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愛拜金  第六章
作者:謝上薰
    “若非有利可圖,誰肯冒充私生女?”


    尹心棠冷淡無情的嗓音悠悠蕩在茶棚里。


    沈拜金眉峰淡擰。“妳究竟是誰?”


    “我嘛!”尹心棠競下意識地笑了。“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尹心棠,姓尹的獵戶的親生女兒,就在他們領養小孩的一年後,生下了我,很可笑吧?不過,癩痢頭兒子還是自己的好,那私生女的存在便顯得多余了。”


    “妳是說,周夫人的女兒早已亡故?”沈拜金心一凜。


    “不錯,她患了白喉,沒找大夫看病,自然非死不可。”


    真可憐!沈拜金倒抽口冷氣,深為可惡的周夫人感到可憐,她居然為了早已不存在的女兒闖下滔天大禍,將自己逼入死胡同。


    宋遲同感氣憤。“既然收養了她,便該視同親生,見死不救,你們還算是人嗎?”


    尹心棠毫不在意,聳聳肩膀道︰“你們以為我們尹家是何等人物?他們原是一對鴛鴦大盜,佔山為王,底下嘍數百名,在江湖綠林道,可說是赫赫有名,一點也不輸給天龍幫的前任幫主寒不英。有一天,那些自稱英雄的白道人士,出其不意的圍剿山寨,我爹帶著受傷的我娘逃生,直逃到一處荒山孤嶺才不再有人追殺,從此絕了稱雄爭霸的野心,隱姓埋名,化身獵戶,只想為自己找個衣缽傳人。


    “對陳老爺而言,要把私生女給人,最好就是送給異鄉人,沒人會去追究來歷。不過,私生女就是命運不濟,一來沒有練武的根骨,二來體弱多病,誰有耐心養活她?我爹娘有了我,她就是多余的了。”


    宋遲深深地瞅著她,半晌才開口。“沒天良的父母,自會養出沒天良的女兒。當周夫人回頭要尋找親生女兒,妳倒可以毫不知恥的冒名頂替!”


    “哼哼!版訴她真相,她豈不是要傷心死了?她要彌補對女兒的虧欠,而我一直想過穿金戴銀的好日子,各取所需罷了!”尹心棠大言不慚道。


    “如果不是妳,周夫人根本無須作惡。”宋遲咬緊牙根吼道。他雖然任性又霸道,但是非黑白還是分得很清楚。


    “真好笑,她婚前即和人苟合,偷偷生下女兒,又不扶養她,早已做足惡事,受點報應,也是順應天理。況且,她一直都很滿足呢!滿足于她那為女兒犧牲奉獻的狂妄母愛,搞不好,她還覺得很幸福哩!”尹心棠呵呵嗤笑。


    “妳根本是顛倒黑白,毫無是非觀念。”沈拜金不禁氣呼呼的罵。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這便是天理!”尹心棠唇邊浮起冷冷一笑,接著道︰“等我解決你們這一對破壞我富貴生涯的狗男女,回頭我會在周允乾的新婚之夜閹了他,教黃金那該死的女人守一輩子活寡,而周允乾敢背棄我,非讓他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不可。”


    宋遲表情變幻不定的道︰“可終于露餡了,尹心棠,妳追著我們來,自然是要報仇的,雖然這個仇是妳咎由自取。”


    “我不犯人,人卻來犯我,那可不成。”尹心棠傲然的仰高下巴,“有仇必報,才是武者風範,才不枉我打小辛苦練武。”


    宋遲啼笑皆非,無奈的看了沈拜金一眼。“金金,妳听到了吧?妳老是罵我胡鬧,跟她一比,我哪里是胡鬧了?”他還覺得他乖多了。


    “你是胡鬧,她呢!則是該死。”沈拜金也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像難纏的背後靈,三年五年也擺月兌不掉;她呢!一次解決掉吧!”


