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約會，莊敏信維持一貫的紳士風度，提早到達相約地點，絕不讓女伴等待。進餐廳時幫她開門，就座時幫她拉開椅子，點菜時先詢問她的意見，依照她的喜好決定餐點，用餐時仍不時注意她的需要。


    這種種的貼心舉動，讓古悅心有種被人呵護在掌心的感覺。而他的談吐合宜幽默，雖不至于滔滔不絕長篇大論，但也用不著擔心會冷場，再加上兩人有著共同的興趣，談起話來就更投機了。


    服務生送上最後的飲科時，古悅心的心底也同時做了決定。


    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一直這麼相信著，如果遇到中意的人，還要苦等對方先行動的話，很容易就會錯失掉一段美好的感情，所以她從來不相信什麼“女孩子家就是要矜持”的那種鬼話。


    她輕啜一口飲料，清清喉嚨後便開口︰“莊先生結婚了嗎？”


    雖然她勇于行動，但絕不踫有婦之夫是她不變的原則。


    “連女朋友都沒有，怎麼可能結婚。”他說道。


    連女朋友都沒有？太好了，真是天助她也。


    “呵呵呵，莊先生條件那麼好，怎麼可能連女朋友都沒有，是你眼界太高看不上吧？”


    “其實是因為我工作太忙，實在沒有時間交女朋友，而且現在一般的女生，不是都希望男朋友時時刻刻陪在身邊？這點我就做不到了。”


    “那你擇偶的條件怎樣？”


    “其實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只要有感覺、獨立就行了。”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此言一出，原本喝水喝到一半的莊敏信突然被嗆到，口中的水差點沒噴出來，咳了許久才停下來。


    “你、你說什麼？”剛剛是他听錯了吧？


    “我覺得我長得不錯，帶出去絕對不會讓你丟臉，工作收入穩定，不用伸手跟你要錢，而且我這人也很獨立，不會時時刻刻想要跟男朋友黏在一起，就算關系再親密的兩個人，也可以保留自己的時間和空間，你看，我完全符合你的條件啊。”古悅心滔滔不絕的推銷自己。


    “可是，我們才見了幾次面，彼此的了解都還不夠……”他被她的直接嚇到，心中有些暗喜，但也有些猶豫。


    “沒關系，我們可以慢慢了解，之後你就會發現你的決定不會錯的。”


    在莊敏信還來不及說什麼之前，古悅心便逕自決定這件事，把他們兩人的關系從普通朋友，晉級到男女朋友。


    為了讓他了解到她的心意和決心，絕不只是說著好玩而已，她開始對莊敏信展開攻勢。


    他不喜歡被限制的感覺，那麼她就告訴自己每天只準打一通電話給他，不要講太多廢話，也不要把他的行程問得一清二楚，和什麼人見面說了什麼話等等，反正只要讓他知道她的關心就可以了。


    他不喜歡黏人的女生，那麼她也不會常常吵著要和他見面，一個禮拜能見上個一、兩次面她就滿足了。


    不過如果感情就這樣順著某一方，平平淡淡走下去，很快便會覺得索然無味，還是得適時制造一點驚喜，才能增進感情。


    她隨便想了個借口，從莊敏信的秘那里探听得知，今天早上他的會議結束以後，一直到下班前都沒有其他的行程，也就是說，如果想要和他吃個午餐，甚至邀他蹺一下午的班，今天是最好的時間。


    為了這個計畫，古悅心特地打扮了一下，刷上睫毛膏，讓原來就已經不小的眼楮，看起來更加圓亮有神，拿出前幾天才剛買的唇蜜，把柔軟的雙唇妝點得更粉女敕嬌艷，然後再換上一襲合身垂領七分喇叭袖小洋裝，讓她身材的曲線完美呈現。


    在往莊敏信公司的路上，她還特地到花店去，買了一束火紅色的玫瑰，雖說送花的人通常都是男生，但是誰規定女生就不可以這麼做，收到花的驚喜和感動，應該不分性別才對。


    迸悅心到達時，莊敏信的會議還沒有結束，向秘表明身分後，她便先行進入他的辦公室里等他，在等待時還不停想像著，等一下當他見到她時，臉上會有怎樣驚喜的表情。而下午的行程又要怎麼安排，是拉他去看場電影，然後到百貨公司逛逛，順便買套衣服送他，還是配合他的興趣，到故宮去看看那些古物……


