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兒甜  第五章
作者:齊晏
    臘月初八。


    這天是愉郡王府老王爺的忌日,盡避天空飄著雪花,王府中上從老福晉、愉郡王爺、大福晉、側福晉,下到七房阿哥、少女乃女乃,全部來到了護國寺拜佛,也給老王爺做忌日佛事。


    數十輛車轎浩浩蕩蕩前往護國寺,永碩也帶著夜露前往,同乘一車。


    夜露服侍永碩已有兩個月,平時永碩外出,她便待在屋里給永碩做些荷包、打梅花絡子、縫襪繡帕,甚少離開,所以根本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見到王府里面所有的人。


    這天永碩帶她出來,她開心得無以復加,掀開轎簾看外頭的街景,沿途見到什麼都覺得有趣。


    當車轎經過一條大街,夜露看見了一間貼著封條的破舊房屋,她扯了扯永碩的手要他看,神情有著說不出的驚喜。


    永碩看一眼封條,又看到夜露臉上孩子氣的笑容,不必細想也明白了。


    “那是妳家吧?”


    夜露點點頭,依戀地看著她的家慢慢遠去。


    “以後妳的家就是王府了。”他輕拍她的臉蛋。


    夜露微笑地點頭,仍舊把臉探出窗口留戀不舍地望著。


    “冷風都灌進來了,把簾子拉上。妳要凍病了,誰來當我的暖爐?”永碩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想她因為過于思念而想起她不願想起的可怕回憶。


    夜露果然把注意力轉回他的身上,見他身上披著的狐皮大氅滑下了肩膀,忙傾過身替他拉好。


    “靠過來。”他摟住她的肩,將她拉進懷里。


    夜露自然地張開雙臂環抱他。


    她早已習慣永碩的摟抱了,她也一直讓自己當一個稱職的暖爐,對于男女之情,她似懂非懂,娘也不曾教導過她男女間的肌膚之親,雖然看過永碩的果身,知道男與女之間的不同,但除此之外她便一無所知了。


    永碩自然不像夜露那樣什麼都不懂,他知道包裹在層層衣物下的女子身軀是多麼柔軟誘人,也很清楚男女間的雲雨纏綿有多麼激情和歡愉。他雖然整天逐花弄草、流連花叢,把自己搞得聲名狼藉,但是不論他如何激狂挑逗女人,總會在最後一刻收手,不曾真正失控佔有過任何一個姑娘。


    並非是他沒有,而是他不願讓人看見他的身體,發現他的秘密。


    但是對夜露就不同了,夜露完全知悉他的秘密,在她面前他無須掩飾。


    夜夜抱著她入睡,他若是早對她出手了,她絕不會在上了他的床雨個月之後還依然不解人事。他不踫她,只是不想太快破壞這一份單純的美好,他希望看到她的笑容永遠是那麼甜美。


    當她單純想暖著他的身子時,早已經暖了他的心,他要這一份溫柔的感動永遠只屬于他一個人。


    車轎停了下來,轎門一打開,冷風夾著雪花立即卷進暖和的車廂內。


    夜露急忙替他穿整好狐毛大氅,永碩怕她吹了風受寒,便拉起斗篷將她裹在懷里,兩人一起步下車轎。


    攙著老福晉走下轎的盈月,轉眼看見了這一幕,臉色倏地一沈,又看見夜露雙手環在永碩腰上,更是令她妒火中燒。


    護國寺僧眾在山門前站列兩旁,恭敬地將老福晉、王爺等眾人迎進寺中。


    夜露在眾僧侶中尋找老和尚的身影,卻遍尋不著。


    不知老和尚為何沒有出來迎接老福晉呢?


    王府家眷魚貫進入佛寺大殿,夜露借著這一回的佛事,看到了王爺和福晉們,也看到了六房的阿哥和少女乃女乃們。


    不過,她發現在這種家眷都在的大場合里,永碩很明顯不被重視,甚至在給老王爺拈香叩拜時,永碩的六個哥哥還不許他叩拜老王爺,硬是把他趕離了大殿。


    [為什麼不許你祭拜老王爺?]