    “我抗議!我抗議!我才不是什麼背後靈,我是妳的心上人,是與妳生生世世永相隨的相公。”宋遲只差沒振臂高呼。


    “饒了我吧!下輩子若還要跟你糾纏不清,我情願不投胎。”沈拜金輕拍自己的額頭,一副苦惱模樣。


    “不,我會拜托閻羅王,下輩子換妳追著我跑,不過,我會很快就讓妳追上的。”他笑呵呵瞅著她,當著尹心棠的面和她調情。


    “那我會手拿大刀追你,包你跑得比風還快。”她被他的玩笑話逗得掩嘴嬌笑。


    “不怕,我一身銅筋鐵骨,正適合與潑辣女打情罵俏。”他煞有其事的拍拍自己的胸膛。


    “不錯嘛!竟然還有如此閑情逸致在我面前打情罵俏,”尹心棠涼涼、冷冷的聲音充滿了護意,“我敢單槍匹馬來追你們,可是有必勝的把握。等會可別嚇得抱頭痛哭喔!”


    宋遲呵呵一笑,揮揮手,“就算妳打娘胎里就開始練功,也是灰沙里的蚱蜢,能跳得多高?單憑妳不肯吃苦耐勞的養活自己,只想不勞而獲,我就不信妳肯下功夫苦練武藝,又豈能強上了天?”


    真正的女強人,根本不屑窩在金銀堆中埋沒自己,反而會在江湖上發光發熱。


    幽幽一絲嘆息聲由別處傳來。


    “英雄出少年哪!年紀輕輕,眼力倒好,三兩下便看穿了我這不肖女是個草包。”


    這聲音有點耳熟,竟出于胖老板之口?!


    “臭老頭,干嘛罵自己女兒?”瘦老板娘也出聲了。


    “爹!娘!”尹心棠立刻不依的告狀,“就是他們毀了我一生的美夢。”


    宋遲與沈拜金面面相覷,沒想到進了敵窩了。


    “到底還有多少意外在等著咱們?”宋遲問得輕巧。


    “怕就怕走進了黑店,把我們剁了做成人肉包子了。”沈拜金有不好的預感。


    “好主意!好主意!多謝這位姑娘提醒我。”胖老板拍掌笑呵呵道︰“打從愛女進入周家莊,就沒人叫我們爹、娘了,如今一听,當真有如天籟。所以,不管她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如果她要你們的狗頭,我也只好取來給她了。”


    “臭老頭,總算說了幾句人話。”瘦老板娘附和道。


    尹心棠端坐如山大王,得意洋洋的道︰“爹、娘,快動手吧!”她已經等不及了。


    宋遲嘖嘖稱奇。“我頭一遭這麼遺憾我爹不在我身邊,瞧瞧人家是如何『孝女』的?他也應該好好『孝子』才對嘛!”


    沈拜金賞他一記大白眼。“不肖子!”


    “哼!”尹心棠在心底不斷咒罵這一對狗男女,火道︰“爹!娘!再不把他們解決掉,我一輩子都不理你們了。”


    呵!好嚴重的威脅。


    瞬時,沈拜金只听到劃破空氣的輕聲,一把菜刀已經掃到她面前,瘦老板娘先動手了。


    沈拜金身形微挪,右手朝腰問微按,一條青虹,已閃動地彈向瘦老板娘的小骯!她的青色錦帶之內包縫著極薄極韌的金屬片,成為一件防身兵器。


    胖老板吃吃笑著,如鬼魅般滑動身影,就這麼一閃之間,宋遲腰間的黑色錦帶已被斬落!


    數不清的光芒銳彩,往四面八方飛竄,刺破空氣的尖厲嘯聲,更是恍若鬼泣。


    數十招,瞬間過去。


    茶棚里桌椅全毀,他們也從茶棚里打到茶棚外。


    宋遲與沈拜金並沒有佔到上風,甚至愈來愈感到疲憊、手足酸軟、喘息漸漸變得粗重。這很不對勁!兩人腦子里靈光閃映,飛快往後退去,但胖瘦夫妻倆的兩把菜刀彈顫如電,光芒掠過,居然震月兌他們手中的錦帶,他們奮力閃躲,胸膛仍被一掌之力震飛,雙雙倒成一堆。


    一剎間,萬籟俱寂,四野無聲,只有受傷者粗渾的呼吸聲。


    “我們中毒了。”宋遲咬牙切齒道,他們太大意了。


    “我知道,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軟筋散。”沈拜金同樣撫著傷口,冷汗微微從額角間滑落,“不過這藥的品質還真差,到現在才發揮作用,害我們白白打了一場。”


    既以涉身江湖,就要有不怕死的覺悟,但遭人卑鄙的暗算,就很不甘心了。


    放眼江湖,沒幾個人敢睥睨天下,傲然群雄,只因見過太多的生與死,經歷過數不清陰陽交界的驚危時刻,除了初出茅蘆的少年英杰,老江湖們早已習慣出生入死的生活,更將這圈子里的坎坷看淡了,身處大風大浪之中而臨危不亂。


    就在這反復難測、顛倒無常的世間,有什麼是能夠真正倚靠的?


