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色的拱門，女敕黃的薄紗簾幕，繽紛的花瓣紅毯，近千坪的庭院花園中矗立著一個雪白的羅帳帳棚，四周鮮花、綠茵與噴泉相互輝映，帳棚內羅馬柱、水晶燭台、冰雕上綴滿盞盞浪漫燭光。


    不用多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場婚禮，只是，應該要熱鬧歡樂的典禮，現在卻顯得有些詭異，幾位服務人員忙前忙後地轉著，似乎在找尋什麼東西。


    「陳姊，真的慘了，找不到人。」


    被叫陳姊的女孩一听，秀眉微蹙，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報告總經理了沒？」


    「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里沒人敢找他說話，何況這種事。」小妹露出驚慌的表情，仿佛提到的不是總經理而是什麼黑道大哥。


    「秦特助呢？」他的特別助理應該敢跟他報告吧。


    「特助今天沒來，陳姊，怎麼辦？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慌亂的小女孩似乎將所有的期望全放在眼前的救世主身上。這麼詭異的婚禮，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別慌，該怎麼辦當然由總經理來決定。」


    陳穎嘉微笑著安撫女孩的情緒，就這樣，她來到二號上司黑玄續的面前──


    「報告總經理，新娘新郎不見了！節目該怎樣進行？請指示。」


    身為總招待的她不疾不徐地站在上司面前，語調雖帶些著急，但神情舉止卻仍不失優雅。


    婚禮就要開始了，那個新郎老板跟新娘同事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所有會場堡作人員亂成一團，如何收拾善後當然得由他這個公司代表兼大舅子拿主意。


    黑玄續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你不用擔心，等一下新娘新郎就會出現了。」


    「但是我剛才看見安董事長的座車被開走了，開車的好像是盼盼。」會再出現嗎？怎麼她不這麼樂觀……


    陳穎嘉口中的安董事長就是她的一號老板，也是今天的新郎，而盼盼則是今天的新娘，黑玄續的妹妹。


    「應該就是她，盼盼把安之毅載走了。」黑玄續閑閑答道。


    「那婚禮怎麼瓣？市長已經站到證婚人位置，典禮就要開始，新娘新郎走了，接下來要如何進行？」


    「走了就算了。」黑玄續答得就像飛掉一只小鳥一樣無所謂。


    老實說，有像他跟盼盼那麼偉大的媽媽，把整個婚禮弄得像是一場百貨公司周年慶，任誰都會選擇私奔。


    安之毅是聰明的家伙。


    「算了？！」陳穎嘉懷疑自己耳朵所听到了。


    「那麼婚禮要取消嗎？」她耗費時日籌辦的婚禮就這樣砸了？！


    「當然不是……」黑玄續微笑搖頭，突然像看到外星人一樣貼近她的臉頰，並發出夸張的驚呼。「哇～～我是不是看見咱們最優雅的陳秘書在皺眉頭？」


    「總經理。」陳穎嘉迅速後退一步，保持兩人間的距離。


    般什麼鬼，剛才報告新郎新娘不見，也沒看他有這麼驚訝的反應。


    「老實說你皺眉的樣子還滿好看的，至少比天天一號表情好看。」


    「總經理，我是在跟你說正經事。」


    「我也跟你說正經的啊。」他的臉上掛著使壞的微笑。


    嘲弄她的正經八百是他上班時間最大的消遣，看這個業界公認最專業，氣質最出眾的秘書，遇到這樣的事情竟然還能臨危不亂，一派優雅，老實說他還滿佩服的。


    「你放心，陳秘書，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中，你靜觀其變吧。」


    都在他的掌握中？！


    避開他令她神經兮兮的凝望，陳穎嘉有時真搞不懂這個二號上司。


    沒錯，公司對外投資沖鋒陷陣的都是他，但做生意時可以胸有成竹，是因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下；現在新娘新郎都不見了，他要如何掌控？


