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請慢用，我先上班去了。”


    宋凌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提包，走出餐廳。


    “怎麼會這樣呢?”關母說著，疲憊的口吻里有說不出的憂愁。


    小凌和關昊不知為什麼原因，這一個月來兩人發展的局勢讓外人看得驚心動魄，原本的恩愛消失得毫無蹤影；現在的關昊和宋凌只要是見了面，兩人之間冰冷的氣息足以讓所有人不寒而粟。


    “關昊昨天又沒回來了?!”關父詢問著，這一個月來已經很少看見關昊出現在陽明山大宅。


    “是啊!”一旁的管家李媽媽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于是，一個月前充滿恩愛甜蜜的新房就此閑置，宋凌搬回嫁給關昊之前的房間，眼前的情勢令關家人十分憂慮。


    兩老不禁搖頭苦苦地嘆了一口氣。


    宋凌走出關家大門，她不是沒听見關家二老憂心的對話，更知道會有這樣的變化是因誰而起。只是……這是最好的選擇，在最完美甜蜜的時候畫上句點，總比在受傷以後再來痛不欲生來得好些，這就是她的選擇。


    宋凌上了車，將車子駛出車道。


    —個小時後，她準時來到飯店，一如往常，宋凌先到大廳的櫃台了解今天飯店所有的行事歷。


    “早安，宋小姐。”櫃台經理親切打著招呼。


    “早。”宋凌回應著，雙手認真地將行事歷一一輸入隨身的電腦筆記本中。她始終低垂著頭，沒有盤起的發絲覆住了她的臉頰。


    癟台經理輕皺起眉頭，並且暗自嘆了口氣；原本活力十足的人，這陣子以來卻整整瘦了一大圈，怎能不教人心疼呢?不過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有些事根本不是他們這些外人所能插手的。


    “我先上去了。”


    宋凌收起記事本，邁開腳步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一到頂樓辦公室，就見秘陳小姐迎面而來。


    “宋小姐，關總請您進去。”


    宋凌的心狠狠一揪，關昊找她?


    這些日子，除了某些場合必須兩人一同出席之外，她就鮮少跟關昊有所交集，關昊找她?為了什麼?


    宋凌走進關昊的辦公室，在見著他的那一剎那，她原以為早巳平靜的心瞬間起了劇烈的波動!


    必昊的表情是冰冷的，這讓她苦澀得想尖叫。


    “早。”她強迫自己開口。


    好幾天沒見面了，而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那麼高大挺拔，陰鷙深沉，十足的壓迫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必昊沒有回復她的請安。


    宋凌深吸了口氣︰“關先生找我有事?”


    沉默片刻。


    接著他笑了，但眼中絲毫不帶笑意，他雖笑著，但冷漠的語氣卻讓宋凌為之瑟縮。


    “爸媽好嗎?”關昊沒有直接說出找宋凌的用意。


    宋凌挺直背脊，謹慎措辭︰“爸媽很好，你有空該回家看看他們，他們一直念著你。”


    必昊冷冷嗤笑︰“你管太多了，這可違背了我們的協議。”他嘲弄說著。


    宋凌猛然一震，心口像是被關昊一拳擊中般疼痛難當。


    “是。”她的嘴角微微牽動，強逼出來的笑容卻顯得苦澀。


    她又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她的聲音是木然的，是完全沒有活力的，“但爸媽想你是事實，如果真要我離開你才願意回去，那麼請你告訴我，我會遵照你的意思，離開關家。”


    必昊凝視著她，仔細審視她晦澀的臉，他記起他們曾有過的快樂時光，他們眼里有彼此的身影，而他曾以為那會是一生一世。


    必昊輕嘲一笑︰“讓你離開關家，我豈不成了關家的千古大罪人?”


    他緊緊攫住她的眼神，企圖以更殘忍的話語，提醒宋凌，她自己所做的“選擇”。


    “況且，你可別忘了協議中的第一要件，我可是因為我父母喜愛你，才娶你的，"關太太"?”