    有時空具一身絕學,智謀也高人一等,卻躲不過生命中的意外。


    而這個意外已足夠教宋遲與沈拜金灰頭土臉了!是血刀相向,青鋒加頸?還是將他們捆了丟向不遠處的山崖下?


    宋遲嘿嘿笑,平靜的看不出即將面臨死別的驚恐,“金金,妳就是不信,我早說了命中注定咱們倆要死在一塊,做一對亡命鴛鴦,生不同寢死同槨,妳就干脆點向命運妥協吧!臨死前,讓我听一句好听的,像是『阿遲,我愛你』之類的話,教我死得瞑目吧!”全身無力,只剩一張嘴了。


    沈拜金真想活活捏死他,這時候還有空調戲她,難道無視于逼睫的死亡嗎?


    宋遲催促道︰“金金,妳要使我含恨而終嗎?妳不會這麼狠心吧?說一句『我愛你』又不會少塊肉。”他天生是個練武材料,卻沒有稱雄爭霸的野心,心心念念的是把金金拐來當老婆。


    沈拜金微瞇起眼,忍住欲發的不滿,“看樣子,我們是逃不了,要一起去閻羅了,你想要的,去向閻羅討去。”意思是,看下輩子的緣分吧!


    “不錯、不錯,送你們去見閻羅王這主意好!”尹心棠大搖大擺的走到他們面前,各踹他們幾腳以泄恨。“尤其是妳,沈拜金,扮豬吃老虎的手段比我更高,連我都瞞過了,害得我前功盡棄,最最該死!還有你,宋遲,你年少英俊,我青春美麗,你竟沒有為我著迷,反而口口聲聲愛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有眼無珠,死了倒干淨!”


    宋遲揚起好笑的輕蔑,死都不怕了,還怕得罪人?


    “哇!誰敢愛妳啊?妳面貌溫婉,心如蛇蠍,口蜜月復劍,包藏禍心,刁滑狡詐,哪個男人愛上妳,才是真正的有眼無珠,倒了八輩子楣!”


    “你再說!有種你再說!”尹心棠又狠踹幾腳,使他吐出一口鮮血。


    “阿遲,你別說了。”沈拜金低喊道,只覺得一顆心提到了咽喉,連呼吸都顯得困難了起來。她不要見他流血喪命,至少不要是為了她。


    “金金,妳承認妳心底始終有我,對不對?雖然妳死鴨子嘴硬,但我確實感受到了。”他的唇角輕輕扯開一抹喜悅,映著唇邊未干的血漬,看起來好詭異。


    “你行行好,閉上你的嘴巴。”她從來只說該說的話,只做該做的事,不明白他干嘛老是要逞口舌之快,做無謂的挑釁。


    “為什麼?我向來都是這般,毫不掩飾,愛了就說愛,妳若不愛我,我便死纏到底。即使現在腦袋要掉了,或被捆成一團摔落山崖,我也要表白清楚不可。”


    呵呵!金金終于明白他的堅決了吧!


    可是,這些死生相隨的話,落入沒人愛的姑娘耳里,可是刺耳得很。


    尹心棠臉色一沉,發號施令道︰“爹,娘,快將這一對狗男女宰了,以消我心頭之恨。”


    “噯!等等啊……”宋遲著急地嚷道︰“看我們如此恩愛的份上,記得留我們全尸,並將我們合葬在一起;可千萬別把我們丟入山崖,那會粉身碎骨,死了到閻羅殿都認不出彼此,太慘了!”