    突然，她發現一雙厚實的手往自己的肩膀搭過來，而她整個人像被旋轉的陀螺一樣，被迫轉身，硬挺的背脊貼上一片結實的胸膛……


    「你瞧，新娘新郎不就來了嗎？」


    隨著她轉身的動作，黑玄續興奮的聲音也從頭頂上傳來。


    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她心慌意亂，沒空理會他所謂的「新郎新娘」，只專心考慮是不是該扭動身體抖掉那雙手……


    不行！她是應對得體的秘書，不能讓上司難堪。


    但是，這……這……這樣的姿勢會不會太過親密了？


    他們有這麼熟嗎？


    「我就告訴你不用擔心，婚禮一定會照常進行的。」裝熟的男人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手還在她肩頭上


    打著拍子。


    「但是……但是……」仍舊七上八下的情緒讓她口吃。「那……那不是令尊、令堂嗎？」


    一對已經離婚多年的老冤家稍稍轉移了她對肩膀上的注意。


    那就是他口中的新郎新娘？


    沒想到這一句問話又引來黑玄續的嘲笑。「我的天啊，陳秘書你到底是哪一個年代的人啊，現在還有稱呼什麼令尊令堂的嗎？那是我爸我媽，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稱呼黑爸、黑媽，令尊、令堂？哦，我的媽啊！」


    陳穎嘉一點都不在乎他的嘲笑，只對身體上的接觸有感覺，搭在她肩上的那雙手怎麼還不拿開……


    她，呼吸好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那……新郎新娘怎麼會變黑爸黑媽呢？他們不是離婚了嗎？」隨便找個話題吧，別去想他的手。


    「離婚就不能再結一次婚啊？」肩膀上傳來加重的力道，像是懲罰她說錯話。


    「這怎麼可以，今天是總裁的婚禮！」


    終于，她找到機會掙月兌那如火鉗般熾熱的鉗制，轉身質問。「黑爸黑媽如果真要結婚的話，應該重新辦一場婚禮。」


    不知道是不喜歡她的口氣還是不喜歡她的掙月兌，男人皺下眉。「干麼要重新辦一場婚禮，這里有現成的場地，現成的貴賓，現成的美酒，只是新娘新郎換個人就行了，為什麼不可以？」


    「但是，這次婚禮所有花費都是記在公司的帳目上……」


    「不會吧，陳秘書你現在是在跟我說錢的問題嗎？你怎麼會算得這麼精？」誰會在這個節骨眼計較這些？！


    「總經理，不是我算得精，也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制度問題，你忘了嗎？公私分明是你一貫的指示，我們怎麼可以明知故犯呢！」


