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海咒情  第九章
作者:任倩筠
    昨夜一夜的細雪,使得行宮穿上一層薄薄的銀裝。


    天玉撐著下巴,嘴角始終合不攏,帶著痴傻的笑,透過鏡子的反射,看著外面蒼茫又美麗的世界,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呵欠打完後又是那痴傻的笑。


    幫她梳頭的李宮玉趁其他人捧著盥洗用具退出時,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肩膀,“怎麼樣?當新娘子的滋味如何?”


    “嘻……”天玉抱著鏡台前的銀鼠毛護手套,趴在上面又羞又痴地傻笑起來。


    這表情不用說,是甜得要死了。


    李宮玉把趴著的天玉拉起來,為她的頭發做最後固定的工作。


    天玉把雙手伸進護手套中,眼楮盯著潔白的銀鼠毛,腦海里淨是昨夜纏綿的畫面,想啊想的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三次,他愛了她三次,最後一次是天快破曉時,她很累,卻很喜歡。記不清耶律熙那時在她耳邊呢呢喃喃的說了些什麼,現在她只覺得整個身體都滲入他的味道,呼吸時都能嗅到那爽朗陽剛的味道,心里比喝了蜂蜜還甜,真的很甜啊……


    她將臉埋進護手套里,又是一連串傻呼呼的細笑。


    這時,耶律熙大步走進帳內,無聲地揮退李宮玉。


    臉還埋在護手套里的天玉正奇怪著怎麼會突然嗅到他濃烈的氣味,抬起眼望見鏡中背著雙手,藍眸正炯炯俯視她的耶律熙時,不禁羞叫一聲,把整個護手套捧起來遮在自己臉上,由耳朵通紅的情況看來,可以想見那張臉有多麼紅了。


    “你這是干嘛啊?”耶律熙好笑的彎身,將手肘抵在鏡台上,托著腮,想看她能遮多久。


    “你……你走開啦!”


    “咦?這是我的宮帳,我干嘛要走開?”其實他很想看看她的表情呢!伸手去扯那個護手套,驚得她立刻逃跑,跑到牡丹花鳥屏風後面躲起來。


    耶律熙跟到屏風前,探頭看她。


    “天玉,你打算就這樣躲著,一輩子都不見我嗎?”


    “當……當然不是,只是……只是……”天啊,她的心跳得好快,她的臉也好熱喔,這樣一定會被他笑死。


    “怎麼?還想著昨天晚上的事啊?”


    耶律熙故意壓低的性感聲音,使得她更加羞窘,他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路,她只好面向牆壁,一句話也不肯說。


    “呵呵……”他自背後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語氣里有說不出的寵愛。“真是小傻瓜,有什麼好害羞的嘛!”被他這樣抱著真有說不出的滿足,天玉放下護手套,轉身將臉靠在他穿著貂毛衣的胸前,神情極為陶醉。


    “對了!”趁她放松戒備,耶律熙惡作劇地將臉湊到她耳邊呢喃︰“你還沒告訴我,昨天晚上你到底喜不喜歡呢?”沒有听到答案,只得到重重的一拳,耶律熙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把懷中的她摟得更緊。


    天玉皺鼻,卻發現他大笑時比自己還像個孩子。對了,他好像很少這樣縱聲大笑,禮貌性的微笑是有,但那是為了表現一國太子的風範而發出的微笑,那種笑是有距離感的;而現在這樣卸下沉重的外衣、像個普通人一般的笑,讓人頓覺親切許多,而且他笑起來真是好看呢!


    “喂,你到底笑夠了沒啊!”她仰頭,臉上已不復嬌羞。


    “沒有,有你在啊,笑聲肯定不會少。”他親昵地輕啄她一下。


    “哼,你的意思是指我常常會出饃吧!”


    “哪有!”


    一個吻是不夠的,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令人迷醉,他今早出去辦事時,總是會嗅到身上殘留的她的氣息,那味道已經完全迷惑他,現在懷里抱著她,他迫不及待想汲取她的芳香。


    “啊……”天玉的身體逐漸熱了起來,推著他不規矩的手,“現在是白天……”


    耶律熙哪里有空去理會白天黑夜,他抱起她便往床帳而去。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記得宮玉在幫她穿衣服時費了好大一番工夫,現在竟三兩下就被他剝干淨了,而且他濕熱的唇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還游刃有余地也替自己褪去衣服。