    “那不更好?”尹心棠秀麗的臉上揚著殘酷的笑,眼中有著得意。“你們兩人摔得稀巴爛,不正好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我這才叫慈悲心腸呢!爹,娘,就將他們兩個丟人山崖,成全他們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那一對“孝女”夫妻也怕節外生枝,趕緊照辦,各拎著一個軟趴趴的人體,像丟棄不要的破布女圭女圭似的,狠狠地拋向半空,兩人便失速地朝崖下墜去……


    “爹啊!記得為我報仇……”宋遲的慘嚎聲響徹雲霄。


    半晌後,又是一片美麗的寧靜。


    胖老板與瘦老板娘回身喜孜孜地要向女兒邀功時,忽然眼前一花,伴隨著一聲尖厲的慘叫,另一個破布女圭女圭飛過他們頭頂,朝崖下飛落……


    “是誰?”兩夫妻同時心驚膽戰,互相對望。


    “你們的女兒。”攝魂似的聲音從平地里冒出來。


    “心棠——不——”兩夫妻同時撲向崖邊,也只能眼睜睜望著女兒消失在闇黑谷底,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怔怔望著崖底,霎時間心田像被抽空了。


    “你們把我的獨子和我徒弟拋落崖下,換你們嘗嘗女兒被丟落山崖的滋味。”那人心里像烈火在狂燒,聲音卻是冰冷堅決,仿若詛咒般。


    好不容易兩夫妻從打擊中清醒過來,思緒開始運轉。


    “你是誰?”胖老板厲聲開口。


    “還我女兒命來——”瘦老板娘同時出聲,心似寒冰封埋,痛苦、絕望。


    那人輕輕笑了,幽黑的眼滿是冷絕殺意。“老夫慢了一步,只來得及听我那寶貝兒子嘶喊要老夫為他報仇,加上我徒兒一條命,你們還想求饒嗎?”


    “你究竟是誰?”胖老板心中怒火突升。


    “女兒沒了,我們還怕死嗎?”瘦老板娘尖聲怒吼,像發了狂的母獅子。


    “老夫很久沒有自報姓名了,只專心教徒兒與寶貝兒子練功。若是老夫沒記錯的話,以前江湖朋友都稱呼我『魔尊』宋天一。”


    “『魔尊』宋天一?”兩夫妻同時打了個寒顫。


    在他們尚未隱姓埋名之前,“魔尊”宋天一已經是黑白兩道聞之色變的人物。


    那個滿口荒唐言論的宋遲,是他的兒子?


    宋天一集氣于掌,真氣流竄,黑袍隨著強烈的氣流紛飛飄動。


    笆心受死吧!


    天色漸暗,日落黃昏。


    賓滾的黃濁溪水伴著荒岩雜草,崖下的風光自然不比崖上。


    宋遲清醒過來時,感覺到軟筋散的藥效已然消失。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作夢也想不到尹心棠的身世另有一番驚人來歷,可憐了周夫人,也可憐了他與金金差一點點赴黃泉做夫妻了。


    也虧他鬼點子多,明知那對夫妻想一刀殺了他們干淨,故意說不想投崖,果然他們被丟入山崖,卻也換來一線生機。


    而他賭的正是這一點。他知道山崖下有一條河流,此時正當春夏季雨水充足,水流變大,投身崖下才不至于粉身碎骨。


    他天生體質殊異,再加上老爹宋天一的刻意栽培,一般的迷藥根本迷不倒他,中了軟筋散之毒也很快的一點一滴在消褪,所以他一直在東拉西扯拖時間,一邊暗中運氣排毒,但時間終究不夠,或者該說,他的修為尚不足,萬一被一刀砍殺豈不冤枉?只好走一步險棋。


    在墜下崖的瞬間,他仗著已恢復的三成功力拉住沈拜金的衣領,鼓足所有的真氣往溪流的方位墜下,順勢被沖往下游十余丈,他又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自己與沈拜金拖上岸,便昏厥了過去。


    命不該絕吧!所以絕處又逢生。


    “對了,金金呢?”他的心震了一下,趕緊向身旁尋找,沈拜金就躺在不遠處,只是尚未清醒過來。


    “畢竟是女人,體力差了一點。”話雖如此,卻又帶點男性的自傲。


    老是被她壓得死死的,有時也想“大男人”一下嘛!


    察看她的鼻息,呼吸平穩,也看不出有嚴重的外傷,他放下一顆忐忑的心,想趁金金醒來之前,在附近找些野生果子充饑,順便尋找走出崖底的路。


    潺潺溪水中,他朝上游走,猛地,他雙目暴睜,看到一具人體,下半身浸泡于水中,上半身的頭頸歪成不自然的形狀,手腳的骨頭均斷成十幾節,面目灰敗,可見已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尹心棠死狀甚慘,讓人不敢直視。


    “爹真的來了!”


