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捕  第九章
作者:沈亞
    “你瘋啦?迎娶屠水仙?你不如先從我墳上踩過去!”戰青氣得七竅生煙,如果他真的有墳,現在也氣得從墳里跳出來了。


    “你有什麼資格反對?”戰野冷冷開口。“我只是通知你,讓你備齊人馬上山。”


    “你不是真心想娶她?”戰青的臉突然又松了,他搖搖頭。“趁著大喜之日動手固然是個好計,但……”他瞄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燕丫頭。“丫頭要是知道,恐怕會很難過。”


    “所以不能讓她知道。”


    戰青嘆口氣,蒼老的神態看起來憔悴疲憊至極,他沒力氣跟兒子爭辯,因為實在累了。


    這幾天,大內寶庫發現失了好幾樣東西,近日內也只有他進去過。他躲躲閃閃、遮遮掩掩,卻也知道早晚要東窗事發,到時候若還沒鏟平銅牛山取回寶珠,任他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掉。他無所謂,怕只怕連戰野也牽連在內。


    “燙燙燙!”銀姑用身體抵住門進來,臉上推滿笑容道︰“來來來!罷煮好的雞湯,這幾天你們父子倆也夠累的,快趁熱喝了吧。”


    看著銀姑那張熱切的臉,戰野的臉更冷。那雙眸子冷得幾乎可以結冰。


    銀姑一看那眼光,頓時傻住了!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霎時間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娘十年前就死了,別惺惺作態想收買我。”


    “你怎麼這麼說!”戰青呼地跳起來!“銀姑沒那意思,這幾天她照顧你那病丫頭也夠累的了,你就算不感激,也不該這麼說,她沒欠你什麼!”


    “不要緊!不要緊!”銀姑連忙笑——她這一生都在笑,為了客人笑、為了銀兩笑,如今還要為了戰青笑。想到這里,她實在委屈,轉身忍不住哽咽。“雞湯冷了就不好喝了……你們慢慢聊,我出去招呼客人……”


    “銀姑!”戰青起身,想追出去,卻又不敢,只能火大地瞪著兒子。“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態度!銀姑照顧了我十年,沒求過什麼!我跟她之間是清白的!”


    “那好,現在你知道我還活著,大可去打破你們之間的清白。”


    “你——”


    戰野厭惡地別開眼,不想去看父親那張臉。


    “你出去,讓我跟燕丫頭好好靜靜。”


    戰青還想說什麼,但看著兒子那孤絕的背影……他能說什麼?說過去十年自己像瘋了一樣?說過去十年他對他們母子有多愧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況戰野——


    戰野這冰啊,冰凍了十年有余!


    門關上,戰野疲憊地揉揉眼楮,再睜開的時候燕丫頭正含笑注視著他。


    “你醒了……”戰野露出一朵笑容,額前那方玉石,蠢蠢欲動。


    “你不該這麼對伯父跟銀姑阿姨說話,他們待我很好。”燕丫頭沙啞地說道︰“不是為了你,他們沒必要收留我這病丫頭。”


    “你都听到了?”戰野抱住頭,不想讓燕丫頭看到他眼中的痛楚。


    “听到,我雖然昏著,可是你們說什麼我全听得見……”燕丫頭的手輕輕踫踫他的,他卻像是被火燙著一樣狼狽閃開。


    燕丫頭的手縮了回來,一雙大眼里寫滿受傷。


    “燕丫頭……”戰野深吸一口氣,努力忍受痛苦,試圖擺出笑臉,但他做不到,只能拼命咬牙——


    “你頭疼?”燕丫頭虛弱地撐起身子,想踫他的額,戰野再度閃開。


    “別……”他喘息著苦笑,狼狽不堪地退到窗邊。“你踫我,簡直教我生不如死……”


    燕丫頭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戰野閉上眼楮,痛得什麼也不能想。“老天!扁是這樣看著你,卻不能踫你,不能靠近你……這痛啊!幾乎要了我的命!”他驀地睜開眼楮,滿腔的柔情化成更劇烈的疼痛。他不想讓燕丫頭看到這痛楚,更不想在燕丫頭清醒的時候離開她。


    抱住頭,戰野靠著窗的身體滑了下來,虛弱而憤恨地低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得忍受這樣的痛苦?我到底犯了什麼罪?”


