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龍舞 第八章
湛離被接入閻府之後,過著極度享受的幸福生活。
閻夫人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用來補她身子的補品都是選用最好的;閻天香怕她整天躺在床上無聊,總會陪著她說笑打發時間。
雖然她知道閻家人對她好是因為她肚子里的閻家骨血,並不是因為她這個人,但是滿到快要溢出來的關愛,仍是令她感動萬分。眼下的生活,已經比她曾經想象過的好上千萬倍了。
住進閻府之後,她不再夜夜作惡夢,虛弱的情況也好轉了很多,但她心中仍然纏繞著恐懼和不安。
詛咒的陰影始終在她心里揮之不去,隨著肚子漸漸隆起,她的不安和疑懼就愈來愈擴大……
天剛破曉,這一日,湛離披著披風,遮蓋了頭臉,悄悄從閻府後門出去,忙著準備早膳的僕婢們都沒有發現她。
她獨自一人走過清晨剛要忙碌起來的街市,途中買了香燭,前往閻家祠堂。
看守祠堂的老夫妻正在打掃,見到湛離,都感到萬分驚訝。
“我叫湛離,是大少爺的新婚妻子,我是來祭拜祖先的。”她輕扯下披風的帽子遮住臉,向老夫妻說明自己的來意。
“您是少女乃女乃?”老夫妻愕然呆視著湛離。“少女乃女乃怎麼會一個人來祠堂呢?”
老先生甚少說話,大部分都是老太太在對她說。
“听說兩位老人家小時候曾經侍候過老祖宗,我有些事不明白,想來問問兩位老人家。”湛離的態度有禮客氣。
“少女乃女乃想知道什麼?”老夫妻面面相覷。
“兩位老人家應該很清楚閻家和湛家之間的恩怨和詛咒傳說吧?”
“這個……”老夫妻有些為難地看著她。“少女乃女乃都嫁進閻家大門了,還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知道,當年那位重下毒咒的大少女乃女乃她的牌位現在在何處?”
“少女乃女乃為何想知道這個?”老夫妻訝然不解。
“我買香燭來祭拜她。”湛離提起手中的香燭,淡淡說道。
老夫妻更覺訝異了。
“那位大少女乃女乃死了之後,百年來可沒有人祭拜過她呀!”老太太說。
“真的嗎?”她愕然。
“是呀,那位大少女乃女乃的名聲不好,除了我們夫妻倆逢年過節給她上炷香以外,沒有人特地前來祭拜她的。”
湛離怔然,本來對那位大少女乃女乃心懷畏懼的,但是此時,她的心中對那位大少女乃女乃卻生起無限同情與憐憫。
“少女乃女乃的模樣不是被她的詛咒害的嗎?為何少女乃女乃還來拜她?”
“她的魂魄被怨念纏住了,所以無法超生,我的模樣正是因為她的怨念造成的。”她深深嘆口氣。“我不希望她的魂魄因積怨而成為執迷不悟的女鬼。”
老夫妻被她的話感動。
“少女乃女乃,您跟我來吧。”
“多謝。”湛離欠了欠身。
老夫妻轉身走出祠堂。
“不在這里嗎?”湛離微訝地問道。
“不在。”老太太搖搖頭說。“那位少女乃女乃的牌位被單獨擺放在後面的小屋里,咱們得從後門進去。”
“為什麼要單獨放在別處?”湛離詫異極了。
老先生獨自走在前面,老太太在湛離身旁輕輕嘆道︰“那位長房少女乃女乃愛上了湛家的男僕,還不顧男僕已有妻小,暗中與男僕私會,後來還有了身孕,閻家長輩們視為家門恥辱,所以不肯將她的牌位放在祠堂里,移到了後面的小屋去,不準閻氏子孫祭拜。”
“听說,和少女乃女乃私通的湛家男僕是被長房大少爺動用私刑整死的?”湛離蹙著眉問。
“是,是被長房大少爺審問時死的。”老太太點頭。“不過因為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少女乃女乃懷的不是閻家的孩子,所以還是把少女乃女乃留下來了。可是孩子在出生後,卻被男僕的妻子嬌奴給失手殺死了。其實是不是失手誰都不知道,畢竟女人妒忌起來是很可怕的。”
“嗯,我記得我娘跟我說過,嬌奴殺了孩子以後,就被閻家轟出去了。”
“對,嬌奴守寡一輩子,帶著兒子在『水月街』開了一間小店鋪賣醬菜,也就是後來的『春不老醬菜鋪』。”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那大少女乃女乃呢?”