    以牙還牙,向來是宋天一的原則之一。


    尹心棠死了,她的父母也不可能苟活,宋天一復仇向來要算上利息的.


    “便宜了周允乾,真正是逃過一劫。”


    忽然間,空氣忽然變得凝重,他打了個冷顫。爹來了,是不是故意要來壞他的好事?爹會強行拆散他與金金,好讓金金順利嫁給大師兄的。


    “除非我死!否則就算你是我爹,我也不依。”他朝天大吼,仿若他爹听得見。


    說到底,拗到底,他就是要娶沈拜金。


    有時,他真想拐了沈拜金,隱身無名小島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可是沈拜金不依,她似乎很熱衷當“刑法堂”堂主。


    真是一則喜、一則憂啊!從小他就很欣賞她引以為傲的冷靜與自信,偏偏也因為她這種個性,使他費盡心機也無法將她擒拿上床。


    “爹來了,不能教金金知道,否則那個小沒良心的女人,搞不好會拜托爹將我關在大孤島三個月,自己好與大師兄恩恩愛愛的過新婚生活。”


    他可是用盡心思,一點兒都馬虎不得。


    快走!先帶著金金離開這是非之地再說。


    宋遲大腳方才跨出,眼尾的余光卻注意到溪邊一塊岩石上有一包東西,打開看看,里面還有一層油紙,包裹著一只香噴噴的烤雞。


    好熟悉、好誘人的香味。


    “是爹給的?這是什麼意思?”宋遲英俊的輪廓,閃耀著不敢置信的激光。“爹默認了我與金金?爹終于投降了,不再強行拆散我們?”他不自覺的揚高聲調,立刻撕下一只雞腿,大嚼起來。“沒錯,這是爹親手烤的滋味。”


    爹一生好強,即使認輸也絕不說出來,所以只能用暗示的。


    他狂喜的奔回金金昏倒的地方。


    “金金!金金!爹投降了,我爹投降了……”手里捧著還未吃完的雞腿,等著與心愛的人分享。


    “金金,我們可以成親了,只等大師兄解除婚約……”


    “金金,金金……”他輕搖她。


    沈拜金沒有反應,眼睫緊閉,動也不動地躺著。


    “金金別睡了,金金,金金……”他莫名的感到不安,加重力道的搖晃她。


    “金金妳醒醒!金金……妳不要嚇我,妳快醒醒……”


    這太反常了!


    不管他如何呼喚,如何緊緊抱住她的上半身搖晃著,她始終昏睡沉沉。他從未有像這一刻這般軟弱,竟因害怕她死掉而流下男兒淚。


    “金金,妳到底怎麼了?為何還不醒來?”心仿佛像被利刃刺中,疼得抽搐。


    她這個模樣,簡直教他比死還難過,仿如心被挖走了一大塊,空空的。


    他寧可她現在醒來拳打腳踢他一頓,然後怒罵、怪他偷吃豆腐。


    猛然眉頭一擰,眼淚一把抹去,他想也不想就把她背在背上,必須盡快走出谷底,讓她治病才行。


    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好大的一雙黑眼圈加泡泡眼,使原本俊俏的臉失色不少。原來,不只美女需要睡美容覺,男人不睡覺也會變丑的。


    “金金,妳終于醒了。”宋遲的熊貓泡泡眼流釋出熠熠光彩。“妳昏迷了整整三天,害我的心呀!像被拎到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沒日沒夜的護著妳、守著妳,妳有我這樣的『孝夫』,世間難尋啊!”一見她醒來,思路即恢復了原來的澄靈,還不忘自我表功一下。


    “什麼?”反倒是她怔愣住了。


    她怎麼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說妳呀!咱們好歹拜過堂了,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下次可不許妳再害我擔心得沒法子睡,到時候早生白發,怕妳反過來要嫌我老了。”他的心情一下子放輕松,就忍不住要啐啐念,嘮叨一番。


    他說,他與她拜過堂了——她沒听錯吧?


    “好啦!妳沒事就好。”想來也知道要見好就收,宋遲眉端一聳,順勢道︰“妳一定餓壞了吧?我去吩咐店家熬粥,再請大夫過來為妳診脈。”


    瞬時,要離去的腳步被阻止了,他眼楮往下一溜,自己的左手教她的右手給捉住了。


    “金金?”