    必昊的話，讓宋凌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更加蒼白了，她的呼吸痛苦地梗在胸口，但她依然努力挺直背，抬起胸，試圖平靜自己的情緒。


    宋凌強逼自己開口，卻怕開口的那一剎那，自己會哭出來。


    “關先生找我有事嗎?”


    她看起來糟透了，雖然化了妝卻也掩不住她蒼白的臉色和浮腫的黑眼眶。


    不!這一切不正是她所想要的嗎?她目的達成了，為什麼還把自己搞得這般憔悴、蒼白、黯淡!


    若非宋凌沉浸在自己莫大的哀傷里，否則她一定可以察覺關昊的臉上閃過的那一絲狂怒和痛楚。


    “晚上外婆的生日派對，你別忘了。”


    “我記得，如果沒事我先離開。”


    必昊沒有回復，宋凌轉身走出關昊的辦公室。


    ◆◆◆


    當晚的生日派對在“絕代風華酒店”二樓宴會廳熱烈展開，外婆喜歡熱鬧，所以整個派對的燈光、音響、食物和節目都安排得十分“有聲有色”!


    宋凌穿著一襲珍珠白的絲綢晚禮服，無袖、V字領的曳地裙擺，完全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曲線，臉上的粉妝勉勉強強可以遮掩她蒼白憔悴的氣色。


    她祈禱著各方親戚朋友不會察覺她的異狀，如果讓他們知道了她和關昊的情況，她不曉得自己是否還有力氣再編織一個謊言，或者再和關昊合演另一場戲。


    宋凌走進會場，熱鬧的派對已經展開，舞池中許多的人正環繞在今晚的壽星身旁載歌載舞。


    她習慣性地檢視著整個派對的大小細節，突然在前方不遠，她看到了關昊，他穿著黑色的晚宴服，顯得優雅出眾，渾身充滿著自信。


    她看著他，而後發現了一個令人心碎的事實，此刻他寬闊的胸膛里倚偎著另一名女子——妮塔?張，而她正得意地對著她扯開一抹極度夸張的炫耀笑容。


    宋凌狠吸一口氣，一個轉身準備離開，卻不意和身後的外婆撞個正著，宋凌趕緊扶住外婆。


    “外婆，對不起!”


    外婆輕輕笑著︰“沒關系的，外婆壯得很，這一點兒小擦撞，不打緊的。”


    “外婆不是在跳舞嗎?”


    “看你在這兒，所以就過來了。”外婆親密地拉住宋凌的手，審視地看著宋凌，“怎麼了?和關昊吵架啦?”


    宋凌一驚，慌亂解釋︰“沒這回事，外婆，我和關昊沒有吵架。”


    “是嗎?那，那個女人是誰啊?”外婆指著剛才關昊站的位置，卻發現那兒並沒有關昊的影子，“奇怪，剛剛明明有看到人，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


    “外婆您找我?”


    必昊在兩個女人之間猛然出聲，著實將宋凌和外婆給嚇了一大跳。


    他一把將宋凌緊密地摟在懷里，宋凌驚駭地瞪視著他，她明確地看見關昊眼底的不帶感情，她的心狠狠一揪，趕緊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狼狽。


    顯然關昊是希望在別人的面前依舊要維持著一副恩愛甜蜜的假象。


    宋凌苦苦一笑，她看向另一旁一副怨懟模樣的妮塔?張，如果他真想要給人這樣的假象，他最好先控制自己，否則他當眾和別的女人親密調情的模樣，任誰都看得出其中的暖昧。


    “你這小子，都結婚了，還亂抱別的女人!”外婆笑著斥責。


    必昊大笑︰“部屬、部屬，外婆，她只是飯店的員工，要不然你問問小凌不就知道了。”


    他將問題丟給宋凌，只見宋凌因一時慌張而支吾其詞，顯得有些不知所雲。


    “我、我，沒、沒錯……只是飯店里的員、員工……”


    “是嗎?”


