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秘密的女人  第四章
作者:平野
    被自己所愛的男人擁抱,是種教人一世難忘的經驗。


    我半果著身俯臥在床,雙眼穿過飄在空氣中的浮塵,望入落地窗外一片深藍。


    夜黑得近藍,恍惚中,我像飄在夜色織就的海,慵懶而無力,像隨浪擺蕩的螢藍水母。


    我為腦中的想象而吃吃笑出聲。


    氤氳寂靜的夜里,毫無其它聲響,只有我低低的笑聲與他的呼吸。


    他微溫的大手撫上我的背,指端的微繭帶來粗糙的舒適,我側過頭看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他就在我身旁。


    在夜里,頭枕著我的枕,身覆著我的被,與我如此之近;我伸手撫過他的頰、他的眉眼。


    掌心里熨貼著他的溫熱。他,是真的存在著……


    “在笑什麼?”他的聲音像一醇濃酒,修長的指撫揉著我微揚的唇角。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像說什麼也不對,說什麼都會打散了這瞬間似的。


    他的手爬上我鬢邊,穿入我發間。


    “說說你自已。”他低聲要求。


    我枕著他的手。“有什麼好說的呢?不過是乏善可陳的生活。”


    “說說這幾年你是怎麼過的吧?我知道你考上X大,之後,就沒有你的消息了。”他的聲音里沒有試探,只有單純的關心。


    “我大學畢業後就搬到這兒來了。奧偉是我入社會的第一間公司,廣告部的企畫是我的第一個工作,就這麼咚咚咚,五年就過了。”我手在空中一擺。“我還是住在這,還是待在同間公司、同個部門,不同的,只是職位的高低罷了。”我自語似的喃。


    “你在這住了這麼久?”他的聲音透著訝異。


    我枕在他手上的頭點了點。


    好一會兒沒听見他的聲音,我睜開眼,看向他。


    他正環視著我的房間,臉上的神情被夜與月色分割得曖昧不清。沉默了許久,他才道︰“我原以為你才剛搬來。”


    我了解他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這是棟可憐的房子,在這住了近五年,我從不曾以溫暖填滿它。客廳空無一物,初踏進來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這兒沒人住;廚房里只有最基本的用具,讓人維持在勉強能填飽肚子的狀態。


    唯一顯得稍具人味的,或許是我睡覺的地方吧。一張床、一個梳妝台、一架電視、一個簡便式的衣櫥,這里沒有任何一樣多餘的東西,當然更不見絲毫裝飾。


    “你在這里住了四、五年,卻似乎沒留下任何生活的痕跡……”他低聲道。


    我眨眨眼。“這里,不過就是個房子罷了。”


    一個讓我夜里可以棲身之所,與其它地方無異,我不想多添置些什麼,反正這兒不是我的家。


    這里不是我歸屬的地方。


    “我又不會永遠住在這。”我揚起唇。“多買了東西,到最後要搬家麻煩呢。”


    “你想搬到哪兒?”


    我垂下睫。“我總會找到一個地方搬的。”


    “老家那呢?听說你很久沒回去了。”


    他的多話開始讓我討厭,我將臉埋進他胸膛,裝作什麼也沒听到。


    “告訴我。”


    他的話里沒有命令、沒有要求,反倒是有些兒示弱、有些兒哄。


    “那里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僵了僵後道。


    我再也不能理所當然地住在那,佇在那的仍舊是那楝房子,然而讓它之所以為家的因素已經不在了。


    伴著你從小到大的都可能在一瞬間失去,那麼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恆久不變的呢?


    他沒有再問。也幸好他沒有再問,我拉起被子,裹住自己、裹住他。


    這夜里的其餘時光,我們不曾再交談,我們沒有談起芃秀,沒有談起我身旁是不是也有一個“他”,沒有談起我們之間是什麼樣的關系,我們只是擁抱著……


    這個夜里,我同時是幸福與悲傷的。


    ※※※※※※※※※※


    日頭一起,夜里的許多事與許多情緒都可以因此而消散蒸發——或許它只是蟄伏在日下的陰影里?