    重觸昨晚鮮明的記憶,他精實的胸膛仍是那麼的令人感到溫暖,她喜歡這種肌膚與肌膚相觸的感覺,仿佛回到母親懷抱一樣的溫馨。


    那雙俯視的藍眸充滿寵溺的溫柔,柔得教人心神俱醉,溫熱的大掌裹住她的臉頰,低頭深吻……


    “啊……”天玉半睜的眼在被他充滿之後逐漸變得迷亂……


    =====


    五月,上京行宮外圍,草長馬肥,涼爽的風自更遠的北方吹來,麥浪翻滾上片夏季好風光。


    著紅衣的珊瑚軍沿河一字排開,守護他們的太子妃出獵。


    掌獸官正在命令幾個人披上鹿皮扮成公鹿,潛伏在鹿群出沒的草叢中,吹木筒學公鹿叫聲,好讓母鹿以為公鹿求偶,待母鹿靠近時再以箭射之,此即為“哨鹿法”。


    天玉在馬上看著掌獸官發號施令,一時心動不已,表情躍躍欲試。


    “我也要扮公鹿!”她翻身下馬,徑自拿起一張鹿皮。


    “太子妃,您不行啊!”掌獸官急忙搶回。


    “為什麼?”


    “這可是很危險性的,一不小心就會中箭呢!”


    “不會啦!”天玉又搶了回去,興致勃勃地披在身上,一面嚴正地下達命令,“就這樣啦!你們別再唆了,我要扮鹿,你們等一下眼楮睜大點別射中我就行,我相信你們喔!”


    “這……”掌獸官十分為難地望向一旁的李宮玉,希望她能幫忙勸說。


    李宮玉揮揮手,讓掌獸官向前,她附在掌獸官耳邊低聲道︰


    “你們別惹太子妃生氣了,她愛扮就讓她去扮,等會兒你們照射,不過全往其他方向射就行了。”


    掌獸官听完恍然大悟,高興地去下達命令。


    另一處叢林,騎馬的宮廷禁衛軍簇擁著耶律熙緩步而行。


    耶律熙與耶律紂並轡共進。


    “春風滿面。”耶律紂嚴肅到就算是贊美也冷硬無比,所用的詞匯不離精簡原則。


    “是嗎?”


    其實耶律紂並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他也覺察到自己因天玉而產生的變化了,可那並不代表他心里封存的感情已經徹底釋放。


    耶律紂沉默地盯著前方,在腦海里組織了一段話,耿直地道︰


    “天空其實已經很藍了,雖然有一小片烏雲擋住,但是很快烏雲就會散去,這就是你目前的心境;但是如果你拒絕去仰望天空,你就不會看見這一片藍。”


    “嗯……”


    耶律紂這番話是很值得去思考的。他這個人不輕易開口,一開口卻又直指重心,耶律熙不禁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


    這時,半空中一群大雁驚飛向天,這是有人在射獵的征兆,不用說,當然是今天早上浩浩蕩蕩領著一隊珊瑚軍出獵的天玉。


    耶律熙微微一笑。自從他第一次教她射獵之後,就再也沒有時間陪她一起出獵,今天訓練完宮衛騎兵隊剛巧踫上,于是他立刻掉轉馬頭,往河岸而去。


    著紅色服裝的珊瑚軍整齊地排開在太陽下,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紅色的旗幟。


    見耶律熙奔馳而來,珊瑚軍紛紛跪地,耶律熙在馬上揚手讓他們免禮,領著他的貼身禁衛軍直板射獵場。


    箭矢漫天亂飛,母鹿卻在箭網下優閑地與公鹿調情,這是在玩什麼把戲?耶律熙在馬上搓著下巴,一臉的不解。那公鹿似乎受不了這麼多母鹿的騷擾,白鹿群中擠出來想要跑走,這一跑撩起了耶律熙的獵興,他迅速張弓搭箭,想也不想便放箭朝公鹿射去。


    “太子不可以!”耶律紂陡地大叫,他早就瞧出端倪,但耶律熙的箭還是比他快了一步。


    天玉慘呼的聲音傳來,耶律熙就知道自己已經鑄成大錯了。


    看著披鹿皮的身軀彈起往樹干上撞去,之後便毫不掙扎地沿著樹干滑落,他的呼吸瞬間停止,只覺四周在旋轉,頭頂上烏雲籠罩、劇烈卷動。


    那一年,他新寵的一個妃子在射獵過程中遭流箭射中,當場死亡……


    難道這真是詛咒?!不——他還沒喜歡上她,還沒有!


    “啊——”李宮玉尖銳的嘶喊聲劃破天際,慌忙向前查看的耶律紂剛好來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體。


    掌獸官沖上前去,其他的珊瑚軍也一擁而上,把天玉團團圍住,他們遮住了耶律熙的視線。


    耶律熙拖著顫抖的步伐艱難地向前,“滾開!”


