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小花妾 第一章
人常道清明多雨,然而今年的清明節卻分外得天公作美,是個不冷不熱,晴而多雲的好日子,偶爾還有徐徐涼風吹來。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放紙鳶了!坊間向來有在清明時節放紙鳶的習俗,一來以驅走穢氣或楣運,二來此時東風正盛,紙鳶方能飛得又高又穩。
市集里,放眼望去,琳瑯滿目的全都是各色各樣的紙鳶,有大而威武,還繪上一只鷹的,也有小而輕薄,以彩筆淡淡描出牡丹來的。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邊那只紙鳶好別致,畫的是歲寒三友哪!”一名身著綠衣的小丫鬟拉拉自家主子,興奮地指著不遠處的攤子。
“那樣太素也太雅了,紙鳶就是要豪邁些才好。”年輕女子淺笑著說,目光望向另一端。“要我說的話,那只畫上鵬鳥的,才叫好看。你想想,大鵬鳥放在天上飛,說有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年輕女子柳眉大眼,梨頰櫻唇。一身的白衣白裙,更襯得她整個人活像從美人畫里走出來的仙子一樣,清靈高雅,不可侵犯。
“小姐,哪有姑娘家放鵬鳥紙鳶的……”綠衣丫鬟嘟著嘴說。
“怎麼沒有,我不就是?”年輕女子唇邊的笑意更盛,牽著丫鬟的手便往那個攤子走去。“走,咱們去把它買下來吧!”
佳人一笑能傾城……年輕女子只顧著要快快向小販買下看中的那支紙鳶,卻沒有發現,自己那絕色的笑靨迷眩了多少人的眼。
一路上,不分男女,也不分什麼士人走卒,皆目不轉楮地瞅著那位笑盈盈的九天仙女,連眼皮子都舍不得眨上一下。
一名全身墨色衣褲的男子背著雙手,正在紙鳶攤前駐足挑選,注意到有人走近,立刻警覺地抬起頭來,然後,呆住。
好一個謫仙子!男子怔忡地凝視年輕女子姣好端麗的面容,和她唇畔那朵迷人的笑花。若不是很確定自己身在擾嚷的市集,他還以為是天仙下凡了。
男子一瞬也不瞬的注目太過火熱,就連向來遲鈍的綠衣丫鬟也察覺了。
“小姐,旁邊那位公子一直盯著你瞧欸……”綠衣丫鬟警戒地扯住主子,低聲在她耳旁報告。
其實不必她點明,年輕女子也十分清楚。那道目光既灼熱又專注,有如熾焰,辣燙燙地熨上臉頰,教人想忽視也難!
“別睬他,咱們挑咱們的……”她也不看那個唐突的男子,只是壓低聲音安撫護主心切的丫鬟,不想壞了一早的好心情。
“姑娘,我們是否曾在某處見過?”只可惜,男子不僅體會不出她的冷淡,還說出陳腔濫調的登徒子台詞。“你看起來……很眼熟。”
“我沒見過你,你認錯人了!”她很快地接口,終于抬起臉來,鄙夷地望向男子。
好俊的男子!她詫異地壓下驚嘆,自己也算見多識廣了,但就是從沒瞧過這樣英偉出眾的公子哥兒。
然而初見的驚艷一過,浮上心頭的,卻是更多的惋惜和感慨。
虧他生得劍眉鷹眸,相貌英挺,一身墨衣亦是上好的料子,看來是個富貴人家的少爺,原來舉止也這般下流,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抿了抿唇,轉開眸子,不理會他的冒昧失禮,逕自越過他身後去喚小販。
兩人擦肩而過時,衣衫飄動,隱隱露出年輕女子腰間的玉佩——
男子一雙鷹眸忽地一亮,神情莫測高深,像是正在回想某個久遠的場景。
年輕女子找到小販,清清嗓,笑著說道︰“小扮,我要那只鵬鳥紙……”
還沒說完,她那悅耳如銀鈴般的嗓音突然沒了下文。
年輕女子瞠大那雙顧盼分明的美目,難以置信地瞪著那金鵬鳥紙鳶——不,說得精準一些,應該是瞪著抓住那只紙鳶的一只大掌,然後緩緩、緩緩地,向上瞪住男子那張似笑非笑的俊容。
“公子,你怎麼這樣?”綠衣丫鬟先哇啦哇啦地吵開了。“那只紙鳶是我們家小姐先看上的呀!”