    夜露跟著永碩走到殿側,驚訝不解地比著手勢問。


    “老王爺沒有承認過我的母親,自然也就不會承認我了,所以老王爺死後的每一年忌日,阿瑪、兄長他們都不許我拿香祭拜他。”


    永碩慢條斯理地走到天王殿前,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對待。


    夜露心情十分低落,就因為永碩的母親是出身下等房的奴婢,他們就要這樣排斥他?


    大殿內傳來僧眾的喃喃誦經聲。


    “這場佛事做完也得要一、兩個時辰,站在這里好冷,找個地方坐下喝茶吧。”永碩拉緊大氅,往大殿後面走去。


    夜露隨著他來到殿後小院,依稀還記得這個地方,她下意識往北邊望去,果然看見那座記憶中的寶塔,不過她發現寶塔已經被拆毀一半了。


    她忽然想起老和尚曾經對她說過,寶塔出現了裂痕,所以要在兩年內拆掉寶塔重建。


    如今寶塔拆毀了一半,老和尚也不知所蹤,在細雪紛飛的冬日里,令她感到有些悵惘。


    “這寶塔看樣子拆毀有些時日了,怎麼不一口氣拆完,倒留了兩層殘塔,不知有何用意?”永碩奇怪地說道。


    夜露也不明白,記得老和尚明明說要拆毀重建的,現在留下了兩層殘塔在,這要如何重建?


    “妳去年住在寺里時,寶塔仍是完好的嗎?”永碩慢慢走向後院。


    夜露點了點頭,轉進後院,看見了一排矮房子,她輕扯永碩的衣袖,指了指那排矮房子給他看。


    “妳和妳娘未進王府以前就是暫住在這兒的嗎?”永碩挑眉打量著那一排毫不起眼的矮房子。


    夜露笑著點頭。


    就在此時,那排矮房子最里邊的一間房門忽然開啟了,走出來一個老僧人。


    [是老和尚!]


    夜露欣喜地奔過去。


    “我听見這位施主說的話,便猜是妳來了。”老和尚笑著輕撫她的頭。“一年多不見,妳長大了不少。”


    夜露開心地點點頭。


    [為什麼不出去?]


    她朝老和尚比了個手勢問道。


    “這位是?”老和尚沒有回答夜露的問題,反而雙目炯炯地看著永碩。


    夜露飛快比了個自己跪下的手勢,再比了一個“七”。


    “原來是七爺。”老和尚雙手合什行禮。


    “老師父不用多禮,叫我永碩便行了。”永碩合掌還禮。


    “屋外頭太冷了,兩位請進屋來說話。”老和尚展手請他們入內。


    屋內的陳設異常簡單樸實,老和尚把臨窗大炕讓給他們坐,然後從炭爐上提起茶水各斟了一杯給他們。


    “妳不能說話的毛病一直都沒有好嗎?”老和尚關心地望著夜露。


    夜露搖搖頭。


    “老師父,她還能說話嗎?”永碩訝異地問,他竟從沒有想過夜露還能再開口說話這個問題。


    “老衲也無法肯定。”老和尚緩緩搖頭。“這是一種心病,而心病無藥可醫,得看她自己願不願意開口。”


    “當真無藥可醫嗎?”永碩靜靜凝睇著她。


    夜露聳聳肩,苦笑了笑。她也很想開口說話,曾經也很努力試過發出聲音,但是喉嚨口就像有東西梗塞住,即使她努力發出聲音了,也只是嘶啞的、無法成句的單音。


    “春香。”老和尚喚著她的舊名。“妳還記得曾經看過寶塔內發出來的異光嗎?”


