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嫣娘 第八章
“入秋了。”祝念茗坐在窗旁,喃喃自語道。
濃郁的桂花香氣隨著涼風飄進室里,她呆看著飄落地上的細碎花瓣,嘴里不自覺喃喃︰“她進府來也半年了吧……”
她肚里還沒消息嗎?
問題一浮上心頭,那惱人的復雜思緒也一並纏上了心頭。
她該為此焦急的,離明年上元大約只剩下半年時間;可不知怎的,她心上卻生起一陣莫名喜悅……不是只有她不能懷孕吧!瞧,不是只有她有問題……
不!她不能這麼想,要是包嫣娘真不能生,那她何苦忍受這段時間的苦?
自從姓白的一回到家,她就像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除了許嬤嬤外,她不能讓任何人見著她。
她又嘆了口氣,穿過隔扉走到室外。
這西廂除了許嬤嬤之外,再沒有人會過來這,一整天里她多半是一個人——一個人發呆、一個人說話、一個人胡思亂想。有時,她幾乎覺得自己快被這無止盡的孤單生活給逼瘋。於是,她只能安慰自己,想著有了孩子之後的幸福遠景……
當她視線移到她原本居住的廂房,臉上便浮上一抹厭惡……
等她光明正大再踏進前頭正廳時,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將房里的東西全部換掉!想想那姓白的和包嫣娘居然在她床上做那種骯髒事……真是低三下四的一對!
她撫撫胸口,止住喉中欲唔的感覺。
“小姐。”胖大的身影偷偷模模的鑽進西廂,許嬤嬤手拿著食盒,壓低聲音喚道。
“瞧瞧你這什麼樣!作賊似的!”祝念茗沒好氣道。
早習慣她難伺候的脾氣,許嬤嬤陪著笑,跟在她身後走進廂房。
“小姐為何不搬回原來的房間?”許嬤嬤一面從食盒端出菜肴,一面沒話找話說。“那房間起碼比這大一倍——”
“你要我睡在那張床上?!”祝念茗激動得拔高嗓音。“那張他們曾辦過事的床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許嬤嬤真想賞自已一耳光,現下只要一不小心說話就會犯著小姐,她還是趕緊閉上嘴,乖乖做事。
冷眼看許嬤嬤端出的幾盤菜,祝念茗一開口又是一頓臭罵。
“些東西是我能吃的嗎?!”
“小姐……”許嬤嬤一臉為難。
小姐現在的身分可是一個慘遭祝融之禍,僅靠許嬤嬤這層遠房親戚關系,勉強入府來的奴婢。
這樣的身分能要求什麼好伙食?還虧得她在廚房打點,以及包嫣娘在白管家面前說了幾句好話,才能多那麼幾道菜。不過,到底怎樣也此不過從前當小姐、夫人時一般,以至她每回送飯菜來,多少總得受點氣。
祝念茗使力的接過飯碗,悶不吭聲的低頭吃飯。用餐之後,看著老嬤嬤佝僂著身子收拾東西,她心里又有些不忍。
“嬤嬤,”她軟著聲音道。“你生我的氣啊?”
許嬤嬤一听就知道小姐心情轉好。她抬起頭,笑笑道︰“我怎麼敢?”
她滿意的點點頭,又賴著許嬤嬤道︰“娘嬤,你說他們是不是還那麼不知羞?”
她當然知道小姐愛听什麼話,之前,她將包嫣娘和白驥舒的恩愛情狀加油添醋說了回,還說他們不知羞、不避嫌,連在佣人面前,兩人的手也時常緊握著不放。
“哼!也不怕人笑。”祝念茗輕蔑的挑高了眉。
“是啊!小姐。”許嬤嬤將收好的食盒放到一旁,偎在她耳邊小聲嘀咕。“尤其是那個包嫣娘!原以為她是為了女兒才犧牲做這事,其實不過是自個下賤,跟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也能這麼黏來搭去的,真是教人看不下去……”
“天生婬賤的女人古來就有,這包嫣娘八成就是,”祝念茗道貌岸然道。
“也幸好她是這種人……”許嬤嬤突然說了這麼句。
祝念茗一臉不解的看向她。
深吸口氣,許嬤嬤強忍著激動道︰“她有了!”
聞言,祝念茗雙眼大睜。
“小姐,那包嫣娘有了!”許嬤嬤憋了許久的笑意,這會全流露在她眼角眉梢。“這幾日她身體不適,今早讓大夫看過之後,確定是有喜了,說是兩個多月了呢!”