    燕丫頭嗚咽出聲,想幫他,但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痛苦。為什麼老天爺這樣對待他們?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好過一點?是不是這一生,我們都得這麼遠遠看著,再也不能靠近?”


    我們?不,已經沒有我們了。


    戰野的眼楮花了,霧水迷蒙了他的雙眼,是因為頭疼吧?才讓他的眼前如此迷蒙一片?


    等拿到解藥,安排好燕丫頭未來的生路,他就會遠遠離開……他沒辦法在她身邊,盡避知道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逃過自己內心的情感。他非死不可!可是他得自己死,不能讓燕丫頭瞧見,不能讓燕丫頭以為是他們之間的愛害死了他。


    所以……再也不會有“我們”了。


    “你什麼也不用做,我過幾天就要迎娶屠水仙。”他顫巍巍地起身,狼狽不堪地離開那里。


    就這樣?燕丫頭傻傻地看著戰野的背影。


    就這樣?他們之間就這樣結束了嗎?因為她所中的毒?還是因為水仙可以幫助他消滅銅牛山寨?或者都是?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只覺得自己像是破了、碎了,像是十年前被孤獨地遺忘在柳樹湖邊,只是這次……這次戰野再也不會回來了。


    ***


    刺耳、不堪、扭曲的鑼鼓聲中,楚霸天涎著臉,一雙銅鈴般的牛眼邪氣貪婪地注視著戰野,唇角含著期待的微笑問道︰“什麼時候?”


    “等我跟水仙兒成親之後。”戰野瞅著他,冷冷微笑。“大伙兒好好樂一樂養精蓄銳一番,之後咱們便進城去。”


    “你都打听清楚了嗎?精衛隊交兵的時辰,真的都打點好了?”


    “那是當然,否則我何必天天進城?”


    “好小子!有你的!”楚霸天呵呵大笑,猛一拍戰野的肩,突然他回過頭對那廳外那些敲鑼打鼓的嘍們鬼吼︰“他媽的!你們這些狗崽子!就不能吹好听點?這哪像是喜事?簡直像他媽的送喪!”


    戰野蹙起眉。


    楚霸天連忙賠笑︰“別這麼冷著臉,咱們銅牛山不比別的地方,辦喜事兒也是自個兒來,誰知道那些個賊捕頭會不會混進迎親隊伍里是吧?”


    戰野揮揮手,邪邪一笑道︰“那無所謂,大不了不吹而已,別礙著老子洞房花燭便行。”


    “嘿!有一套!真是通情達理!”楚霸天笑呵呵地,隨即嘆口氣︰“要是你是我兒子那該有多好!唉,那狗崽子,沒了那賤丫頭簡直像是掉了魂兒一樣!氣死我了……”


    楚沛……戰野目光一閃!他怎麼沒想到?楚沛會好好照顧燕丫頭的,或許時間一久,燕丫頭會忘了他。經過昨夜,或許燕丫頭已經恨死了他而願意跟著楚沛過一輩子——他心里知道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如果燕丫頭願意又怎麼會等到現在?想到這里,他的臉色再度慘白。


    “小老弟,你沒事吧?”楚霸天憂心地注視著他,這混蛋小子可別在他們進大內寶庫之前便死了。


    “沒事……”戰野吸著氣,咬牙忍道︰“老毛病又犯了……要不是為了這毛病治不好,我也不願意將那好門路告訴你,現在我只想快點進去,將我該拿的全拿了,之後找個地方好好養病。”


    楚霸天猛點頭。


    “應該的!應該的!”


    “我想去瞧瞧我的新娘子,少陪了。”戰野說著,踉蹌起身,搖搖晃晃離開了廳堂。


    戰野一走,楚霸天的神色便沉了下來。


    想拿自己的那份,然後找個地方養病?哼!他什麼也別想拿!那一切都是他的!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一毛也別想拿!


    ***


    “我想起來了。”楚沛哀傷地注視著戰野那張冷冷的臉,想恨他、想生氣,卻很失敗地轉成一抹苦笑。“當年燕丫頭的確提過你……你也是柳樹莊的人對吧?”


