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闌珊處  第七章
作者:言妍
    真愛


    多年以後,真愛已逝,不必哀傷,也不必悔恨,因為玫瑰花曾經低語,夜鶯曾經歌唱,至少,我們都有過不寂寞的日子。


    中正機場出境室,高榮美隨著自己的妹妹,準備搭上飛往日本的班機。她人瘦了一些,盡避仔細涂上胭脂口紅,仍難掩病容及憔悴神色。


    這段時間,她已經強迫兒孫們將“普裕”真正的情況做個完全的匯報,氣是很氣,但也沒有體力發怒,只有將自己關在房內好幾日,對著先夫的遺像又哭又說。


    能夠見她的,只有雅芯。


    章家人不得已,去電將日本的老阿姨請了過來,兩姊妹在房里談了一整天,最後高榮美走出來說︰“我要到日本去,隨你們怎麼去搞,反正我眼不見為淨!”


    老人家的絕望,是一種徹底的死心,而已焦頭爛額的章立彬和章立珊也不留人,沒有了老母親,他們反而少了一層顧慮。


    來送行的就只有葉辛潛和雅芯,加上最後一分鐘才出現的章建哲。


    斑榮美一見他,臉色更嚴肅了,“你是我章家唯一的直系孫,拜托你要有出息一點!”


    “阿嬤,你早這樣想就好啦!”章建哲歪歪嘴說︰“可是你老偏心,疼阿潛,疼了半天,他還不是姓葉?!”


    “要被人疼,也要讓人能疼得入心呀!”高榮美瞪他一眼,又轉向葉辛潛說︰“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但一個是你母親、一個是你舅舅,都是一家人,彼此還是要多擔待和多扶持。”


    “阿嬤,我懂,我也會。”葉辛潛點頭說。


    “雅芯,你責任最大,我把阿潛交給你了。”高榮美總算露出一點點微笑。


    雅芯覺得很不自在,她算是還未踏出社會的人,不曾有人鄭重地付予她責任,而這責任還是一個“人”,所以,她只是輕點一下頭,並沒有回答。


    在出海關前,兩位老太大突然想到要買些蜜餞食品,便由葉辛潛陪著逛,留下雅芯在原地看行李。


    原本到四處去看漂亮小姐的章建哲又晃了回來,見到雅芯便說︰“你真的『把』上我表哥啦?”


    “說話別這麼難听。”雅芯對他向來不客氣。


    “我只是要警告你,你想攀入富貴之家的夢,恐怕作不長久了。”他不懷好意地笑著說。


    雅芯氣得站起來,但他繼續說︰“我表哥現在是一分錢都不值,想要他,最好要自備億萬身家,否則就免談!”


    她很想甩甩衣袖走人,但又離不開,只好說︰“章先生,我一向對你很尊重,也請你尊重我。”


    “我是很尊重你呀!所以才好心好意的通知你。我是不懂啦!葉太太這頭餃有什麼好的?那麼多人搶著要。”章建哲靠近她,再故作神秘地說︰“不過,唯一能坐上葉太太寶座的人就只有曾如菲了。”


    雅芯完全不相信他的胡言亂語,她把位置挪移兩位,表示不想再談,此刻恰好葉辛潛他們一行三人回來,不然,她還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罪呢!


    送走兩位老太太後,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十一月的天空淒淒冷冷的,像一首低沉的悲歌。這將是雅芯第一個看不到雪的冬季,不再有讓血液凍結的寒意,但那一陣又一陣吹來的風,卻也不時帶來令人不舒服的冷顫。


    比如此刻!


    章建哲的車先呼嘯而去,葉辛潛坐在車內,打開暖氣,卻並不發動,凝重的心事布滿小小的空間。


    她輕踫他的手,他緊緊回握住,並說︰“我阿嬤富貴一生,沒想到七十多歲了,竟要流離他鄉。唉!那個家里沒有她,我都不想回去了。”


    “還有你母親呀!”她用輕松的口吻說。


    “你也很清楚,她都住在姜董事長那里,而且,即使踫了面,除了談錢外也沒什麼話題了。”他看著她說︰“干脆我也搬到余阿姨家里住算了。”


    “好哇!反正她也把你當兒子一樣看待。”雅芯說。


    他的另一只手觸踫她的頰,帶著感情說︰“雅芯,若不是想著還有你,我真不知該如何日日去面對那些狂吼的毒蛇猛獸呢!”


    “你一定要撐下去呀!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母親外,我就最在乎你了。”她感覺到眼眶中有些濕潤。


    緩緩的,他的頭低了下來,在黑暗中以所有的溫暖包圍住她。唇吻著唇,有急切熱情、有細膩柔情,彼此以心底的至深纏綿,氤氳出一縷縷的氣,模糊了車窗,像將他們保護在一個自我眷戀的世界里。


    由于太忘情,當手機響起時,葉辛潛費了好大的決心才半放開她,用一手去接听。


    才說不到兩句,他倏地坐直,眉頭直皺,只回了一聲,“我知道了,我馬上到!”