“大少女乃女乃死了兒子,痛不欲生,後來就成天瘋瘋癲癲的,看見人就胡言亂語,老夫人不想讓她丟臉,就把她關進了後院里。”
“她被關起來了?”湛離吃驚極了。
“嗯,關了一輩子,她整日都在詛咒天地、詛咒湛家。”
湛離的心口彷佛被揪住了般的難受。
一個女人,被關了一輩子,她失去了愛,也失去了孩子,她會有多恨?這股恨意又會有多深?
老先生打開了深鎖的小門。
“少女乃女乃,就在里邊了。”
湛離從推開的門縫中望進去,在結滿蛛網的小屋里,看到了一個牌位,牌位上寫了四個小字──閻氏可娘。
“我想自己一個人進去。”
“少女乃女乃,您懷著身孕,這樣妥當嗎?”老太太憂心地提醒。
“我不在乎。”湛離淡笑了笑。
“少女乃女乃,我們就在外頭守著,有什麼事呼喊一聲。”老夫妻說道。
“好。”她點點頭,獨自推開門走進去。
小屋里很陰冷,四處掛滿蜘蛛網,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人整理過了。
她點上香燭,把燭台輕輕擱在牌位前,拿著香虔誠地祈禱叩拜。
“可娘,如果妳有恨,妳可以找我報復,身為湛氏子孫,我不能有怨言。妳要我失去美貌,我願意,如果妳要我的性命才可以化解妳的仇怨,我也願意把性命給妳。我不敢求妳給我美貌和終生的幸福,但是我只求妳,求妳不要奪走閻家的孩子。生孩子是一個女人面臨生死的關卡,我想,妳也許會在那個時候報復我,奪走我的孩子,讓我一輩子痛苦,好完成妳的毒咒。我在這里請求妳,妳可以奪走我的生命,但是請不要奪走閻家的孩子,我請求妳……”
她虔心祈禱,插上香,頂禮叩拜。
密閉的小屋內忽然悄悄掠過一道冷風,湛離緊張地深吸口氣,彷佛听見隱隱約約、輕柔哀怨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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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她每隔幾日,便會只身前去祠堂,恭敬地祈求,甚至暗地里拿錢請看守祠堂的老夫妻修整小屋,把小屋里里外外整理干淨。
這天夜里,湛離緊偎在閻天痕懷里,享受著屬于夫妻之間的寧謐。
“我發現妳最近常常一個人溜出去,都去了哪里?”閻天痕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我去神堂祭拜可娘。”她在祈禱時總是這麼喊,時日久了,竟有種親切感,倒像朋友一般。
“可娘?”他沒听過這個名字。
“就是那個發下毒咒的大少女乃女乃。”
“妳去祭拜她?”閻天痕大為吃驚。
“嗯,她其實很可憐……”她低低說著可娘的遭遇。
“妳覺得她听得見嗎?”
“我也不知道。”她輕嘆。“如果她听得見,我希望她不要再怨恨,她應該投胎轉世,去過一個新的人生。”
閻天痕掌心覆著的小生命突然動了一下。
“這個小家伙最近動得好厲害。”
湛離流露出滿足的笑。“是啊,有可能是男孩。”
“若是男孩,爹一定高興得瘋了。”閻天痕大笑。
“你可不要重男輕女。”她正色地提醒他。
“我不會。”他吻了吻她的頸窩。“我們要生很多孩子,不管兒子還是女兒,他們都會得到最完整的愛。”
湛離微微側轉過身,接住他的吻,唇邊漾起滿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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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時節,閻府從上到下都引頸期盼著新生命的到來。
在冬天與春日交界的時分,湛離生下了一個男孩。
嬰兒響亮的哭聲在閻府中回蕩,似乎在回應著眾人的期待。
閻宣之抱著嬰孩,興奮得老淚縱橫,而閻夫人和湛大娘則對天合十地向菩薩謝恩,閻府上下浸婬在一片歡天喜地中。
罷生完孩子的湛離,听見孩子的暸亮哭聲後,徹底地放松下來,任由心疼不已的丈夫緊緊抱在懷里。
“阿離!”閻天痕忽然瞪住她的臉,驚訝地低喊著。“快看妳自己的手!”
