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傷  第四章
作者:駱沁
    剔透的雙頰還殘留著歡情的余潮,裴珞將螓首輕靠在閻聿的頭肩處,雪白的藕臂勾著他的頸項,努力平撫促急的氣息。忽然,她意識到自己還跨坐在他身上,這種放浪的姿勢讓她羞紅了臉,因歡愉而呈現空白的腦海終于回神。她連忙松手後退,直返到牆邊,將絲被拉到下顎處,完全覆蓋白皙的身子,手足無措地偷偷覷著他。


    和她的狼狽不同,閻聿站下床榻,拂了拂衣袍,除了些許縐折外,依然是衣著整齊,俊冷的面容完全看不出歡愛過的痕跡。他略微傾身,手指經劃過她胸前的絲被,倏地一把扯開,將她胸前的渾圓展露,見她想抬手去掩,迅速抓住她的手箝制在她的腰側,不願她如願。


    閻聿陰沉著臉,那向來將情緒隱藏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失控。他是怎麼了?拒絕履行這場和親的他,避開了眾人的追索,反而在夜深人靜、朝臣們都放棄希望時,卻主動圓房?為了不去正視心里的矛盾情緒,閻聿將矛頭指向裴珞。


    “我這麼對你,你不會感到屈辱嗎?”閻聿朝她迫近,黑澈的鷹眸微瞇,帶著冷冷的嘲諷。


    “拜過了天地,您就是我的夫君,只要是關于您的一切我都會順從。”他的逼近讓她緊張卻又期待,盡避他口氣騺冷,她卻絲毫不感到畏懼。裴珞抬頭看他,將心里的想法說出。


    “不管是誰,只要跟你拜了堂,就可以得到你的順從,是這樣嗎?”閻聿嗤笑一聲,銳利的眸光中卻完全不見笑意。


    “女誡有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夠了,別再說下去。”閻聿打斷她的話。她的回答證實了他的想法。


    她的順從不是對他,只是為了禮教而產生。對她而言,他只是個張三李四,只是剛好娶了她;如果今日娶她的是另一名男子,她依然會對那名男子百依百順,依然含在那人的命令下,喊出屬于他人的名字。


    她的話,不過三言兩語,卻如此輕易地挑起他的怒氣,瓦解他多年來情緒不形于色的深沉。閻聿松了對她的挃悎,對自己反常的執著自嘲地勾起冷笑。


    他又何必為了一個無舉足輕重的女人心神不寧?今晚不過是他因想要尋求紓解所做的放縱,並不代表他就此接受她的存在,只要過了今晚,他與她將形同陌路。


    閻聿略微傾身在榻上模索,抽出一條染有血漬的白色絹帕。


    “不行啊,那是明天要交給喜婆的……”裴珞驚道,本能地想伸手去奪,隨即憶起不能拂逆夫君的教誨,連忙縮回手,咬著下唇,用為難的神情看著他。


    閻聿微瞇著眼,看著手中絹帕,然後又將視線調到她身上,優雅地噙著一絲冷笑,執著絹帕的手指捆捆摩挲,像在暗示另一種親密的舉動。


    裴珞被他的撩撥弄得尷尬不已,只能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帶有魔力的眼,鼓起勇氣說道︰“那是我貞潔的象征,快還我……”


    “原來喜婆還是有盡到她的責任啊!”閻聿嗤笑道,反將絹帕納入懷中,手再伸出時,是另一條繡二、材質完全相同的絹帕,不同的是上頭潔白無瑕,也沒有士軒的皇室徽繡。修長的手指輕彈,那條絹帕平穩地飄落榻上。


    不懂他為何如此做,裴珞用疑問的眼神看他。


    “不準告訴任何人我今晚來過,包括我所做的事在內。”閻聿沈凝著嗓子低道,在接觸到她清澈的眸子時,心頭突地狠狠一震。


    相較于他被她牽引出的反常,她的表現是那麼于情于理;順從夫君,遵循固有傳統禮教,仿佛是天經地義,沒有摻雜任何個人的思想。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她的話感到憤怒,因為她讓他了解到,他在她心里的存在,並不如她在他心中的那麼重、那麼深刻;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名稱,一個只能擁有順從,卻得不到任何感情的名稱。她只是循著教條在走,而他,卻完全亂了陣腳。


    這種結果讓他難以平衡,執意要冷狠無情的是他,堅決要封閉情緒的也是他,但為何卻是他起了波動?