    “怎麼一回事?”雅芯屏住呼吸說。


    “那些股東要聯合起來告我們,說我們違反股票交易法,要立刻凍結『普裕』的一切資產,包括我的二廠。我媽一急,整個人去撞牆,額頭縫了三十針,還有腦震蕩的跡象。”他急急的發動車子,握著方向盤的手緊得死白。


    雅芯覺得,紐約的冬天其實不冷,反正還有羽絨衣、圍巾和雪靴可以御寒,但此刻,她什麼都沒有,只能赤果地站在冰原上,任雨雪由四面八方吹襲而來。


    她知道她沒有能力幫忙他,可以給他支持、鼓勵和滿腔的愛,就是不能給他最現實需要的金錢。


    他們彭家在紐約也有一定的財富,但離填補一個財團的漏洞還有一段距離,況且,他們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資助了,又如何會傾盡家產去解救陌生的章家呢?


    雅芯自幼就被教導要做人中之鳳,一直也都優秀自負。母親是她第一個打擊,那個虛幻的夢的世界,她想盡辦法進不去;如今辛潛的世界在她眼前,可說、可踫、可談,但她偏偏也是不得其門而入……唉!多可怕的無助感呀!


    回台北的路上,他們都無言,黑色的天空,仍有更黑的時候。


    在醫院病房外守候的除了姜文理、章立彬外,葉辛潛還很意外地看到曾典財父女。


    “我媽還好嗎?”葉辛潛先問。


    “醫生給她注射了鎮靜劑,已經沉睡一陣子了。”姜文理一臉疲憊的說,“她目前的精神很不穩定,醫生說要看緊些,她有自殺的傾向。”


    “自殺?怎麼可能?我媽一向是最不服輸的人,只有弱者才會自殺,她的個性爭強好勝,即使再艱難的環境也不許倒下……”葉辛潛看著每個人不尋常的憂色,話也漸漸接不下去。


    “你母親能爭強好勝,靠的就是『普裕』的優勢,但是,投資連連失敗,周轉不靈,加上經濟不景氣,優勢沒有了,如何還強得下去呢?”姜文理嘆口氣說。


    “我早說過不能孤注一擲的,眼看就要輸了,還硬要投下所有的賭本,只有愚蠢二字可以形容。”葉辛潛忿忿地說︰“如果當初你們听我的,今天也不會一敗涂地。”


    “那可不一定,听你的,搞不好我們都被人殺死了……”章立彬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好啦!好啦,我們現在是要解決問題,而非制造更多的問題!”曾典財忙在兩人之間打圓場,“『普裕』目前的局勢也不是不能救,只要有強大的經濟保證,先穩住鄙東及債主的心,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經濟保證?哼!只要別人不對我們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誰還敢為我們做保?”葉辛潛冷冷的說。


    “我呀!我和你們老董及老葉總都是好朋友,當然不會見死不救,而且,商場上少了『普裕』,我還挺寂寞的哩!”曾典財說。


    姜文理驚訝地看他一眼,“曾董答應投資支持了?”


    “投資的事情自然要再從長計議,不能急于一時,免得弱身大補,反而弄巧成拙。”曾典財看看女兒,笑著說︰“我覺得倒是先讓如菲和辛潛結婚,有了我曾氏集團做後盾,那些股東、債主也比較好安撫。我們兩家有了休戚與共的關系,再慢慢談如何重振『普裕』的計劃也不遲。”


    “還是曾董智謀過人,這叫以柔克剛的緩兵之計,太妙了!”姜文理說,章立彬也頻頻點頭。


    現場只有葉辛潛一個人愣在那里,這不是叫他用自己去換『普裕』嗎?他一點都不愛曾如菲,更無法想象和她過一生的痛苦情景,以前他或許會一笑置之,覺得這個點子尚不離譜;但他生命中有了雅芯,也看透金錢世界的冷酷無人性,他還如何以僅有的靈魂去做這種荒謬的交易呢?


    他輪流看著每一個人的臉,有種被逼到牆角的感覺,尤其是踫到曾如菲那彷佛得到獵物般的篤定眸子,他猛地搖頭說︰“不!我不相信這行得通!我的婚姻是我的私事,絕不能和『普裕』混為一談,我不會同意的!”


    章立彬好不容易盼到一扇門開,現在又眼睜睜“砰”地關上,他氣急敗壞的罵起來,“姓葉的,你是喝章家女乃水長大的,沒有我們章家,你就只是和你爸一樣的貧民區雜種;如今章家有難,人家要臉給臉,你還不知感恩圖報?”