    在思考的同時，辦公室的門破推開，莊敏信從外面走進來。


    “你怎麼在這里？”沒有預期會見到她，莊敏信有些錯愕。


    “人家想見你啊，這個送你。”古悅心將花捧到他的面前。


    “來之前怎麼沒有先說一聲。”他沒有欣喜的接下花，反而皺起眉頭。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啊。”


    “好，你想見我現在見到了，你的花我也收下，如果沒有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接下花隨手擺到一旁，莊敏信逕自走回座位。


    “可是吃飯時間到了，我想和你去吃個午餐，下午我們還可以去看個電影，或者你有其他的想法？”古悅心跟著走到他的辦公桌前。


    “我很忙，沒有時間。”他低頭看著公文，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我來之前就已經問過你的秘了，她說你今天開完會以後，下午沒有其他的行程。”


    “你調查我？”莊敏信猛地抬頭。


    “我只是稍微問了一下……”她破他不善的語氣給嚇到。


    “你這樣不請自來我已經很困擾了，沒想到你還調查我，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男朋友是怎樣，但是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我不喜歡這樣，我不喜歡有太多突發事件，我喜歡什麼事情都有條有理，按部就班，這樣你了解嗎？”莊敏信皺緊眉頭，有些微慍的說著。


    “像你今天這樣突然跑來，要是我有事情要忙呢？我要處理事情，還要分神陪你，這樣我的效率不好，你也不會高興，不是嗎？所以這種事我不希望還有下次，知道了嗎？”


    “我……”一番好意被當場潑了盆冷水，古悅心滿月復委屈，明明一樁快快樂樂的事情，卻被說得好像她專找他麻煩似的，原本想要反駁回去，但為了兩人之間的和諧，她還是告訴自己要忍耐。“我知道了，那我們現在可以去吃午餐了嗎？”


    “我現在沒心情，你走吧。”莊敏信坐回座位低頭看公文，揮揮手要她離開。


    “敏信……”她走到他的身邊，想撒個嬌讓他消消氣。“不要這樣，我們去吃飯嘛，人家肚子餓了。”


    “我不想吃，下次要來之前，記得先打電話給我。”


    “向然你說，你們男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什麼？”從莊敏信那里一肚子氣離開後，她想都沒想便跑去找向然，氣沖沖的推開他辦公室的門，就沒頭沒腦的問一句。


    “曉柔就這樣，你先出去吧。”看到是古悅心，他簡單交代完幾句，便把江曉柔遣開。“怎麼回事，誰惹你生氣了？”


    “如果你的女朋友精心設計，就是為了想給你一個驚喜，要是你的話，會不會覺得很高興很感動？”在沙發上坐下，古悅心雙手在胸前交叉，不停生著氣。


    “你總得無跟我說說來龍去脈，我才知道要怎麼回答你。”


    向然認命的收起畫到一半的設計圖，到她對面坐下，雖然明知道這個案子很趕，設計圖明天就必須交給客戶，但沒有什麼事情比她更重要的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今天中午特地去找敏信……”


    “敏信？他是誰？”


    “我沒有告訴你嗎？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我中午去找他，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


    迸悅心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但向然只听到前面一句話，接下來就什麼也沒有听進去了。


    男朋友？！她新交的男朋友？


    他的心里一直盤旋著這幾個字，怎麼那麼快她就已經有了新的對象，快得他措手不及，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應該為她有了新戀情高興，還是為他永遠說不出口的心意悲哀。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看見他在發愣，古悅心不悅的大叫。


    “喔……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說完了啦。”擺明沒有專心听嘛。


    “對不起，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看他誠心懺悔的樣子，古悅心決定不跟他計較這種芝麻小事，而且她現在有求于他，也不能太拿喬。“好啦，那你要專心听喔……”


    迸悅心才剛起了個頭，門口就響起敲門聲──


    “不好意思向先生，相客戶約的時間到了，我們是現在出發嗎？”向然的助理江曉柔在門口問道。


    “客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向然看了眼牆上的鐘，才恍然驚醒。“對了，今天要和王小姐去工地。”


