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蒙蒙的光亮，拉下深沉的夜幕，為天地間注入一份生氣。


    “嗚——”


    客輪悠長的笛聲提醒即將離港的訊息，瞬間，寧靜而冷清的碼頭活躍起來，搬運工抗起一袋袋行李送上船，排著長隊等候的旅客也小跑步地朝船艙走去，送親友的人們在岸邊揮手致意。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陸庭軒靜靜佇立。


    走過他身邊的人，都會忍不住瞧上他一眼，然後為他臉上、他眼中那強烈的感情所嚇到，那是揉合了留戀、失落與絕望之後的痛苦。


    他仰望著東方的天際，靜候著朝陽破雲而出的一刻，那最美的一刻，即使知道生命中的陽光將永不再現了。


    眼中酸澀，他可以解釋為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疲累所致，可心中同樣不停的刺痛呢?一次次給自己機會，一次次失望，直到親眼看到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里，他才完全絕望，那一刻才知道，原來心痛真的可以致命。


    另一聲長笛鳴響，身兩側的人流更迅速地移動著，道別聲一波波傳進他的耳中，可天色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再度不舍地朝天邊望了一眼，微不可見地嘆息，他終于邁開了步伐。一步步地接近舷梯，一步步遠離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市，一步步遠離……她。


    腦中再度泛起她的身影，她的淚，她的笑，她的關懷憐惜，她的溫柔低語，仿佛還能听到她的輕叫——庭軒……


    “庭軒——”


    他腳步微頓了下，是幻覺嗎?為什麼會真的听到她的聲音，她的呼喚?


    “庭軒!”


    聲音更大了些，似乎在飛快地接近，真切得不像是幻覺。


    不，不是幻覺!


    他猛地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有了自主意識似的轉過，雙眼也自動搜尋深刻在心底的窈窕身影，並且立刻找到了!


    她正飛奔向他，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焦急、思念與喜悅。


    怦怦怦怦!心的撞擊驟然重擊加速，他幾乎是屏著息地看著她。


    是夢嗎?如果是夢，就不要醒來了。


    然而，在下一刻掃入眼中的景像讓他立時停止了心跳!


    一旁的搬運工在把貨物甩上肩背時手一滑，一袋重物月兌手飛出，正砸向閃避不及的她!


    完全地不假思索，他飛沖過去，用身體護住她。


    瞬間掠過耳際的風將他的面頰劃得生痛，而後是砰然落地的撞擊聲，他們竟然躲過了!


    瀅然听到他胸口失速的心跳，感到了他顫抖的身軀，似曾相識的一幕，一股熟悉感襲上心頭，喚醒了塵封在心底深處的記憶。


    “是你!”她失聲，猛地抬頭。


    竟是他，竟是他!一年前從汽車邊救下她的人是他!


    她竟完全忘記了!


    “什麼?”心跳逐漸緩和，他听到她沒頭沒尾的兩個字，不禁一愣。


    她微笑不答，心中仍為這發現而驚嘆，這麼說，他真的是愛了她很久了，所以才會暗暗地保護她?


    看到她的微笑，他呼吸一窒，“你……怎麼會來?”


    她含笑與他對祝，眼中浮起醉死人的柔情︰“你說過，無論多久，你都會等我回到你身邊，現在這句話還有效嗎?”她柔聲問。


    “永遠有效。”他同樣深深地望住她，給予他永不言悔的承諾。


    “我回來了。”她笑得燦爛，“我回來了，不僅人，還有心，完完全全地回到你身邊，你還要嗎?”她眼底是極誠摯的光芒，“我愛你，庭軒，真的愛你。”


    如何形容那瞬間的感覺?彷佛前一刻還以為將永墮地獄，下一秒才發現自己身在天堂，那種快樂、興奮，加著淡淡驚愕的狂喜，那種在心口、在四肢、在身體的每一寸緩緩蔓延的極致感動……


    我愛你。


    他不是第一次听她這樣說，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第一次時他的心神完全被痛苦佔據著，盲了眼、盲了心，看不到她的真心，任由自己墮入無窮黑暗，她的表白，只有更深地刺傷他的心。


    而此刻，他明白了。無須睹咒發誓，無須萬語千言，單只看到她向他奔來的瞬間，在他看到她的渴望與思念的瞬間，他已明白了她的選擇，她選的是他!


    由初見她的那個清晨他就在渴望有朝一日能完完全全地擁有她，全心全意的她，如今，這個願望終于實現了。感謝上蒼啊……


    他的無語帶給她不安，她的眼眸漸升惶恐︰“你……還怪我嗎?是我讓你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失去所有，你怪我嗎?”她眼中開始氤氳著霧氣。


    他注意到了，心一揪，伸手抬起她的下頜，讓她看到自己眼底的無限疼惜與濃情，“值得的，真的值得。”他含著笑，表示著他的無怨無悔。失去一切又如何，他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她啊!“我不曾失去過什麼，而且得到了自己真正要的。我愛你啊，瀅然。”他終于傾訴出心底埋藏的深情，“我愛你……”


    客輪上傳出催促的聲音，拉回了他們激動的心神，他回首望了一下，臉上浮起猶豫。


    她卻笑了︰“我們走吧。”


    “我們嗎?”他痴痴地問。


    “當然了。”她嬌俏地揮著手中的船票，讓清爽的笑聲逸出，“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別想甩掉我。”


    他盯住她俏美的笑臉，听著她如泉水般清脆動听的聲音，比初見時更深的情感撼動著他的心房。


    “好，我們一起走，再不分開了。”


    朝陽，終于破雲而出，那瞬間，瑰麗迷人的色彩炫惑了每一個人的心神，淡金色柔煦的光霧籠罩著天地萬物，灑落在每一幢建築物上，灑落在泛動點點輝芒的江水上，灑落在人們的頭上、臉上︰心上，也灑落在那雙交握的手上。


    一大一小的手交握在一起，掌心傳出的暖意逸入心底，激蕩出撼動心神的震顫，均已知道，這一生，是再不會放手了。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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