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郎 第六章
雖說老夫人對她上醉忘樓的事不予追究,可卻安排了跟她多年的奴婢,也就是現在翟府里的奴監(奴婢總管)錦姑到她身邊,說是現在冬黎不在,讓錦姑到她身邊幫著,錦姑為人嚴肅又一板一眼,在她身邊總有許多不便,以後若是想再混著出門可能下是件易事了。
這日,翟府來了令她意想不到的訪客。
“艷衣……”翁芙蘭一見到她便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露出溫暖的笑容。“最近好嗎?”
翁芙蘭說下出話來,只能點頭,眼眶瞬間紅了。
“你看看,這對姊妹感情多好。”翁敬富朝親家母秦氏咧出大大的笑容。
秦氏不著痕跡的打量翁芙蘭一眼,而後收回視線。“別拘禮,都坐。”
翁芙蘭福了福身,頭兒始終低垂,不敢直視秦氏。
“這是一點薄禮。”翁敬富示意下人將禮盒奉上。
“親家太客氣了。”秦氏兩旁的身邊人立即上前接過?
“哪里、哪哩……”翁敬富呵呵笑著、“原本早就想來看艷衣的,可這陣子忙里忙外的,所以才拖了這麼久。”
“親家最近生意還好嗎?”秦氏問道。
“托老夫人的福,還行。”翁敬富笑更開心了。“艷衣這孩子沒給您添麻煩吧?”
秦氏瞥了媳婦一眼後才道︰“怎麼會,這孩子伶俐得很。”
“那是,老夫人說得極是。”翁敬富頷首。“艷衣這孩子腦筋動得快,又有口才,以前她在做『廚司』的時候,就因此攬了不少生意,她一個女孩兒家養四個弟妹可不容易——”
“艷衣哪有這等本事,都靠姨丈長期資助。”艷衣接腔。
“你看這孩子,就這張嘴甜。”翁敬富笑得更開心。
“那倒是。”秦氏虛應一聲。“翁小姐長得真漂亮。”
“謝……謝老夫人。”翁芙蘭依舊垂首,不敢抬頭。
“您叫她芙蘭就好。”翁敬富說道。“小女最大的缺點就是膽小,你看,整日畏畏縮縮的,不像艷衣這般識大體。”
艷衣在心底申吟一聲,她能明白姨丈在婆婆面前拚命褒獎她的原因,可實在讓她坐立難安,更何況昨天才發生酒樓一事,這些話听來倒顯得在作假了。
“識大體是識大體,可就是太莽撞了。”秦氏說道。“做每件事情前還是得先估量著,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若每個人都這樣,不是弄得雞飛狗跳嗎?”
“是。”艷衣應著。
“親家說的是,說的是。”翁敬富點頭稱是。“艷衣是有這毛病,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別人也勸不動她,早幾年我就叫她嫁了,她也不听,呵……不過,若真听我的,現在咱們也做不成親家。”
秦氏沒接他的話,轉了話題道︰“您的千金……可有婚配了?”
“沒有。”翁敬富一時沉默下來。“這……讓人退了婚,總不名譽——”
“父親,別說了。”翁芙蘭尷尬地打斷,臉兒漲紅。
艷衣在一旁,如坐針氈,當初退婚一事是芙蘭主動提及,可現在外邊傳的都是她在相公面前搬弄是非,說盡芙蘭的壞話,才會導致相公改變心意,進而改弦易轍的娶了她。
這件事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多,除了她自個兒的弟妹外,也就只剩芙蘭、相公及其兩位屬下;芙蘭生性較怯懦,自然不敢同姨丈提,至於相公,其實並不知芙蘭當初退婚的理由,他是在她的言語說服下改變心意的,而後相公也一直末再深究芙蘭退婚的原因,所以知道這件真正內幕的也就只有她及表妹。
外邊的人之所以會傳成這樣,除了人愛嚼舌根的習性外,她想劉媒婆在這事上也“貢獻”良多劉媒婆是當初翟翁婚配的牽線者,在知道這婚事讓她破壞後,還曾在街上羞辱過她,因此劉媒婆自然不會對她有好評語,從她口中傳出的話,自然不會好听。
現在他們一夥兒人坐在這兒討論這事,實在奇怪,艷衣再瞥了婆婆一眼,當初相公執意要娶她時,婆婆也反對過,如今見到芙蘭,她心中必有許多感觸吧!