    夜露點點頭。其實她並非“看見”,而是出于一種“感覺”。她“感覺”自己看見了“光”。


    老和尚緩緩站起身,走進屋內隔間,再出來時,手中捧著兩只匣子,小心翼翼放在炕桌上。


    夜露不解地用眼神詢問他。


    “這是從寶塔中取出來的東西。”老和尚先把一只方形檀木匣打開。


    永碩和夜露探頭一看,看見匣內有百余顆大小不一、顏色鮮艷的圓珠。


    “這便是寶塔內供奉的舍利子了。”老和尚合掌說道。


    “這就是舍利子?”永碩有些驚訝,這些大如珍珠、小如米粒,顏色多彩的圓珠,就是傳說中的舍利子?


    夜露不了解舍利子有何神奇的傳說,只是好奇地觀看著。


    “春香,老衲原以為妳看見的『光』指的是舍利子發出來的『光』,沒想到並不是。妳所看見的『光』,其實是來自這個錦緞匣。”老和尚輕輕將另一只錦緞匣打開。


    突然,一道光芒從開啟的匣縫中溢出,當匣蓋完全打開時,燦爛奪目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斗室。


    “這是什麼東西?”永碩驚奇地看著匣中放出奇異光亮的物體。


    夜露也呆呆地看傻了眼。


    “依老衲看,這應該是龍珠。”老和尚其實也不敢太肯定。


    “龍珠?”永碩微愕,雙目盯著如掌心般渾圓,透出五彩光華的一對寶珠,看得出神。


    原來這就是“龍珠”?!夜露震懾地呆望著瑩瑩發亮的龍珠。


    她依稀還記得,去年在寺中曾經從胡姓夫婦口里听說過有關于龍珠的來歷,不過那時候胡姓夫婦明明說龍珠在江南一個少年的手里,怎麼會到了老和尚手中呢?


    “老衲是在動工拆卸寶塔塔頂之時,突然發現了這個錦鍛匣。看到匣子里的龍珠時,老衲非常驚訝,幾乎不敢相信。”


    老和尚解開了夜露的疑惑,但是在她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龍珠怎會在寶塔塔頂?


    “龍珠在寶塔塔頂,老師父為何會不知道?”


    永碩正好替她提出了疑問。


    “老衲在護國寺修行了三十年,確實不知道寶塔塔頂藏有龍珠這件寶物,也從來不曾听寺中僧人提起過,究竟是何人所藏也無人知曉。”


    “這龍珠究竟是什麼寶物?我能拿起來看看嗎?”永碩十分好奇。


    “七爺請看。”老和尚展手說道。


    永碩把其中一顆龍珠輕輕托在手心仔細觀賞,圓潤的龍珠從里到外漾呈著一種神異的華彩,散發著耀眼卻柔和的光芒。


    夜露也湊到了他身邊與他一同細看。


    “觸手如此堅硬,卻輕得好像沒有重量。”永碩驚奇地說。


    見龍珠表面有細密如紅絲絨般的龍麟旋轉繞纏,看起來就像龍身的某一段被截到了龍珠上,夜露忍不住伸指輕觸了觸,發現龍麟並非浮雕上去的,而是從龍珠內透出來,像是天然生成的一般。


    “看起來實在不像人間凡品,簡直是天地造化的神工。”永碩不可思議地贊嘆著。


    “十多年前,龍珠的傳說就在京城流傳過一陣子,後來沈寂了,也漸漸被人們淡忘,最近才又听說了關于龍珠的新傳說。”老和尚說道。


    “是什麼樣的新傳說?”永碩挑了挑眉。


    “這是從江南傳來的,傳說龍珠是天界龍神配戴在頸上的寶珠,不小心遺落到了人間,還傳說誰要是擁有了龍珠,就會有如披上了龍神盔鎧,可以擋掉一切災厄、破除詛咒,也可治百病,甚至還能得到權勢與財富。”老和尚把從胡姓夫婦口中听來的龍珠傳說復誦了一遍。


    “這也傳得太神了,還能治百病?”永碩半開玩笑地把龍珠轉遞給夜露。“夜露,妳抱著龍珠睡兩天,看妳能不能突然開口說話?”