“小綠,不得無禮。”雖然對男子那挑釁似的舉動感到不滿,但年輕女子沉住氣,捺著性子道︰“應該不只一個鵬鳥紙鳶,咱們再問問小扮就有了。”
聞言,小販一臉抱歉地回答︰“姑娘,真對不住,這些紙鳶都是小人兒自己畫的,每種只有一個。”
“這樣啊……”她沉吟了一會兒,終于還是不太情願地轉向男子。“公子,我很喜歡那只紙鳶,如果你只是瞧瞧的話,能不能把它給我?”
“不。”男子不知是存心找碴,還是真那麼執著于那只紙鳶,對她的軟言商量毫不動心,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拒絕。
“喂!版訴你,像你這種公子哥兒的伎倆花招,我們小姐可是見多了,不會輕易上當的啦!”小綠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的鼻子罵。“接下來,你一定是想說,如果想要紙鳶的話,就陪你喝茶吃飯什麼的吧?!”
“小綠!”年輕女子連忙喝止聒噪的丫鬟,額際不由得隱隱作疼起來。
“感謝獻計,我原本還沒想到那麼多呢!”果不其然,男子突然揚起唇瓣,笑得十分不懷好意。“不過,即使這個提議確實讓人心癢難耐,我還是不會把紙鳶給你。”
“公子,你不能這樣不講理。”年輕女子終于動了氣,蹙著眉試圖跟他講明道理。“這只紙鳶明明是我先跟小扮討的,你卻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搶了去。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嗎?這攤子還有這麼多的紙鳶……你、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年輕女子怒氣沖沖、卻滿臉通紅地瞪著面前那個雖是目不轉楮瞅著她,卻明顯心不在焉的男子,忍不住失去冷靜地罵道。
他……為什麼老是那樣瞧她?!那眼神太熾烈,也太危險,卻莫名地讓她心悸緊張,莫名地讓她慌亂手足無措。
男子像是看出她的故作鎮定,扯了扯唇瓣,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怎麼會有這樣可愛又迷人的女子呢?就連發怒教訓別人,那輕軟甜美的嗓音听來也像在撒嬌似的。
包別提她生氣時,不但雙頰會染上一層可口的紅暈,星眸會綻出熠熠有神的光采,整個人都因此而注入一股活力,不再像個遙不可及的冷淡仙子。
為了平復自己詭異的動搖,年輕女子繼續剛才的“說教”——
“我真的很喜歡這只紙鳶,你只是為了逗弄我,引我注意,才故意拿這只紙鳶的吧?既然如此,你就不該奪人所愛、惹我討厭,就算你這樣做,我……”
“姑娘,你似乎有所誤會。”他挑了挑眉,打斷她的話。“我當然是看上了這支紙鳶,才會拿起它的。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嗎?難保你不是先瞧見我拿起它,才跟小扮討的。
如果你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就不該奪人所愛、惹我討厭,這攤子還有這麼多的紙鳶,你大可以挑其他的買呀?”
年輕女子氣到說不出話來。這人居然、居然拿自己剛才教訓他的話來砸在她頭上!真是……真是好不要臉、浪費了他那張正人君子似的好相貌!
“小綠,咱們走!”不願再跟他有所牽扯,她拉著丫鬟,轉身便走,也沒心情放什麼紙鳶了。
“姑娘!我這兒還有麻雀紙鳶呀姑娘——”
小販還想力挽狂瀾,不願把到手的銀兩恭送出門,只可惜佳人絲毫不理會他的叫喚,逕自越走越遠。
“那個……公子,這只紙鳶你還要嗎?”小販回過頭來,垂頭喪氣地問道,明白這只紙鳶不過是男子拿來利用的工具,不承望他會買下的。
“當然要。”出乎意料之外地,男子竟然理所當然地掏出碎銀付帳。
“是……是!小的這就幫公子包起來。”小販喜出望外,從攤子底下抽出油紙小心翼翼地包好。
“包得扎實一些,我要送人——”
語畢,男子緩緩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讓不經意間抬頭的小販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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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樓”今日一如以往地高朋滿座,有人飲酒游戲、有人吟詩跳舞,將整棟畫梁雕柱的華美樓院吵得充滿生氣。
而何若瑤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又遇上那個搶她紙鳶的無禮男人!
她站在窗邊,一眨也不眨地瞪著那道熟悉的頎長身影走入花滿樓,盡避男子身旁還有幾位相貌俊美的友人,但她的目光就是緊緊地膠著在他身上。
“若瑤姊姊,你在窗邊瞧見了什麼,看得那麼專心呀?”某個與她十分要好的姊妹經過,發現她詭異的舉動,也跟著擠過來。
“翠紜,剛剛走進來的那位公子,你知道他是誰嗎?”她拉住好姊妹,指著那個比其他人還要俊朗挺拔的男子問道。
“喔?身為花滿樓冰山花魁,對再有名的詩人官人都不屑一顧的你,居然開始對季大少爺感興趣了?”名喚翠紜的女子打趣地調侃她。“這太陽是要打西邊出來了嗎?”
