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配安琪兒  第一章
作者:小陶
    那年的夏天特別酷熱,幾乎每天的溫度都在攝氏三十度以上。


    他,沈旭,就是其中一個在這天氣下熱得快虛月兌的人。


    體溫本來就比平常人高的他,在烈日當空下,更是難受;可是最令他痛苦難當的,是在太陽的照射下,他身上的每一個傷口,仿佛被地獄深處的火焰燃燒般,更侵蝕著他的意識!


    他的額頭和手腳滿是鮮血,所穿的襯衣和長褲都被血染紅了一大片,連他正在藏匿的小鮑園地上,也有些許血跡。


    他敢肯定,現在任何人看到他這個樣子都會被嚇呆,或者是尖叫逃跑。


    可是他不想就這樣死去啊!誰也好,快來救他……救他……


    &uot;沙沙&uot;幾聲,他身旁的草叢忽然被人分開,一陣突來的強光射向他合得死緊的眼皮,令他不禁張開眼來看個究竟。


    一張眼,他就看到有個女孩一臉憂心忡忡地站在他的腳旁。


    那一剎那,他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


    這女孩身穿純白無袖連身裙,有著白里透紅的幼女敕肌膚;小小的臉孔上,五官細致可愛,充滿幾分耀眼的慧光;由於她背著太陽站立,那身後的光芒使她看來更為神聖,也難怪他認為自己看到天使。


    &uot;你流了好多血啊!&uot;女孩眼中流露出一點好奇和擔心。


    她在公園蕩秋千的時候,發現到地上有血,所以才好奇走過來看看,想不到流血的不是小貓小狽,而是一個大哥哥!


    沈旭根本沒留意&uot;小天使&uot;所說的話,只管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uot;喂,大哥哥,你能听到我說話嗎?&uot;


    &uot;小天使&uot;走到沈旭跟前揮揮小手,想引起這位重傷少年的注意,然後跪在他身邊,用手帕擦拭他額上的血跡。


    沈旭吃力地一把拉著她的手,有氣無力地說︰&uot;你找錯……人了,我沒空陪你玩,快走吧……&uot;


    女孩被語出驚人的他弄迷糊了!


    什麼?找錯人?她沒有找人呀,只是看到血跡就走過來了。說不定他是失血太多,以致神智不清,連話都說不清楚。看來這個人真可憐……


    沈旭見她沒什麼反應,以為她要賴著不走了,於是再說︰&uot;走吧,別理我……不然你會被牽扯進來……&uot;他實在不想拖累這個小妹妹。


    &uot;小天使&uot;看著眼前這個半死的人,自己都身躺血泊之中,卻還擔心她會被連累,縴細而單純的心突然生出點感動來。


    他的人應該滿好的吧,自己已經痛得不得了,還有力氣去擔心她被牽連!


    她很想救他啊!&uot;大哥哥,你別死,我去找人來救你?&uot;


    他怔忡一下。&uot;你不怕我?我身上有很多血……&uot;


    &uot;不怕,老師說每個人身體內都有很多血,你是因為受傷才會流血!&uot;接著她又幫他輕輕擦去臉上的血跡。


    天啊,很柔軟的觸感,小心翼翼的動作,害他心里泛起了一陣溫暖的感覺!可是為什麼她的話,會令他的心起了那麼巨大的漣漪和震撼?


    從來沒有人單純地願意救他!而這個小女孩,竟說要救他?


    他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從小他便流離失所,後來跟著何老大在江湖上闖蕩,壞事做絕,他是個什麼也沒有的人,有的頂多是爛命一條。


    對他而言,人心是險惡的,不然他也不會在這場械斗中受傷,甚至被同夥兄弟所拋下,獨自且無助地等待著死亡,沒想到這與他素昧平生的女孩,竟然說願意救他!


    在她純真無邪的眼神中,看不見利用,看不見設計,比起當日何老大的貪贓不軌,她簡直神聖極了!


    就算是因為她年幼無知,不懂分辨人是善還是惡才會救他,他也不願去猜了!


    他想擁有被人在乎的感覺!原來有人在乎的感覺是那麼好的,真的很好……


    這刻,沈旭的眼眶突然泛起淚光。


    &uot;小天使&uot;見狀大驚,以為他是痛得掉眼淚,連忙說︰&uot;你很痛嗎?我現在馬上去找人來,你千萬要忍住呀!&uot;說完就立即跑開了。


    沈旭本來想喚住她,可惜他力不從心,再也使不出力氣去說話了。


    他的傷口依舊刺痛著,但痛苦感覺已不比剛才般強烈,他的不安也被一股溫暖緩和下來。因為……他不再是自己一人了,不會獨自孤伶伶的迎接死神了!


    他的&uot;小天使&uot;,只不過是一個比他柔弱許多的女孩,就算她怎樣努力,怎樣真心真意去幫他、救他,只怕他等不下去了!


    如果老天現在真的要他死,也無所謂了!這對他來說,或者……是一種解月兌!