    迸悅心見他有公事要忙，也不好繼續再待下去。“既然你有事，那我們就改天再聊吧。”說完揮揮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曉柔，我們也走吧。”


    半個小時後──


    “向先生，你車子好像開過頭了，我們應該要在那里右轉。”


    “向先生，這里應該要直走。”


    “向先生，綠燈了，可以走了。”


    就因為向然的心不在焉，原本十五分鐘就可以抵達的地方，今天卻整整用了多一倍的時間，等他們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時，客戶王小姐已經等候多時了。


    向然一見到她，連忙迭聲道歉，不管有什麼原因，遲到本就不應該。


    “向設計師，今天找你來是想跟你說一下，這個客廳我不想這樣弄了，客廳如果擺個酒櫃看起來多俗氣啊，這樣人家會覺得我們是暴發戶，沒有品味。”


    向然還沒有開口，旁邊的江曉柔便先出聲了。


    “王小姐，可是上次你不是堅持客廳一定要有酒櫃，怎麼現在又要改了。”


    向然的室內設計事務所成立到現在三年了，她也就在這里待了三年，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會出爾反爾，挑剔又龜毛的客戶。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人怎麼可能永遠不會變。”


    人真的永遠不會變嗎？在旁的向然思索著這句話。


    他和古悅心從高中就認識了，到現在也將近有十年的時間，她說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什麼事情都會告訴他。


    他知道她的心意不定，雖然她渴望找到一個值得依靠的人定下來，但總會從這個男人身上，變到另一個人身上。


    而他卻一直沒有改變，眼里始終只看得見她。


    那麼人到底是善變的？還是執著的？


    “王小姐，話不能這麼說，我們都已經施工了，你現在才說不要酒櫃，這樣我們還要整個拆掉重做，設計圖也要重畫，你這樣令我們很困擾。”


    “會有多麻煩，把它拆掉重做就好了啊，大不了損失的材料錢我付行了吧。”


    “不是錢的問題，而是……”


    “算了，沒關系，既然王小姐想重做就重做吧。”向然開口，不想繼續在這件事上爭論下去。


    “還是向設計師好溝通。”王小姐滿意的笑了笑，雖然江曉柔還想說些什麼，但老板都已經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反對，只是暗地里為他抱屈。


    這一改，不曉得又要多花他多少時間和精力了。


    和王小姐討論完後，向然四處走走，順便看看施工的狀況，因為一切都還在進行中，所以室內充滿著刨木後的煙硝，腳底下到處是擺放成堆的木材、原料……


    “啊，小心──”


    見向然像是沒有看見地下的木材，江曉柔連忙提醒，卻還是慢了一步，只看他踉蹌了下，差點沒有跌倒，還好及時穩住身子。


    “沒事沒事。”他笑了笑，繼續走下去。


    她的新男友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你的手──”江曉柔沖過來推了他一把。


    這一推讓他回過神來，定楮一看，照他剛剛行進的方向，再往前一步，他的手就會踫到木工台上轉動的切割刀了。


    “向先生，小心點。”


    江曉柔擔憂的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對勁，來過好幾次的工地卻頻頻開錯路，在工地里還心不在焉，一下跌倒、一下差點被割到，雖然過去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但從不會集中在一次全部發生。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開始從今天早上回想，早上上班時他還正常得很，甚至工作還很有效率，一直到……


    對，似乎從古小姐來找他後，就變得怪怪的，她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他們之間又發生什麼？


    為什麼都已經這麼多年了，他始終放不開？


    看著向然的背影，江曉柔的眼光有些怨懟。他雖然沒有說過，但她還是看得出來他有多麼在乎古悅心，就算古悅心只把他當成朋友。


    就因為他的眼里只有古悅心，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沒有好好看過她。


    “陳師傅，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這面牆不要打掉，你怎麼還是……”


    江曉柔听到聲音走過去，就見到向然臉色不悅的看著工地師傅。


    “你上次明明就說這兩個房間要打通的，怎麼現在又不要了？”陳師傅被他搞糊涂了。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這面牆怎麼可以打掉？我的設計圖上有這樣畫嗎？”