“兩個多月……”祝念茗無意識的喃喃。
“小姐,你不高興嗎?”許嬤嬤興奮的抓住祝念茗的手。“你盼了這麼久,忍了這許多苦,終於……”
“我高興!我當然高興……”她答得有些痴傻。“是呀!我該高興的。我的孩子、我的權力、我夢寐以求的一切,就快得到了……”突然,她抬起頭。“嬤嬤,我們好好慶祝吧!就這幾杯殘酒,我們好好慶祝慶祝……”
她笑得眼角帶淚,為著她盼了、求了許久的一切,為著她心里那分又喜又怨的復雜感受,她一口飲盡了杯中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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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一件對襟藍長袍,頭戴一頂玄色小帽,包嫣娘避著眾人視線,偷偷模模的鑽進西廂房。
走進小院,看見了院中那口井,她深吸口氣,讓撲通通跳的心髒平靜下來。
說真的,她怕水,尤其是一大片深廣得像是要吞沒人的那種;不過,比起落入水中的那股恐懼感,現在的她已經好大多了,至少,她見了水不會再歇斯底里的。
她環視四周,確定沒人之後,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井邊,順著水井邊繞行……
她知道自己的行動鬼祟—可是,再過幾日,她肚里的孩子就滿三個月了,到那時就來不及了……還好趁著他今日出門不在家,否則她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除了請師婆行轉胎之術外,這是她唯一知道可以生男孩的方法。只要照這法子做,一定能生下男孩;但唯一的禁忌是,絕不能讓人發現,所以她才會偷偷模模到這西廂來。
她繞著水井走三圈,內心誠摯的祈求上蒼能賜給驥舒一個傳宗接代的子嗣;接著她走到井邊,仔細看著水中倒影……
水波蕩漾,她的模樣也隨之漂來蕩去的,看不真切;慢慢的,水面趨於平靜,她戴帽、穿袍的模樣也顯得愈發清晰。
嗯,這就對了,接下來只要她走開,不回頭,不讓人發現,這一切就……
突然,平靜的水面出現了另一張臉——另一張她的臉!
她倒吸口氣。不!那不是她——是祝念茗,是真正的白夫人!
祝念茗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著“自己”的臉,看著那眉、那眼、那紅唇,她幾乎要分不清哪個是她了……或許,兩個都是她?
那麼為何一個有孕,一個卻長達四年毫無喜訊?
一時間,她頭又開始發疼,整個人又開始發暈,耳邊似乎有好多人在說話……祝念茗手按著頭,閉上了眼,禁不住申吟出聲。
“小姐、祝小姐,你怎麼了?”包嫣娘看她臉色發白的模樣,顧不得自己身分的伸手扶她。
“憑你也敢踫我?!”她眨眨眼,一把推開她。
她的踫觸就像一盆冰水,讓祝念茗霎時間清醒。
“你在這干嘛?!”定定神,她冷著張臉問。
“我……”這準備許久的法子算是失敗了,她有些失望的將緣由和盤托出。“我想生個男孩,驥……不!老爺他一定也想要個男孩吧……”
雖不是存心,但她的姿態話語就是狠狠刺傷了祝念茗。
這話該是由她說!要生男孩,要想法子生男孩的該是她才對!白家的孩子,該由她來生呀!
她的呼吸因情緒激動而顯得急促,她的眼一瞬不瞬直盯著站在面前的女人,只見她容光煥發的臉蛋,充滿了母性的眼神,那寬大的衣袍雖掩飾了她的體態,但顯而易見的,那衣袍下定是愈顯圓潤的四肢和逐漸隆起的月復部……
是的,現下她面對的是個懷孕的女人,那自己呢?自己也是個女人嗎?但在這樣的時代里,不能生育的根本就不是女人啊!
“如果你不在就好了……”祝念茗突然喃喃自語。
“小姐?”包嫣娘疑惑的看著她。
“如果你不在就好了……”祝念茗的眼神顯得瘋狂。“王婆說,雖是同胞生,卻是兩樣命。要是沒有你,兩樣命並作一條,我祝念茗不也能生……”
她慢慢靠近呆愣的包嫣娘,雙眼明亮得駭人。
“我怎麼從來沒想過呢?你不在就好了,你死了,說不定我就能生了……是呀,說不定——”
話語未完,一雙美麗而縴白的手,猛地掐住了包嫣娘的頸。
“小姐呀!使不得、使不得!”許嬤嬤像球似的飛撞過來,一雙老手硬是將祝念茗的手扳開。
“你這是在做什麼呢?!我的好小姐啊……”許嬤嬤抱著祝念茗,像抱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
“嬤嬤,我……”祝念茗的聲音突然變得疑惑怯懦。“我是怎麼了?嬤嬤,我的頭又疼了。王婆開的藥呢?你端來了沒?”