    不該是如此!閻聿倏地握緊了拳,冷凝著臉轉身拂袖而去。


    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裴珞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觸怒了他。她的順從,難道錯了嗎?為何他明明同她圓了房,卻不許別人知道?有太多無法求解的疑惑縈繞心頭。


    她縴細的手輕撫過那條平攤在榻上的白絹。那一幕幕感官鮮明的情景,又怎能是換了一方絲絹就可以抹去的?


    “聿……閻聿……”裴珞輕啟檀口,低聲喃道,一遍又一遍反復著。


    夜半燃上的喜燭已蠟淚低垂,搖晃的火光拖曳出一道孤寂的身影,斜長地映在牆上,形單影只。


    “你在做什麼啊?”一抹嬌小的身影雀躍地闖入房間,沖著坐在貴妃椅上繡花的裴珞笑喊。


    “你來啦?”裴珞看清來人是閻舲純時,露出清柔的微笑,將手中的繡品放在一旁的刁桌上。“我還在想你今天會不會來找我呢!”


    “本公主說過的話一定算數!”閻舲純仰首哼道,走到裴珞身旁坐下。


    “參見皇後。”跟在後頭的翠玉氣急敗壞地奔入,慌張地行了個禮後,將剛剛坐定的閻舲純拉下了椅面,氣喘吁吁地告誡著。“公主,你這樣太沒禮數了啦,沒敲門也沒行禮,要是我告訴太傅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恐嚇我?”閻舲純柳眉倒豎,雙手插腰地瞪視著她。“人家皇嫂不說什麼了,你有啥意見啊?”


    “公主,你說話好粗魯!”翠玉掩嘴驚道。“"啥"這個詞是宮中侍衛那些老粗說的,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可以掛在嘴上?”


    “我覺得這個沒"啥"啊,你就是這樣,"啥"事都大驚小敝的,管我那麼多作"啥"”故意氣她,閻舲純還連續用了好幾個"啥"字,在看到翠王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時,得意地咧嘴笑著。“啥、啥、啥……”末了還一直重復。


    “公主!”沈不住氣的翠玉當場被氣得大吼。


    “嘩!你居然在皇後面前大嚷耶,我真是自嘆弗如。”閻舲純將眼楮睜得老大,雙手在胸前交握,故作天真狀,眼中還流露著崇拜的光芒。


    這才發現自己失態的翠玉,驚慌得伸手掩唇,懊惱不已。這氣勢頓餒的模樣逗得閻舲純格格嬌笑,為她落人自己陷阱而雀躍。


    “沒有關系,在這里別那麼拘束,來土軒之前我也不過是個官家小姐,哪來那麼多顧忌?”她們倆的你來我往讓裴珞忍不住抿唇微笑,連忙打圓場。


    “是。”翠玉赧然地絞著衣角,完全不敢抬頭。


    “我就說吧!”閻舲純朝她扮了個鬼臉,愉悅地跑到裴珞身旁坐定。“今天宮中大伙兒都在談論皇兄沒進新房的事耶!”