這兒雖是間供男子尋花問柳的青樓妓院,但卻也有賣藝不賣身的藝妓,她們個個身懷絕技,甚至可以與宮中的樂師舞娘媲美。
除非她們自願委身某位客人,否則任誰也不能強迫她們陪酒侍寢。換句話說,她們是所有人共有的,即使是王公貴族亦不能踰矩,也因此尋芳客都樂于遵守這樣的游戲規則。
何若瑤是花滿樓最炙手可熱的歌妓,不但歌聲婉轉悅耳,還精通多種樂器,每日都有一籮筐的知名詩人文人,爭著把自己的新作拿給她評鑒譜曲,就算得排隊等上一個月也甘心……
她對他感興趣?何若瑤冷笑。這倒也沒說錯,她確實是對他很、感、興、趣!
“他姓季?這麼說,你知道他是誰了?”她故意將話題兜回男子身上。
“若瑤姊姊每日深入簡出,所以不知道,這季家可是咱們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大糟坊呀!”明白她不願多談,翠紜也不再唆,立刻將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是個紈褲子弟。”莫怪昨日他會那樣霸道跋扈!何若瑤撇撇嘴,十分不以為然。
在花滿樓,她什麼尊貴的人兒沒見過,哪個不是對她好聲好氣,百般呵護的,就是不曾遇上這麼蠻橫不講理的人!
“小姐,話不是這麼說的。”小綠不知何時鬼祟地模了過來,也跟著貢獻小道消息。“據說這季家老爺體弱多病,還是夫人一肩將季家的酒坊給扛起來的,後來雖是幸得神醫妙手回春,從鬼門關前將季老爺給救了回來,但季老爺也不是塊做生意的料,便全權交由夫人處理。
等到季大少爺接手的時候啊,大伙兒都以為他跟那個只愛吟詩作文的季老爺一樣,沒想到人家可有本事的了,短短一年半之內,便把季家的酒坊事業擴大了兩倍不止!”
“哦?如此說來,我還真不能說他是個揮霍家產的紈褲子弟了?”何若瑤心不在焉地應著。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故事听來有點耳熟……
“就是就是!人家季大少爺很有才干的,跟黃大少、宋大少那些個暴發戶少爺不一樣的啦!”
說起這長安城里的首富子弟,雖然沒見過本尊,但耳聞其他姊姊們夸贊已久,小綠眼中也不由得冒出仰慕的光芒。
“而且,翠紜小姐讓我喝過季家的芳醨春,啊……真是香醇順口,余味十足,不愧是年年進貢宮中的上等好酒呀!”說著,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仿佛還能品嘗到那濃醇的酒香。
“你這丫頭片子才多大?下次不準再跟人家討酒喝了!”何若瑤搖搖頭,寵膩地輕戳了下丫鬟的頭。“小酒鬼,還學人說什麼香醇、什麼余味的呢,都讓翠紜妹子給帶壞了!”
“那怎麼行?我的夢想就是成為像翠紜小姐那樣的酒國英雌呀!”一听不能再喝酒,小綠可急了。
“你胡說什麼!”何若瑤陡地冷下臉來。
她一向待小綠如親妹妹,也總是希望能盡快掙足了錢,帶小綠離開花滿樓,安穩平靜地度過下半輩子。沒想到這小丫頭不但體會不出她的苦心,還想要長久居留此地,甚至自願當個賣身獻藝的妓女?!
從沒有被主子用這樣嚴厲的語氣責備,小綠嚇得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小姐……求求你不要生氣,小綠知道錯了……”她可憐兮兮地扯扯何若瑤的衣角,乞求小姐的原諒。
“怎麼了?沒頭沒腦地發這麼大的脾氣,小綠都說知道錯了。”翠紜跋緊出來打圓場。“好了,快別哭了,還不去幫你家小姐梳妝打扮?我剛才听見樓下有客人喚你家小姐去作客呢!”
正說著,她的廂房門板就被鴇娘敲了敲。
“若瑤啊,牡丹廳有客人請你過去當座上客,你準備準備吧!”
“噯,就來了。”何若瑤揚聲回應,轉身見小綠還怯生生地瞅著她,不禁苦笑著幫小丫頭擦干眼淚。“還哭?把眼楮哭成兔子眼,讓別人看了,還不說我欺負你呢!”
