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他和她都安于現況，把對方當作是兒時玩伴、青梅竹馬，是朋友、是親人，也像哥兒們。他和她都以為他們會維持這種關系一直到頭發白了、眼楮花了。在十八歲那一年的夏天來臨、之前，他們是真的這麼以為……


    六年前


    清晨時分，依稀听見早起的鳥兒們一齊“啾啾”鳴叫，听來甚是清脆、悅耳。


    陽光自雲層悄悄露臉，透過二樓陽台的落地窗玻璃，毫不顧忌地灑進臥房內。


    扁線恁是刺眼，卻絲毫驚擾不了臥房內床上那對相擁而眠的人兒。


    熟睡中的少女習慣性的將被子踢得老遠，嬌小縴細的身軀卻因為耐不住清晨的低溫而頻頻發顫。


    “嘶～～”


    她以兩手環抱著自己，本就嬌小的身軀縮得越來越小，直到蜷縮成蝦米狀，縱是如此，在睡夢中的她還是覺得冷。


    隱約之中，她感覺到身畔隱隱傳來一股溫熱，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朝熱源處靠近……


    唔……這是什麼東西？


    一雙冷冰冰的小手胡亂模索，卻不期然觸踫到一堵堅硬的溫熱物體，她攢起秀眉，努力想要睜開眼一探究竟，無奈睡意持續籠罩，敵不過周公的熱情邀約，她終于放棄探究。


    滿足地低嘆一聲，少女露出甜美笑顏，繼續入睡，雙手卻貪戀地停頓在溫暖熱源處取暖。


    好溫暖喔﹗


    袁津津倏地睜開眼，一看清身旁與自己面對面躺著的人，第一個反應是跳起身，然後放聲尖叫︰“啊——唔——唔……”


    躺在床上的少年有先見之明，在她準備叫出聲時，大掌瞬間覆蓋上她大張的水潤唇瓣，適時制止了她驚天動地的呼喊。


    袁津津被搗著嘴，只能大動作地擺動四肢，想掙月兌他霸道的掌控。


    無奈對方人高馬大，且身材精壯，只消將長腿往她身上一架，輕輕松松便使她動彈不得。


    她困難地發出斷斷續續、口齒不清的聲音︰“晃……嗨……嘔……”放開我！


    “嘖！就叫妳別亂扭亂扭的，看吧，害我『搭帳篷』了啦﹗告訴妳多少次了，剛睡醒的男人最危險了。”


    少年的唇貼在她耳邊，沙嗄地抱怨，嗓音甚是慵懶性感。


    搭帳篷？他好意思這麼坦白？這個大！


    袁津津在心底咒罵他，嘴上不忘要他放開手。


    “晃……嗨啦……”放開啦﹗


    少年努努唇，懶洋洋地商量道︰“妳發誓不亂吼亂叫？”


    袁津津拚命點頭以示保證，他這才肯松手。


    嘴巴一得到自由，袁津津連忙使勁推開對方結實赤果的胸膛，跪坐起身，滿臉的氣急敗壞。


    “黎煦星，你又跑來人家房里做什麼啦？”


    “有個免費的暖暖包供妳取暖、妳還嫌棄？真不知好歹！”他少爺不爽地哼道。


    袁津津鼓起雙頰，杏眼圓瞪，一臉受到侮辱的模樣。


    “誰希罕啊？”


    “不希罕？這可是妳說的。”


    “對！我說的﹗怎麼樣？”她仰起小下巴，跩得很。


    黎煦星打個呵欠坐起，修長的指頭隨意地輕撩過他黑亮柔順的短發。只不過輕輕松松的一個動作，本來略顯凌亂的頭發在瞬間變得帥氣有型。


    他玩世不恭地聳聳肩，那模樣擺明了是在威脅她。


    “既然這樣，那麼每到冬天，請不要因為受不了寒冷而靠在我身上取暖。在家里也這樣，在學校也這樣，去逛街也這樣，我的行情都這麼被妳給破壞掉了。”


    可惡﹗這家伙明明知道她怕冷嘛﹗


    每年的冬天她都靠著他這個“免費的活動式暖爐”才能度過，要是他真的不再提供冬暖夏涼的身體，那她要怎麼過冬啊？


    唉！所以她還是識相點好了，反正說幾句謊話又不會死。


    袁津津嘟著嘴，不情不願地道︰“好嘛好嘛！我很稀罕，這樣好了唄？”