    “雜種”這兩字說得太過分了,葉辛潛狠狠地咬著牙,若非姜文理擋住他,一記拳頭早已打上章立彬的鼻子。


    “章董,我們敬你是長輩,你怎麼能出口傷人呢?若說阿潛是雜種,至少他也有一半章家的血統,那你又算什麼呢?”一旁的曾如菲也看不過去了,拉住葉辛潛的手又說︰“我看阿潛是累壞了,你們再好好談談,我先帶他去喝杯喝咖啡醒醒腦。”


    曾如菲像有許多話急著說,並不似往常一樣非要找到高級昂貴的咖啡廳不可,而是一看到巷口一家三流裝潢的小店就直直沖進去。


    點好的咖啡,她連看都不看就說︰“你拒絕娶我,是不是因為那個叫彭雅芯的助理?”


    “當然不是!”葉辛潛明白這又是另一場拷問,“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之間有許多分歧點,結婚只會帶來不幸。”


    “胡說!我們兩個背景家世相同,連脾氣也像,一個是不可一世的富家大少,一個是盛氣凌人的千金小姐,龍配鳳!怎麼看怎麼配。”曾如菲肯定地說。


    “富家大少?哼!”他哼笑一聲,“別忘了我是出身于貧民區,明天又要回到貧民區,你是看錯人了!”


    “我沒看錯人!”她手一揮,差點打掉他手中的杯子。“我就是欣賞你瀟灑豪邁的氣度,你王者的作風,只要你一出場,所有的男人都如獐頭鼠目地沒有看頭。我就喜歡你,絕不能讓你由高高在上的一方霸王,變成無名小卒。阿潛,讓我幫你,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我老爸,你別為了自尊心而誤了大好前途!”


    “我也不是為了自尊心……”他極不耐煩地說。


    “那就是彭雅芯?我曉得這幾個月來你和她交往過密!”曾如菲急了,“那種女人我很清楚,為了你的財富,什麼手腕都使得出來。現在你沒錢了,她還會理你嗎?她到時翻臉會比翻還快!”


    “那你就看看,破產後,她還會不會和我在一起!”他非常有自信的說。


    看來,他是心向著那個女人的,任憑她種種威脅利誘都沒用。曾如菲忍不住妒火中燒,恨恨地說︰“好!我就要看看那女人能給你什麼?她的愛,能讓你留住豪宅轎車,能讓你保住『普裕』,能讓你再叱吃商場嗎?你仔細想想,我想你聰明一世,不會胡涂一時的!”


    曾如菲高吭的聲音已引起眾人的注意,她索性更夸張地推桌擺椅,拂袖而去,大家又把目光全集中在葉辛潛身上。


    葉辛潛慢條斯理地喝完咖啡,付完帳,一副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其實,他內心是波濤洶涌,如一條在黑夜中遇見暴風雨的船,真的不知道自己航行的是哪個方向,所有能判斷的月亮、星辰都消失在黑色的漩渦中。


    而如燈塔般的雅芯,又能照亮他多少路程呢?


    雅芯憂心仲仲,夜里都不能成眠,幾次打手機給葉辛潛,卻都找不到他的人。後來千辛萬苦接通了,他的回答也都很簡短,“我母親很好,股東們還在協調,目前工作很忙。”


    反復來去,不過這幾點,根本什麼訊息都沒有。雅芯向來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但就老覺得他的話里有著“你不懂生意,你幫不了我”的意思在里面。


    她恨自己沒有錢,現在又氣自己大學沒學商業企管,跑去趕時髦念什麼生化,結果連最基本的專業忠告都不能給他!


    當清晨來臨,她面對鏡中一夜沒睡的自己時,感到完全的陌生。那眼中盛滿迷惘的女孩,就曾是帶隊參加科展,又代表畢業生致答辭的天之驕女嗎?


    她的自信滿滿和堅強樂觀到哪里去了?她甚至弄不清楚到台灣的目的及結果,到底她能掌握的命運是什麼?


    母親在她十五歲時,給她三個人生的目標和願望,一是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業;二是嫁給自己所愛的人;三是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直到四個月以前,天真的她還認為有什麼難的呢?但認識辛潛後,她才發現自己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習醫不再是她向往及確定的路,也不見得能嫁給辛潛,上述兩項既做不到,又如何提及想要的生活呢?


    總之,母親說的沒錯,其實很不容易……世間又有多少人像母親一樣戴著假面具度日,最後終于崩潰呢?