“沒、沒有的事,小姐一向待我很好的!”小綠連忙破涕為笑,到妝奩去拿了胭脂水粉過來。“小姐,你再勻些粉兒吧!”
“嗯。”
她接過,在鏡子前很快地整理妝容,確認沒有失禮之處,旋即吩咐小綠抱著自己心愛的瑟,推門跨出房外,往牡丹廳的方向走去。
牡丹廳是花滿樓最富麗堂皇,擺設最奢華的廳房,會將客人帶到那兒去,想必不是達官便是貴人……
何若瑤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些身分尊貴的人兒大多彬彬有禮,不會做出太瘋狂放肆的舉動。不像那些率性慣了的詩人,老是出些餿主意令她為難。
讓僕人通報了聲,她款步走進牡丹廳,先婉婉地向里頭的貴客福身。
“奴家若瑤,承蒙諸位官人不嫌棄,在此為您獻丑了。”
“麻煩的客套話就免了。”一把清朗的男音冷冷響起。“今日咱們不听那些愁苦的曲兒,挑些合時節的來唱唱。”
這聲音……好耳熟啊!何若瑤心中驀地生起一股不祥之感,憋不住好奇地抬眸一瞧——
坐在上座那位英姿煥發的公子,可不正是昨日搶她紙鳶的土匪嗎?
“是你!”她顧不得平日溫柔綽約的形象,指著男人的鼻子,瞠大美目瞪他。
“熙鵬兄,你和若瑤姑娘原來已經是熟識啦?”一旁的友人詫異地問。
“我們可熟了。”季熙鵬似笑非笑地開口。
“誰跟他是熟識!”何若瑤七竅生煙地怒道。
他們兩個雖是異口同聲,語意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發問的人還真不知該不該贊嘆他們太有默契。
“季公子,真是對不住。”何若瑤語帶嘲諷地笑道︰“奴家只唱給識趣的爺兒听,恐怕某些無禮又霸道的人是沒這福氣的。”
就算是在諷刺人,她動人的嗓音依舊宛如天籟,令人百听不厭哪!季熙鵬不禁微揚唇角。
他啜了口自家釀造的芳醨春,用著和臉上溫柔笑容不相襯的風涼口氣道︰“難道你這號稱『天下第一』的歌姬也有辦不到的事、不會唱的曲兒?”
正要小綠重新抱好樂器的何若瑤頓了頓,回過頭來。
“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地揚高音調。
“不是嗎?”他故意挑起濃眉,一副懷疑她浪得虛名的表情。“剛才我明明請你唱些『合時節』的曲子,你故意推托,不正代表姑娘做不到?”
她不甘地抿著唇兒,實在不想回應他這拙劣的激將法,卻又吞不下這口氣。
“小綠。”她朝貼身丫鬟使了個眼神,讓丫鬟將錦瑟擺好,自己則緩緩坐下,以幾個吐納平定心情。
食頃,她掀起眼簾,神態又回到過去的雍容淡雅。“奴家要獻唱的,是杜牧大人的『遣懷』……”
“慢著!”
何若瑤雙手覆弦,就要啟唇唱出第一個音律,卻被人硬生生打斷,害她差點沒岔了氣。
“詩末兩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若瑤姑娘這是在暗罵咱們?”季熙鵬神情冷漠地開口,心里卻在暗暗贊嘆她的聰穎,竟能在眨眼的工夫找到指桑罵槐的曲兒。
“季公子好學識。”她垂下眼睫輕輕柔柔地答道,恭順溫馴得教人幾乎要听不出她每句話中都另有反意。“奴家豈敢,公子要奴家找些應景的曲,奴家不過是照辦罷了。”
一旁的友人趕忙跳出來緩和氣氛。“這首確實不太好,請若瑤姑娘再換一首更合適的吧!”