    他這才露出眾所公認的迷人笑臉，跩得二五八萬。


    “這才對嘛！我可是眾家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男朋友類型耶！多少人想要找我取暖，我還不願意呢！”


    “嗯……自大鬼！”袁津津撫著心坎，做出一副欲嘔吐狀。


    黎煦星挑起一道眉，不懷好意地問︰“怎麼？妳有意見？”


    “沒有沒有，我哪敢有意見呀？”她張大無辜美眸。


    “這樣最好。”


    斗嘴歸斗嘴，袁津津不忘再一次糾正他道︰“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像小時候爬窗戶一樣的爬進來我房間呀！我是女孩子耶﹗”


    他們兩家住在隔壁，而他和她的房間之間只隔著一棵兩層樓高的榕樹，他總是由他房間直接爬過大樹來到她房間，真是個懶鬼！


    只要他一時興起，隨時會在半夜跑來她房里“陪睡”。當真以為他們都長不大，還能像小時候一樣睡在一起啊？


    說起她和黎煦星之間的“孽緣”……


    她爸爸和他爸爸是從小打架打到大的哥倆好，好到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娶的老婆是一對感情甚篤的姊妹淘、結婚後買房子都買在隔壁，甚至連生孩子都像約定好了似的，袁津津出生沒幾個小時，黎煦星也跟著蹦出來，緣分之好、之巧，讓認識黎、袁兩家的人都嘖嘖稱奇。


    為了延續這段難能可貴的緣分，他們兩家已經交換定情物，說好要把兩個孩子配成對，以後當親家了。


    不管黎煦星和袁津津怎麼費盡唇舌地解釋，他倆之間純粹只有青梅竹馬似的單純感情，兩家父母就是听不進去。


    久而久之，他們懶得解釋，索性任雙方父母去剃頭擔子一頭熱了，反正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那又怎樣？我幾時把妳當女孩子看了？”他撇撇嘴，非常不以為然。


    “你、說、什、麼！”


    她一個氣不過，毫無預警地朝他撲去，一雙小手猛掐他脖子，不住搖晃，氣憤大叫︰“敢說不把我當女生看？本小姐哪里不像女生？你瞎了眼啊？壞蛋！”


    “哪里像女孩子？嗯，我看看哦！”


    黎煦星輕輕松松拉下她索命的雙手，痞痞一笑，故作流里流氣地上下打量她穿著裙裝睡衣的身材——


    津津是生得嬌小了點，不過該有的都不缺，可能是認識太久了，對她，真的沒有性別上的顧忌和差異。


    反正在他眼里，她就是袁津津嘛！


    腦中想法剛落，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被她上下起伏的前胸所吸引住。胸膛中竄過一股怪異騷動，他倏地瞇眼，嗓音低了好幾度，帶著一絲屬于男性的沙啞。


    “袁津津，妳又沒穿內衣？”


    他……他怎麼知道？啊！對喔！她穿的棉質連身睡衣是薄料的，可說是看得很清楚……視線往下移去，只見他的身體還在興奮當中……


    她一愣，連忙舉起雙手在胸前交叉，驚聲尖叫︰“啊——！”


    “噗～～”見著她的反應，黎煦星一掃胸膛中流竄的燥熱，非常不給面子地噴笑出來。


    袁津津面紅耳赤地罵道︰“笑什麼笑？大！”


    “我笑妳，有穿沒穿都一樣，不穿也好，省得麻煩。”黎煦星不忘損損她。


    他在諷刺她的身材，她豈會听不出來？認識他又不是這一、兩天的事﹗


    “是啊！苞你床底下那堆“playboy里面的洋妞比起來，我是差得遠了。”袁津津的口氣挺不是味道。


    黎煦星臉上沒有半絲羞赧，還點頭贊許她。“妳很有自知之明嘛！”


    “滾開啦！”她臭著俏臉，抬起一只小腳往他臀部踹，看能否把人高馬大的他自床沿踹下地板。


    大手敏捷地捉住她縴細的腳丫，薄唇嘖嘖有聲︰“喂，袁津津，妳不要老是說不過我就動手動腳，真是丟臉！”


    “關你屁事﹗”在他面前，她說話根本不須掩飾，反正都認識十八年了，對于彼此的個性都了解得十分透徹。


    無視于她難看的臉色，黎煦星一只大手不客氣地拍拍她挺俏的圓臀。“乖啦！快點去刷牙洗臉。”