    她突然好想好想和母親說話,明知她開不了口、明知電話打到療養院也沒有用,她能問的人除了父親,便是相處多年的護士蘇珊。


    雅芯輕手輕腳的走到客廳,坐在兩架鋼琴之間。昏暗的大鏡子里,她的樣子彷佛又回到七年前那個女孩,走進母親的房間,興奮地想討論生日舞會,卻發現母親不再醒來……“喂!是蘇珊嗎?”她撥通號碼後說︰“我是愛倫。”


    “愛倫呀!你上星期沒打電話來,我一直等你呢!”蘇珊用一口紐約腔英文說。


    “我母親還好嗎?”雅芯緊張地問。


    “還好,仍是高貴的中國皇後,只不過有點寂寞罷了。”蘇珊說。


    “我爸沒有去看她嗎?”雅芯又問。


    “很少!連假日也說沒有空。這次感恩節,彭先生說要到加州去看親戚,人沒法來;下個月聖誕節,又說要陪太太回中國大陸探親,也來不了。不過,倒是送了一條圍巾,問題是,你母親又不戴。”


    雅芯氣得手都顫抖,呂麗蓓是有個姊姊在加州,大陸更不用說……她就知道,老爸有了新妻子後,必然會忘掉療養院里的前妻,將可憐的母親當成一個令人厭惡的包袱!


    “我哥哥呢?他有露面嗎?”雅芯問。


    “來了一次,但待不到五分鐘就走了。”蘇珊回答。


    如果自己人在紐約就好了!她就可以像往年,替母親裝個小聖誕樹,唱唱詩歌,講講話,即使母親不動也不懂,至少四周的空氣是流動的,表示歲月年華並沒有遺忘她,母親不必管無義的丈夫、無情的兒子,有她這個女兒就夠了!


    但她不也變了嗎?愛上了葉辛潛,就不自覺地把母親放在第二位……雅芯放下電話,快步走回房里,換上厚厚的運動衣褲、穿上球鞋、戴上耳罩,準備去街頭慢跑。


    在門口時,剛起床的余曼玲叫住她說︰“這麼冷的天,你還出去跑呀?”


    “這算什麼?零下的溫度我都跑過呢!”雅芯說。


    她是非跑不可,想抒發心里的怒氣和怨氣,這一直是她解除壓力的方式。


    大安公園里晨起運動的人並不少,她誰也沒注意,只是半盲目地繞著圈,直到汗水淋灕,急喘不已為止。


    運動就出汗,如果日子有這麼單純明白就好了!


    雅芯回到“妙妙”時,來上課的老師及小朋友已擠滿了空間,她正和大家打招呼時,余曼玲走過來說︰“雅芯,有個小姐找你呢!”


    雅芯這才發現曾如菲正坐在角落,染紅的頭發,一身亞曼尼藍色套裝,那奢華時髦的打扮,和整個音樂教室里的藝術氣氛極不協調。


    “是我。”曾如菲站起來,冷傲地說。


    雅芯看看自己的慢跑裝,“曾小姐坐一下,我換件衣服就來。”


    在樓梯間,余曼玲小聲的問︰“她到底是誰?”


    “阿姨,你還記得三十年前,章立珊迂尊降貴到市場來看我母親的事嗎?”激動之下,她竟連最難的成語也用得極順口。


    “她是辛潛的……女朋友?”余曼玲驚訝的說。


    “猜對了!盎家女對平凡女,老掉牙的肥皂劇!”雅芯自嘲地聳聳肩。


    “天呀,歷史竟然會重演!”余曼玲搖頭說。


    “西方也有一句話,Historyalaysrepeatsitself,問題是,結果也會重復嗎?”


    雅芯半自言自語地說。


    她穿下樓的,是一件純白羊毛衣和咖啡色真皮窄裙,頭發上戴著一條白色的寬邊發帶,純真中帶著俏皮,是葉辛潛最喜歡的裝束之一。


    余曼玲已空出辦公室,曾如菲無聊地看著牆壁上掛著的證和獎狀。雅芯一進來,她立刻瞟到那真皮裙子,心里估量它的價值,不很便宜,但也不是最好的名牌。


    這已是曾如菲的本能,看人先看對方的衣物首飾,分析好質料品牌,再看有沒有比自己的行頭貴。若有,她會好幾日坐立難安,恨不得能立刻搭飛機到歐洲某名店,把東西一掃而空;若沒有,那個人就不值得一提了!


    所以,曾如菲腦袋里記得的面孔並不多,她只要分清女僕的衣物、司機的制服、買名牌的貴婦、穿成衣的普通人……就夠過日子了。


    如今她要被迫去記雅芯的臉,只因那女人不自量力的想搶葉辛潛,那是雙重的恨!