“艷衣,你人面不是挺廣的嗎?怎麼不為芙蘭覓個好夫婿?”秦氏說道。
“媳婦記下了。”濫衣回道。
“女孩兒家還是要像芙蘭這樣乖巧的好。”秦氏說著。“所謂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已有恥,動靜有法就是婦德,擇辭而言,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就是婦言,敬順之道,婦之大禮也。”
翁敬富听得有些恍神,過了一會兒才知她已說完,他連忙道︰“親家說得極是極是。”
艷衣在心中嘆口氣,明白婆婆是說給她听的。“媳婦謹記在心。”
“好了,你們姊妹這些日子沒見該有些體己話兒想說,去吧!”
艷衣和芙蘭立即起身,行禮後便行告退。
遠離廳堂後,翁芙蘭立即問道︰“艷衣,你好嗎?自你嫁後,我每天都在想你過得好不好,我好擔心你在這兒過得不快樂——”
“我很好。”艷衣握了下表妹的手,朝她使了下眼色。
翁芙蘭一臉疑惑。
“進屋再說吧!”艷衣說道,有錦姑在場說話總不方便。
“哦!”她點點頭,雖不明所以,可也沒爭辯,自小到大她沒啥主見,艷衣的話她總是听的。
回屋後,艷衣這退身邊的奴婢,這才覺得自在許多。
“錦姑是婆婆身邊的人,她規炬多,所以在她面前不好說話?”
“哦!”翁芙蘭點點頭。“方才我在廳里好害怕,連瞧都不敢瞧老夫人一眼。”
“娘是嚴肅了點,可她人其實也挺好。”她微笑說著。“有我這樣的媳婦她也很無奈吧!”
翁芙蘭立即垂下臉。“都是我害了你……我好幾次想來找你,可我不敢,我沒臉……”她掩住臉龐。
“你在說什麼。”艷衣拉下她的手。“我在這兒很好,你別胡思亂想,我早該想到你不好意思來這兒,我該去瞧你的。”
“你老是為我想,我真沒用。”她吸吸鼻子。
“你這樣哭啊哭的,一雙漂亮的眼楮都讓你哭腫了。”她拿手巾為表妹拭淚。“人家見了說不準以為我罵你、欺負你,這下外邊的人可又有話說了,哎喲!那翟家的少女乃女乃得了便宜還賣乖,嫁得這樣好人家,竟還不放過那可憐的芙蘭表妹,人家好心去瞧她,卻讓她抽了兩巴掌,打了十大棍,還給潑屎潑尿的……”
翁芙蘭噗哧一笑。“說這沒正經的話……”她咯笑不停。
“等會兒回去的時候你可得小心了,注意腳邊可有狗屎貓糞的,萬一沾上了,可別告訴人家你是在我這兒弄上的。”艷衣正經地說。
芙蘭掩嘴而笑,肩膀抖個不停。
艷衣也笑。“外邊的流言流語便是這樣,你若真要在意,那可在意不完。”
“有這樣的流言也是我害的,都怪我膽子小,沒敢同父親說退婚是我的主意——”
“過去的事別再說了。”艷衣打斷她的話。“聊些開心的事。”
“嗯!”翁芙蘭的心情立刻轉好。
兩人聊了一陣,而後听見錦姑喊了聲,“表舅爺萬福。”
“好,好。”翁敬富從外頭走了進來。
“爹。”
“姨丈。”
兩人同時起身。
“都坐,坐。”翁敬富掏出帕子,抹了下瞼上及頸後的汗。“好不容易才說完話……”他呼口氣,秦氏說話認真又喜引述本上的話,听得他頭昏腦脹直流汗。
“喝杯水。”艷衣倒杯茶水給他。
“怎麼樣,艷衣,在這兒不愁吃穿,比起以前那可是幸福多了。”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
“是。”艷衣應著。
“你這啊!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他又喝口水,而後轉向女兒。“你啊!不爭氣,這原該都是你的,偏你沒這命——”