    “啊你現在是在說我老糊涂、老番癲了，自作主張亂做，就是要給你找麻煩是不是？”陳師傅忍不住大聲。


    “我沒說你老番癲，我是說現在牆打掉了要怎麼辦，你要打之前怎麼沒有先問過我，你要我怎麼跟客戶交代？”對于工程的進展本就感到煩心，這個突發事件更讓向然感到頭疼不已。


    “你自己前幾天明明就說要打，現在又說不要打，你到底是要怎樣，我做這行做了幾十年，沒有看過像你這麼番的人。”


    “陳師傅你怎麼這麼說……”


    兩人越吵聲音越大，氣氛也越僵。


    “向先生、向先生……”江曉柔拉住向然。


    “不要吵，你沒看見我在跟陳師傅"溝通"嗎？”向然打斷江曉柔的話。


    “那你現在到底要我怎麼樣？”


    “你要想辦法給我把這面牆補回去。”向然厲聲說道。


    “要補回去可以，材料和工錢你要出。”陳師傅回嘴。


    “這明明就是你的錯，你要自己吸收，哪有要我這邊出的道理。”


    “我不干了，和你這種人沒有辦法做下去，你另請高明吧。”把手上的工具往地下一丟，陳師傅就要離開。


    “不干就不干，我還怕你……”


    “陳師傅你先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江曉柔見這樣下去會一發不可收拾，連忙把他拉到一邊，暫時隔開他們兩人。“向先生──”


    “吼……有沒有搞錯，他怎麼可以……”向然還是氣憤未消。


    “向先生，其實、其實是你、你搞錯了。”江曉柔小聲的說。


    “什麼？我搞錯了？”


    “對啊，你看這設計圖。不用打通的是三樓，這里是二樓。”


    向然先看了一下設計圖，再跑到樓梯旁看了一下，這里果然是二樓。


    陳師傅在旁邊看了，過來涼涼的說︰“現在到底是誰老番癲，自己搞不清楚狀況還敢說我？哼！”


    “陳師傅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向然趕緊拉下臉來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應該先確認的。”


    好說歹說，道了多少歉，賠了多少不是，陳師傅總算勉強點頭繼續做下去，事情才總算告一段落。


    “向先生，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江曉柔柔聲勸道。


    “可是……”才看到一半而已，但轉念一想，他今天的狀況實在不好，精神一直無法集中，再看下去也沒有意義。“好吧，我們先回去好了。”


    在回程的途中，向然一直凜著臉，沒有多說話，江曉柔在旁注意他許久，終于打破沉默。


    “剛剛古小姐說了什麼？”


    車子突然緊急剎車了一下，讓她的身子猛然向前，幸好有安全帶系著，車子再度平穩的往前駛去。


    “怎麼這麼問？”他的臉上維持一貫的平靜，但手掌卻緊緊抓著方向盤，手背的青筋浮現。


    “她一定說了什麼對不對？不然你今天下午也不會那麼失常了。”


    不用他說，從他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古悅心的話對他的影響一定很大。


    “我想可能是我昨天沒有睡好，所以今天精神有些恍惚吧。”他不習慣將自己的心事說給別人听。


    “你喜歡她對不對？”她的話不像疑問，反倒像是指出一件事實。


    嘰──他猛力跺下剎車，車子終于在一道尖銳的聲音後完全停住。


    向然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兩手還是握著方向盤，眼楮直視前方。


    “向先生、向先生──”見他好半晌沒有動作，臉上的神情更是沉郁的令人擔心，江曉柔擔憂的喚道。


    “很明顯嗎？”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幽幽傳來。


    “什麼？”


    “我喜歡她，很明顯嗎？”他語調中隱約有些感傷。


    “其實向先生你的條件很好，人長得帥，又有份好工作，經濟能力也不錯，只要你稍微放一下電，一定會有很多女生靠過來的。”


    “是嗎？”自從認識她以後，他就從來沒有注意過身邊的女人，自然也不會去想到自己的條件吸不吸引人這方面。


    “是啊，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我也……”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想想那個看似在他身邊，卻離他好遙遠的古悅心。


    而真正在他身邊的江曉柔未盡的話語，他卻充耳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