    夜露雙手捧著龍珠,不由得發了一會兒怔。雖然永碩是開玩笑的,但她心底倒是希望龍珠的傳說是真的。


    老和尚看著夜露喟然一嘆。


    “春香若能這麼踫一踫龍珠就能開口說話,老衲倒希望傳言是真的。”


    “龍珠若當真如傳言所說,只怕天下人想盡辦法也要將龍珠搶到手吧?”永碩輕揚嘴角,並不相信。


    “傳說只是傳說,信不信端看個人。”老和尚淺淺一笑。“也正因為龍珠的傳說太神異,所以老衲得到龍珠之後寸步不敢稍離,也叮囑寺內僧眾不許聲張,就怕誘人來奪。”


    永碩能暸解老和尚的擔憂,這龍珠奇異非常,再加上傳說的渲染,確實會引來覬覦爭奪之心。


    “不知老師父打算如何處置這一對龍珠?”他看著夜露小心翼翼將龍珠放回匣子里。


    “老衲比較相信的是十多年前的傳說。”老和尚淡然說道。


    “十多年前的傳說又是如何說的?”永碩忍不住一笑。這對龍珠還真不是等閑之物,連傳說都分不同版本。


    “四顆龍珠現世,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一旦遭毀,有可能毀掉大清皇室子孫的氣運。”老和尚低聲說。


    永碩震愕地瞪大雙眼。面對這個傳說,他就無法像對先前那個傳說那樣等閑視之了。倘若這個傳說最為真實,他同樣身為愛新覺羅的子孫,雖然只能算是皇室旁支,但關系也非同小可。


    “老師父說有四顆龍珠?那麼另外兩顆呢?”他認真地坐直了身子。


    “這四顆龍珠早已經消失在世上十多年了,十多年來均不曾現世,也不曾听人提起過,沒想到此刻會在護國寺寶頂上出現了兩顆。據老衲听聞,另外兩顆是出現在江南。”


    夜露坐在一旁靜靜地听著,什麼大清龍脈?什麼皇室子孫氣運?她听得懂,卻無法理解。


    “倘若關系到大清存亡,關系到皇室子孫,這四顆龍珠非要全部找回來不可,最好是送入皇宮,敬呈給皇上妥善收藏。”身為愛新覺羅的子孫,這四顆龍珠對永碩來說已有非比尋常的意義。


    “老衲正有此意。”老和尚微笑頷首。“但是不知該交由誰帶入宮中最好?這也正是老衲這陣子最感頭疼的事。不知七爺可有機會入宮面聖?”


    “我甚少入宮,即使入宮也難有機會單獨面見皇上,我並不是適合的人選。”永碩緩緩搖頭,認真思索著有誰能夠擔此重任?


    “那麼愉郡王爺呢?”老和尚探詢。


    “這恐怕得要老師父親自問我阿瑪了。”永碩苦笑。


    阿瑪待他的態度一向冰冷淡漠,看也不屑多看他一眼,平時父子倆幾乎從不交談,所以不可能由他去提起龍珠的事。


    “七爺,實不相瞞,這龍珠極容易勾起人們的貪欲和邪念,老衲是看七爺見了龍珠之後並沒有心生貪念,才放心將龍珠的由來和多年以前的傳說告訴你。關于龍珠的兩個傳說,七爺選擇相信後者,不相信前者可治百病的傳說,這說明七爺人品正直沒有貪欲。但是對于愉郡王爺和七爺幾位兄長們的人品,老衲卻是沒有把握,不敢將龍珠輕易交托出去。”


    “老師父果然眼明心亮。”永碩支頤笑嘆。“能夠放心交托龍珠的人選,必須再琢磨琢磨。目前看來,我的阿瑪和兄長們都不能托付,我看龍珠暫時還是由老師父保管最為安全妥當。”


    “看來只能如此了。”老和尚無奈地一笑。“在龍珠尚未送進宮以前,還請七爺保密,別向外人提起。”