“爹。”翁芙蘭蹙起眉心。“別在這兒說這些。”
“也是,不說了。”翁敬富再次以帕子拭臉。
艷衣起身拿了支蒲扇遞予他。
“還是艷衣機靈。”翁敬富笑著。
“最近姨丈鋪子里的生意可好?”濫衣問道。
“好,好。”他笑得開心。
“听杉弟說,昨兒個跟您去飲酒了。”
翁敬富點頭。“他也快十七了,是該讓他出去見見世面。”
“他昨兒個回來的時候吐了一身。”艷衣平靜地說著。“下人照顧了他一宿,今兒個差點起不來……”
“第一次飲酒都是這樣的。”翁敬富呵呵笑著,似乎覺得很有趣。“你以前就是把他們保護得太好,他才會這樣。”
艷衣閃過一絲惱意,可仍壓下了,只道︰“他以前從沒飲過酒,您這樣灌他,他身子如何受得,還望姨丈多多照顧他,別讓他醉成這樣。”
“知道,知道。”翁敬富朝她揮了下手中的扇子。“你這個性也得改改,他們也都老大不小了,你還將他們當成孩子似的。”
“他們本來就還小——”
“嘻……”翁芙蘭笑出聲,打斷了濫衣的話語。“艷衣還是一樣,老為他們想著。”
“就是。”翁敬富搖了搖頭。“小舞是還小,可他們三兄弟都大了,你別老操著一顆心。”
艷衣沒應聲,听得他繼續說道︰“以前我對樂杉沒特別印象,你知道他們三兄弟都一個樣,遠遠瞧著,還想著是同一個人,不過自從他到繡冠坊之後,我倒是對他另眼相看了——”
“昨兒個他回來的時候,我問他跟誰喝酒去了,他說一共四個人,除了姨丈外,還有個叫……叫什麼老虎的……”她假裝想著,眉頭都皺了下來。
“呵……不是什麼老虎,他叫金虎力。”翁敬富自然地回答。“另一個是贏家的三少爺,贏逕直。”
“贏逕直,三少爺……”艷衣默念一遍。“我想起來了,是揚洲的茶商,對嗎?”
“你這孩子真是厲害……哈……”翁敬富笑道。
“姨丈忘了,去年我為贏府辦過喜宴,有點印象,可這金虎力可就考倒我了。”她笑著。
“這金虎力不是什麼大人物,你自然不知道他。”
“他是何人?”
“他是……”他頓了下。“這你就別管了,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艷衣識相地沒再追問,反正另一人她已查出,其他的她能自己來。
“方才婆婆要我同芙蘭牽個線,倒讓我想起了贏家少爺似乎不錯——”
“艷衣。”芙蘭漲紅瞼,面帶嬌羞。“別說這……”
“好主意,好主意。”翁敬富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贏家也是富貴人家,芙蘭嫁過去不會受苦的,可他們能看上芙蘭嗎?”
“這事我來琢磨。”艷衣立刻道。
“不用,我還不急——”
“你胡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真要拖到人老珠黃嗎?”翁敬富不高興地瞪著女兒。
芙蘭頭兒垂下,不再吭聲。
“芙蘭性兒就是這樣,您別罵她,我再想辦法。”艷衣立刻道,有些事她得好好想想。
這天,翁敬富在午膳前便托言有事離開了,翁芙蘭則一直待至黃昏時分才出府,期間除了淺舞與她們一塊兒說笑用點心外,翟沐文與徐蒂也加入她們,紅兒則是在瞧見她們一夥兒人在屋後放紙鳶時才興匆匆地跑來,
這當中徐蒂與翁芙蘭走得很近,似乎對她很好奇,沐文則乘機將她拉到一旁說了幾句悄悄話︰
“大嫂,你別在意蒂。”
濫衣微笑道︰“怎麼?”