“端來了!端來了!”扶著小姐站好,許嬤嬤一迭聲喊。
“嬤嬤……”祝念茗的聲音軟軟、嬌嬌的。“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怎麼在她那呢?”
“懷孩子這事太累了,讓她幫著懷好。”許嬤嬤一面引著她往廂房走,一面柔聲說道︰“小姐等著,再幾個月,小姐的孩子就出世了。小姐別急,慢慢等著喔……”
餅了好一會,許嬤嬤才從廂房出來,見包嫣娘還站在那,她神色不悅道︰“誰讓你到這來的?!”
“我……”
“好了!”許嬤嬤揮手制止她。“以後除非小姐叫喚,否則你別到這來!”接著她語氣轉得更嚴厲。“今天發生的事你要敢說出去,看我饒不饒你!”
“我不說!!我不會說的!”
“你別以為我們小姐瘋了,”許嬤嬤放緩口氣道。“她只是病了。王婆說只要吃幾帖藥,休養一陣子就會好了。”
包嫣娘的手本能的護住微隆的月復部,心想著孩子出生之後,她真能舍得交給祝家小姐嗎?
許嬤嬤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
“你少打那些鬼主意!金子你也收了,要敢在這時候反悔,我教你一輩子再見不到阿汝和包氏!”
聞言,包嫣娘一句話再說不出口。
許嬤嬤滿意的點點頭。“老實說,我家小姐的病是想孩子才害的。孩子要真抱到她手上,她疼著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傷了他?你也太多慮了,包嫣娘。”
“是,是我想太多了……”事到如今,除了這麼想之外,她又能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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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被白驥舒視為左右手的白府管家白晉,這回可真遇上難題了。
看著停在府前小轎上走下來的佝僂老人,白晉不動聲色的上前迎接,心里卻急得直冒汗。
“老太爺!”他躬身請安。
白富擺擺手,人就要往大門走。
“老太爺!老爺才剛出府。”白晉不好阻止,只得一面跟在白富身後,一面出聲說道。
“無妨,我不是來找他。”
不是找老爺?那可真是沖著夫人來了!
他對一旁的奴僕使了個眼色,隨即跟著白家大族長走進了大廳。
“去找你們夫人過來!”坐在太師椅上,白富習慣性的撫了撫長須。
白晉一面命人奉茶,一面還不著痕跡的望了望門口。
“我說白晉啊!”白富啜了口茶。“听說你們夫人有喜了,是真的嗎?”
“托老太爺的福!”
“這可不關我事。”白富皮笑肉不笑道。“我不過是想,她嫁進府里四年都毫無喜訊的,怎麼年頭讓我一嚇,年中就懷孕啦?”
“這可不是托老太爺的福嗎?”
“你說,”白富靠向白晉,壓低聲音道︰“這會不會有假?”
“怎麼可能假得了。”白晉正經道。“要說有假,第一個就瞞不過我家老爺。”
“說的也是……”白富自言自語道。“這下可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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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穿著件粉色夾金長背心,里頭套件月由緞子夾襖,祝念茗神色欣然的走在曲廊上。“你說!上回我們走在這,和這回有什麼不同?”
走在小姐身側,許嬤嬤掩不住笑意道︰“上回是去讓人欺負,這回,我們是去顯威風的!”
“說得好!”她低頭看看微隆的月復部,有些擔心道︰“你綁緊了沒?要是掉了可什麼都毀了。”
“小姐放心!我倒是怕小姐精神不濟……”她說得委婉。
“放心!我精神好得很!只要想到能還那白老頭一記,我什麼病都好了!”接著,她側頭小聲道︰“那包嫣娘呢?你要她躲好了嗎?”
許嬤嬤點點頭。“說好了,要等听到我們的聲音才準她從櫃里出來。”
“這就沒問題了,白驥舒要到午後才回來,氣走那白老頭也不需要花多少時間,想來該避得過他才是。”
她也不是怕他,只是听說白驥舒一見到包嫣娘總是神態親昵,她可不想忍受那些。
走進大廳,祝念茗也不行禮,僅點點頭道︰“老太爺,原諒晚輩有孕在身,這會不便躬身行禮。”
直盯著她月復上那塊隆起,白富一咬牙,緩聲道︰“你坐吧!”
“謝老太爺賜坐,”在椅上坐下,她感覺身旁有道探究目光,偏頭一看,恰好迎上管家白晉那若有所思的眼光……她假裝不在意的移開視線,故作謙卑的低垂下頭。
“你……”白富沉吟了會。“幾個月了?”