湛離勉強睜開疲憊的雙眼,看見閻天痕把她的衣袖拉高。
驀地,她停住了呼吸,看著自己手臂上猩紅的蝶斑慢慢、慢慢地淡掉了!她太驚駭,掙扎著起身,卸下全身的衣衫細看。
猩紅的蝶斑消失了,光滑潔白的肌膚緩緩顯露出來。
“阿離──”閻天痕無法置信地抱住她。
湛離仰著臉,歡喜得不住低泣。
她彷佛看見赤色的蝴蝶飄飛滿天,遠遠地朝天際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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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府花園里,三個小男孩拿著木劍玩比劍的游戲,兩個小女孩則蹲在花圃前摘著小紅花做花圈。
“惡賊,看你往哪兒逃!”最小的五歲男孩擎著木劍追殺他的九歲大哥。
“阿石,你當心點兒,別亂打!”八歲的二哥很怕小弟毫無章法的亂打會害大哥受傷。
“我才沒有亂打,爹說這招叫『三分天下』!”排行最小的阿石什麼劍術都沒學會,招式的名字倒是記得挺清楚。
“胡說八道!『三分天下』才不是這樣,大哥教你『東風亂舞』!”大哥伯英陪著小弟胡打嬉玩。
“看我的『火燒連環』!”老二洛羽一劍刺去。
兄弟三個人練劍練得不亦樂乎。
“姊姊,妳看!”六歲的老四合心給姊姊看她用紅花搽得嫣紅的指甲。
“好漂亮!妳看我的。”七歲的老三曼雲笑嘻嘻地展示她的花圈。
三兄弟一陣過招後,老麼阿石的木劍突然飛了出去,直接命中老四合心的頭,合心立即摀著腦袋大哭起來。
阿石闖下禍,心一慌,回身飛跑。
“阿石,過來跟合心道歉!”大哥伯英眼明手快,立刻抓住阿石主持正義。
“我又不是故意的!”阿石皮得很,硬是不認錯。
“合心好像流血了!”老三曼雲驚呼一聲。
“我要去告訴爹娘──”合心哭哭啼啼地告狀去。
“阿石,你再不道歉可要糟了!合心一去告狀,爹絕不會饒了你的!”二哥洛羽抱著雙臂勸道。
“我偏不要道歉!爹就疼曼雲跟合心不疼我,反正爹最愛打我的了,一天不打他就手癢!”阿石理直氣壯地喊。
洛羽翻了翻白眼。“爹打你還不是因為你太皮了,要不爹怎麼不打我和大哥呢?”
“我偏不要道歉!”阿石轉身要逃,立刻又被大哥抓住。
“你給我過來!這麼皮,該讓爹再好好打你一頓!”伯英揪住他的衣襟,一路拖往內院。
閻天痕和湛離正在屋里一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一邊沈靜地低談。
“豫章郡采下了一批好木,後天我就要動身去看貨了。”閻天痕放下本,低聲說道。
湛離把懷中剛滿月不久的女女圭女圭放進搖籃里,輕搖著。
“這一回要去多久?”她溫柔地看著搖籃里紅撲撲的小臉蛋。
“大概十天左右。”閻天痕起身走向她,長指探向她的頸背,撫揉著柔滑細膩的肌膚。
“天痕,我才剛坐完月子沒多久。”夫妻在一起這麼多年,她不會不知道丈夫此刻的眼神和動作在暗示著什麼。
“所以妳應該知道我已經忍耐很久了。”他抬高她的臉,傾身襲向她的耳際,輕柔地吮吻。
“我才剛生完孩子呢。”她推開他性感挑逗的嘴。“我可不要再生了,誰像我這樣年年都生孩子的,好丟臉。”
“有什麼好丟臉?我只有妳一個妻子,不讓妳生孩子,難不成妳希望我讓別的女人生嗎?”他把她拉起來,俯首吻住她柔潤的唇舌,在她唇邊溫柔細語。“更何況,有哪一個女人像妳這樣,每生完一個孩子,就更美艷一分的?”