    我看著床榻微溫的凹痕,知道他才走不久,縱容自己蜷在那凹壑中數分鐘;我在失去他的味道前,硬將自己拉離床鋪。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日子還是要過。


    何況並不真的發生過什麼,昨夜,不過是一場男歡女愛,它沒有意義。


    它不能有意義。


    收拾好一切,我與往常一般在上班前十分鐘到公司。


    ※※※※※※※※※※※


    不知道是不是我過敏,總覺得進辦公室的途中,人人停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似乎比平常還多了幾分好奇。


    跨進辦公室,等在那兒的是我的惡友路珊兒。


    她笑得似貓。


    我的頰因她的笑而激起紅暈。


    “你把他給吃了吧?”低頭啜咖啡,她的眼由杯緣頑皮地瞅著我。


    “你這死小孩。”我笑罵。


    將她趕離我的位子,我一面準備東西一面道︰“佩芝怎會放你進來?”


    “她放我來通風報信啊。”珊兒倚著我的辦公桌,壓低聲音道。


    “通什麼風?報什麼信?”我動作一頓,接著又繼續在抽屜中翻找。“是不是又冒什麼大八卦?”


    “跟從前的差不多。”珊兒一聳肩。“昨天與衡美的合作案一公布,流言就沸沸地傳開來了,詳細內容就不贅述,反正還不是那一套,關于你爬上衡美負責人的床之類的。”


    我睨了她一眼。


    “不同的是,這次可是真的。”她俏皮地一笑。


    我皺皺鼻。“錯啦!是他爬上我的床。”


    年輕又姿色不惡的女主管難免有這樣的流言纏身,老實說,有人認為我的姿色足以左右數億元的生意,委實讓我的女性自尊往上攀高不少。


    可惜與我合作的男人腦袋還是長在該長的地方,他們要我付出的往往是腦力,而非只是一場床上的翻滾。


    或者該說,我的容貌還不至于影響他們的理智?


    總之,長久以來在兩方面都與我有所瓜葛的,大概只有荊子衡了吧。


    我不覺嘆息。


    “你嘆得太早了。”珊兒有點幸災樂禍。“照佩芝所說,頂多再三分鐘陳杰就會踏進這兒來,你到那時再嘆還來得及。”


    “陳杰?”我無力一攤。“那只長了一張嘴的無腦人又怎麼了?”


    全公司最針對我的大概就是他了,標準的沒實力又看不起女人的皇親國戚!在他眼里,女人全是光有身體毫無大腦的生物。


    所以,他就更不能忍受我在許多方面搶走他的豐采了。


    “表面上是來跟你談廣告案的細節,實際上大概是冷嘲熱諷來著。”珊兒閑閑地啜口咖啡道。


    語聲方落,佩芝的聲音便由對講機中傳來︰“副理,陳副理來了。”


    “請他進來。”我瞄瞄捧著咖啡杯躲到角落看戲的珊兒,無奈地應道。


    像顆長了肥短四肢的馬鈴薯,陳杰緩緩滾——不,走進。


    嘮嘮叨叨、夾槍帶棒,這家伙跟菜市場里的歐巴桑差不多,罵人既沒技巧又沒創意,把我昨晚一夜沒睡引起的倦意都給勾了起來。


    “……我真搞不懂這個世界是怎麼了?女人怎能擔得起什麼大事?”他撤撇肥厚的鱈魚子嘴唇。“光說胸部好了——”他一副行家樣地道︰“你們女人小了想大,大了又想小,連胸前兩塊贅肉都搞不定,還出來跟人爭什麼江山?不像我們男人——”他翹起下巴,洋洋自得︰“關于那話兒,就算大了還想再大,不像你們女人龜龜毛毛的。”


    我實在不該一時沖動,降低格調刺了他一句。


    “……你怎麼知道?”


    “啥?”


    “我說你沒有那樣的條件,又怎知那樣的男人在想什麼?”我一口氣說完。


    他脹紅臉,雙眼如火燒似的瞪視著我。


    我對他眨眨眼,唇上的笑純真而無辜。


    看著他怒氣沖沖拂袖而去的樣,我禁不住喃喃︰“為什麼懷疑一個男人的性能力,永遠是激怒他們最好的方法?”


