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襄芸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生氣還是該感謝，當得知王佳佳擅自做主收下于慶隆的支票時，她愣了好一段時間。


    五百萬不是一筆小數目，于慶隆竟大大方方地交給了佳佳，沒有寫下借據，也不收分文利息。沖著這一點，她是該感謝的。


    可是欠下人情，她卻一點都不開心。


    “我知道你有一身傲骨，可是你想想，女乃女乃現在年紀大了，還禁得起那些凶神惡煞來家里吵幾回呢？”


    佳佳所言甚是，可是為什麼偏偏欠的是于慶隆的人情？


    每次在她以為他是好人時，他又開始使壞，當她認定他壞得讓人恨之入骨的時候，他卻又伸手拉了她一把。


    忽然間，對他的感覺已經復雜到分不清楚是喜歡還是討厭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人家的好意。”王佳佳笑著說。


    “為什麼你那樣說？”


    “很抱歉，他本來說要告你，所以我情急之下就把他帶來這里……”


    “他來這里？”這個突兀的消息讓容襄芸震驚。


    他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難道就為了雪中送炭？


    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人呢？”她四下張望。


    “回去了。”


    “給你一張支票，又回去了？”


    “是看見你窩在牆角睡覺，以及听我說了一堆你和女乃女乃的故事之後，他才給我支票的。”王佳佳吐吐舌，歉然地說，“我怕他真的告你，只好把你的辛酸史告訴他，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佳佳對她的好，已經遠勝過親手足，她怎能再怪罪于她，可是她實在不想要人家同情，尤其是不想要于慶隆的同情。


    若是他同情她，那麼他們的立場就無法平等，她恐怕在他面前都抬不起頭來。


    “真會濫用同情心。”容襄芸無奈又無助。


    “別這樣說他，我覺得于先生其實人不壞，只是有時候態度比較不禮貌，對你倒是真的好。”


    顯然佳佳已經陣前倒戈，于慶隆的人緣倒是出奇的好。


    “你現在都幫他說好話，我能說什麼呢？”她無奈地嘆口氣︰“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他的。”


    “他說不用利息，但要你長期幫他工作當作抵扣。”


    “那和把自己賣了有什麼差別？”


    王佳佳不以為然地反問︰“你認為自己在幫他工作的時候是出賣自己嗎？”


    “當然不是！”她可是把情人出租店的規章倒背如流。


    但一搶白，容襄芸才發現自己落入好友設下的圈套，“好啊，你故意說話有語病，讓我不得不反駁！”


    “我只是提醒你事實，你為他工作，以你的勞動和演技。所以，為他長期工作又有什麼差別呢？”


    “沒差。”她也知道，如此一來她不用三天兩頭被地下錢莊追債，也不用天天拿著計算器努力地算自己的存款和支出可不可以打平。


    “那就對了，你可以安心工作，這又有什麼不好！”


    “你說得都對。”容襄芸竟發現自己連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王佳佳站在她的背後，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笑說︰“往前看，過去不要回頭望，人生是彩色的，未來絕對不悲慘！”


    好一段至理名言，她忽然覺得自己頭頂罩上光環，是所有幫過她的人加諸于她的美麗光環。


    容李桂病愈，容襄芸又回去繼續求學，繼續做她的快樂打工妹。今天上午只上一堂課，下午她陪于慶隆參加了一個義賣餐會。


    餐會上少不了又是一堆上流人士，男人爭自己的事業比人強，女人爭自己的禮服比人高級而且昂貴。


    依然是一路陪著笑臉，笑到顏面神經幾乎失調。


    不過在臉部表情沒有僵掉之前，容襄芸的腰卻已經僵硬了。


    “累的話我們就先溜。”


    以為自己听錯，她眼珠子瞪得好大。


    于慶隆突然善心大發，竟然會擔心她累不累，還要帶她逃跑？


    其實這樣說是不公平的，打從認識他，他伸過不少次援手，幫她解決詹亞士的違約問題，雖然那是他引起，但最後也由他帶領落幕，然後還替她打了霍華總裁，接下來，借給她五百萬。


    此恩此德，她該要沒齒難忘才對！


    焦距再度凝聚，容襄芸發現他的臉離自己好近，近到讓她聞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古龍水香味。


    莫名的，她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變得不太正常。


    這樣的距離其實是很平常的，往常他也常常這樣靠近她，營造著恩愛的假相，他演得比她還要入木三分，而他的手亦會習慣性的搭在她的腰上，就像一般情人的親昵舉動。


    所以，也許奇怪的是她自己。


    可現在是工作時間，她忍不住低問︰“若是溜掉，時間算誰的？”