    不等雅芯開口,她就說︰“去掉這房子,這里頭的家具鋼琴大概不到兩百萬,連我家一副名畫都不如,很難想象生意做得起來。”


    那聲音中有著明顯的譏誚,讓雅芯忍不住說︰“偏偏做得很好,余園長已是台北有名的幼兒音樂老師,而更偉大的是,這全是她一手建立的,不靠家里、不靠朋友,這所有的一切,全是她個人努力的結果,比一幅名畫還有價值。”


    “那是你們這些賣不起名畫的人說的,我只要和這棟樓的房東說一聲,余園長就什麼都沒有了!”曾如菲半認真地說。


    雅芯真不相信,這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時代,竟還有這種仗勢欺人的財閥?她想起章建哲說的,若有人踫阿潛一下,曾如菲的十只爪馬上伸過來,會抓得人慘不忍睹,現在她面對的就是一只凶猛的母豹!


    她不能危及余阿姨的事業,于是轉換話題說︰“曾小姐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呢?”


    “什麼事你會不知道嗎?”曾如菲沒好臉色地說︰“我真可憐你,辛辛苦苦巴結到『普裕』的小開,沒想到他很快就要變成乞丐,你恐怕連條鑽石項鏈都沒要到吧?”


    “我不想談我的私生活。”雅芯拒人于千里地說。


    曾如菲踫個軟釘子,心中極嘔,“反正你也沒什麼『私生活』可說了,因為阿潛很快就會和我結婚,我今天就是來警告你,阿潛是我的,你若敢再接近他,就別怪我不客氣!”


    結婚之事,雅芯曾由章建哲口中听說,此刻曾如菲再強調一次,她不相信,卻又不得不害怕,這是葉辛潛非走的一條路嗎?在表面上,雅芯仍不動聲色地說︰“辛潛不是任何人的,更不是你養的一條狗,可以由你決定他要和誰交往或結婚。”


    “我當然可以。”曾如菲得意地說︰“因為『普裕』已在破產邊緣,只有我能救他。你們盡避給他一大堆愛情,但都不如我手里的一分錢重要,阿潛注定是我的。”


    “那也要辛潛自己同意才可以。”雅芯快受不了。


    “他會同意的。”曾如菲冷笑說︰“彭小姐,你該死心了,阿潛己經沒有東西能夠給你,而你也無法提供他所需要的金錢財富,還不如早早另尋目標,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懂嗎?”


    不懂、不懂!雅芯只曉得,自己已不能和她同處在一個房間內,再多待一分鐘!她努力維持著禮貌說︰“曾小姐,我想我們沒什麼話好談了。”


    “是沒什麼好談的。”曾如菲說︰“不過,你若再繼續糾纏阿潛,我和你之間就會永遠沒完沒了,你斗不過我的!”


    說完最後一句,也不等雅芯反應,她就將頭抬得高高的,像出巡的女王般,不把所有的臣民看在眼里!極傲慢地走出“妙妙”的大門。


    雅芯仍在辦公室內呆坐著,一個早上,就彷佛打了好幾場昏亂的戰爭,她的人生從沒有如此復雜過,她以為那些肥皂劇里夸張的劇情,並不會發生在真實生活里呢!


    余曼玲輕聲的走進來,關上門說︰“雅芯,你還好吧?看你的臉色好沉重,是不是曾小姐說話太過分了?”


    “她說,辛潛就要和她結婚,要我從此不要再去找他。”雅芯淡淡地說。


    “這種事哪能由她說呢?”余曼玲安慰道︰“我看得出來辛潛是真心愛你,雖然我才認識他幾個月,卻知道他有所為,有所不為,是個有原則的男人。我有信心,他一定會做出最正確的抉擇。”


    “阿姨,問題是,我和辛潛,都已經弄不清什麼才是正確的抉擇了。”雅芯幽幽地說︰“若是從前,我會發誓,絕不能像媽媽一樣,為了讓愛人追求財富,把他讓渡給另一個女人,那是怯弱無知的做法,但我現在真的不確定……辛潛和葉伯伯又不同,葉伯伯嘗過窮困,明白那種一無所有的滋味;然而,辛潛一生下來就富貴,凡事用錢衡量,他曾經也是像曾如菲那種驕奢之人,他真能安于平淡嗎?依心理學而言,人到最後關頭,仍會以他最習慣的生存方式為依歸,那表示辛潛會選擇『普裕』和曾如菲,不是嗎?”


    余曼玲把她攬到懷里,輕撫她的頭,無言以對。


    “阿姨,你曾經戀愛過嗎?”雅芯突然問。


    “我的腿這樣,誰會愛我呢?”余曼玲頓一下又說︰“是曾有個醫生,我開刀時認識的,我們很談得來,極有默契,他曾表示對我有意,但我一看到自己的腳,就滿心的自卑,為了不要妨害他的前途及生活,我提出分手。他,就是後來我走上音樂專業,甚至出國留學的原動力。”


    “你有再見到他嗎?”雅芯好奇的問。


    “沒有,但我能擁有這些美麗的回憶也就夠了。”余曼玲微笑地說。


    “瞧!阿姨,你和我媽,你們那一代的女人都習慣選擇自我犧牲。”雅芯苦笑著說。


    “但你這一代完全不必犧牲,你們有更多的自由和自主。”余曼玲拍拍她的手,“辛潛若娶了曾如菲那種女孩,心靈上永遠不會幸福,她雖然有金錢,但那是短暫的;而你有愛,那才是永恆。你若真心喜歡辛潛,就努力去爭取他吧!”