這倒是事實。湛離每生完一個孩子,全身的肌膚就會經歷一次蛻變,一次變得比一次更光滑細致、更嫵媚動人。
閻天痕擁緊她,探舌進去撩撥她的欲火,一手鑽進她的前襟里,尋覓著柔軟豐盈的酥胸。
“天痕,別這樣,現在還是白天呢……”她微弱的抗議全被他的熱吻吞噬。
“有什麼關系?過兩天我就要出門了,難道妳忍心讓我饑渴十天嗎?”掌間飽滿滑膩的觸感讓他幾乎要滿足得申吟出來。
“嗯……”湛離攀緊他,任由他渴求需索。
閻天痕急切地扯開她的衣衫,直接抱著她坐下,讓她跨坐在他的腰上,讓彼此最敏感的部位緊緊貼合在一起。
當的浪潮攀到了一個顛峰時,合心哭哭啼啼地推開門沖了進來,曼雲跟在她身後。
“爹──娘──阿石打我!”
湛離慌張地從丈夫身上下來,紅著臉把衣服拉好,她這一跳下來,險些害丈夫春光外泄。
“打傷哪里了?”閻天痕深深吸口氣,懊惱地起身整理衣衫,瞥見妻子唇邊忍俊不禁的笑意。
“頭。”合心仰起淚痕斑斑的小臉蛋讓爹檢查。“阿石每次都打我的頭,這樣我會死掉!”
“不會這麼容易就死,而且阿石應該也不是故意的。”湛離知道這個女兒仗著爹的疼寵,最愛動不動就告狀。
“是啊,妳不要這麼愛哭,阿石還小啊,妳要原諒他。”閻天痕輕輕揉著合心的小腦袋。
此時,伯英、洛羽帶著小弟阿石進來了。
“阿石,你是不是又頑皮了?還不快跟姊姊道歉!”湛離沈下臉輕叱。
“好啦,對不起嘛,下次小心點就是了!”阿石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歉。
“好了,姊弟兩個拉拉手,不許再吵架了。”閻天痕把合心跟阿石的手拉近,讓他們的小手握在一起。
“伯英、洛羽。”湛離把老大和老二叫過來,柔聲告誡著。“弟妹們吵架,你們要想辦法解決,不要事事都吵到爹娘跟前來。娘現在要照顧小妹妹,過兩天爹又要出遠門,你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要替娘分擔點事,別讓娘太忙了,好嗎?”
“是,娘。”伯英和洛羽恭敬地應了聲。
“孩子們,你們在哪兒啊?”
“是爺爺!”五個孩子一听見爺爺的叫喚,立刻爭先恐後地沖出去,圍著爺爺團團轉。
“你們都在這兒啊?爺爺抱一下,一整天都沒抱到你們了!”閻宣之一一把五個孫子抱了個滿懷。
“爹。”湛離走出來,恭敬地喚了聲。
“阿離啊,過兩日天痕不是要前往豫章郡嗎?”閻宣之笑吟吟地看著她。“走,咱們全家到祠堂去給列祖列宗上個香。”
“好。”湛離點頭。
自從湛離給閻家一口氣生了六個孩子以後,她的地位漸漸不可同日而語了,本來看她極不順眼的閻宣之,現在可是疼她疼得不得了。
“爺爺,上完香以後,帶我們去玩兒!”幾個孩子哪能放過這天大的好機會。
“好,爺爺帶你們去玩,帶你們去吃好吃的,想吃什麼都告訴爺爺!”閻宣之笑得好似有求必應的彌勒佛。
“爺爺最好了~~”五個孩子又跳又蹦,歡天喜地。
閻天痕和湛離看著把孫子寵得無法無天的閻宣之,無奈地苦笑。
“這些孩子要是嚷著要星星,你爹也會想辦法摘下來給他們的。”湛離搖頭嘆道。
“我們閻家幾代以來,都沒有這麼多孩子過,我爹當然樂得很了。含飴弄孫嘛,只要他老人家開心就行了。”閻天痕笑說。
“你們快些準備啊,我先帶他們出門了!走,我們先去找姥姥吧!”閻宣之牽著最小的合心和阿石的手,笑咪咪地領著他們往外走。
湛離微笑地看著一老五小漸漸遠去的背影,她傾頭,靠在丈夫的懷中。
她知道,這樣的幸福,她可以擁有一輩子。
全完
編注︰敬請期待欲水系列二《明月蛟》&欲水系列三《射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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