    然而現在令他記掛的,卻是那個去找人救他的女孩。他不想當她回來時,觸模到的是早已變得冰冷無溫的他。他怕會嚇壞這個女孩!


    現在他能為她所做的,就只是盡最後的氣力,不讓自己失去最後的意識,等她回來,不讓自己嚇壞她……


    ※※※


    某醫院病房——


    空氣中充斥著消毒藥水的氣味,床的一旁放著點滴儀器,身穿白袍的醫生拿著病歷表寫個不停,然後嘆著氣走出房外。


    沈旭從昏迷中蘇醒,他奮力睜開雙眼,覺得全身虛軟無力,口乾舌燥。他抬眼望著四周,是一片雪白……


    這里是醫院?他活下來了?


    他慢慢向四周打量一下,發現自己床邊的小癟上,放著一束野姜花和水果籃,另外,一張面紙上還擺著一個未吃完的隻果。


    是誰送來的花和水果?又是誰沒吃完的隻果?


    他嘗試移動雙手,想撐直身子坐起來,但突來的劇痛從他的手臂和右胸傳布全身,使他的手失控一滑,整張病床狠狠震動了一下。


    房外的護士听到里頭的聲響,立即走進來看個究竟。


    &uot;你醒過來啦?&uot;護士看到終於蘇醒的沈旭,不禁松一口氣。


    這孩子當日一身是血被送進急診室搶救,有好幾次差點就斷氣歸西了,把在場的醫護人員嚇得半死。之後他命雖是保住了,但又昏迷了三天,讓人以為他可能會變植物人,一個只能呼吸的活死人。


    可現在他醒過來,看來又不像是回光返照,情況大概也穩定下來了吧?


    &uot;我……&uot;


    &uot;你什麼都別說,好好休息吧!我去找醫生來看你。&uot;護士打斷他的話,說完就跑出去找人了。


    對了,他的手臂和右胸都中刀了,難怪剛才輕輕一動就痛苦萬分,還是乖乖別動比較好!


    餅了一陣子……


    &uot;沈旭,你終於醒啦?&uot;門口傳出一陣歡呼聲,聲音的主人也跑到床沿,笑咪咪的看住他。


    &uot;是你?&uot;他一眼便認出這個女孩是他的&uot;小天使&uot;!&uot;他的小天使&uot;听起來也滿順耳的!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uot;對,是我,幸好你還記得我。&uot;&uot;小天使&uot;坐上大椅子,拿起放在小癟上那未吃完的隻果,逕自吃起來,嘴卻喃喃地說︰&uot;幸好沒變黑……&uot;


    &uot;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uot;雖然這麼問,但他心中也大概有了答案。


    &uot;對呀,我不是說過要救你的嗎?&uot;只見女孩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好像她救他是理所當然。


    &uot;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找人來幫我。&uot;沈旭的心再度激蕩起來。她沒騙他,也沒敷衍他!


    &uot;我邵珞彤才不會說謊,而且我又怎能見死不救呢?&uot;她不滿的說道,小嘴噘得老高。


    原來她叫邵珞彤!見她嘟著小嘴的可愛模樣,沈旭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這令邵珞彤更加生氣。


    &uot;不準笑!&uot;


    他知道她真的不高興了,便立即忍住笑,哄著她說︰&uot;女孩子嘟嘴不可愛啊,別生氣。&uot;


    邵珞彤見到沈旭一臉的溫和寵溺,便揚起得意的笑,說道︰&uot;其實你很適合笑,溫和的你看起來更帥呢!&uot;


    &uot;是嗎?&uot;他長那麼大都不知道他也適合笑!而&uot;溫和&uot;這東西,更讓他感到陌生。現在的他,臉上正流露出&uot;溫和&uot;的表情嗎?


    &uot;比起那天的苦瓜臉,現在真的好看太多了!&uot;邵珞彤說完後,大口咬下最後一口隻果,完全沒留意到沈旭眼中的溫柔。&uot;不過,我想你當時應該是痛得要命,才會露出那個模樣吧?一定是!&uot;


    他遲疑了一會,然後搖搖頭。&uot;我平時都是苦瓜臉,難道要擺著一張笑臉去被人砍嗎?&uot;黑社會又不是聯誼會。


    他沒必要在她面前裝英雄,扮清高,最狼狽的時候都給她看見了,還有什麼不能被她看的?


    有些事情真的很難解釋,甚至連他自己也很難相信,他對這個才踫過兩次的女孩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甚至是一份在乎和關注。


    有個會在乎自己,自己又情不自禁去在乎的人,真的很不錯!這就是所謂的&uot;緣分&uot;吧?人與人之間的相遇,是多麼的奇妙!


    當他遇上這個可愛卻不失慧黠的女孩後,他的心好像被拾回似的,感到溫暖安定,就像找尋到歸處,充滿了實在感。雖然面臨死亡,但內心好像突然忘記恐懼般什麼也不怕了。


    可是當她知道他的過去後,仍會願意接納他嗎?她會和一個滿身罪孽的小混混做朋友嗎?她會真心與他交朋友嗎?他很想知道答案……


    &uot;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會滿身是血嗎?&uot;見她微微點頭,他便繼續說︰&uot;黑道斗爭是常有的事,那天兩大勢力全體總動員在公園里展開械斗。你知道什麼是械斗吧?&uot;他是否說得太深了?