    曾如菲伸出魔爪,她也要將自己的爪磨尖嗎?可憐的辛潛,竟成了侍沽的俎肉,到底他的心里又是怎麼想的呢?


    葉辛潛一早就和律師研究二廠的解散條例,再仔細地做最後的修正。當他回到九樓的總經理辦公室時,胡秘對他甜甜一笑,眼里有著窺探意味。


    見他忙著翻閱文件,胡秘終于忍不住小心地問︰“葉先生,你真的要和如菲小姐結婚嗎?”


    “是誰說的?”他驀地抬起頭問。


    “呃!鮑司上下都在傳……事實上,董事會有宣布,所有的股東們走的時候,大都心平氣和,沒像往常般吵鬧,公司也有幾個月來難得的穩定和士氣。”胡秘說。


    “胡說八道,我根本沒有要結婚!”他摔下手中的卷宗,生氣地說。


    “真的嗎?曾氏和我們沒有合並的計劃嗎?那多可惜呀!”胡秘垮下瞼說。


    葉辛潛走到窗前,俯視車水馬龍的大街,突然問︰“你希望曾氏能和我們合作嗎?”


    “當然!我在『普裕』也待了十幾年了,有著深厚的感情,如果哪天大樓外的『普裕』被拆掉,我鐵定會傷心死的!”胡秘說︰“而這想法也不只我一個人……”


    葉辛潛用手勢阻止她再說下去,回到座位,開始听電話留言,第一個便是章立珊,她用虛弱的語氣要求立刻見他。


    他匆匆交代一些事情後,便趕到醫院,直到今早離開時,章立珊都還沒有醒來,經過那場風波,她要對他說些什麼呢?


    在車上,他試著打手機給雅芯,但仍然不通,听不到她的聲音,令他更加煩躁,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他身上,她豈能置身事外地逍遙?


    澎湃如潮的心,不知何時會決堤,他的婚姻竟和公司的未來混合在一起,如分不開的皮肉,他有預感母親會談這件事,而且絕對不會站在他這一邊。


    醫院里的章立珊,已梳好頭、化好妝,端坐地等他。


    待了一夜的姜文理說︰“好啦!也該換我去梳洗、溜溜了。”


    他走後,葉辛潛說︰“其實姜董人挺好的,對媽一向言听計從,訂婚兩年了,為何不結婚呢?”


    “他是老實人,也肯讓我,只是……”章立珊的腦海中浮現前夫葉承照那挺拔的模樣,再比較禿頭、矮胖的姜文理,有些話就硬是吞了下去。她反詰兒子說︰“我今天是要討論你的婚事的,你反而管起我的?”


    “媽,別逼我娶曾如菲,我一點也不愛她!”他說。


    “你不是和她走得很好嗎?”章立珊皺起眉問。


    “陪她去俱樂部、參加宴會、逛逛畫廊,那怎能叫走得好呢?反正我不會娶她!”


    他再強調一遍。


    “這件事根本由不得你!”她終于打破沉靜,整個人爆發出來說︰“曾氏是我們『普裕』僅有的希望,只要能救我們章家的事業,就是叫你娶牛頭馬面你也得去做!”


    葉辛潛震驚地睜大眼,他控訴地說︰“媽,你還當我是你兒子嗎?”


    章立珊也覺得自己失之急躁,忙說︰“你當然是我兒子!而如菲也不是牛頭馬面,她漂亮、能干,有才華,況且愛你愛到願意以曾氏救『普裕』,這種女孩去哪里找呢?”


    “問題是我不愛她而娶她,等于是出賣自己。或許『普裕』能起死回生,但我就要永遠禁錮自己的靈魂、犧牲自己的幸福、剝奪自己的快樂,唯一能做的,就是當金錢的奴隸?!”他激動地質問著。


    “那我問你,『普裕』若倒閉,你還會有靈魂、幸福和快樂嗎?告訴你,那時候你會成為貧窮的奴隸,將比金錢的奴隸慘千倍、萬倍,且禍及子孫,三代不得超生!”章


    立珊又張牙舞爪起來。


    “或許以前我會那樣想,但現在不了!天底下有很多種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世界也不只有一個『普裕』。媽,我們為它付出的還不夠多嗎?”


    “都是那個叫雅芯的女人,對不對?”她吼叫著,“我一向就看她不順眼,渾身上下都是邪門。一個窮女孩能給你什麼?不過是倒霉又更倒霉,我早該趕走她的!”