    “老師父請放心,這龍珠關系著皇室子孫的氣運,與我或多或少也有些影響,除非是可以信任的人選,否則我絕對不會提起一個字。”永碩以有力的眼神向他保證。


    “就盼另外兩顆龍珠也能安然回來,一並送入皇宮去,這才能平息可能引發的爭奪之心。”老和尚憂心忡忡地嘆道。


    永碩和夜露對望一眼,他們此時仍不知道,老和尚的擔憂就在不久的將來真的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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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爺忌日這天,正好也是佛寺作浴沸會的日子。


    永碩和夜露從老和尚房里離開來到大殿旁時,誦經已經結束了,僧眾們正端出熱氣騰騰的臘八粥分給眾人品嘗享用。


    夜露捧來了熱騰騰的臘八粥,回頭找永碩時,發現永碩正和一個美貌貴婦站在廊柱後低聲交談。


    她認不出是哪一房的少女乃女乃,猶豫著該不該靠過去?


    “永碩,好久不見你了,為什麼最近你都不去我那兒看我了?”


    “五嫂,五哥最近天天都在府里,我不好過去看妳。”


    五嫂?是五少女乃女乃。夜露端著燙手的臘八粥,怯怯地走近永碩。


    “沒看見我跟七爺說話嗎?沒規沒矩的,滾開去!”五少女乃女乃厲聲怒斥。


    夜露倒抽口氣,恐慌地低下頭轉身欲走。


    “妳留下。”永碩一把將她拉了回來,還把她手中的臘八粥接過去。


    “永碩,我在和你說話。”五少女乃女乃蹙眉看他,冷硬地低語。


    “五嫂,她是我的貼身丫頭,不要緊的。五嫂要不要吃點臘八粥?我喂妳。”永碩帶著淺笑,舀起一匙粥送到她嘴邊。


    “我不吃。”五少女乃女乃別開臉,搶過他手里的碗,轉手又放回夜露手中。


    夜露捧著碗,低頭站在永碩的身側,緊張地憋著氣。


    “我問你,是誰告訴你,你五哥天天都在府里的?”五少女乃女乃繃著臉問。


    永碩輕揉額角笑了笑。


    “上個月大嫂做生日,五嫂人沒來,只送了禮,嫂嫂們就說因為五嫂有了身孕,不便前來,且說了五哥天天都在妳身邊陪伴。”


    “天天都在我身邊?”五少女乃女乃苦笑。“自從我有了身孕,你五哥就成天往外跑,再不然就是跟侍妾胡混,待在屋里的時間根本少之又少。懷孕以後,我整日反胃嘔吐,難受得下不了床,你倒也狠心,連來看我一回都沒有。”


    “叔嫂之間還是要避嫌比較好。”永碩的低語充滿溫柔。


    “在我有孕以前,怎沒听你說要避嫌?反倒在我有孕以後才要避嫌,不覺太晚了嗎?”五少女乃女乃微慍地嗔視他。


    “五嫂,妳這話會讓人誤會的,不知情的人听見了,說不定還以為我跟妳不干不淨,萬一傳到五哥耳里可不是鬧著玩的。”永碩低頭傾近,在五少女乃女乃耳際輕柔地耳語。


    “你五哥說不定早就懷疑了。我倒真希望這是你的孩子呢,可惜呀,你膽子還不夠大。”


    在廊柱的遮掩下,五少女乃女乃大膽地輕撫永碩的臉,指尖甚至在他唇上有意無意地輕畫著。


    夜露傻愣愣地呆望著他們,她雖然早知道永碩處處風流,也曾偷听過他和盈月、茹雅格格調情,但是兩人若有似無的肢體踫觸,曖昧的眼神交流,仍是讓她尷尬得臉紅耳熱。


    “五嫂,我比誰都遺憾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他沙啞低吟,致命的溫柔中隱含一股冷意。


    夜露被永碩這句話嚇直了雙眼。五少女乃女乃是他的嫂嫂呀,他怎麼也能勾引調戲?這不是太敗德了嗎?她下意識地驚望左右,害怕他這話被人听了去。


    “你是不是對你的嫂嫂們都說過這樣的話?”五少女乃女乃斜睨著他媚笑。


    “不,四嫂太正經了,這話要是對她說出口,她不嚇瘋才怪。”