    珊瑚軍驚得自動退向兩旁,讓出一條小路,小路的盡頭是天玉一動也不動的身軀,他沒有勇氣再向前了。


    所有的悲傷哽在喉嚨,最後化成一句痛徹心扉的怒吼——


    “我要把你們全都殺了!”


    一听到這句話,所有珊瑚軍都面無血色,哀號著跪地猛磕頭,“太子饒命,太子饒命啊!”


    昏昏沉沉的天玉被呼天搶地的聲音吵醒,模糊地挑開眼皮,只見一片紅色紛亂地在她眼前舞動,她甩甩頭,舉了舉右肩,又動了動左肩,背部的疼痛讓她像個孩子般叫了出來︰


    “好痛喔!”


    大伙兒轉頭,看見天玉一雙眼正責怪地盯著他們看,霎時一片驚呼聲響起,當場有幾個人受不住刺激昏了過去。


    她仍然暈眩的腦袋根本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耶律熙,七手八腳地把鹿皮剝下,一邊問著跪落一地,如喪考妣的珊瑚軍,“怎麼都跪下干嘛?鹿呢?我的鹿呢?”


    她四下張望,好不容易被她引來的母鹿全跑光了,又在自己的鹿皮上發現一枝白羽箭,她將箭抽出來站起,氣呼呼地用箭指著他們。


    “叫你們射鹿呢!你們射我干嘛?這下可好,前功盡棄了,又得麻煩我再扮一次鹿;再扮一次是沒有關系啦,不過這次你們可得看準喔!”她邊走邊數落仍跪在地上的珊瑚軍,“好啦,還跪著做什麼?快起來繼續啊!”兜轉著手中的箭,還不知大難臨頭的她終于一頭撞進耶律熙懷里。


    咦?這味道分明就是!


    天玉剛想呵呵笑,就被他的咆哮聲給吼得呆愣住。


    “你這個該死的!”仿佛蓄積在胸腔的力量頃刻爆發似的,聲音之大,震得馬匹都不安的嘶鳴起來。


    天玉嚇得縮成一團,不敢看他的臉,只好小小聲地道︰


    “你這……這麼大聲是要干嘛啊?”


    乍悲又喜還怒,這麼劇烈起伏的心情轉折,使得耶律熙渾身發抖,藍眸隨呼吸而怒睜。


    不穩定的氣息狂掃天玉頭頂,她低著頭,知道自己又闖禍了,只好發揮顧左右而言它的本領。“天……天氣真好,你也來打獵啊?那……那一起打吧!我先走了!”


    耶律熙一把圈住她的腰,不由分說地將她扛上肩膀,丟到黑龍駒身上。


    他一手指著她,因為仍在盛怒狀態,聲音還是令四周的人為之一震。“你給我听清楚了,從今以後不許你再打獵!”


    天玉一听,慌忙從另一邊翻下馬,隔著黑龍駒與他對峙。“為什麼?我不要!”


    “你……你敢說不要?”耶律熙氣得臉色發白,繞過來要捉她,卻被她機伶地又繞到另一邊去。


    天玉踱腳朝他吼著︰“我又沒有怎麼樣,為什麼要禁止我打獵!”


    “還敢說你沒有怎麼樣,你看你剛剛做了什麼?居然跑去扮鹿,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險!幸好我那一箭沒有射到你,要是射到你的話……”他閉了閉眼,完全不敢想象,到現在仍然余悸猶存。


    天玉一听這話,像捉到凶手般直指著他。“喔,原來是你!你干嘛沒事跑來射我一箭啊?”


    什麼!?耶律熙登時臉都綠了,氣得扶著額頭,一手顫抖地指著她,“你不要給我扯離話題喔,你這不知輕重的家伙,老是做些不知輕重的事,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以這樣玩?就算你玩得起,我的心也負荷不了!”


    這句話倒是甜得很,天玉在心底偷笑,原來他是在擔心她,才會氣得這麼厲害,她語氣一轉,撒嬌地道︰


    “好啦好啦,你不要這麼生氣嘛!我娘說我像根草,看起來脆弱,其實命韌得很,絕對不會動不動就死去,所以你不用擔心啦!”


    她撒嬌的表情的確化去耶律熙心中不少怒氣,但事情不是這樣就可以算了,他今天一定要讓天玉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他轉頭向已經站起身的珊瑚軍喝令︰“都給我跪下!”


    珊瑚軍听令個個咚的一聲跪地。


    耶律熙語氣非常嚴厲,“太子妃年紀輕不懂事,你們居然也不知道輕重,現在都給我掌嘴三百下,掌獸官鞭刑一百,下次再有類似情形發生,我就把你們全都殺了!”