“四個多月了。”嘴角噙著笑,祝念茗輕撫著微凸的小骯道。
“嗯……驥舒總算有後了!”白富勉強笑道。“不過,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出個意外小產,說不定生出個女娃……唉!變數太大——”
“老太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祝念茗收起笑,一臉冷意問道。
“呃……”白富有些局促的撫撫長須。“之前我也跟你提過,要不是你一直不松口,上元時我也不會做得這麼過分——”
“不過分。誠如老太爺所言,那是泉州的習俗,老太爺不過是隨俗罷了。”她淡淡回道。
“這……我想,為了以防萬一,不如讓驥舒再討一房——”
“這一房,想必老太爺早就尋了戶好人家,說不準還是門遠房遠戚哩!”她微帶嘲諷道。
“胡說!莫非你以為我貪上什麼?!”白富一張臉分不出是羞是氣。“你也知道,驥舒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是啊!就那個婉君表妹吧!”
“是啊,說來人家也不計較名分,即使做妾也無妨。看那體態相貌,確實是多子多孫相——”他努力推銷自己的甥女兒。
“不像我?”
“是啊,不像你——”他一時接得太順,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唉——你這是開老人家玩笑——”
“晚輩怎敢?倒是老太爺,人人都道家和萬事興,怎麼老太爺偏與人不同?一個屋里如果有了兩個女入,哪有不鬧翻天的?先前,晚輩是怕誤了白家傳宗接代的大事,不得已只好答應納妾;如今晚輩都有孕在身了,老太爺還說這些話……莫非,老太爺真這麼厭棄我。”她嘴一扁,眼眶含淚。“真要這樣,乾脆叫驥舒休了我吧!讓我帶著這可憐的孩子,流浪四方去……”
“你——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白富站起身,“我原是一番好意,哪知反遭人誤會。這事我暫時不管了,一切等生了孩子再說;免得傳出去說是我仗著族長身分欺負你這婦道人家!”
“老太爺,您別這麼說。”祝念茗態度一轉,細聲細氣道︰“您知道有了孩子的女人,性格難免多變,我得替肚里的孩子想啊!白家的一切,以後都是他的;沒我護著他,我怕有人會搶——”
“胡說什麼!”白富氣得住廳口走。
“老太爺要走啦?”祝念茗由許嬤嬤扶著,慢慢跟在老人身後。“晚輩因有孕在身,就不送老太爺了。”
白富忍住氣,逕自往門口去。
這回就算他敗了陣,可下回就不一定了!
目送著白富及白晉離去的身影,祝念茗滿是笑意的說︰“我總算是報了仇,像著這孩子——”
她手一模著肚子,臉色不禁大變……孩子?她哪來的孩子?
許嬤嬤一看她臉色,忙要出口安慰,一轉眼,卻瞧見遠遠走來的熟悉身影。
“不好了!泵爺回來了!”
“快!我們快回去!”許嬤嬤扶著她,快步往西廂走去。
偏她一雙小腳走不快,方才只見到個影子,這會卻隱約听見他的叫喚……
“他在喊我,肯定是白晉在他面前囑了什麼舌根;要真踫上,我看準完了……”
祝念茗白著臉道。
“只要趕得及進廂房,這事絕不會拆穿。”
說完,兩人跌跌撞撞的闖進了廂房,許嬤嬤顧不得攙扶她,就趕緊從衣櫃里拉出包嫣娘。
“姑爺跟著來了,你快到外面應付!”
“應……應付?”
“沒時間解釋了!”許嬤嬤整整她身上那套與祝念茗同一式樣的衫裙。“你快出去!快擋著別讓姑爺進來就是了!”說著就把她推出門外。
她踉蹌的步出了房門,才剛穩住身子,便見到白驥舒跨著大步,神色焦急的向她走來。
“驥……驥舒。”
白驥舒也不說話,他先是握住了她的肩,細細搜尋著她的瞼;半晌,他才明顯的松了口氣,一把將她攬進懷里。
“我還以為你……”他緊緊抱著她。
“怎麼了?”她勉強開口道。
“白晉要人通知我,說老太爺過府來找你麻煩。我才一回來,白晉就說你給了老太爺一頓苦頭吃,又說你……”像是變回從前的樣子了。
這話他說不出口,如今緊抱著她,他知道她還是她。方才那一路上的擔心、害怕,慢慢轉變成怒氣。
“你做什麼躲著我?!”他看著她的臉,有些生氣的問。
“我……”包嫣娘的臉上一片茫然。
“剛才我一路叫你,你卻跑得飛快。我是你丈夫,又不是你仇人!”