    “小姐，你還真愛計較！”


    天哪！他笑得好帥，讓人看得不禁目眩，但曾幾何時他這樣對著她笑過？


    “你今天怪怪的……”對她好到讓她渾身不對勁，溫柔的笑容更是無預警地撞進她的心坎，他今天怪到極點。


    “我怪？會嗎？是西裝，還是這上流社會人士最愛搞的義賣，還是這一張臉？”


    “都不是，但是你卻對著我笑。”這就是他怪的地方。


    這一說，連于慶隆也覺得怪了，“是嗎？我沒對你笑過？我真那麼嚴厲？”


    說著，他的臉又繃緊了起來。


    想起他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容襄芸直言道︰“我可不需要人同情。”


    他們越走越接近出口，幾乎已經遠離了人群，還好花園夠大，要溜比較容易。


    “我從沒同情你，只是提供一個比較有利于你的工作，而你，當然得要用你的專業來抵扣我支付的酬勞。”


    說著，于慶隆突然停腳，並把她輕輕往自已懷里一拉，唇再度貼上她的。


    同樣的吻，卻是不同的感受，上一回她是嚇呆了，這回卻是心跳如雷狂擊！


    從瞪著雙眼，到緩緩閉目，從呆若木雞，到用心響應，她甚至可以听見他和自己速度一般的心跳。


    天哪！她真的變得不正常了，竟然會喜歡上他的吻……


    當于慶隆終于放開她，容襄若以為自己會昏倒在地，但只是身體如在風中搖曳的花朵，晃了幾下，隨即又被他攬住。


    “于總裁，看來你們好事近了喔！”


    突來的聲音讓容襄芸回過神。


    原來是有人經過，她竟然傻得以為他可能當了真。


    真傻！


    “到時會通知你們的！”于慶隆笑著響應調侃的人。


    演戲！演戲！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她在心底嘲笑自己一千萬次，並且命令自己，千萬不要當真！


    半夜，容襄芸被一陣嘈雜聲給吵醒了。


    她揉著惺忪睡眼走出房間，入耳的聲音更清楚了些，仿佛是有人在嘔吐，她連忙走向聲音的來源處。


    洗手間的門敞開著，她卻看見王佳佳趴在洗臉槽上不停地嘔吐和痛苦地哀吟。


    “佳佳，你怎麼了？”她緊張地上前審視，卻被抬臉的王佳佳給嚇到。


    她臉色蒼白得好像一張白紙，讓人看得怵目驚心。


    “你怎麼會吐成這樣？到底哪不舒服？”


    “渾身無力……”王佳佳氣虛地吐出四個字。


    “怎麼會這樣，我陪你去看醫生！”容襄芸上前扶起她，卻發現她身體燙得像熱水，“在發燒呢！”


    她好氣自己這樣疏忽，竟然都沒發現到佳佳人不舒服，住在一起還讓她病成這個樣子，她簡直無法原諒自己的粗心大意。


    “走得動嗎？我背你！”


    聲音太過于嘈雜，連貝怡馨都被吵醒了。


    “怎麼這麼吵啊？”她邊走出房間邊咕噥，卻在看見容襄芸時愣住，“你干嘛背著佳佳？”


    “她病了，一直吐還發高燒，快幫忙叫出租車！”


    “喔！喔！”貝怡馨連番點頭，火箭炮似的沖過去抓起電話。


    幾分鐘後，她們抵達醫院。


    醫生幫王佳佳做過檢查後，做了結論，“她是急性肺炎，要住院治療。”


    “我不能住院……”王佳佳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申訴。


    “你不要說話，這事情由我來幫你決定！”容襄芸一把將想起身的她按回床上，轉頭對醫生說︰“我馬上就幫她辦理住院手續。”


    “我說我不能住院，明天我有工作……”


    “工作先放一旁，身體要緊！”她已經很像工作狂了，沒想到佳佳比她還像。


    “對啦，先把病養好，才有力氣去工作！”貝怡馨贊同地附和著。


    兩人說什麼都不讓王佳佳下床，更不許她擅自出院，現在她生病，根本拿她兩人沒辦法。


    “這樣我會丟了工作的……”生病讓人變得傷感，她邊說邊掉起眼淚來。


    對沒有兄弟姐妹的容襄芸來說，佳佳就像是她的姐妹，看她生病難過，她也不舍，“好吧，我去代班！”


    “代班？”王佳佳和貝怡馨同時把視線轉向她。


    她笑說︰“明星助理嘛，不就是打打雜，跑跑腿，那個工作我應該可以勝任的。”