    語畢,刑罰立即執行,當下響起劈哩啪啦的巴掌聲,在耶律熙的厲眸注視下,每個人都使盡力氣往自己臉上摑掌。


    這種處罰對他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輕。


    耶律家族的成員大都嗜殺成性,以主人的身份殘酷地對待他們的侍者,像耶律直發起脾氣來,一次可以殘殺近百人,今天這樣,珊瑚軍們其實都以為自己一定會被處死。


    耶律熙之所以象征性的處罰,其實是不想天玉純真的心靈抹上他好殺的陰影。


    然而天玉不能明白,以自己也是平民的心態來看待這件事,她認為是自己連累了他們,所以蹲愧疚地哭了起來。


    耶律熙照例不敵她的眼淚,繞到她面前,語氣已經明顯和緩。


    “我還沒處罰你呢!你哭什麼?”


    “我寧可你處罰我啦!”她抽抽噎噎地抹著淚,“是我硬要叫他們讓我扮鹿的,他們又不能不听我的話,而且,人家他們已經把箭射往別處,沒有傷害到我啦,你還處罰他們……那一箭又不是他們射的,是你射的耶!你還怪別人,嗚……是你自己說沒時間陪我,教我有空就出來打獵的嘛,現在又這樣……哇……”


    “唉!天玉……”耶律熙還能怎麼樣?只好先把她按入懷中,免得讓其他人看笑話。


    李宮玉的神智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還賴在耶律紂身上,見機不可失,連忙拍了拍他的胸膛,讓他把視線調回來。


    “喂,那個隊長。”她笑嘻嘻地道,“有沒有興趣賭一把啊?”


    耶律紂皺眉。她怎麼那麼愛賭啊?


    “我賭太子妃贏,你呢就——”


    她話未說完,耶律紂便硬邦邦地接口︰“一兩是吧!好。”他干嘛每次都要陪她玩這種無聊的游戲?可心里想的跟嘴里說的又完全不一樣。


    “嗚……”天玉被耶律熙悶在懷里,仍然繼續哭泣。“我早就說我不要當太子妃嘛,做什麼都不行,以前在外面的時候,根本不會有人動不動就對我大吼大叫,現在做什麼都不對,我根本不適合嘛!嗚……”


    “天玉……”耶律熙摟著她,拍撫她起伏的肩膀,語氣比哄一個小孩還要低聲下氣,“你不可以動不動就說你不要當太子妃,知道嗎?你是我選的,我選你當然有我的理由。我知道你不習慣這些規矩,可你要明白,宮廷里有各式各樣的人,他們各司其職,各有要守的規矩;不合規矩的事,就算殺了他們,他們也不能做。而你也有你的規矩,比如說今天的事,掌獸官一定曾企圖阻止你,可是你不听,那就是不守規矩;除了這些,還有很多事是你必須學習的,你知道嗎?”


    天玉一臉茫然,“我不知道,听起來好像喔!”


    耶律熙閉了閉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好,我這樣說吧,你現在要遵守的規矩就是不要去破壞我們的規矩,當別人跟你說不行的時候,你就不能硬來,除非經過我的同意,這樣你懂了嗎?”


    “嗯,這樣好像比較簡單了。”她慢慢收起淚,“那,打獵呢?”


    “照打,行了嗎?”他莫可奈何地抹去她的淚。


    “那我的鹿呢?我今天本來可以獵到很多鹿的,還想說可以送一只給你的……嗚……”想到她的鹿,天玉眼淚就又不听使喚。


    “好好好。”耶律熙幾乎是求饒的語氣了,“我獵還給你,換我送你,可以了吧?”


    天玉破涕為笑,撒嬌地摟住他,“當然可以,還是你最好了。”


    遠處,李宮玉伸出手,興高采烈地收下耶律紂忍痛遞出來的銀子。


    “不好意思,我又贏了。”李宮玉把銀子收好,再點點耶律紂一直環住她腰身的手臂,“現在你可以放手啦……噢!你……你干嘛突然松手呀!”