“她……”沐文頓了下。“大伯與徐伯父是好友,所以蒂常在我們這兒走動,這兒就像她第二個家一樣。”
“我知道。”艷衣頷首。
“我是說……她……對大哥……你知道……”
“我明白。”她瞧見沐文松口氣,似乎很高興自己不用說得太白。
“不過大哥就當她是妹妹一樣。”沭文繼續道。“大哥可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對她沒有……沒有男女之情,所以大嫂你別在意。”
濫衣看著沐文,綻出真誠的笑。“你真是個好心腸的人。”
“大嫂怎麼突然說這!”沐文別扭道。“人家可是好意提醒你。”
“我知道,我很高興。”她含著笑。“我知你是真心待我好,我也明白蒂的心情,我不會在意的。”
“那就好。”沐文如釋重負地說。“其實蒂人不錯,我想她不是故意要在大娘面前說你進酒樓的事,她只是……”她搔了下鼻子,想著該怎麼說。“雖然她心里知道大哥對她無私情,可見大哥再婚,而且還是在她京城時成的親,她的心里難免不舒坦,我想過一陣子她就會想開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艷衣點點頭。“你放心,我真的沒在意。”
“那就好。”她又恢復開朗的表情,可隨即又垮下臉。“不好,五哥來了。”
艷衣轉過身,瞧見翟亞坤朝她們這兒過來。
“別苦著一張臉,你五哥又不是毒蛇猛獸。”她取笑。
“他當然不是,合該只能算是小蟲一只吧!”
兩人對看一眼,而後同時笑了開來。
接下來的日子艷衣開始變得忙碌,她一邊忙著翟募景的壽辰,一邊還得督促紅兒念寫字,甚至實現諾言的為她請了個養蛇人來教她關於蛇的知識。
再加上後院請了許多工人來搭戲棚子,她雖不用監督,可有些細瑣的事都得經她處理,還有二姨娘前些天來鬧了月銀的事,說是熬不了三個月,若再不給銀子,她就要活不下了,這些雜事,讓她忙得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
不過,這並不阻礙她調查的決心,她在百忙中抽空去找她以前當“廚司”時的合夥人尤二娘,要她幫她調查一些事,因為“四司人”專為人辦紅白宴,所以常出人人府中,這也是為何她常會听到一些碎言碎語的原因,雖然有些話不能當真,可有些卻仍有其參考價值。
讓她安慰的是,壇肆已回去私墊上課,紅兒也乖巧許多,雖然還是很調皮,可不會再與淺舞一起胡鬧,對於搭戲棚一事,她倒是顯得很熱中,不停地問著雜要的人什麼時候才會來?
包好的是冬黎已經回府,她的頭皮不用再受折磨,不過當冬黎看到錦姑時表面雖恭敬,私底下卻頗有微詞,錦姑就像個嚴厲的先生一樣,喜歡糾正每個人的錯誤。
“夫人,您應該端莊的邁著小步,而不是這樣快走,即使事情緊急也是一樣,下能失了風範,讓下人們看笑話。”
“冬黎,我說過多少次了,這熱水不能燙人,溫中帶熱便成,你這樣是想燙誰?”
“夏曦,打你進府第一天起,我就跟你說過,背脊要挺直,不要這樣畏縮,都多少年了,這習性還是不改,咱們是雖是下人,可不是鬼祟的偷兒……”
諸如此類的評語每天都要重復幾次,艷衣應對的方式便是左耳進右耳出,可冬黎卻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三不五時便要問她錦姑何時回老夫人身邊去?