    &uot;知道。&uot;邵珞彤回應他一聲。


    &uot;我只是其中小角色,所以就算老大要你死,你也不能說&039;不&039;,更加不能逃之夭夭。&uot;他苦笑一聲,再度說道︰&uot;這就是所謂的義無反顧和忠心。&uot;


    &uot;可是……一個不惜犧牲別人,換取自己安全的老大,是個壞老大!&uot;


    沈旭看到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自己也嚴肅地點點頭。


    &uot;對,你真聰明,一想就知道這道理了,可是我是個傻瓜,到現在才知道。&uot;


    邵珞彤不喜歡他這麼批評自己,於是有點激動地反駁︰&uot;你不笨,只是沒有比較的對象罷了!&uot;


    &uot;嗯,不過無論怎樣,我都是跟錯了主子,所以才會被人砍。&uot;想起那時的情形,沈旭的傷口突然隱隱作痛起來。


    &uot;然後你就逃了,也才會被我給救了,對不對?&uot;


    &uot;對,就是那樣,這次沒死是我走運,而我也不是個好人,在很多人眼中,我是社會的害群之馬,無惡不作的混蛋!&uot;


    &uot;不會的,我知道你不是!你會傷害我、騙我嗎?&uot;她回他一個白眼。


    &uot;不會!&uot;沈旭想也不想就回答了。這還用問嗎?連小女孩也要傷害,簡直是人渣,再者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感謝她、保護她都來不及了,怎可能傷害她呢?


    除非他不是人,否則他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uot;那就是了,對我來說你是好人,而你也可以棄暗投明、重新做人啊!&uot;


    &uot;可能嗎?&uot;


    &uot;只要你肯就可以啊!反正你那班&039;兄弟&039;,沒人知道你被我救了。&uot;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對!謗本沒人知道他沈旭身中多刀後,仍然大難不死!試想,有人會費心去找一個無關痛癢的死人嗎?


    &uot;只要能有尊嚴的活下去,我無所謂。&uot;他現在想要的,是有尊嚴、有思想的生活,其他的,他也顧不到那麼多了。


    &uot;好,如果你信得過我,事情就交給我吧!&uot;邵珞彤甜甜一笑。&uot;記得別讓你的帥氣被難看的苦瓜臉遮蓋著啊!&uot;


    &uot;嗯……&uot;想著想著,他突然發現一件事。&uot;你怎麼知道我叫沈旭?&uot;


    &uot;我在你褲子口袋里找到你的身分證。&uot;她立即在背包中找出來要獻寶。&uot;現在由我幫你保管它,好不好?&uot;


    &uot;好……&uot;不過要個小女孩像個管家婆般幫他,感覺有點奇怪,可是,又有點窩心。&uot;對了,我只知道你叫邵珞彤,其他的都不知道。&uot;


    他對突然闖入他生命的她充滿了興趣。


    &uot;對,我忘了要自我介紹,不過我想不到要告訴你什麼,先告訴你我有多大好不好?&uot;看到他的微笑默許後,便接著說︰&uot;我今年十一歲。&uot;


    十一歲?怎麼會?她看起來像個八、九歲左右的娃兒……不過也對,她說起話來,像個老氣橫秋的小大人。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她立即解釋道︰&uot;我真的十一了,只是我媽媽老要我穿像小女圭女圭般的洋裝。&uot;她無奈的嘆氣。她這個媽媽就是有那麼點奇怪的癖好,這可是難為了她這個做女兒的!


    &uot;這樣呀……我十五了!&uot;不知道她是否已經把他列入&uot;老哥&uot;級了呢?


    &uot;我都知道了。&uot;她揚揚手上他的證件,笑道。


    兩人正閑聊著,剛才離開的護士領著醫生再度出現於病房中,隨即拿起儀器要幫他檢查,遮掩用的布廉亦同時被護士拉起,阻隔了邵珞彤和沈旭。


    餅了十分鐘後,沈旭突然向外面喚著︰&uot;珞彤,你還在嗎?&uot;


    罷才開始檢查時他已听不到珞彤的聲音,心中還在想她可能等一會就又要說起話來,怎知就是等不到她開口,布廉又使他看不到她,他突然感到一股不安,以為她走了,便不禁大叫出來!


    &uot;我還在。&uot;她的嗓音從布廉後傳來。&uot;不過現在就要回家了,明天我再來看你。&uot;


    &uot;明天什麼時候?&uot;他沖口就問。


    &uot;還不知道,不過你要好好休息,養好傷呀!&uot;


    &uot;好……&uot;過了數秒他才應聲道。


    當布廉再次拉開時,小人影已經不復在了。


    他感到有點失望。失望什麼呢?又不是不能再見,他好像變得窩囊了?


    滿布空氣中的野姜花清香,夾雜了她的氣味。他……開始想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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