“我……我沒听見。”
白驥舒皺起眉,雙手環胸的看著妻子。“你回西廂來干嘛?”
“我……我不知道……”她吶吶道。
眉松了、氣消了,現下他心里只剩下擔心。
“怎麼了?是不是又生病了?還是肚里娃兒鬧事,搞得你身體不舒服了?”
“沒,娃兒很好……”她輕撫著肚子。
“我問的是你!”白驥舒將額貼上她的。“沒發燒呀!怎麼問你什麼你都回答不出呢?”
包嫣娘不禁苦笑。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怎知道該回答什麼。
“我遠遠的見你和許嬤嬤鑽進這房里,這房里住的是誰?”
“這……”包嫣娘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眼見問不出什麼,白驥舒嘆了口氣,伸手就要去推房門——
“別!”包嫣娘從身後抱住他。“別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不願現在就離開你……”
“你在說些什麼?”白驥舒笑了,他拍拍她的手。“我只是想看看房里是誰,瞧你緊張的……”
“別開啊!驥舒。”包嫣娘的聲音帶著哽咽。“太快了!你該讓我有點準備……”
“你在哭嗎?”白驥舒轉過身,果然見她眼眶含淚,一臉悲淒。“沒這麼嚴重吧?只是開個門……”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門一開,就什麼都沒了……”她抽抽鼻喃喃道。
“傻孩子!”他抬起她的臉,揣著袖子替她擦淚。“難怪人家說懷孕女人的眼全是直通大海。”說著他低下頭親親她的淚眼。“嗯!真的咸咸的。”
這一來,包嫣娘禁不住笑了。
“啊!親親就笑了。”白驥舒的唇頑皮的在她臉上流連。“那多親一會好了……”
“咳!咳!咳!”許嬤嬤板著一張瞼輕咳了咳。
“原來是你。”白驥舒意猶未盡的抬起頭。
許嬤嬤點點頭,出聲解釋道︰“這屋里住的是我一個遠房親戚。因為她臉燒傷了,所以不願見人。小姐可憐她,所以讓她守著西廂;平時西廂的打掃、清潔,全靠她一個。因為是同鄉,所以小姐偶爾會來找她說說話。方才,我就是陪著小姐來找她。”
“是嗎?”白驥舒撫撫下頷。“她叫什麼名字。”
“姓包,是個鄉下人,曾嫁過人,不過沒幾年就被人休了。”許嬤嬤意有所指的看向包嫣娘。
“是人家的私事,不需要說得這麼詳細。”白驥舒有些不安。
微側過頭,他這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得駭人,他握著的一雙手也有些發冷。
“怎麼了?”他打橫抱起了她。“我抱你回房休息。許嬤嬤,你去請大夫來一趟!”
許嬤嬤低頭應了聲,可拋向包嫣娘的眼神,卻滿是嘲諷之意。
“不用了!”包嫣娘掙扎著。“你快放我下來,我沒事!”
“大夫可以不請,但要我放你下來,那是萬萬不可能。”
“驥——”她有所顧慮的改口。“老爺,你——”
“誰準你叫我老爺的,我不愛听你這麼叫。”
“好了,你放我下來吧!我沒事的……”
白驥舒突地一嘆。“你就讓我抱著吧,也不知還能抱多久……”
聞言,她身子一僵。
“兩個月後我得出門一趟。今後我想多陪陪你,所以外面的生意我得托給能信任的人。這趟,約莫要大半年才能回來;等我回來,孩子大概都三、四個月大了……”白驥舒不安道︰“你會不會怪我?實在是蘇州那出了問題,關系著幾百口人的生計,我不能不去一趟;要不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出門也可以——”
包嫣娘搗住他的嘴,但笑容里像混著點淡淡哀愁。
“你該去的!這大概是老天給我的回答吧!我說要給我時間準備的,這會可不應驗了嗎……”
白驥舒疑惑的看著妻子,心里隱隱有著不祥之感。
“我想想法子,看可不可以不去——”
“你要去!”包嫣娘堅決的打斷他。“幾百個人的生計呢!”
說著,她溫柔的偎向他,聲音輕柔的在他耳畔說︰“我們還有兩個月……”
“胡說,我們有一輩子,”
“嗯,一輩子。”
兩個月,就是一輩子……
“我們回房吧!”她偎在他頸窩。“我想多和你在一起。這兩個月,好不好都給我……”
白驥舒吻住她。“我一輩子都是你的,不!永永遠遠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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