“那麼,奴家就略獻雕蟲小技了——”她再次按好瑟弦,這回不報詩題了,直接唱出婉轉旋律。“漢主東封報太平,無人金闕議邊兵。縱饒奪得林胡塞,磧地桑麻種不生……”
她的歌嗓果真如傳聞中那般剔透悅耳,令人神魂顛倒,險些就要忽略她其實又在藉著機會罵人了。
這是在拐彎兒詛咒他,就算奪走了那只紙鳶,也一定飛不起來的意思嗎?季熙鵬扯動嘴角,被她的古靈精怪大大取悅。
“好、很好!”他拊掌叫好,為她倒了杯水酒。“姑娘唱完這樣動听的曲兒一定渴了,還請賞臉同咱們共飲。”
何若瑤狐疑地看著他突如其來的獻殷勤舉止。他是真听不出自己在借題發揮,還是另有其他詭計?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她蓮步輕移,泰然自若地在他身旁就座。
“敬公子。”她舉起酒杯,率先向兩人示意。
季熙鵬亦持杯回禮,動作之間,有意無意地露出手腕上一枚以紅絲線系著的玉環。
不經意間瞥見那枚玉環,何若瑤倏地全身一僵,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那、那玉環不是她……怎麼會在他手上?!她瞠目結舌地緊盯著他的手腕,詫異得說不出半句話。
“怎麼?你瞧這玉環精巧可愛,想跟我討?”察覺她的注目,季熙鵬斜扯唇瓣笑道︰“我是很想月兌手,可惜不能如你我所願。”
“為、為什麼……”何若瑤張口問道,聲音卻干澀結巴。
“因為這是我與未來娘子訂親的信物。”他將玉環解下來把玩,像是醉了,話突然多了起來。“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玩指月復為婚那一套。見都沒見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得像牛頭馬面的女人,教我怎麼娶?”
“季兄,听說令堂近來逼婚逼得緊,原來真有其事啊!”一旁的友人也跟著感嘆。“咱們正要開始大有作為,身邊多了個娘兒們綁手綁腳,確實礙事……若瑤姑娘,我說錯什麼了嗎?”忽地發現佳人正瞠著美目怒瞪自己,他不由得戰戰兢兢地問道。
“呃,沒事兒,奴家是想為公子添酒——”何若瑤驚覺自己失態,連忙以絕美的嬌笑來掩飾。
難道說……這跋扈無禮的公子哥兒真是“那個人”?!她越想越心慌,還差點把酒灑到桌子上去。
“我娘動不動就叨念我已經老大不小了,硬逼著我登門提親。”無視于她心中的暗潮洶涌,季熙鵬繼續冷嘲熱諷。“她也不想想,那戶人家行蹤杳然這麼多年,說不定早就攀上更好的人家,不想認這門親……”
“砰”地一聲,何若瑤猛力拍了下桌子,杯盤踫撞作響,他的話也被驟然截斷。
何若瑤瞪大雙眼,怒視著眼前這滿嘴胡言亂語的俊偉男子,竭力壓下要他收回方才那些話的沖動。
不,他還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他即將被逼著迎娶的女人”,也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又何必呆呆地跑去自投羅網呢?
“若瑤姑娘?”不同于友人一臉驚訝的反應,季熙鵬似笑非笑地開口。
深吸口氣,她綻出一抹完美的笑顏。“奴家突然……有些頭疼,就不掃公子們的興致,先告退了。”
她一邊福身說道,一邊向小綠使了個眼色,小綠立刻機伶地收好錦瑟,準備和主子共進退。
待主僕倆回到清雅的廂房,小綠才忿忿地抱怨道︰“原來那個臭男人就是季公子!虧我先前那樣喜歡他們糟坊的酒……呸呸呸,以後再也不喝他們的酒了!”
她扯唇僵硬地笑了笑。“不說這個了。那個男人他……常常到這兒來嗎?”
翠紜妹子也跟自己一樣足不出戶,若是妹子認得他,那不就表示他確實是個留連花叢的酒色之徒?
“小姐,你該不會是……”听她這樣關心季熙鵬,小綠突然變了臉色。“不行不行!誰都可以,就他不行啦!小姐,你千萬不可以選他!”
自從知道搶紙鳶的臭男人就是季家大少爺之後,小綠就決定要討厭他!雖然有點舍不得,不過她會連好喝到舌頭都快溶掉的芳醨春也一起討厭下去的!
“什麼不行?難道他很常來嗎?”何若瑤從丫鬟異常堅決的語氣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對……對啊,他不但常常來,總是叫好多好多姊姊過去陪他,而且還以為自己是大戶人家就、就狗眼看人低……”小綠絞盡腦汁,把別人的爛帳都算在季熙鵬的頭上。“總而言之,他是個大婬蟲!”
沒有留意到小綠不自然的語氣,何若瑤全盤相信她的話,不禁在腦海里想像著他的種種惡行惡狀,火氣一股腦兒地竄上胸口。
盡避幼時和親人失散,從此淪落紅塵,但一直以來,哪個人不是把她捧在掌心呵護。到頭來,她竟然要跟一個好尋花覓柳、高傲自大的風流鬼成親?!她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等著瞧,我會好好『勸』他的——”
望著牡丹廳的方向,她極有深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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