    信心十分，但是她根本不了解周捷的個性。


    王佳佳忍不住搖頭苦笑。


    “佳佳，怎麼在苦笑？對我沒信心？”


    “不是我對你沒信心，是你根本不了解周捷，在我去替他工作之前，他已經氣走十幾個助理了。”她的聲音听起來就是有氣無力。


    “是個壞脾氣的家伙啊。”


    “沒錯，所以我一定得要回家。”


    “不成啦！”容襄芸知道自己脾氣也不算好，可是為了佳佳，她決定在代班的時候變成佳佳的分身，“我保證將你的偶像服侍得服服帖帖，你就安心養病吧。”


    “可是你自己也有工作……”


    “我會和于慶隆商量的，你就安心養病吧，我拜托你！”


    “我也拜托你！”貝怡馨跟著附和。


    看兩人語氣和神色都那麼堅持，王佳佳只好妥協，“就听你們的。”她已經病得沒力氣爭論。


    “打個商量嘛！”賴皮不是容襄芸的本性，可是為了好友，她不惜使出渾身解數，就希望于慶隆點頭應允讓她請幾天的假。


    “我可以理解你想幫王佳佳的心情，但是我不太想讓你去服侍什麼偶像明星，所以你還是打消那個念頭吧！”丟下他這邊的工作，卻要去服侍那個讓他討厭的偶像明星，他光听就已經很不是滋味了，哪肯啊！


    容襄芸壓根不知道于慶隆討厭周捷，只覺得他太不近人情，“佳佳病得那麼重還一直擔心丟了工作，難道你認為身為好友的我該置之不理？”


    “不應該。”


    “那就對了！”


    “但是如果只是怕丟了工作，那太簡單了，等佳佳病好了，我幫她安插個工作，這樣不就得了。”


    听起來也挺不錯的，可是容襄芸知道好友喜歡那個工作，“這個我不能幫佳佳做主，而我只知道我已經答應佳佳要幫她保住飯碗，如果你堅持不給我請假，那我也只能說抱歉！”


    “什麼意思？”為了去服侍那個偶像，寧可和他翻臉？“你是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


    “當然不是，我只是和你講理，可是你不和我講理，那我能怎麼辦呢？”她猛眨眼，一臉無奈。


    最近，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所以實在不太想為了這種事情和他起沖突，可是答應佳佳的事情，她拼死都要去完成。


    “成全我啦！佳佳幫過我很多忙，讓我幫幫她，以後我再替你做牛做馬，好不好？”


    看她一臉紅潤，于慶隆忍不住笑問︰“這是在向我撒嬌嗎？”


    “哦……”好像是那樣，被他識破，她的臉更紅了。


    從認識他之後，他們的狀況一直是對立的，但自從他幫她還了那五百萬，她連想要和他吵都覺得很失禮，雖然那筆錢不是她自願收下的，可是他仍是有恩于她。


    她努力地改善兩人的關系，希望最少做到不對立，而今會對他撒嬌，卻是她想都沒想過會發生的情況。


    從小她就不懂得撒嬌，為了不讓女乃女乃擔心，踫到任何困難她總是咬牙撐過，久而久之，她便以為自己是個不懂得撒嬌是什麼的女人。


    “好吧，為了不讓你繼續說我不講理，就給你五天的假，別討價還價，這已經是我可以接受的極限了。”于慶隆不忘記鄭重聲明。


    他肯讓步已經是天大恩惠，不然要是拿五百萬來壓她，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呢！


    忘情之下，容襄芸一撲上前，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


    可是，當她的視線和他對上時，她卻呆住了！


    他同她一樣錯愕，過去都是他主動吻她，這次卻是她主動接觸，雖然只是吻在臉頰上，卻已經夠讓他情緒起伏不定了。


    發現他的眼神閃著玩味的光芒，她忙跳離他的懷抱，連聲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太感謝……那是感謝的親吻……”


    她的臉越說越紅，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他笑了笑，把她一拉，鉗制在自己懷里，“你到底在緊張什麼？”


    “我哪有……”強辯，她連身體都在顫抖。


    稱不上距離的距離，僅隔著彼此的衣物，他們的身體幾乎可以說是貼在一塊的，他卻可以臉不紅氣不喘。


    “你的感謝也太輕描淡寫了吧？”


    “我說了，以後幫你做牛做馬……”


    “我不太需要你做牛做馬。”


    “難道你又反悔了！”她有些擔心。


    “我只是想看你感謝的誠意有多深。”


    “什麼意思？”