    珊兒聳肩。“誰搞得懂那種異世界生物在想什麼?”她皺皺鼻。“得罪這種小人,未來可有你受了。”


    我懊惱地咬咬唇。“我已經後悔啦!”


    一只四處亂吠的狗也許有些煩人,可我實在犯不著腦筋打結地張嘴回吠呀!


    “算了,諒他也惹不出什麼事來。”我擺擺手。


    “就是咩,他又不是荊學長。”壞珊兒又舊事重提。


    “干嘛又提他?”我手上開始忙碌起來。


    “你又要躲啦?”珊兒將臉湊到我跟前,嘻嘻一笑。“別忘了我們的賭約哦,上床可不代表他愛上你,所以你還不能甩了他喲。”


    她怎知我在想什麼?


    “不,不能說甩,你們的關系還沒深到可以用這一個字,那麼用*結束*?不,似乎還是太深了……”珊兒兀自推敲起來。


    “……珊兒。”我皺著眉看她。“你知不知道言語有時比有形的刀劍還傷人?”


    路珊兒燦爛一笑。“你也這麼認為嗎?”


    對于這樣一個女子,你還能說些什麼?


    “我干嘛非得跟你賭這個呀?贏了沒獎賞,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難道我真的吃飽太閑了?”我半自語道。


    “要是你輸了,我會看不起你,要是你贏了——”珊兒伸出手指戳向我心窩。


    “你可以守住你的一顆心。”


    我並不是很明白這句話。


    “別想太多了。”她拍拍我的肩。“其實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賭,賭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借口,或許並不那麼冠冕堂皇,但至少夠讓你說服自己。”


    “我……”我抑郁地一笑。“我已經愈來愈不明白了,我要什麼?不要什麼?我也不想再想,想這些太累了,反正,我就這麼過吧……”


    幽幽一嘆——


    “在芃秀回來前,我就這麼過吧。”


    ※※※※※※※※※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去招惹陳杰那個小人。


    勉強用公文包擋住傾盆大雨,我一面快步走回公寓,一面在心里喃喃咒罵。


    那小人在下午的會議上頻頻找我麻煩,害我在會後被老總叫去“關心”;好不容易回到辦公室,才知道他又在我的廣告企畫上亂搞一通。為了收舍善後,整個小組一直加班到快十二點,才把那家伙捅的樓子補好。


    一踏出公司,迎面而來的就是十一月的寒風,再過不了多久,連雨都下了,夜深而寂寥,雨冷得徹心,我一個人走在路上,突然興起自憐自艾之感。


    十二點了,除了晚上六點啃的半塊三明治和以桶計算的黑咖啡外,我今天啥也沒入口,胃餓到發疼,又疼到麻痹,再加上冷雨一淋,那種孤寂悲慘之感就一直泛上心來。


    這種時候,如果有個男人環著你的肩膀,呵寵的聲音吐在你耳際;你的身軀可以感受到另一個人的體溫,就算在雨里,他仍像大傘似的替你遮風蔽雨,給你一方可依靠的安全角落——


    冰冷的雨珠由脖頸與衣服的縫隙間滑入,我凍得一顫,黃粱夢醒,環著我的不是男人的臂膀,而是濕冷沉重的衣料;響在我耳際的不是情人的蜜語,而是嘈雜的雨聲。我連傘也沒有,無人替我遮擋風雨,我所有的,只是早就濕透的黑色公文包。


    這就是一個人的生活,自由雖自由,但在某些時候,寂寞會毫不留情地入侵你心頭,讓你幾乎要為深切的渴望而瑟縮抖顫。


    罷了,想這麼多做啥?


    我加快腳步往公寓走去。


    還不如快點回到屋里,至少那兒還有一盞燈、一張床,回去後洗個熱水澡,睡前泡杯熱巧克力,這,也是幸福,不是嗎?