    “是……”


    也幸好一首舞曲在這時響起，這正是外婆最喜歡的一首曲子，只見她手舞足蹈地跳回了舞池，不再逼問下去。


    宋凌暗自喘了一口氣，見外婆走遠，正想抽回被關昊緊握住的手，離開他溫暖誘人的懷抱，沒料到，關昊卻將她摟得更緊密。


    宋凌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你?”


    “演戲，親愛的。”


    必昊緊擁著宋凌走向迎面面來的一些朋友。


    宋凌眼底閃過一抹幽暗，沒錯，誠如“導演”所言，就只是演戲，也該是她這個“第一女主角”上場的時候……


    他們緊摟著彼此，時而呢喃細語，時而深情凝視，恩愛甜蜜的模樣羨煞在場所有人。


    宋凌任由關昊摟著她四處交際應酬，她像尊上了發條的女圭女圭，該笑的時候會精準的笑；該像幸福小女人的時候，會立刻擺上一副甜死人的笑臉；宋凌把女主角這個角色扮演得無懈可擊!


    一個空檔，除了關昊和宋凌之外再沒別的外人時，妮塔?張欺近，撂下一句讓宋凌崩潰的言辭。


    “我同情你。”


    一股酸楚猛然涌上心頭，宋凌捂住嘴，四周的景物模糊了，她看不到關昊的冷漠陰森，她看不到妮塔?張的耀武揚威，她看不到一切!


    宋凌大力推開關昊，撩起裙擺狂奔離去，在此同時一道似銀河的淚水，隨著宋凌的奔跑飄落在她的身後……


    一滴淚珠準確地落在關昊的胸口上，晶瑩剔透的淚珠直滲進他的心底，熨燙了他的心。


    ◆◆◆


    “宋小姐，恭喜你，你懷孕了!”


    宋凌像抹游魂般飄蕩在這個都市叢林里，她記得半個小時以前，醫生宜布了這個讓她五雷轟頂、無法置信的消息。


    她懷孕了……


    天啊!她怎麼可以懷孕?!宋凌按著依舊平坦的小骯，在心中不斷吶喊著。


    這陣子她一直食欲不佳，時有嘔吐的情況，本來準時的月事，也在這個月遲了一個星期，原本就存著懷疑，經醫生證實之後，確定她是真的懷孕了。


    只是，她有什麼資格生下這個孩子?憑她和關昊那種不健全的婚姻關系，如何給月復中小孩一個健全的家?!


    況且，關昊會開心嗎?他會容許這場NG的意外?


    不!她無法忍受關昊的冷嘲熱諷，這個孩子注定只是場意外，她沒有能耐生下他!


    日正當中，宋凌卻微顫著身子，緊緊環抱著自己，不斷沁著冷汗。


    她該怎麼辦?她又能怎麼辦?!


    恍惚中，她走下計程車回到飯店，門房見她面色有異，前來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沒事吧?宋小姐?”


    宋凌白著臉，輕輕搖搖頭︰“我沒事。”


    她心神不寧，眼底空洞，根本毫無焦距。


    “我請人送您上去好了。”門房說著，實在不放心她，他找來櫃台的服務小姐，由她們扶著宋凌到頂樓辦公室。


    秘小姐送來一杯熱茶和一盤熱騰騰的油飯。


    “這是什麼?”宋凌無力問著。


    秘陳小姐輕輕一笑︰“哦，這是秘室一位同事的彌月油飯，我見您一副虛弱的模樣，吃點東西會比較有體力。”


    “謝謝。”宋凌輕輕道謝，眼楮卻讓面前的“彌月油飯”給暈紅了。


    “宋小姐，這家的油飯很好吃的，您試一試?”