    “你連四嫂也沒放過?永碩,你在府里沒玩出孽種來吧?”五少女乃女乃瞅著他,半開玩笑地指責。


    “孽種?”他格格低笑。“五嫂要是發現有哪個孽種長得像我,不要忘記提醒我一聲。”


    夜露驚愕得腦中空白一片,思緒完全凍結。永碩的嫂嫂們竟然有可能懷上他的孩子?他怎麼能這麼做?這不是嗎?


    端在她手中盛滿臘八粥的碗因失神而滑落,摔碎在地。


    永碩轉頭,看見她惶惑迷亂的眼神後怔住。


    碎裂聲引來了僧眾和僕役,五少女乃女乃不悅地瞪了夜露一眼,輕捏了下永碩的手臂後急忙轉身走開。


    永碩斂起浪蕩的笑容走向夜露,想跟她解釋剛才自己對五少女乃女乃說的只是玩笑話,但夜露在他靠近時卻轉身避開他伸過去的手,令他當場錯愕了一瞬。


    “夜露?”


    她無神地凝視地面,對他的低喚恍若未聞。


    “妳在生我的氣嗎?”他挑眉笑問,輕輕牽起她的手。


    夜露表情僵硬地把手抽回來,轉過身子背對他。


    永碩蹙眉苦笑,看來剛才的一番對話帶給她的刺激不小,竟然讓溫馴的她也懂得發出無言的抗議了。


    “車轎已備妥了,請七爺上轎回府。”駕車的僕役恭敬地彎腰說道。


    “知道了。”永碩走向夜露,用力握住她的手,往車轎方向拖過去。


    拉開轎門,他把夜露推進去。


    夜露緊貼在角落坐著,把臉轉向窗外不看他。


    永碩關上車門,扯開斗篷隨手一丟。


    “坐過來。”他懶懶地命令。


    夜露動也不動,視線的焦點始終盯在窗外那株掛滿了霜雪的梅樹上。


    “剛才跟五少女乃女乃說的話全是開玩笑的,妳可以別這樣陰陽怪氣了嗎?”永碩無奈笑嘆。


    夜露仍然不動。就算是開玩笑,可是一般關系正常的叔嫂能開這種玩笑嗎?她愈來愈不喜歡听見他對女人說那些曖昧調情的話,就算是開玩笑,她也沒辦法毫不在意。


    “我跟妳說話的時候,眼楮看著我。”他故意沈下語調,想試試她敢與他對抗到何種程度?


    夜露淡瞥他一眼,倏地又把目光轉回去。


    了不起,敢給他白眼。永碩暗笑。


    “看著我。”他伸出手箝住她的下顎,強迫她面對他。“我沒跟五少女乃女乃怎麼樣!妳到底在生什麼氣?”真是莫名其妙,他為何得要跟一個服侍他的丫頭解釋這些事?


    夜露飛快用手勢比了比隆起的肚子,然後又慍怒地指了指他。


    “我的孩子?”永碩愕住,神色漸漸變得凝重陰寒。


    夜露重重點頭。


    永碩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邊,像是無奈、悲哀,又像是惱恨。


    “告訴妳吧,我不會有孩子。”他冷冷地注視著她。


    夜露眨了眨眼,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好吧,換個說法妳或許更能明白。”他盯著她怯懦質疑的雙眸。“我生不出孩子,妳听得懂嗎?”


    生不出孩子?她的雙眸漸漸瞠大。


    “我無法傳宗接代,無法生出孩子。”他咬著牙低語,幼年的陰影猛然襲上他的心頭,殘酷而猙獰的笑聲赫然沖入他腦海中。“任何女人都無法為我生孩子,我說得這樣清楚,妳懂了嗎?”


    夜露驚呆地凝視著他,四周的聲音彷佛突然間消失了,周遭一片死寂,她無意識地看著他,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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