    “媽,一切都和雅芯沒關,我不娶曾如菲是因為你。”葉辛潛等母親露出驚愕的表情後才又說︰“難道你和爸的婚姻都沒有給你一點教訓嗎?沒有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對彼此而言都是無盡的折磨,你也要我嘗一遍嗎?”


    章立珊整個人由床上傾過來,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瘋狂地說︰“你又對我和他的婚姻了解多少了?你胡說、你不懂、你是孽子,竟敢用這種口氣批判我——”


    她忽地尖叫起來,人往地面撞。葉辛潛怕她再傷害自己,用力去擋,卻被抓了好幾道血痕。


    騷動聲引來了醫護人員,咖啡喝到一半的姜文理也跑進來,好半天後,才穩住失去理智的章立珊,但她仍不停地聲嘶力竭地喊道︰“你若不娶曾如菲來救『普裕』,我就死給你看,死給你看……”


    她的手不斷地在心上戳著戳著,用拿刀的姿勢,宛如一個瘋子!


    總算一支針下去,那紅腫的手才漸漸軟歇下來。


    姜文理拍拍他的肩膀說︰“辛潛,你最好娶曾如菲。”


    “如果我不娶呢?”葉辛潛低聲說。


    “會自殺尋死的,不只你母親一個人。”姜文理意味深長地說。


    那段話,就如火鉗,烙印在他的心上,紅通通的,散著肉壞死的焦味。金錢是一回事,人命又是另一回事……但他怎能妥協呢?妥協就表示要放棄雅芯,她將回紐約,而他們永生不能再見,就和他們的父親、母親的悲劇?


    他茫然地走出醫院,坐上奔馳車,完全沒注意到手背上的血一絲絲地沾在椅套上。


    天空如此陌生、街景如此陌生,過去、未來也恍如不識。他毫無方向地開,避過一輛又一輛的車,這樣沒心沒肝地走,竟也還平平安安的沒出事。


    突然,普裕大樓出現在眼前。胡秘說,若那兩個金光閃閃的字被拆掉,她會傷心死……何止是她?多少人期盼的眼光全都向著他,包括在日本的阿嬤,甚至是在天之靈的外公,各個都有著千萬為己的理由。


    在那麼多“己”之下,他的“己”實在是微不足道呀!


    “普裕”那兩個字,在他眼前放大又縮小,自幼就熟悉的標志,如同滲入生命的骨血,嘩嘩地帶動他過去二十八年的歲月,一一掠過又消失……等到他回復現實時,赫然發現自己的車已停在“妙妙”的前面。


    已是夜幕低垂的黃昏時刻,他帶著疲憊的腳步直接走上二樓,開門的是雅芯,一見他就說︰“你還好吧?我一整天都沒有你的消息呢!”


    “我好累,雅芯……”他喊她的名字,又說︰“我差不多兩天沒睡了,讓我躺一下好嗎?”


    他看起來的確蒼白憔悴,眼窩發青,額前的頭發亂成一團,衣服也皺巴巴的,和從前意氣風發的他判若兩人。


    雅芯能做的,便是領他到她的房間,把床讓給他,他果真一言不發地躺上去,閉起眼楮後,就再也沒有睜開。


    夜愈來愈深寂,一一亮起的燈又暗去,擾攘的人車聲也隱沒,余曼玲和雅芯輪流進來看他,他都不曾醒來。


    牆上的咕咕鐘報十二點,雅芯坐在床前看他,那依然俊秀的臉上有著暗影。她心一驚,害怕辛潛會不會像母親一樣,睡著後就去到另一個世界,不再回來呢?


    不,活著總比死了好,正常總此瘋狂好,她絕不允許他走向極端!雅芯試著搖他,但他拒絕地咕噥幾聲後,又沉沉睡去。


    她親吻他的臉,內心有著憐惜,那感情像是一潭極深的湖水,到無止盡包容的深處。她向來以為男人可以崇敬、可以平起平坐、可以抗爭、可以鄙夷,但從不知道男人還可以憐惜。


    那種寧願割舍的愛,是不是就如同母親當年放棄葉承熙時的感情一樣?


    她困了,就偎在他的身旁,與他一起擠在小小的被窩里。她貼近他的心,滿足地閉上眼楮,在黑暗中想象他們是殉情的羅密歐和朱麗葉,然後那首她經常彈奏的香頌情歌,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蕩著,再慢慢進入夢鄉……而葉辛潛的夢卻一點也不美,它甚至是猙獰的!


    大樓極高,尖尖的頂幾乎要觸到太陽,可是誰想到,鋼筋水泥做的建築會晃動搖擺、會傾斜不穩!他忽而身在頂樓,隨著一陣陣風岌岌可危,像立刻要肝腦涂地。


    忽而,他身在地面,看著有人往下跳,“砰!”地一聲血肉橫飛的是章立彬,然後是章立珊,血甚至噴濺到他的臉上!