    “公主”這句話正好讓端著參湯進來的雀喜听見,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把參湯灑出大半。這些話怎麼可以在皇後面前提啊!虧她們一早都裝得若無其事,沒想到公主一進來,就將一切完全破壞。“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沒錯啊,不然就是昨天下午的大婚……”閻舲純側著小腦袋瓜想了想,又說出另一個禁忌的話題。話還沒說完,就被狂奔而至約翠玉給捂住了嘴。


    “皇後,公主不懂事,您千萬別放在心上。”雀喜將參湯放在桌上,不住地躬身賠罪。


    “她說的都是實話,你們別這樣對她。”裴珞微擰起眉,連忙將覆在閻舲純嘴上的手掰開。她並不介意閻舲純的犀利言詞,因為她知道那只是純粹小孩的獨佔欲作祟,並沒有任何惡意。更何況,皇上昨晚還是進來過了……憶起昨晚的情況,裴珞忍不住微微紅了臉,今早她將雪白的絹帕遞給喜婆,看到喜婆氣憤地不住搖頭、為她打抱不平時,她卻只能靜坐一旁,緊守著他的命令,抿緊了紅唇,努力捺下為他辯解的沖動。


    “連皇嫂都看不過去了吧!”好不容易得以喘氣的閻聆純皺了皺鼻,對著翠玉和雀喜不梲地嗤哼。她就是故意的,怎樣?不管皇嫂昨天的遭遇再怎麼可憐,也還是她的敵人啊!面對敵人是不可以心軟的,不然到時候搶輸了皇兄、沒人陪她玩時,哭的人就要換做是她了,那多悲慘啊?


    “你們還是先退下好了,不然,你們常常處于這種箭在弦上的緊張心情也是挺難過的。”裴珞輕聲道,溫和地下了逐客令。


    皇後都下令了,她們還能怎麼辦呢?翠玉和雀喜對看了一眼,只好福身告退。希望公主那小泵女乃女乃可別又生冷不忌地什麼都說啊!


    “喂,翠玉,你有沒有覺得有個地方怪怪的?”帶上房門後,雀喜邊走邊附上翠玉耳旁悄聲問道。


    “沒有啊,公主還不就是那一副無法無天的嗎?”翠玉聳了聳肩,還在對閻舲純的狡詐氣得牙癢癢的。


    “誰跟你說公主?”雀喜沒好氣地自了她一眼。“我是說喜燭啦!”昨兒晚上一直到我服侍皇後入睡前,那對喜燭根本就沒點過啊!結果剛才我不經意瞄到一眼,一對喜燭卻已經全部燃完了。“有嗎?”翠玉困惑地皺著眉,她根本沒留意到那些小細節。


    “搞不好是皇後自己點的也說不定啊,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能吧,是我多慮了。”雀喜頗有同感地點點頭。


    “我看吶,是公主的古靈精怪讓你變得神經兮兮的!”翠玉擠眉弄眼地推了她一把。


    “敢笑我?會神經兮兮的也是你這個公主身邊的侍女先才對啊!”雀喜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一路上,就見兩人又笑又鬧地並肩往外走去。


    “終于走了。”擺月兌了翠玉和雀喜,閻舲純吁口氣,將腳伸到椅上盤坐。


    “姑娘家不可以這麼坐,不好看。”裴珞搖搖頭,輕聲制止。


    “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剛剛不是還說別拘束的嗎?”閻舲純小聲嘀咕著,卻還是听話地將腳放下,以端正的姿勢坐著。


    她的嘀咕雖然聲悄,但裴珞還是听見了。“那些是繁文縟節,私下可以不用拘泥,但婦德卻是基本的禮法,不論何時何地都得遵從的。”


    “就像你對皇兄的無怨無尤一樣嗎?”閻舲純不以為然地說道。然後突然驚覺,怎麼她的口吻像在打抱不平似的?暗地吐了吐舌,連忙改口。“我是說,難怪皇兄對你不理不睬啦!”對嘛,打擊敵人就該像這樣冷血無情。


    “是因為這樣嗎?”裴珞沉思。昨晚皇上就是問過她為何順從後,才開始神色不悅的,不然之前都是一張淡漠的表情。卻不知為何,她反而覺得他染上怒意的臉好看許多,比起那讓人捉模不清的面容,還來得讓人留戀。


    “沒錯、沒錯。”閻舲純忙不迭地點頭。“你就是太沒個性了,皇兄才會不想理你。


    沒關系,有我陪你就好,別冀望皇兄了啦!”陪皇嫂只是個借口,最重要的是讓皇嫂對皇兄不抱持任何希望啊!