    她深深瞅著他,眼底布滿了疑惑,半晌,“你是誰?”


    “什麼?”換他滿臉困惑了。


    “你是誰?我又是誰?我怎麼會在這里?我腦子里為什麼一片空白?”有股酸熱驀地鑽進鼻腔,直沖眼眶,淚水不听話的滑下蒼白的面頰。


    宋遲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容顏,胸口驀地一悸,目光像定著了似的,怎麼也移動不了分毫。


    金金流眼淚了!金金在哭!


    即使她爹的死訊傳到大孤島,她也不曾在他面前哭,只是很冷靜的收好行李去奔喪。


    “你方才說了一大堆話,可是我听不懂……什麼拜過堂?我們是夫妻嗎?”


    她無所適從的慌了、亂了。


    “妳……什麼都不記得了?”宋遲難得結巴,俊臉爬滿不可置信。


    她眼里清瑩的水珠兒一滴、兩滴、三滴……不斷慢慢墜落。


    面對這樣意外,宋遲著實慌了,原本因她醒來而活絡的心,又僵硬得像是被丟進冰窟。


    ,


    天哪!在周家莊時的假失憶,而今成了真失憶。


    經過大夫診治,她的身體已無大礙,只是暫時失去了記憶,可能是從崖下墜落溪水時,被溪水中的大石頭撞到了腦袋,所以才昏迷了三天,醒來記憶全失。


    嗚……說到底,全是他的錯。


    “大夫,內人的失憶癥要多久才會回復?”宋遲的眼底微露賊意,刻意造成某種事實。


    “原來她是尊夫人哪!難怪,難怪,夫妻情深嘛!敝不得頭一天見到你,你像強盜搶人似的強行把老夫捉來,只差沒擰斷我的骨頭。”大夫模模胡子道。


    “大夫,失敬了!”宋遲抱拳作揖道歉。“大夫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唔,這個嘛……”老大夫沉吟一會,“失憶癥如同心病沒藥醫,何時會回復記憶也沒個準,或許過幾天就想起來了,又或者需要三、五個月,或三年五年,但也有人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這不是廢話嗎?


    “多謝大夫,有勞了。”


    他給了豐富的診金,送大夫出門。


    宋遲乍知她失去記憶的恐懼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可以掌握沈拜金這個女人的喜悅。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往後生命里最重要的倚靠。


    回到廂房,沈拜金正下床穿鞋。


    “金金,怎麼下床了?怎不多休息兩天?”他自許要當個最體貼、最棒的老公。


    “我沒事,只是……不記得……”她囁囁的說,完全不符合她以前的形象。


    “不急,不急,大夫說失憶癥是急不得的,妳愈急,心愈慌,腦子愈不靈光。”他一坐在她身旁,手搭在她肩上,自然又親熱的說︰“妳想知道什麼,問我,由我來回答妳。”


    “你什麼都知道?”沈拜金抬起希冀的眼神,信賴地問道︰“我爹娘呢?我家在哪里?我怎麼會跟你成親呢?我們成親多久了?”


    腦子一片空白,她已經把他當成是無所不知的能人,不知不覺的依靠他。


    宋遲撫著她的青絲,親昵地揉了揉——多好的觸感哪!以前只敢在心里偷偷稍想說。“我的好娘子,妳一下子問那麼多問題,我該先回答哪一個?”


    “你……你叫我什麼?”她訝異的睜大眼。


    “好、娘、子啊!”宋遲壞壞的強調。


    他凝視著她的熾烈眼眸,使她羞得臉紅心跳。


    她捧住自己發熱的雙頰,只覺得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听到你這麼叫我,我很不習慣。”


    “因為我們剛成親不久啊!”宋遲眉眼皆柔,愛慘了她為他臉紅的模樣,幾乎是立即地擁住她,灼熱的吻飛灑在她的發上、額上。


    “阿遲……”他的熱情令她難以招架。


    “噓,好娘子,乖娘子,讓為夫的好好吻妳,彌補我這些天為妳擔足了心。”他低下頭來,急切地吻住了沈拜金。


    他佔有地噙住她的唇瓣,給她最濃郁的吻,也索求她生澀的反應。


    在這一刻,他們的靈魂仿佛是緊緊依偎著,一起為閃電般的快感而顫栗。


    “你以前……常這樣吻我嗎?”低喃著問,羞澀的伏在他的懷抱中。


    “妳說呢?”他狡猾地舌忝舌忝她的唇。


    沈拜金臉紅到耳根,“我……我怎麼知道?”她倉皇而受窘的道︰“你壞,你明知道我的情形……”