    “給個吻吧。”他邪佞地笑道。


    容襄芸杏眼圓瞠，張口大叫︰“什麼？”


    “一個吻，不為過吧？”


    “又沒人在，根本不需要演戲。”她當然不肯就範。


    不過好奇怪，都被他吻過那麼多回了，她一听見吻，還是緊張得心髒快要蹦出來。


    反觀于慶隆就不同了，果然是在女人堆里打滾的男人，吻對他來說只是司空見慣，像吃飯那麼簡單。


    瞧她那麼緊張，他忍不住大笑。


    “好哇！你捉弄我！”她終于知道自己被耍，掄拳想打他，卻給他抓住，結果又是一吻。


    “總裁……對不起……門沒關……我不是故意打擾……”


    又是演戲！


    容襄芸听見劉秘在關上門前還不停地解釋道歉，好像嚇得快要魂飛魄散。


    而她，知道他只是演戲後，竟起了一絲失落感。


    “王佳佳！我的茶呢？”


    罷替佳佳拿了一張周捷的行程表，就听見一陣粗魯的叫喚，容襄芸連忙拔腿沖到他面前。


    “對不起！我馬上幫你泡茶！”


    “你是誰啊？”周捷抬頭看她，一臉納悶。


    “我是佳佳的朋友，她生病住院，我來代班。”


    “代班？”他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好久，“你這種條件來代班，太浪費了！”


    “我不懂周先生的意思？”


    周捷突然站起，並把她往總監的辦公室拉，容襄芸以為他不高興她來代班，又怕因此害得好友丟飯碗，她連忙解釋——


    “佳佳真的生病任院了，不然她不可能這樣丟著工作不管，請你們不要怪罪她！”


    “誰要怪罪她來著？”周捷大笑對著坐在皮椅中的張總監說︰“MTV的女主角就她了。”


    “什麼？”不只容襄芸吃驚而已，連那個高高在上的張總監也相當震驚。


    “周捷，你不是開玩笑吧？”


    “周先生，我不是來當什麼MTV女主角的，我是來當你的助理的。”她也努力解釋。


    但是周捷一句話都听不進去。


    他態度強硬地說︰“我就要她當MTV的女主角，不是她，我拒拍！”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出門時她對著鏡子告訴自己一定要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絕對不可以把佳佳重要的工作搞砸了，結果竟然變成這樣，這下怎麼辦是好？


    “周捷，我們再好好討論一下比較妥當。”張總監委婉地說道。


    外界說周捷脾氣不好，恃寵而驕，因為他是傳播公司的搖錢樹，所以大家都怕他讓他，可是沒想到連一個高高在上的總監都要看他臉色。


    “我說她當女主角，不然就不必拍了！”


    張總監一臉的不知所措，容襄芸則是一臉的茫然，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而她卻莫名其妙卷入戰場。


    看來她和任性的男人挺有緣，先踫上個于慶隆，再踫上個周捷，她突然想到自己只有五天的假期，根本做不了周捷的MTV女主角。


    “周先生，我有話要說……”


    “你不必感謝我！”


    喂！他要自戀也等她說完話再來決定要不要，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感謝你，我是要告訴你，我不能做你的MTV女主角。”每次她都差點念成“死豬腳”，如果剛不小心那樣講出來，不知道眼前這個帥哥偶像會不會砍死她？


    “你說什麼？”


    大概沒人拒絕過他吧，他的臉看起來很不高興，而且好像想掐死她！


    若不是為了佳佳，她才不在這里瞧他臉色呢，可是為了佳佳，她也不能大咧咧地像對付于慶隆那樣對他。


    還是和于慶隆餅招舒服一點，至少她不用太忍氣吞聲。


    深吸口氣後，容襄芸硬扯出一抹笑，“對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只是來代班，等佳佳回來我就得回我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還有什麼會比成為一顆閃亮的星星來得惑人？”周捷死盯著她，活像要把她釘到地上去。


    “對不起，我對成為星星沒啥興趣，我只是來代班的。”


    “如果你不當MTV女主角，那王佳佳也不用回來當我的助理了！”


    “什麼？”這一回換成她呆愣成石。


    怎麼現在隨便就可以踢到一個任性而為的人啊？人家不當死豬腳也不成？


    真是超級大豬頭！


    在心底把這個偶像大明星臭罵一頓，可是為了好友，她還是繼續忍氣吞聲。


    “如何？”周捷挑高眉。


    “請給我時間考慮……”


    “可以，明天我要听消息。


    明天……現在她期望明天不要來，可是她恐怕連今天都過不了關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