    閻舲純不住在心里竊笑著,然而看到裴珞還是一臉溫柔的微笑,心里卻突地有股罪惡感油然而生。真是見鬼了!不是下定決心要欺負皇嫂到底的嗎?怎麼可以老是這麼三心二意、意志不堅呢?


    听到閻舲純的話,裴珞只淡淡一笑,還是沒有出口反駁。她不是沒個性啊!是禮教要天下問的女人都如此的,她不過是謹遵教誨、循規蹈矩地去做,錯了嗎?


    “你以後就當沒有皇兄這個人吧,反正你也沒什麼機會可以見到皇兄了。”連洞房花燭夜都錯過了,皇兄八成不會再踏進這個房間了。


    “為什麼?”裴珞笑著看她,順手幫她將一綹掉落頰旁的發撥到耳後去。


    母親在她小時候就因病餅世,而父皇又因國事纏身鮮少見她,服侍她的宮女不是敬畏有加的,就是像翠玉、雀喜那般又哄又鬧的,何時有人這麼溫柔對待過她?


    這個動作讓閻舲純臉一紅,一時之間竟吶吶地忘了要說的話。


    不行吶,怎麼可以因為這一點小利小益就忘了自己的堅持?皇兄已沒多少空閑陪她了,要是沒成功阻止皇嫂加入攪和,那啟不是連皇兄的臉都見不著了?閻聆純挺了挺嬌小的肩,又裝出一付小大人的模樣。


    “皇兄他也很忙啊,才剛回到士軒,又要忙著國家大事,陪我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陪你?你要安分點,別跟我搶,別膩著皇兄,知道嗎?”閻聆純將臉湊到裴珞面前,嬌蠻地說到。


    “皇上之前去了哪兒?怎麼會才剛回士軒?”裴珞微擰著眉,對她語中的矛盾提出疑問。“來,你頭發亂了,我幫你重新梳過。”她將聆純拉近,取下頭上的玉薝,輕柔地梳開她的發,動作自然。


    她的舉止是那麼天經地義,兼之頭上梳動的感覺舒服,和翠玉的粗手粗腳完全不同,而且她身上還有軟軟香香的甜味,令閻聆純忘了方才還在拼命自我告誡的話語,就這麼靠在裴珞身上,順著她的問題回答。


    “皇兄五歲的時候,就被送到獨先國當人質,待了整整二十年。這段期間父皇只生下我一個公主,沒有任何人可以去換皇兄回來,所以皇兄就吃了二十年的苦。”


    閻聆純干脆將下巴枕在裴珞柔軟的大腿上,方便她梳理長發。


    舲純的話讓裴珞渾身一震,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當人質?那是多慘無人道的事,一個五歲的小男孩怎麼熬得過來?他的面無表情是這樣換來的嗎?一股酸楚竄過裴珞的胸臆,讓她有想哭的沖動。


    “我也很可憐啊,都沒有人陪我玩,大臣們的小孩看了我都只會躲得遠遠的,太傅見了我也只會叫我讀,所以找很盼望皇兄回來的,誰知道皇兄才一回來,你就跑來跟我爭寵…;咦~我踉你說那麼多做什麼?”閻舲純突然驚覺不對,脹紅了臉猛然坐起。


    她怎麼就這麼沒有防備地躺在敵人懷里,還將所知的秘密一五一十地主動奉上?甚至連心事都說了!閻舲純懊惱地咬著下唇,氣自己竟將敵意忘得一干二淨。


    “別動,等我把辮子綁好。”裴珞連忙將她按下,加快手上速度。“好了。”


    今天早上才立誓說要狠狠欺負她的,怎麼又做不到?閻舲純一跺腳,立刻離開裴珞數尺遠。還說人家沒個性呢,看來最沒個性的是她自己!