    “沒錯。”


    “你來這里不是想當馬賊,你是想鏟平銅牛山寨,想殺了我爹,為你們柳樹莊的人報仇……”


    “我不該嗎?”


    楚沛說不出話來。天底下想殺楚霸天的人何其多!戰野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楚霸天四處燒殺擄掠,毀在他手上的莊園又何止柳樹莊。


    “看在你照顧燕丫頭的份上,等拿到解藥,你便帶著燕丫頭走吧。”戰野冷冷說著,像是與他無關的事,眼里、臉上全沒表情。


    “你說這是什麼話?”楚沛低吼︰“燕丫頭愛的是你、喜歡的是你,到頭來你卻不要她?”


    不是不要,是不能要——戰野握拳,十指喀啦作響。


    他抬起眼,不屑地瞧著楚沛。


    “等鏟子了銅牛山寨,我便是三省總捕頭,賞銀黃金千兩,還可以在京城里任選一棟宅院落地生根。你告訴我,我有什麼理由還要燕丫頭?這還得謝謝你們銅牛山寨,竟將她教成一個什麼也不懂的下等丫頭,是你們耽誤了她,怎麼現在不想補償?”


    “你!”楚沛被這似是而非的話給堵得沒了聲音!他瞪著戰野,不相信他會這樣說。


    “要不要隨便你,若是你想現在去通知你父親我也無所謂——”戰野起身,冷冷地瞧著楚沛。“不過你也知道,如果我沒娶水仙兒,燕丫頭必死無疑。”


    燕丫頭反倒成了他最大的痛腳。


    楚沛搖搖頭,慘得連頭也抬不起來。


    “你看著辦吧。要是願意,新婚之夜別忘了到新房來找我。”


    ***


    她想走。今天就是戰野迎娶水仙兒的日子了吧?她不能在這里傻傻等死,就算死,她也要躲得遠遠的,不讓戰野看到她最後的狼狽。


    燕丫頭將胸前一直放著的寶珠取下,看著手上的草環良久,終于還是舍不得放棄。這是屬于她的回憶,現在她也只剩下這回憶可以依靠了。


    燕丫頭緩緩地往房外走,只是走沒兩步便虛弱得得停下來休息——沒有闢毒寶珠為她吸取身上的毒氣,恐怕她連這房門也走不出去……


    想到自己的狼狽、自己的虛弱,燕丫頭氣得落下淚來。恨自己這麼不爭氣!恨自己這麼無助、這麼可,冷!


    從小戰野最大的願望便是當個捕頭,她一直都知道,現在戰野離他的夢已經這麼近了,她怎麼會以為戰野會為了任何人而放棄?


    就算戰野真的為了她這命不久矣的病丫頭放棄了三省總捕頭的位子,她會高興嗎?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可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心痛!忍不住要難過!她可以不自私,但不能教她眼睜睜看著戰野另娶他人還為他歡欣鼓舞,她做不到!


    “唷!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下來了?”銀姑端著湯藥進來,連忙上前扶她。“傻丫頭,病沒好呢,你要是有什麼事兒,我可得讓戰野那小子恨死啦。”


    “他不會……”燕丫頭低低地說著,不爭氣的淚水又落了下來。“他今天就要娶水仙兒了……”


    “我知道。”銀姑扶著燕丫頭躺回床上,她很想安慰燕丫頭,但不知從何說起。戰野要娶屠水仙的事戰青似乎也不反對,這對父子腦子里到底想些什麼?當初戰青已經為了捕頭這位子而放棄了家人,難道他兒子竟也與他一個樣?


    銀姑搖搖頭。


    “傻丫頭,戰野不是無情的人,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先別胡思亂想,乖乖把病養好才是真的。”


    戰青也不是,但看看她這十年來……看看她這十年來所付出的一切又得到什麼?她不想在燕丫頭面前傷心,只好作勢轉身替她端藥。


    “我的病不會好了。”燕丫頭深深嘆口氣,苦笑著瞧著銀姑。


    “銀姑阿姨,咱們都知道我是不會好的了,現在只不過是等死而已,你又何必安慰我?”