    “不!別跳、別跳!”他猛地坐起來,掙扎的模樣如一頭想要月兌困的獸。


    雅芯幾乎是同時被驚醒,開了小燈,握住他的手說︰“你怎麼了?是不是作噩夢了?”


    “我……我夢見我母親和舅舅跳樓,那棟樓是……是紐約的帝國大廈……”葉辛潛混亂地說。


    “你一定是聯想到一九二九年的『經濟大恐慌』了。”雅芯安慰他說。


    “沒錯,那段歷史我念過,那一年的紐約,清道夫一早掃街,最多的就是尸體。”


    他突然看著她說︰“雅芯,我該怎麼辦呢?我不能看『普裕』尸骨無存、不能看章家家破人亡,而唯一的方法是娶……曾如菲!這樣曾氏才能以岳家的名義支持。但我真正愛的人是你,想娶的也只有你!兩頭都有一股力量在拉扯著我,我該何去何從呢?”


    “曾如菲的事,我早知道了。”雅芯坦白說︰“她一早就來找過我,告訴我她贏定了,叫我不要再糾纏你。”


    “那個可惡的女人,以為我是她的收藏品之一嗎?”葉辛潛咬著牙說。


    “收藏品倒未必。”雅芯思考一日,已能平心靜氣的談論此事,“她能夠為你付出那麼多錢,想必很愛你,在某此一方面而言,她能給的,或許比我多。”


    “不!她能給我的,不值一粒塵土,而你能給我整個世界。”他抓緊她的肩說︰“雅芯,我把未來交給你,一切由你決定,如果你要我說不,我就不,不管『普裕』、不管任何人的死活!”


    他眼中的熱切燒灼著她,他手上的力道捏疼了她。雅芯猛搖頭說︰“辛潛,沒有人能替另一個人決定未來,你必須自己做選擇,因為只有你最清楚自己的心。我只能說,我會尊重,並接受你的決定,你若要娶曾如菲,我會諒解,然後收拾行李回紐約,不會帶給你任何困擾。”


    他愣愣地看著她,有著不信和受傷的神情,最後生氣地說︰“難道你都不想爭取我嗎?”


    “曾如菲用金錢來厭迫你還不夠嗎?即使是愛,也不能當成一種手段。”雅芯說︰“在我所受的教育里,人是完全自由的主體,誰也不能強迫誰。當年我母親的錯誤,就是為了榮華富貴,強逼你父親接受她的選擇;但我不會這麼做,我了解你受困于金錢和親情,而我的愛,就是給你完完全全的自由。”


    這一回,他的怒氣更明顯了,雅芯本以為他要罵人,但出于他口的卻是一陣短笑,充滿愁痛于心的苦,“哈!我該為你的演說鼓掌嗎?恭賀你美國式的開放教育,贊美你的完全自由論,歌頌你的偉大嗎?”


    天呀!她準備了整日的月復稿,所有的心理準備,卻都在一瞬間被他那幾聲可惡嘲弄的笑給打得七零八落,變成一場幼稚的小丑劇。


    雅芯忽然火大了,掄起拳頭就捶他說︰“沒錯!我就是要顯示我的偉大,讓你看透曾如菲的狡詐和金錢的丑陋,看你會不會主動走到我的身邊來!”


    “我……我差點以為你要放棄我了。”他的臉稍稍放松,再輕嘆一口氣說︰“我們似乎又要走回上一代的老路了。”


    “不,我們會此他們更好,你不會失蹤,我也不會發瘋,對不對?”她偎在他懷里說。


    夜的親密又逐漸籠罩,這不是第一次葉辛潛在余家留宿,卻是他們首度同床共枕。


    他開始親吻她,唇在她的頸間、胸前印下火痕,手的游走,讓兩人的更加緊貼。


    沒一會兒,他放開她,平穩氣息後說︰“余阿姨是個保守的女人,我們還是別嚇著她。”


    他們各自躺著,注視著高高的天花板。半晌,雅芯還是問︰“你會娶曾如菲嗎?”


    “你該問,我會不會娶曾氏的財富。”葉辛潛頓一會兒又說︰“我只能答應你,我會抗爭到最後一分鐘。一定還有什麼辦法的,只是大家太慌亂,一時想不到。反正,我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的。”


    他的語氣盡避篤定,但仍難掩那濃濃的愛意。她撫平他的眉說︰“我不會逼你的,真的不會!”


    在他溫柔的觸模中,她的腦中又浮現那首香頌情歌——許久以前,我有過真愛玫瑰花在低語,夜鶯在歌唱世界為我們而存在多年以後,真愛已逝不必哀傷,也不必悔恨因為玫瑰花曾經低語!夜鶯曾經歌唱至少,我們都有過不寂寞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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