    耶律紂看著自己的手,一張臉漲得通紅。


    =====


    當北國再度進入沉睡般的冰封世界時,太子妃懷孕的消息驚動了整個行宮,每個人都像期待春天降臨似的,期待太子妃月復中的嬰兒出生。


    懷孕的征兆使得一向好動的天玉不得不服從身體,連日的食欲不振、干嘔,雖然讓她紅潤的臉失色不少,但即將為人母的喜悅卻也為她添了另一層嫵媚的光彩。


    天玉抬眼,觸及那雙始終俯視著她的溫柔藍眸,漾出一個無比幸福的微笑。


    耶律熙緊緊握著她的手,另一手愛憐地撫著她的額頭。


    御醫前腳剛走,述律真後腳跟著走進來,屏風外不安晃動的龐大身軀則是耶律敬的。


    述律真寵愛地看著天玉,嚴肅地向李宮玉交代︰


    “今後不許再讓太子妃從事激烈的活動,把高麗國進貢的上等人參統統送到這兒來,還有,加派兩名侍女好好伺候太子妃——”


    耶律敬迫不及待地自屏風外探頭,“還有,吩咐"綾錦院"準備裁制小孩的衣裳。咦?皇後啊,要做男的還是女的?不管,都做!反正以後都用得到,哈哈哈!”他的語氣完全顯露出他高興的心情,笑完又關心地問,“媳婦兒,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就是一直想吐,吃什麼都想吐。”天玉笑著回答。


    耶律敬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這是正常的,懷孕的人都這樣嘛!以前皇後也是這樣,每個人懷孕都是這樣的,哈哈哈……”他已經高興得語無倫次了。


    再沒有比此刻更幸福的了,天玉望著耶律熙的眼,那雙眼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好看過,藍藍地散發出的光芒只籠罩她一個人。


    耶律熙呵護的眼一刻也無法自天玉臉上移開,他心愛的妻子呵!像南國太陽般的妻子,用她的熱力驅散了他心中的陰霾,融解了他冰封的心,現在又用她強勁的生命力為他孕育了另一個生命;她的幾次大難不死,為他破除了詛咒的迷思,他開始思索著是否該將自己的心完整地交托給她……


    “哈哈哈……”一道淒厲、如怨如哭的笑聲自遠而近,忽然闖進行宮來。


    由于述律真曾下令不準傷害她,因此她順利沖過侍衛的阻擋,直來到天玉面前。


    “你完了!”極嚴肅、極認真的語氣,天玉看不清她一頭散發下的臉,但能清楚感覺到那銳利目光的凝視。


    一身的白袍如同鬼魅,留著長指甲的手筆直地指向天玉,灰青的手背,顫抖、聳動的聲音,讓天玉驚嚇而起,縮進耶律熙懷中。


    耶律熙厲喝︰“蕭雁,誰讓你進來的?來人,把她架出去,”


    侍衛隊立刻沖進來,一邊一個,分架住她的手臂往外拖。


    掙扎間,舞動的長發露出蕭雁一小部分的臉,那上面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疤,天玉一見,驚得尖叫一聲,慌張地把臉埋進耶律熙懷中。


    “我不要走,我要說話!”她慘烈的號叫,一只手不放棄地指著天玉,“你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被詛咒盯上了,無頭的男人就要來取走你的性命了,你知不知道啊?”


    “蕭雁!”耶律熙震怒地大喝,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輕顫。


    “耶律熙,你會害死她的!”蕭雁哭了起來,“你還要害死多少人啊?!木葉山上躺了七個人還不夠嗎?嗚……你怎麼不到木葉山看看,那里多了一座空墳你知道嗎?是要來裝誰的?嘻嘻……不是我,你又不愛我,所以我不會死,那里要裝的不是我,嘻嘻……不是我,哈哈哈……”


    侍衛拖著她皮包骨的身體往外走去。


    述律真不忍心地喊住她。“雁兒……”


    听到述律真的叫喊,蕭雁恍惚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她的姨媽,然後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奇怪。


    “姨媽……”聲音仿佛自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般微弱,她的淚流個不停,“姨媽,我不要當太子妃了,您叫耶律熙廢了我吧!耶律熙所愛的七個女子都死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天玉在耶律熙懷里猛烈地震動了下,抬頭對上一雙回避的眼,“她在說什麼?”


    “不許問!”因為莫名的恐慌,耶律熙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很重,“來人,把她關到木葉山去,永遠不許放出來!”


    “哈哈哈……關起來,好,把我關起來,要派很多很多的侍衛看守我喔,這樣那個無頭的男人就不會來找我了,哈哈哈……”


    這令人聞之心驚又不明所以的一切,在蕭雁遠去的狂笑聲中結束,每個人臉上都浮現隱晦不安的表情。


    耶律熙轉頭看天玉的眼神居然變得怯懦,仿佛不敢再對她投注任何感情一般。


    天玉望向述律真,述律真回避著,耶律敬則面無表情,復雜閃爍的目光卻透露了他不安的心思。


    天玉只覺得這行宮突然被一股莫名沉重的氛圍給籠罩住了,每個人都知道這氛圍里隱藏的是什麼,只有她被刻意地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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