    我低著頭走進電梯,電梯往上升,我站在那,腳邊便形成一攤小水窪。電梯門一開,我像只甫上陸的河童,一面走一面留下濕漉漉的泥濘印,低頭由公文包里掏鑰匙,我在找到鑰匙的同時,人也恰好走到房門前。


    一切與我剛出門時完全相同,不同的是我的房門前似乎多了雙大腳——


    視線沿著黑漆皮鞋往上爬,劃過深色長褲、暗色西裝、淺色領帶,再劃過干淨有力的下巴、薄唇、挺鼻,而後透過細框眼鏡望進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


    “你——”雨滲進我的聲音里,我清了清喉後才繼續道︰“你怎麼來了?”


    他沒有回答,修長的大手穿過我的濕發,覆住我的頭,帶點粗魯地一揉。聲音里帶點輕責︰“怎麼讓自己淋得這麼濕?”


    盛載了一夜的雨由我眼里滑出,我猛撲向他,雙手環著他的腰,像要借著他的體溫,驅走滿身的冷。


    “怎麼了?”他拍拍我的頭。


    再允許自己多脆弱一會兒,我汲取了夠多的勇氣後,才推開他,抬起頭,臉上的笑再正常不過。


    “沒事。”我俏皮地笑笑。“只是不甘願只有自己淋得濕答答的,所以分點雨水給你。”


    他看著我,突地捧住我的臉,低頭快速地在我唇上親了親……


    在我因他的舉動而呆楞在一旁時,他已經自我手中取餅鑰匙,開了門,推著我入屋內。


    “去洗個澡。”他像個老媽子似的驅趕著我。“餓了嗎?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好嗎?”


    我還沒開口,胃早自有主張地擊鼓回應。


    他瞄瞄我,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想吃什麼?”他問。


    “濃湯!”我沖口而出。“我想喝熱熱、濃濃,有馬鈴薯和女乃油香的濃湯!”


    “OK。”他一面應一面輕輕將我推往浴室。“好好洗個澡,等你洗好,濃湯差不多也好了。”


    我關上門,旋開水龍頭,熱水如瀑,伴隨著氤氳的水蒸氣,處在小而充滿熱氣的空間里,我不再覺得寒冷。


    洗過澡,我穿著絨布浴袍跨出浴室。


    屋里的燈從不曾亮得那麼暖,小小的廚房里,佇著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空氣中飄散著食物的香氣……我深吸一口,心里便被一股幸福感給佔得滿滿的。


    “你的冰箱可以改名叫垃圾場了。”他頭也不回道。“還好我帶了點東西過來,否則你今晚真的要啃香蕉皮了。”


    我走向他,濕濕的頭顱由他肩上往前探,他毫不客氣地一掌拍向我額頭。“去把頭發擦干!”


    “去,你比老媽子還嘮叨。”我嘟著嘴晃向一旁,拉起毛巾蓋住還在滴水的發——順便遮住我克制不住直想往上揚的唇角。


    是我有隱藏性的被虐性格嗎?被他這麼管來管去的,居然讓我覺得很快樂。


    胡思亂想問,一雙大掌接過我手中的毛巾,有些粗魯地替我擦起長發來。


    “吱吱吱,會痛耶。”我故意出聲抱怨。


    他的動作停了停,像在考慮要給我一拳或直接塞住我吱吱喳喳的嘴,最後他什麼也沒做,只嘆了口氣,將手勁放輕了些。


    我滿足地一笑,不到三秒,又撅著嘴道︰“我的濃湯呢?你說要煮給我喝的。”


    我知道我的行為像個任性又恃寵而驕的小孩,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我想知道他願意容忍我到什麼地步?我想知道他可以接受多少的我?