    “我會吃的，謝謝你的關心。”


    秘小姐離開，當門關上的那一刻，宋凌的淚水靜靜地由眼眶中滑落，腦海中閃過一幕幕過往的回憶……有著關昊的笑，關昊的溫柔，關昊的狂情，關昊的霸道，關昊的所有所有……


    二十歲那一年的聖誕夜，她迷失了自己的心。


    她知道自己始終是愛著關昊的，但這份情愫，只因為“恩人之子她高攀不起”這個理由，而讓她深深地藏在心底。


    會嫁給關昊是她始終不敢奢望的夢想，雖然有些不堪的理由，但她還是放縱自己的貪戀，嫁給了關昊；任由自己迷失在關昊設下的柔情陷阱之中。


    只是，夢該醒了，在現實中，她的確是關昊的妻子，但她卻好比一個陌生人，一個在關昊生命里隨時都可能會消失的陌生人。


    宋凌挪開視線，靜靜地看著落地窗外的晚霞，直到日落西沉。


    最後，宋凌拿起電話，撥了一組電話號碼。她咽下梗在喉嚨的苦澀，雙眼在此刻變得赤紅。


    她揮去頰上的淚水︰“林醫生，我是宋凌，我想跟你約……我想跟你約動手術的時間。”


    ◆◆◆


    昨晚她作了一個夢，夢境中她和一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粉女敕女娃在黃澄澄的油菜花田中不斷地奔跑、嬉笑，女娃像她，但眉宇之間又有一股屬于他的英氣。


    夢境中的女娃相當貼心，知道她所有的不快樂，女娃拼命地在她面前手舞足蹈、唱歌跳舞，可愛女娃笑得好純真、好溫暖……她知道那是她和關昊的小孩。


    宋凌的雙手緊貼著自己的肚子，早已哭紅的雙眼在此刻又泛起了水霧。


    “宋小姐?”一名護土走近，“請跟我來手術房。”


    宋凌慌亂起身，跟著護士走進走廊盡頭處的手術房。


    手術房里站著一名身著綠色袍子的醫生和幾名護士，醫生正低著頭研究他手中的病歷。


    他並不是宋凌預約的醫生。


    護士在宋凌身側說明︰“林醫生昨天不小心扭傷了手，所以請另外一位林醫生替你動手術。”


    宋凌點點頭︰“沒關系的……”她囁嚅地回答。


    此時醫生走向她，他緊皺著眉頭看著病歷表，面有猶疑之色，直到見著了宋凌，才恍然大悟，驚叫出聲!


    “你真的是宋凌?!”


    宋凌回過神，她看著醫生怪異的反應，但仍輕輕點了點頭︰“我是宋凌。”


    醫生又一個驚叫︰“你是"絕代風華酒店"的宋凌?!”


    宋凌皺起眉頭，生起了戒心︰“我是在那里工作，只是，林醫生你怎麼會知道?”


    “我見過你……不不不!我是說我去那里吃過飯，看過你一次。”


    醫生慌亂極了，他甚至有手腳發抖的跡象︰“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可是你這個"凌"又不常見……MISS李，帶宋小姐去換回衣服，在診療室等我。”


    醫生突然下命令將原本已經要開始的手術喊停，在場的護士頓時亂成一團，每個人都有同樣的疑問。


    “為什麼?”宋凌問著。


    醫生擦著冷汗︰“是這樣的，我必須再作進一步的診察，詳細情形，等你換好衣服後，到診療室再告訴你。”


    一名護士將宋凌帶出手術房。


    醫生頓時無力地癱在椅子上，他差點跪下來對老天爺叩頭謝恩!


    “到底怎麼了?”一名護士好奇地問，這種特殊的狀況不曾在手術房發生過。


    醫生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個刀我絕對開不得，要是讓關昊知道我替他老婆動手術，拿掉小孩，我肯定會沒命，得陪他的孩子一起去跟耶穌伯伯報到!幸好我在他們結婚時見過宋凌，否則這次我肯定是玩完了!”


    “醫生無力地拿起手機，撥了一組號碼︰“我得趕緊通知關昊才行!”


    “醫生，如果你那位朋友早就同意了呢?”護士說著，對這種只有一個人跑來墮胎的可憐女人，早已習以為常。


    醫生再度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別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關昊的話，那絕對不可能!更何況要動手術的是他的宋凌!?”


    電話終于接通。


    “關昊，我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