    “不跟你說了啦,我要走了!”閻聆純撇襒嘴,一把推開房門往外奔去。


    看她來去如風的急躁樣,裴珞搖了搖頭,走到門邊將兀自搖晃的。


    人質……當她在爹爹的教導下讀著女誡時,他過的是怎麼樣的童年?裴珞就這麼扶著門,怔忡出神。


    沈窒的氣氛籠罩了整個議事堂,持笏列于兩側的朝臣們各個低垂著頭,每張臉上都是一副有話想說,卻又不敢宣諸于口的模樣。


    “敵稟皇上,臣等以為這個方法並不可行。”列于眾臣之苜的丞相周青彥清了清喉嚨,走出隊伍恭敬地說道。


    “有何不可?”居于龍位的閻聿反問,手指在扶手上輕彈。龍袍冠冕加身的他更顯王者氣勢,說話語調不曾微揚,卻讓人打從心底敬畏。


    “本國兵力不足,根本沒有辦法組織軍隊,更別說要成為軍事強國了。”周青彥此話一出,其它朝臣立刻不住點頭附和。


    “夌嵐之前不也是文弱小柄?何以你們認為夌嵐可以,卻不相信我做得到?”


    閻聿用冰冽的目光橫掃眾人。


    即使沒有直接對上,只要一被余光接觸到,那人就色立刻膽戰心驚地低下頭來。整個議室堂鴉雀無聲,方才附和周青彥的人此時為求自保,紛紛閉口不語。


    “皇上,當年夌嵐雖然武力不強,但他們國庫豐盈,有足夠的銀兩去訓練軍隊;反觀本國,連年的對獨先國的朝貢使得庫銀所存無多,已無多余金銀可供使用。


    並不是臣等不相信皇上的能力,而是情勢所限啊!”雖然持笏的手不住發抖,但為了士軒的將來著想,周青彥還是硬著頭皮諫言。


    “如果庫銀不夠,為何諸位的官餉卻依然能如期發給?”閻聿挑眉,語氣中充滿冷寒的譏誚。“若是士軒真的窮困至此,各位的官服不該還是如此華麗。或許,我應該削減官餉的支出才是。”


    此言一出,朝臣們的臉色立變,議論紛紛的聲浪頓時嗡嗡地響起。


    “有什麼話直接說,別在下面交頭接耳。”俊美的面容依然帶笑,然而卻使得整個議事堂霎時無聲,閻聿無形的絕冷氣魄讓眾人不敢造次。


    “皇上,這兩者不能相提並論,主因在于國內的稅收只足以應付正常的支付,若要挪做他用,很可能會造成百姓的負擔。”周青彥的臉上呈現尷尬,卻依然直言。


    “原來你們都一直在故步自封,不敢創進,難怪我會一直留在獨先國直至二十年期滿。”閻聿嘲諷地搖頭笑笑,雙指一彈,立刻有兩名侍從將一幅滾動條捧出,整個拉開,呈現在眾臣眼前的是一幅士軒的地理位置圖,繪工精確。“將西面的荒地整個翻耕,種植桑樹,大量飼養絲蠶;另外,這片山坡地土壤濕潤,命宮中培植茶葉的茗匠前往指導百姓,種植金圍品種。”


    “金圍品種是專供皇室品茗,怎可交由百姓種植?”周青彥立刻提出反駁。


    “剛好可以此為號召銷往他國,提升它的價值。士軒聞名的就是絲和茶葉,沒理由要將這項得天獨厚的賜與放棄。”閻聿輕易就將疑問推翻,繼續講解其它的安排,手上扣著鐵蓮子,每顆都依著他所說的方位正確地瓖嵌其上。


    疏河運、闢驛站,是閻聿用來促進商機的方法,既可收取他國往來商旅的過路金,也方便士軒對外的經濟與交通。而針對地利氣候種植大量高價值的經濟作物,更是拓展國庫收益的快速手法之一。


    一連串的變更革新讓眾臣們听得目瞪口呆,這樣的方法過于躁進,而且根本和以往的保守國風不符,何況閻聿在獨先國二十年所受的教育是如何,完全沒有人知曉,就憑紙上談兵,試問有誰放心信任?