“怎麼樣,夫人,可以嗎?”黃萬成搓著手,臉上是熱切的表情。
艷衣盯著手上的菜單,眉頭輕蹙,果然不出她所料,都是些貴得離譜的珍膳,她抬頭望向一旁的管家,將手上的冊子拿予他。
房管家立即搖頭。“夫人瞧過便好,小的沒意見,”
艷衣點點頭,放下冊子,想著該怎麼說。“嗯!都是些有名的菜……”
“是啊!這是小的跟『廚司』研究出來的,剛開始上茶,再來是四乾果碟、四鮮果盤、十二冷盤、十二熱炒、四點、二海碗……”
“我知道,你都寫在上頭了。”艷衣趕緊插話。“肉中便有鹿肉、羊肉、八糙雞、鴿肉、白燠肉、蓮花鴨、燻豬、煎鵪子,更有糟鮑魚、魚翅、海參、酒蟹、鹿筋,鹿尾……”她頓了下。
“有什麼不對嗎?”黃萬成問道。“這都是現下最新鮮最時興的菜色。”
“不,這當然很好。”她露出安撫的笑。“只是老爺子有八十了,牙齒有些……”她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看著黃萬成。
他立即領悟。“夫人說的是,小的也有顧慮到了,我有列些粥。”
“我瞧見了。”她微笑。“前些日子我與老爺子用膳,他瞧著我吃鵝鴨,就感嘆許久,若是在大壽上,他只能看不能吃……”
“我叫鐺頭(廚子)煮軟些。”他立即道。
濫衣贊賞道︰“黃老板真細心,能想到這個。”
“哪里,哪哩。”
“只是前陣子老爺子生了場病,黃老板該也有耳聞?”
“知道,當時我還著實擔心不已。”
“大夫說了,老爺子是上了年紀的人,身體大不如前,就算能吃肉饉,可身子骨消化下了,反而是一大戕害,我擔心要是真把這些個東西都裝進肚里,不知會不會……”她嘆口氣。
黃萬成皺下眉頭。“夫人說的是,倒是我疏忽了。”
“我听說有些養生膳不錯……”
“那都是些野菜、粥品類,上不了壽宴這樣的大場面。”黃萬成立即搖頭。
“還是黃老板細心。”艷衣微笑。“那麼這事就請黃老板再費點心,請您依老爺子的狀況設計些菜色。”
黃萬成起身。“夫人放心,我再回去研究研究。”
“有勞您了。”她也起身,示意房管家送客。
一等他們離開,艷衣便長吁口氣,松開面紗,忙完了這事後,府上突然來了一些遠親,於是她又得忙著招呼,午後,她得抽空陪妹妹練字,為她說故事,小憩一會兒後,又被錦姑挖起來,說是大少爺快回來了,她得準備好。
“錦姑,讓夫人睡一下沒關系,大少爺他不會在意——”
“不行,太少爺也累了一天回來,少夫人當然得服侍著。”錦姑嚴厲道,她年約四十五,是當年與秦氏一起嫁過來的奴婢。
冬黎沉默下來,可臉上有著怨慰神情。
“夫人,喝杯茶,提提神。”夏曦急忙奉上茶。
艷衣眨著惺忪的睡眼,張嘴喝了口。
“少夫人得好好振作精神。”錦姑一邊說著,一邊在她唇上涂困脂。“以前的少夫人可不會像您這樣懶散。”
艷衣稍微提振了下精神。“以前妗嫻姊是由你服侍的嗎?”