    “不準對我毛手毛腳！”袁津津忍無可忍地低吼。


    黎煦星聞言，嗤笑出聲。“又不是第一次……”


    “王八蛋……”袁津津咬牙切齒地咒罵他。


    他“啪”地一聲把手蓋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板著俊臉道︰“袁津津，容我提醒妳；現在時間是六點三十分，學校七點二十分算遲到，開學至今一個月，妳一共遲到四次，集滿五次，『黑金剛』鐵定不放過妳。”


    黑金剛是“藍天高中”的教官，由于這位教官的外貌和黑金剛太過相像，因此被學生們取了這個綽號。


    袁津津忿忿地瞪他，張開嘴，毫不猶豫地往他的掌心一口咬下——


    只听聞他悶哼一聲，乖乖收回手，擁有一雙漂亮雙眼皮的黑瞳哀怨地瞅著她，似乎在控訴她的罪刑。


    她帶著得意的笑容下床梳洗，而他也回到他房里整理儀容。


    黎煦星弄妥後，又自窗邊攀爬進她的房間。


    這時候，袁津津已經坐在梳妝鏡前等待了；他們兩人的默契好到不象話﹗


    極其自然地，他上前去，動手為她整理她那一頭亂發。


    他的手極巧，先是將她糾結的發梳開，接著抓起三分之二的發量綁上半頭，將綁起的發絲分成幾個小束加以技巧扭轉，盤成一個小包；剩下的少量頭發中分後，各自以橡皮筋扎起，再編成兩條扎實的黑辮子。


    幾個俐落的動作，一個可愛俏麗的發型便完成了。


    “嗯，好好看哦！”袁津津對著鏡子左顧右盼，滿意的笑掛在臉上。


    上高中後她開始留長發，卻不懂得整理，起初黎煦星是因為看不下去她披頭散發的樣子，才開始為她梳理頭發；可是長久下來，他反而對美發方面起了極大的興趣。


    之後，經由學校老師介紹，自高一下學期以來，他每個假日固定會到一家由日本設計師“柳澤川一”所開設的發廊打工，從基礎學起。


    如今，他已經由洗頭小弟晉升為設計師助理了。


    他們今年是高三生，身邊的同學都忙著考試，只有他不同；他決定申請提早入伍，一畢業便服兵役去，退役後，他打算專攻美發界，誓言絕對要闖出一片天。


    “自己夸獎自己，害不害臊？”黎煦星潑她冷水，但內心卻因為她的贊美和欣喜的表情而感到有絲竊喜。


    “我這是夸獎你﹗”袁津津不悅地瞪他。


    “少狗腿了。我在大門口等妳。”


    ＊＊＊


    到了學校，進了教室，袁津津便發現她的姊妹淘異常用功地盯著擺放在桌面上的一本，模樣很是認真。


    她揚起惡作劇的笑，偷偷模模地走到好友身後，揚聲調侃道︰“喲，童三媄，妳轉性啦？居然開始念？老天，我沒看錯吧？”


    童三媄專心到忘我，耳畔突然傳來聲響，把她狠狠地嚇了一跳！


    她單手拍撫胸口，轉頭面對袁津津，眼神滿是哀怨地指控。“津津妳干麼啦？！要是真把我嚇到，收驚費妳要出哦！”


    “哈哈……誰教妳這麼反常，居然在非早自習的時間用功，這一點都不像妳嘛！”袁津津皺皺鼻子，一點悔意也沒有。


    “拜托哦，都認識快三年了，妳還不知道我童三媄的個性咩？我看的不是課本，而是……”童三媄神秘兮兮地竊笑，拿起桌面上攤開的本，洋洋得意地把封面亮給她看。


    “當當，這可是我好不容易躲過『黑金剛』的法眼偷渡進來的唷！”


    學校不準學生攜帶小說、漫畫、雜志……等等的違禁品，所以他們都得用盡心思，才能瞞得過教官們的雷達偵測。


    “什麼？妳不是看課本，而是看……”袁津津瞠大美眸。“老天！又是『十二星座大剖析』？”


    “是啊！有需要這麼驚訝？”童三媄忍不住納悶。


    “我果然不該對妳抱有任何期待。”袁津津翻翻白眼，不予置評，但不忘告誡道︰“童三媄，我警告妳，妳別忘了我們說好要一起考『白雲專校』的室內設計系，到時候要是妳落榜，我可不管妳！”