    “別瞎說!”看到桌上擺的珠子,銀姑又將它移回燕丫頭身上。“這可是保命的東西,別亂放。”


    她這一生,除了娘之外,沒別的女人待她好。燕丫頭瞧著銀姑那張艷麗的臉,忍不住摟著她哭了起來。


    “銀姑阿姨……”


    “傻丫頭……”銀姑按按眼角,只是這次怎麼按也沒辦法將眼淚止住。“別哭……你瞧你,害我哭花了臉兒啦!”


    燕丫頭哭得氣喘,臉上泛著不健康的暗紅色,看著燕丫頭的模樣,銀姑突然嚷道︰“老娘受不了啦!今兒個不管他們父子倆是怎麼想的,咱們都要他們給個交代!要死要活好歹說一聲!”她說著,溫柔地扶著燕丫頭躺好。“你乖乖在這里等著,銀姑阿姨現在就到衙門去找那沒良心的戰青,讓他去把戰野給你找回來!”


    “不,不!”燕丫頭喘著搖頭。“別去!我不想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知道……我不能擋著他的路。”


    “這是什麼鬼話?”銀姑杏眼一瞪,火了起來。“什麼叫擋著他的路?一個巴掌拍不響,難不成還是咱們自個兒貼上去的嗎?”說著,她忍不住笑,這句話可也把自己給說進去了。“傻丫頭,你別想那麼多,你既然叫我一聲阿姨,阿姨就該替你作主——”


    “老板娘!老板娘!不好了!”風月樓里招呼的管事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嚷道︰“我怎麼攔……也攔不住他們!”


    “鬼叫個屁啊!攔著誰來著?”


    “攔著我們。”幾名軍官打扮的男人威風凜凜地跟著管事走了進來,銀姑立刻換上笑臉。


    “唷!是精衛隊的大爺們,你這不長眼的混蛋!這麼不懂禮貌,連精衛隊的大爺們也敢攔——”


    “隊長!找到了!”燕丫頭胸前的寶珠立刻被送到領頭者的身上。


    “那不能拿!那不能拿!”銀姑急得叫了起來。


    “哼,這下人贓俱獲!看戰青還有什麼話說!”精衛隊的隊長冷笑著接過寶珠,順手放進自己懷里。他冷冷地瞅著銀姑那張倉皇失措的臉,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啊,想想你自己吧,眼下我放你一條生路,識相的就乖乖閉上嘴,別擋著老子的路,今天晚上就是老子升官發財的好機會!你要敢去通風報訊,瞧我不拆了你這風月樓才怪。”


    銀姑受夠了!她這輩子賣了夠多的笑臉,這些男人當她是什麼?年輕的時候當她是人盡可夫的娼,老了的時候當她是見錢眼開、膽小怕事的鴇,就是沒拿她當個人看!


    銀姑撲了上去,氣勢驚人地尖叫︰“老娘跟你拼了!把珠子還給我!那是我的!”


    “你干什麼?”精衛隊的軍官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難,霎時間也給驚得手足無措。


    銀姑齜牙咧嘴地往領頭的軍官身上搶,就這麼胡搶竟然也讓她搶回了寶珠。“這是我的!”


    “別胡說!這明明是戰青到大內寶庫偷出來的,你怎麼說是你的?”


    “不!這是我的!”銀姑昂然直起腰桿,冷冷開口道︰“是老娘讓人去偷的,你沒瞧見我女兒病成那個樣子?這東西老娘讓人偷出來給女兒保命,要抓就抓我吧!”


    精衛隊的隊長氣得紅了臉。


    “銀姑!你別以為這樣做就能保住戰青!柄有國法,家有家規!他身為捕快卻知法犯法,你想替他頂罪?沒那麼容易!押回去!”


    幾名軍官立刻上前扣住銀姑,銀姑不哭不鬧,只是回頭深深地看了燕丫頭一眼。“丫頭,保重……跟著單戈快走吧,阿姨幫不了你了。”


    燕丫頭伸出手卻落了個空,精衛隊的人將銀姑帶走了。燕丫頭腦袋里一片混沌,銀姑的話卻在這時候穿透了她迷蒙的神智︰跟著單戈快走——精衛隊的人說那珠子是戰大叔從大內寶庫里偷出來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戰野必然也會受到牽連。


    阿姨是要她去通知戰野快逃?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燕丫頭從床上跳了起來,筆直地走出了風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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