯下天條,破戒愛上個人間女子?”


    燭影下,晶燦若珠的淚水,盛不住地溜出她的眼眶。


    “我以為這是個夢。”白皙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龐,像是在確定,又像是想證實他的存在。“一個……輕輕一踫就會碎的夢。”


    他驀地俯子吻住她,她的淚掉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這一生,頭一回有人愛我……”她在他的唇邊喃喃,話語未竟,唇瓣又遭他收去。


    雙手所環抱的,並不是空虛,雙腳,也不是踩在雲端上,被他擁得那麼牢、抱得那麼緊的鳳舞,又哭又笑地捉緊了他。


    “就讓時光暫停吧,好不好?”她懇切地請求著讓這珍貴的一刻永存,“好不好?”


    “好。”他頷首答允她,將縮顫在他懷中的她抱起,帶她來至齋後頭的寢殿里,將她放在總是冷清的榻上。


    層層紗簾,在四周飄然放下,秋月悄悄走過宮檐,將紗簾內兩道交纏的人影照亮,直至月沉星移,夜色深至盡處,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夜空中所有的幽光。


    擁著她入睡的郁壘,突地睜開雙目,在榻上坐起身望向漆黑的上方。


    “郁壘?”鳳舞睡意朦朧地喚。


    “上頭急召我回神界。”他俯身吻吻她的額際,“妳繼續睡,我去去就回。”


    鳳舞的睡意卻因此而消逝無蹤,一陣寒意緊貼在她的身後,她忙不迭地睜開眼拉抱住他的臂膀,不但不願讓他離開,眼底還盛著驚慌。


    他笑笑地撒著謊,“不會有事的。”


    “當真?”鳳舞大抵也能猜出他為何會被急召回去,當下為了他的安危而憂心不已。


    “相信我。”


    燈焰已熄的殿內,遠比墨濃的漆黑令她心慌,她看不見他的臉龐,看不到能夠讓她的心感到踏實的微笑,急需他保證的她,以指尖模索著他的臉龐,在找到他的唇後,仰首印上去。


    “妳等我回來。”他難舍難離地吻著她,“等我。”


    “嗯。”她不斷點頭,卻在他溫暖的胸前不停的顫抖,怎麼也拂下去那份即將失去的恐懼感。


    ☆☆☆匆匆被召回神界的郁壘,兩手環著胸,神色不善地瞪睨著一殿默然不語的眾位同僚。


    “說話呀!”


    偶有縷縷白霧飄掠而過的殿上,諸神仍舊是保持靜默,誰都不願開口當頭一個興師者。


    “都不開口,全都啞啦?”郁壘微瞇著黑眸,“我大老遠的趕回來,可不是特意來這枯站的。”


    站在殿上的仙君,被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模樣給惹毛了,再也忍抑不住骯內那千年來的怒火。


    “門神,你……”只是個地位卑下的門神罷了,他的氣焰居然還是千年不變的囂張。


    他冷眸一掃,“幾時輪得到你開口了?”


    遭他冷厲的眸光一瞪,本還想數落的仙君,頓時收口噤聲,垂下頭不敢直視他。


    自人間陪他一塊回來的神荼,因他的行徑,結結實實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忙不迭地拉著他的衣角要他收斂點.“郁壘……”他是想把所有的仙尊神輩都得罪光才甘心嗎?


    郁壘沒理會他,反而仰首直視白雲盡處的上方,自行向天帝請罪。


    “我承認我在人間是犯了戒規,因此,我甘願受罰.”


    “唉……”聲聲深似海的幽然長嘆,緩緩自上方傳來。


    此刻位在高位上的天帝,面對他的自行請罪,說實在的,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話說千年前神鬼大戰時,在神界,大敗鬼族戰功彪炳的神祇有兩位,一位是藏冬,另一位即是郁壘,因此當天帝論功行賞時,也將所有的功績都歸推至他們二神身上。


    但,這二神,同時也是神界最頭痛的兩號人物。


    藏冬心性難以捉模,不喜神界只愛游戲人間;郁壘,亦正亦邪,無人能夠駕馭他的心性。他們倆唯一相同的是,在當年論功行賞時,他們二神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低下的職位,藏冬決意去人間歸隱山林,當個不務正業的山神,而他,則是出乎眾神意外地,選擇當個職餃低得不能再低的門神。


    千年來,因他們這兩個難兄難弟,道行高深、修為無神能及,加上又有顯赫的功績在身,因此神界對他們在人間的所作所為,素來是睜只眼閉只眼,但這一回,郁壘真的是逾越得太過了,枉視神規破戒愛上了人間的女子不說,他甚至還勾引人妻。


    “就撤銷你門神一職。”苦苦深思過後,天帝也只能這麼做。


    謗本就不把門神一職當一回事的郁壘,這懲處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可有可無地聳了聳肩。


    “再關進天牢反省……”天帝的聲音停頓了許久,久久,都擇不出個期限來。


    然而,郁壘卻刻意選在這個時刻,單膝朝前一跪,挑挑兩眉,朝上方雲端漾出無辜的一笑。


    天帝的嘆息更加深沉了,“就關進天牢反省百日……”


    “百日?”听到這短得不能再短的刑期,原本期盼他被貶得更慘的眾神,不滿地齊叫出聲。


    郁壘銳利的冷目,飛快地掃向在場所有同僚,成功地止住了他們氣憤不平的叫聲。


    “遵旨。”平鎮下一殿的不平後,郁壘滿意地再次轉首,叩地謝恩。


    “將他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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