    她們這對姊妹淘對室內設計這行業十分有興趣，打算高中畢業後考取“白雲專校”，就讀該校的室內設計系，以後要朝這方面走。


    童三媄嘟著嘴，不情不願地道︰“好啦好啦﹗等我把妳跟阿星的未來三個月運勢研究完，我就乖乖看。”


    “這才乖！”個頭嬌小的袁津津像個大姊姊，把手往三媄後腦拍了拍，以示嘉許，讓一旁的黎煦星忍不住撇嘴嗤笑。


    閑聊完畢，袁津津回到位于童三媄右前方的座位上坐好，半側過身，準備和坐在她座位後面的黎煦星抬杠——


    突然間，童三媄興奮的抽氣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妳干麼？”袁津津斜睨著她，一副“妳又怎麼了”的表情。


    童三媄把捧在胸前，清麗的臉龐上漾滿紅暈，語氣掩不住激動。


    “津津，我把雙子座今年的整體運勢都看過了。妳和阿星今年的運勢大部分都很好，可妳知道最好的運勢是什麼嗎？”


    袁津津和黎煦星交換了沒好氣的一眼，各自暗暗嘆氣，心想︰又來了……


    袁津津渾身無力地趴在黎煦星的桌面上，悶聲答道︰“不、知、道。”


    童三媄將緊緊地抱在胸前，模樣虔誠，語氣卻激動不已。


    她低叫道︰“是愛情！”


    “什麼？”黎煦星和袁津津都呆住。


    “沒錯﹗就是愛情！”童三媄一臉嚴肅認真。“你們的桃花就快來了，不騙你們，真的！”


    呆愣過後，黎煦星聳聳寬肩，一副沒事狀，從包里拿出一本時尚雜志，研究起里頭模特兒的發型。


    而袁津津則是不在意地揮揮手，嗤笑道︰“少來了！妳去年好象也這麼說，結果呢？有是有，不過卻是爛桃花！”想到就生氣！


    “呃……爛桃花也是桃花的一種嘛！”童三媄被好友指控得好無辜。


    “是啊！被一個不怎麼樣的男生死纏爛打，這也是桃花的一種嘛！”袁津津冷嘲熱諷地道。


    童三媄扁著嘴，低下頭，不發一語。


    一旁的黎煦星忍不住又要和袁津津杠上。“噯！有人肯追妳，妳就要偷笑了，還嫌棄人家呢！”


    袁津津不服氣地嚷嚷。“黎煦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長得也不差吧？總比那些倒追你的抱歉女要美多了。”末了，她還附送一個假笑。


    想她袁津津一身讓眾家女孩羨慕至死的雪白女敕肌，臉蛋也是巴掌大而已，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楮，小巧的挺鼻下有一張不必妝點便水水女敕女敕的粉紅唇瓣……黎媽媽就常常夸獎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耶！


    “對對對，就像我也比那些對妳死纏爛打的家伙要帥上幾萬倍一樣。”黎煦星皮笑肉不笑地說。


    “唉呀！你們兩個，一個長得美，一個長得帥，年年都是『藍天高中』全校師生票選出來的校花、校草，還是最登對的情侶檔呢！”童三媄曖昧兮兮地笑著打圓場。


    “誰跟他是情侶啊！”兩位當事者臉色鐵青地大聲反駁。


    懊死﹗無論他們怎麼解釋他們不是情侶，居然沒有人會相信！


    “是是是，大家都能這麼認為，只有我不行！”因為她跟他們最熟，也只有她相信他們真的不是男女關系。


    “知道就好！”又是不約而同便說出相同的話。


    童三媄只能無奈地笑。


    這兩個冤家，最忌諱別人把他們當成一對，可偏偏在感情上都一片空白，縱使有人追求也不看在眼里，難怪所有人的誤會都如此之深了。


    有些追求者的條件都不錯，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甚至連功課都屬頂尖，他們依舊不曾心動過。


    若問他們為什麼不給追求者一個機會，藉此證明他們之間並不是大家想象中的情人關系？


    他們總是聳聳肩回答︰“沒感覺。”


    身為這對冤家的唯一好友，相處的時間也比其它旁觀者要來得長、來得多，童三媄都不禁暗自揣測︰他們之間應該是互有感覺吧？只是長年相處下來，皆忽視了彼此之間流竄著的感情，也許不只是“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