“那是當然。”錦姑轉動她的臉,又涂了些粉。“老夫人想我上年紀了,要讓我過些好日子,所以才讓冬黎跟夏曦跟在您身邊,可事實證明,沒有我還是不行的,瞧她們兩個在您身邊什麼也不會。”
冬黎氣憤地漲紅臉,夏曦則是不安地動了下。
“她們這些丫鬟都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可沒幾個人學到精髓。”她再次打量艷衣的瞼,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少爺。”
外頭傳來的聲音讓錦姑慌亂起來,她放下手上的困脂,朝冬黎與夏曦使個眼色,三人立即退到一旁,臉朝下,身子微彎。
翟玄領一走進來就听見三人齊喊,“大少爺。”
她們整齊劃一的樣子讓艷衣忍不住想笑,雖然每天都能看到同樣一出戲碼,可她就是覺得好笑。
察覺錦姑的目光,艷衣急忙起身迎上。“相公。”她福個身。“您在外頭累了一天,趕緊坐下來歇息,瞧您流了這麼多汗……”潑衣拿出手巾在翟玄領臉上亂抹一通。
翟玄領讓她逗笑。“我沒流汗。”
艷衣裝出驚訝的表情。“是妾身老眼昏花了,喝杯茶水吧!”她為他倒了一杯。“相公今日過得可還好?”
“與平時無異。”翟玄領微笑著暍口水。
“今天的夕陽是橘中帶紅,還是紅中帶橘?”她問著。
翟玄領差點沒讓水噎著,冬黎與夏曦悶笑一聲,卻在錦姑的輕咳聲下止住笑意。
翟玄領揮手示意她們退下,一等她們離開,艷衣就朝他露出俏皮的笑。“相公喜歡今天的問候嗎?”
他好笑道︰“這問題倒是挺有趣的。”
她笑著靠向他,環上他的腰,疲累地閉上眼。“很高興相公喜歡。”
她愛困的模樣讓他蹙下眉頭。“我說了,你若很累就歇著,不用特地起來。”
“沒關系。”
他抱起她,讓她在榻上休息。“這事我會跟錦姑說。”
“不用。”她奮力張開眼。“你答應過我不找她說的,她也只是在盡本分……”
“哪有主子還得听下人擺弄的!”他面露慍色;
她微笑。“她是娘安在我身邊幫我的,你去遺退她,不是讓娘難堪,也讓我難做人嗎?”
他皺下眉頭。“我會去跟娘——”
她搖首。“別生事了,錦姑不過就是嚴肅了點,再說,家里的事同你在外頭處理的公事不一樣,不能這樣硬著來。”
他露出笑,不敢相信妻子竟然在教導他做人處世。“我沒打算硬著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陰著來,威脅錦姑,示意她不得聲張,若讓你听到她在娘面前說了什麼就要逐她出去?”她揣測。
他揚眉,听得她繼續道︰“她跟在娘身邊近三十年了,難免倚老賣老,人都是這樣的。”自錦姑留在她身邊後,相公每次回府便先回房,為她遣退錦姑,讓她能好好歇息,為此,她很是感動,在某方面,丈夫真的是個很體貼的人。
翟玄領沒說什麼,只是為她蓋好被子。“離晚膳還有些時間,你睡會兒,我看些。”
她點點頭,听話地闔上雙眼,幾乎是立刻便進入夢鄉。
他坐在床畔看著妻子,手指撫過她眼下因疲憊而泛出的青影,而後緩慢地移向她的頰邊、她的唇,他不知自己盯了她多久,只知道當他發現自己正發呆地盯著妻子時,忽然覺得自己荒謬得好笑。
雖然早已明白他已不能沒有她,可發現自己越來越受她影響,仍是令他心驚,他沒心系於任何女子過,所以從不知曉這樣的感情會越來越深,他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於是起身走到坐榻上去。
幾上的冊子立刻吸引他的注意,他順勢拿起來翻了下,上頭是妻子列的一些事項,當他瞧見贏家四兄弟的名字出現在上頭時吃了一驚,妻子怎麼會……
他記得曾听她說過為贏家辦過喜宴,可那也是去年的事了,為何他們的名字會出現在冊上?他幾乎想立刻搖醒妻子問個清楚,可在轉頭瞧見她睡得深沉時,卻打消了念頭,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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