    “我道歉。不過,娘子,這種事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妳總不能逼問我,我們一共接吻了幾次?或上床了……”他壞壞的頓了一下。


    “啊!別說了!”羞澀地搖了搖頭,縴手捂住他的口。


    宋遲心滿意足的扯開笑容。


    這種談情說愛的快感太美妙,他喜歡極了。


    等待了這麼多年,終于讓他等到這一天。這一定是天意!他深信。因為他的鍥而不舍、勢在必得的氣勢,連月老都感動了,所以還他一個全新的沈拜金,任由他輸入滿腔的愛,而他也歡喜接受呢!


    即使這算是欺騙,他也義無反顧,在所不惜。


    因為,他的一片真心痴情,是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沈拜金。


    宋遲摟住她滿足輕嘆著,幽幽飄香盈入胸口,帶來陣陣舒服的感受,他幸福得想狂叫,想感謝老天,金金總算只專注于他,不再被其他事物瓜分了她的心思。


    有一天,她也會深切感受到他的愛意,與他一同受情絲纏繞,永不言悔!褪去刑法堂堂主的稱呼,沈拜金端麗秀美的模樣也有一絲動人的嬌媚。


    當宋遲為她細數她的身世始末,很自然的剔除兩點不提,一是她曾任天龍幫的刑法堂堂主職務,二是她曾與大師兄訂親。所以,周家莊的那一段也略過了,只說兩人成親後出門游山玩水,遇上厲害的仇家,兩人一同跌落山崖,造成她失憶的憾事。


    其余的,他倒是坦誠相告,不編故事。


    他知道,撒謊要適可而止,一來不容易穿幫,二來也容易圓謊。


    沈拜金不發一語的听完,听不出什麼破綻,輕易地相信了。


    宋遲輕柔撫著她的臉,溫柔而堅定地告訴她,“金金,我的好娘子,不管妳有一天回復記憶也好,或永遠記不起過去也好,妳一定要記得,妳是我最愛、最愛的女人,我的性命與真心全交付在妳手上。”


    她就算原本心中還有一丁點的疑思,此時也因他這一番真誠的告白一掃而空。沈拜金安心而主動地投入了他的懷抱,偷偷流下欣喜的淚水。


    “我有說過我愛你嗎?”她仰高下巴,充滿愛意的看著他。


    “今天沒有。”食言而肥啊!他遲早會肥死的。


    “阿遲,我愛你。”她空洞洞的腦袋,一下子浸滿了愛情的喜樂,有種充實的滿足感,將她被囚禁于荒蕪世界里的心,一下子釋放出來,重回人世。


    宋遲的眼中閃耀著激動不已的眸光,“金金,再說一次……”盼了許久,終于從她口中听見這三個字。


    “阿遲,我愛你。”小手主動攀上他的肩膀,堅定且悠悠的道。


    “金金,金金,我等妳說這一句,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心碎神傷的磨難啊!”因為太高興了、太激動了,不知不覺露出馬腳。


    “阿遲,我們不是相愛很久了嗎?”注意到他的語病,她稍稍起了疑心。


    “是啊!”幸而他反應快,連忙改口說︰“可是好幾天沒听妳說。妳一直昏迷不醒,連大夫也說不出妳生了什麼病,我啊!在妳昏迷這段日子簡直是度日如年,心想妳再不醒來,我活著也沒意思了。”這些話倒是不假。


    沈拜金傻傻地望著宋遲,從他的眼里看見了真心。


    幸而,她的夫君是他!


    到了夜晚,經過一整天的相處,沈拜金已更熟悉她的夫君。他真是一位誠信的君子!只因擔心她仍不能適應突發的狀況,他並不強索丈夫的權利,只在床邊打地鋪陪她。


    老實說,她還真暗暗松了一口氣呢!嘴里說愛是一回事,上床做夫妻又是另一回事。


    她想,她一定要早日回復記憶,好回報宋遲的愛。


    對了,有個好法子。


    “阿遲,我們明天就出發去找大師兄胡仰真,好不好?”


    聞言,宋遲一古腦坐起來,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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