    「這……」這干公私分明啥屁事？黑玄續嘆口氣道︰「但是，這原本真的是董事長的婚禮，只是現在他不想完


    成，我找人代他完成不行嗎？何況我找的人還是他的丈母娘跟丈人。」


    「當然不行。」陳穎嘉這次答得更堅定。「總經理，你這樣做會讓下面的人說閑話的，上一回盼盼以裙帶關系進公司，就已經是特例了，這次又這樣假公濟私……」


    「等等，你說黑盼盼用裙帶關系進公司？」他怎麼不知道。


    「沒錯，破例不經考試錄取就直接當總裁的司機，這已經讓下面的人說了很久的閑話。」害她得不斷幫他解釋善後。


    「那是安之毅自己作的決定，跟我有什麼關系？」再怎麼牽也不會牽到他的褲帶啊，莫名其妙。


    「但是董事長說是你的意思。」黑盼盼是黑玄續的妹妹，這樣想很合理。


    「是我的意思……」黑玄續差點沒被口水嗆死。


    真是鬼打架，什麼時候讓盼盼進公司變成他的意思？明明是安之毅不安好心看上盼盼……


    沒發現他發青的臉，陳穎嘉自顧自地繼續控訴。「當時我就覺得此例不可開，如此一來，往後就會有很多人會想用裙帶關系進公司。」


    「這些話你跟董事長說了嗎？」


    「說了，但是，董事長說你跟他是非常好的朋友，所以不方便拒絕，最後，我們只好破一次例……」


    听著她的話，黑玄續臉色越來越難看，很想扁人。


    好個安之毅，重色輕友，連換帖兄弟都要陷害。


    「對不起，總經理，婚禮即將舉行，我們都該去忙了，明天我會請會計部將所有帳目明細呈報給你，請你自行報


    銷，失陪了。」一說完，陳穎嘉飛快地逃開。


    哇咧！


    看著快速走進婚禮會場開始指揮工作人員的女人，黑玄續的表情只能用哭笑不得來形容。


    瞧，這個女人就是這麼不可愛，怎麼會討人喜歡呢？


    他這個幫好友解圍的救星，到頭來竟成了最倒楣的衰星，這場婚禮得花掉他多少錢啊？！


    懊死的安之毅，看我怎麼找你算帳！


    原則上黑玄續沒機會找安之毅算帳，因為那家伙竟然要休假半年！


    「休假半年？！你有沒有搞錯？」一大早進辦公室，黑玄續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消息等著他。


    本以為再過一個星期他就可以月兌離苦海，不用當什麼董事長職務代理人這樣的鬼東西，沒想到……


    「報告總經理，沒有搞錯，這是安先生昨晚發給我的e-ail，請你過目。」陳穎嘉嚴肅地將一張列印紙遞給他，


    似乎不怎麼認同上司質疑她的報告。在公司里，她從不亂開玩笑的。


    「他怎麼沒發給我，我信箱也都開著啊，為什麼他就沒ail給我？」


    粗魯地解開領帶，提高嗓門，他要她知道隨便接下這種事會讓他很煩耶！


    可惜並沒預期中的膽怯表情，陳穎嘉只是搖搖頭，輕描淡寫說道︰「我不知道。」


    他對她不滿沒有用，因為這個問題應該問發信的人，不是問她。


    她無所謂的模樣看得黑玄續更氣，將紙丟回給她。「我不看了，你直接說好了，他到底在信里說什麼？！」


    這個公司里，哪個人听到他的大嗓門不害怕的，也沒有人在看到他生氣時還能處變不驚的跟他說話。


    就只有這個女人！


    這個指派他工作的女人！


    陳穎嘉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依慣例將他的怒氣視若無睹，攤開紙公式化地念道︰「ail上寫說董事長跟夫人目前人在希臘，他們打算搭郵輪玩遍地中海沿岸，然後再到挪威去待一個月，之後去北極看極光……」


    「他們真好命啊，為什麼不干脆搭太空梭上太空探險一番？」


    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陳穎嘉繼續念著信里的內容。「董事長說他不在的期間所有事情由總經理全權負責，包括


    所有合作案的談判和慈善捐款，總經理說了算。」


    「我不要！」


    他只想要砍人！


    生平他最討厭那些應酬雜事，以往這些都是安之毅的工作，他只要負責好好看好投資事業就好了，沒想到這些現在也輪到他頭上。


    十多年前安之毅從父母手中接過事業，也將他拉進公司，多年來靠他敏銳的投資眼光替安氏科技貢獻良多；當然，他自己的荷包也賺得飽飽的，只要是關于賺錢的事，他比誰都敏感，但要說到應酬桌上的虛偽客套……


    算了，他寧願在家里數錢。


    仿佛沒听見總經理的回答，陳穎嘉進一步提出她的決定。


    「總經理，我明天會來跟秦特助作移交。」


    「移交？移交什麼？」一句話，讓正在緬懷過去往事的男人又醒了過來。


    「將所有有關董事長的行事歷及文件移交給秦特助。」秦特助是黑玄續的私人助理。


    「那你要做什麼？」


    事情都丟給別人做，那她這個秘書干麼？


    「既然董事長短期間不會回公司，我想我坐著領干薪也不好，所以我會離職。」


    「離職？！」兩個字，他的火氣又全上來了。「你發什麼神經啊，秦康洋事情也很多，你以為他什麼都做得來嗎？你那個不負責任的老板一走了之也就算了，連你也要學他不負責任，工作一丟就走人？怎麼董事長辦公室里的人都這麼不講道理啊！」