    他繼續替我擦發,我嘟嘴喃喃︰“我想喝湯我想喝湯我想喝湯……”


    “你今天怎麼像個孩子似的?”由我頭上傳來的男聲顯得好氣又好笑。


    我也不懂,或許天太冷,凍暈了我的自制;或許夜太深,讓我想恣意地蜷在另一個人懷中,什麼也不想。


    唉,或許只因為在我身邊的是他,而我只要見到他,就有想當個孩子的沖動吧。


    “喏。”一碗熱湯遞到我跟前,冉冉的熱氣幾乎燻出我眼中的淚。


    我接過湯碗,掩飾什麼似的快速舀湯入口。


    “不嫌燙啊?”他又笑我。


    我悶聲不吭地低頭喝湯。這原是我想了一夜的東西,可真的捧在手里、喝在嘴里,這才發現讓我心暖的,並非這一碗熱湯,而是願意在這深瑟雨夜里替我煮湯的人。


    俏眼看他,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將碗朝他那遞了遞。“你要喝嗎?”


    他唇一揚,直接握住我持匙的手舀湯入他口;我瞪視著他的舉動,驚得連嘴都開了。


    “嗯,我的手藝果然不錯。”他咧嘴一笑。


    我的眼在他的嘴、我的手、與我手中的湯匙間徘徊,我該怎麼做?繼續用他用過的湯匙喝湯?想到他的唇含著湯匙的模樣,再試著想象自己將這東西送入口——


    不行!我死命搖頭,感覺自己臉紅得像要冒起煙來。


    腦中突然閃過久遠前的一幅畫面,臉上紅暈微褪,我急急抬起頭看向他,一對上他的眼,剛糾起的心便放松了。


    還好不像十年前,還好他的眼是對著我的……


    “怎麼了?”察覺我略顯動搖的神情,他低聲問。


    我搖搖頭,將手上的湯碗放到地上;我爬向他懷里,蜷在那。


    他似乎總能了解我要什麼,圈住我,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想睡了。”我說。


    輕撫著我的發,他任我入眠。


    月光透窗而入,月華遍地如池,我睡在被月色渲染的他的懷里。


    這瞬間,這房子竟有幾分像家了。


    蟬聲鳴得如那年夏日——


    熱夏。


    星期三的午後,我懷里抱著一個長方型紙包,半跑在通往家門的巷子里,鞋子踩在路上咚咚響,我的心也怦怦地響著。


    下午三點,家里一個人也沒有,我一股溜地竄進房間,將門鎖上,包一甩,整個人往床上一撲。跪坐在床上後,我的動作反而慢了下來……


    額上還沁著汗,我抖著手拆開紙袋,恭謹得近乎崇敬地將紙袋里的東西倒出。


    一本薄薄的落在床上,粉色印刷,上頭的《戀愛佔卜》四個大字教人有些別扭又忍不住心跳。


    我以雙手蓋住,有些心虛地往左右看了看,屋里當然只有我一人,可我卻揮不開那種被窺視的感覺。


    再次檢查過門鎖後,我拿出一副全新的撲克牌,屏住氣息翻開佔卜。


    我想知道我在荊學長心中的地位。


    我想知道他會不會喜歡我。


    我想知道有沒有那一天,映在他瞳眸中的人會是我;讓他露出甜蜜笑意的會是我;待在他心里的會是……


    我咬著唇,瞪視著陸續翻出的牌面,微顫著翻找里的解釋,我的心跳聲響得像要充斥整個房間。


    (你和他之間有阻礙存在,或許是因為他已心有所屬。)


    我雙眼驚訝得張大,視線忍不住移向昭示著最終結果的那張牌。


    紅心七,這代表什麼意思?他到底會不會喜歡我?


    汗水濕透了掌心,我胡亂在衣上抹了抹,強自鎮定地翻開上的解釋——


    (他已經對你動心。)


    幾個大字映入眼底,我呆了半晌後發出無聲的尖叫。


    他對我動心?他喜歡我?荊學長他喜歡我!