    “這麼一來不就又回到原來的問題嗎?皇上您所說的方式都必須先投下人力、物力和金錢,而本國並沒有足夠庫銀。”周青彥擰著眉頭,雖然這些花費及不上訓練軍隊所需的金額龐大,但依然相當可觀。


    “提出存底的庫銀。”閻聿一彈手指,兩名侍從將滾動條收起,拿回內室。


    “那是做為預防有緊急災難發生所存的庫銀,絕對不可挪用!”這怎麼成?要是臨時發生事情怎麼辦?周青彥驚喊。


    “所謂的緊急災難定義為何?這筆庫銀置于國庫已數十年不曾動過,它的意義何在?”原本噙著一抹冷笑的閻聿笑容依然,目光卻突然轉厲,然後隨即逝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戲謔調侃的光芒。“或者,如果削減官餉能讓各位較為安心的話,找不反對。”


    雖然只一瞬間,已讓底下罘臣忍不住起了一身寒顫。為了自我利益著想,眾目們都不敢再有意見,深怕真會被皇上拿來犧牲。


    周青彥看了同僚們的神情,嘆了口氣,放棄地退回列中。士軒國從來沒有過如此強勢的君王,居然能壓得罘臣啞口無語。既然皇上已堅決行之,再無轉圜余地,他也只能默禱這項創舉真能成功,或許,士軒的新局面會從現在開始也說不定。


    “既然你們已沒有任何意見,今日就到此為止。”整個早朝從開始到結束,閻聿一直是噙著冷笑,不曾勃然大怒,卻成功地制壓眾人。“明日我將分派新的職責。”


    即使是面對現在這個眾臣臣服的局面,依然引不起閻聿的喜悅或得意,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隨後,閻聿起身,在眾臣的恭送下走出了議事堂。


    “皇上,請留步。”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長廊上回響,周青彥迫在退朝離去的閻聿後頭,開口將他攔了下來。“微臣叩見皇上。”


    “什麼事?”閻聿轉身看見來人,冷淡問道。


    “或許是微臣多嘴,但是臣認為昨晚皇上沒進新房,如果今天再不進去,這件事傳到了夌嵐國恐怕不好……”听服侍皇後的宮女說,昨天的洞房花燭夜皇上就讓皇後獨守,連交杯酒的宴席都被小鮑主給吃掉了。周青彥花白的肩緊攢,為了閻聿的難以控制感到頭痛不已。


    “知道多嘴又何必說?周丞相,你的所言所為有所抵觸。”閻聿對他的話絲毫不引以為意,伸手將冠冕除下,順手交給一旁的侍從拿著。“皇旨上只言明要我成婚,並沒有限定成婚後我該怎麼做。”


    “可是皇上……”周青彥還待勸說。卻被閻聿伸手阻下。


    “娶她的是士軒,不是我。”閻聿冷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被留在原地的周青彥只能愁苦地連連嘆氣。就算是對這樁婚姻心存怨恨,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局面啊!堂堂一個皇後竟有名無實,連圓房都沒有,這該怎麼跟夌嵐交代呢?


    與其在皇上身上下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安撫那些還停留在士軒的送親隊伍,好讓他們回去夌嵐後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吧!看來,用兩國風俗不同的借口應該可以說得過去……周青彥一面沉思,一面往來時的方向走去。在瞥見侍從手上所捧的皇冠,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皇上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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