    一口氣發完牢騷，黑玄續不忘大大喝口水潤潤喉，順便重重放下杯子表達怒氣。


    「總經理，我……」


    這次，她向來刻板嚴肅的臉上倒出現難得的不同表情，微微一怔。


    她是為公司著想不是嗎？他怎麼反而生起氣來？這頓罵听得她莫名其妙。


    黑玄續怒眼直瞪，活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你叫總務處在秦康洋旁邊多隔一個辦公區，明天你就給我搬過來。」


    「搬過來？」


    「沒錯，就是搬過來，你不是說我是董事長職務代理人嗎？你這秘書沒跟著過來替我做事，難道我也要當你的職務代理人啊，莫名其妙，shit！」


    「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你到底在想什麼……」突然，大嗓門的總經理閉起嘴巴，在她身邊來回走著看著。


    「難道說……」原本氣急敗壞踢著桌角的黑總經理，突然模模下巴，又出現往常戲弄她時的嘲諷表情。


    「總經理。」她最討厭他這個表情，依以前的經驗，她知道偉大的總經理下頭要說的絕不是好話。


    丙然──


    「難道她們說的是真的？」很男性話的嘴角露出邪氣的笑容。


    「什麼是真的？」她們又是誰？


    陳穎嘉一頭霧水，這次，這家伙又要搞什麼飛機了？


    黑玄續雙手環胸在她身前站定，目光故意上上下下看著。「她們說你暗戀安之毅，他結婚了，你的心也死了，所以你現在才會告訴我不想待了，要辭職。」


    陳穎嘉听了差點沒昏倒。「總經理，你怎麼可以制造這樣的謠言？」


    她的完美專業形象，怎麼容許這種誣蔑！


    「喂，不是我造的謠，是某些女職員在茶水間里說悄悄話，不巧的是，正好被我听見。果然是這樣的原因對不對？你暗戀安之毅！」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真是胡說八道！」


    連續說了三次胡說八道，鮮少將情緒表現在外的陳秘書，這次明顯受到不小的震撼。


    黑玄續有些意外她的反應，第一次看見眼冒火花的陳穎嘉。


    呵呵，這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爽！


    見到娛樂目的達成，他臉一沉，語氣一轉。「既然是胡說八道，你就給我繼續待下去，你們董事長的狗屁雜事全由你繼續處理，別來佔用秦康洋和我的時間，知道了嗎？」


    「是，總經理。」按下怒氣恢復冷靜，陳穎嘉職業化地點點頭。


    岸錢的老板既然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一個專業秘書必備的職責就是隨時為老板解決問題不是嗎？誰叫她是最佳秘書楷模的得獎者呢！


    「那……我出去工作了。」


    「嗯。」黑玄續先點點頭，突然又叫住她。「陳秘書。」


    「總經理你還有什麼指示？」听到叫喚，陳穎嘉馬上回頭。


    黑玄續臉上出現一種苦思難解的表情，似乎考慮很久才終于開口。「你……你真的沒暗戀安之毅？！」


    「總經理！」專業秘書發出嚴厲抗議，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無聊的總經理！


    「沒惡意、沒惡意。」


    黑玄續第一次在下屬面前做出像小學生的舉動，雙手直搖。「我只是奇怪連董事長那麼優的男人你都看不上，那你到底喜歡怎樣的男人？」


    「這是我的私事，總經理。」


    「是是是，是私事。」黑玄續連點三個頭。「你可以出去了。」


    陳穎嘉強抑怒氣轉身離開。


    他在笑，他確實在笑，那剛毅的臉龐難得出現優雅的線條，一向冷漠的嘴角正微微上揚。


    可惡！懊死！


    到底是誰造的謠！讓她知道，她一定要那個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