    倒向床鋪,我將臉埋進枕頭里,我不能呼吸,我的臉、我的心、我的身體全都被一種高亢的情緒給填得滿滿的。


    翻起身,我慌亂地朝衣櫥里找著,學長約我出門,我……我……手滑過一件又一件的牛仔褲、T恤、襯衫。我該穿什麼好呢?什麼會讓學長覺得我漂亮或可愛——芃秀是多麼美麗的女孩呵。


    我的手一頓,轉頭看著鏡里的自己。學長說我還是個孩子,鏡里映出的我也的確像個小男孩,啊,我不要美麗、不要可愛,我的手撫上光滑的鏡面。我只要學長覺得我是不同的……


    沒有勇氣穿上衣櫃里唯一的一件裙裝,我仍舊是一套T恤、牛仔褲,短發被我一梳再梳,連常翹起的發尾也被我梳得服服貼貼,開了房門,原要下樓的我又突地轉向另一個房間。


    媽那里好象有粉色的護唇膏……我沒想到自己竟也有這麼女性化的心思。


    手握住門把一轉,這才發現房門是鎖著的,我疑惑地揪起眉,敲了敲門。


    “媽?”家里應該沒人在啊。“爸?”現在應該是他們的上班時間……


    門那方響起慌亂的聲響,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


    “爸?”我看著擋在門口的父親。“你今天沒上班啊?”


    他渾身帶著掩不住的慌。“我回來拿東西。”


    “干嘛鎖門?”嗅出不自然的味,我聲音一冷。


    “小孩子管那麼多干嘛?”他低聲斥道︰“你呢?怎麼沒去學校上課?”


    “今天提早下課。”我瞄到房里的一抹綠。“媽也在?”


    “你媽在公司,房里只有我一個。”他眼神閃動。


    謊話!全都是謊話!我瞪著他,忽然覺得他像個陌生人。是誰呢?是誰吞食了他的心,佔據了他的軀殼?


    他回避著我的眼。“提早下課還不去看,你快升高二了不是嗎?”


    我驀然轉身朝外跑。


    “小梢?我說的你听到沒?”


    “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發現!我什麼都不要想!


    天是將暗之前的混沌,我站在牛排館前,人顯得有些心神不屬。


    家里的事我不願再想,我只要把整副精神全放在荊學長身上就好。


    摒除一切,我只要想他就好……


    “小梢。”


    他的聲音響起,我的心一跳,看著他,腦中便不期然浮起方才佔卜的結果。


    他已經對我動心。


    臉發紅,我傻笑地回︰“學長。”


    他看著我,左手突地穿過我額前短發,大掌微使力,我的臉便毫無掩飾地呈在他面前。


    “你其實長得滿可愛的嘛。”他看著我的眼道。


    我幸福得簡直要爆開了,垂下頭避開,我羞得像煮熟的蝦子,什麼話也說不出,我對他吐吐舌,很平常的樣。


    他喜歡我嗎?他是不是真的有些喜歡我?


    “學……學長,你找我干嘛?”我聲音克制不住地抖顫。


    “呃……”他低下頭。“我有話跟你說……”


    “什……什麼事?”心跳得飛快,血液急速循環,我牙咬得緊緊的,整個人繃得像要斷掉。


    他深吸口氣。


    “幫我一個忙,陪我進去吃飯。”


    欣喜還來不及浮起,他已經一口氣僻哩啪啦說了一串——


    “芃秀在里面,她答應和某個男生約會,這是從來不曾發生的事。小梢!”他神情焦灼,燙熱的雙手握住我的——我從不曾想過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與他手指交握。“幫我個忙,陪我進去,我知道她是在乎我的,我必須確定——”


    他的語聲被來往的車輛掩蓋,我看著他,終于明白自己是個傻子。


    我怎會以為他會喜歡上我呢?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一直就只有芃秀。


    我將手由他掌中抽出,整個人幾乎要狼狽地蜷起身。


    “小梢!”完全不曾窺見我半分心思,他哀求道︰“我最最可愛的學妹,你不是曾說過要幫我追求芃秀嗎?如今我也不要你幫什麼忙,只要你陪我吃頓飯、演場戲,這樣就好了。”


    我無法拒絕他,因為他稱我“最最可愛的學妹”,為了“最”字里隱含的唯一性,我或許會什麼都肯為他做……


    “走吧。”我揚起頭對著他笑,笑得眼眯成縫,笑得什麼都隱在彎痕之後。


    他的眼亮起!


    我伸手勾住他臂膀,拉著他往牛排館走。“那,隨你要我演什麼便演什麼吧,誰教你是我學長?”


    誰教我是你“最最可愛的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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