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合  第五章
作者:岳靖
    醒來時,杜雪薇發現耳環在床畔桌上,和後理帆的金幣放在一起。


    男人的聲音從樓梯方向傳來。


    “……你和你父親一樣,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你得跟我走,好好償還你們父子欠我的……”


    杜雪薇跳下床,往樓梯跑去。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站在餐桌邊的後理帆朝樓梯口望。杜雪薇愣在那兒,表情恍惚。“怎麼了?”他問。


    杜雪薇震了一下,輕啟紅唇,呢喃︰“只有你……”


    “嗯?”後理帆挑眉,“還有誰?”


    杜雪薇搖了搖頭,雙手伸入發鬢︰“我听到爸爸的聲音……”


    大半夜的,這種感覺很不好。


    “你作夢了,雪薇。”後理帆繞過餐桌,走向她。


    杜雪薇抬眸,看著後理帆的臉。“爸爸他對你很壞……”


    後理帆撇唇。“那只是夢。”他拉著地步下最後一階,讓她落坐餐椅,倒了杯熱茶給她。


    杜雪薇一臉茫然,還在蘿中。


    “你喝太多酒了。”後理帆手撫著她的臉,慢慢移至她耳垂。


    她頓了頓,眸光驟亮,“沒掉!”縴指一觸,是“男人淚滴”!她果然作了一個夢?!


    “睡不好,對吧?”他執起茶杯,移至她唇間。


    水果香飄縈,她吸了口氣,才舉起雙手扶杯,仰頸飲茶,“理帆,”喝了半杯茶,她比較定神,放下茶杯,看著他。“你呢?你怎麼不睡?是你重新幫我把耳環戴上的嗎?”


    那一副波西米亞式的骨董耳墜子,不適合她。後理帆沒回答,逕自走往流理台。


    杜雪薇看著他的背影,听見嘩嘩的水聲。他在清洗餐具,男人少有像他這麼手巧的——這幾天的晚餐,他做了很多她愛吃的菜肴,但是只有他一個人坐在四人座餐桌。


    一抹孤影讓這餐桌顯得太空曠。


    杜雪薇站起身,繞過餐桌、繞過料理台,走到後理帆背後,伸手環抱他的腰桿。“理帆——”她輕喚他。


    他別過臉。“茶喝完了?”


    她搖首。“你每天晚上都這樣嗎?”幫她準備吃的、伺候她、在她去赴約的期間單獨用餐、收拾餐桌洗碗盤……然後離開。


    “你呢?”他洗了最後一個盤子,擦干手,握著她的縴縴玉手,旋身睇著她。


    “每晚喝醉睡在門口?”


    “只有今晚。”她乖乖回答。


    “其他晚上在松流遠那兒過夜?”幾乎是月兌口而出的,他微皺眉頭,馬上轉道︰“我凌晨得回母船。你去睡吧——”


    “我跟你一起出海。”


    他說要過夜,也只是過了子夜,現在又要走。他們應該可以在一起到破曉時刻的……


    “雪薇,”他盯著她澄澈的瞳眸,說︰“最近已經撈了一些古物上來,需要監定,我會比較忙——”


    “你不能天天來,”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換我上船陪你。我好久沒住在船上,有點懷念——”


    “與松流遠的晚餐約會怎麼辦?”又是—個月兌口而出,他實在不必為她擔心……不,他不是擔心,而是忍不住想問。“待在船艇,不可能隨時上岸。我不會每晚夜航送你回來約會。”他想看她怎麼處理、怎麼跟男友說。


    “才不是約會,只是吃晚餐……夾著一個孩子,什麼都不能做……”她拉著他的手上樓,嘴里還在喃念︰“有點無聊。”


    “在船上待久,你也會感到無聊。”他回道,人已隨她上了樓。


    “不會。你從來沒讓我無聊過。”她月兌掉身上的睡衣,進衣物間前,回首望他。“我該穿制服嗎?”


    “隨便你。”她說過不想順他和松亞杰的交易。“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淡淡地道,往床上坐,耐心等她。


    十年不就是這樣過去的,有多少男人耐心地在等她。等她于夜幕低垂的時刻,溫馴回巢。她父親說她不是唯唯諾諾的乖女孩,如果凡事不順她的意,她一定會走極端,太順她的意,她又覺得無趣,容易遠瘧。對待這個敏感叛逆、略略矛盾又自我主張強烈的女孩,他們只能等她累了、膩了,自動回來。


    好久了,她終于想回“涅普圖”,


    時候一到,解纜,離陸,出港航向荊棘海外海、她喜歡看他掌舵操帆的模樣,和他擠在小小的駕駛艙里,感覺就像回到十年前。


    航向一致,往歸途。他們這次不用分道揚鑣。


    後理帆調整一下帆形,看了看數位顯示器。無風,速度有點慢,照這情形,要回到海上基地,得花上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


    時間一多,會使人回想這個回想那個。


    “理帆,你當初為什麼加入NUVO……”果然,杜雪薇開了口。


    今天海象不良,蒼霧蒙蒙,不像平日尚可在白茫中隱約瞧出影像。船舷延伸的方向,似乎有鷗鳥飛行,听得見鼓翅的聲音。


    他說︰“你不是知道嗎?”


    她老說自己清楚他為什麼加入——


    他們在船艙臥室醒來的那個早上,她的父親杜濱就在甲板等著他。


    那個以海為家,為事業的打撈界大亨一見到他,心里多年的積怨不禁轉為惆悵,同時松了一口氣。


    他先是說︰“我知道我女兒昨晚和你在一起。你同你父親一樣,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你得跟我走,好好償還你們父子欠我的……”然後問︰“你對NUVO了解多少?”


    他回答︰“不多。”


    他又問︰“你認為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說︰“應該是!CliveCussler迷。”


    之後,著名的打撈界大亨哈哈大笑,道︰“你很了解嘛,不過,我的組織可不是什麼非營利公益慈善基金會。我這個人有仇必報……我會讓你上我的船做工,你也必須上我的船做工,但是,你最好記住一點——後正弦的兒子永遠別想要得到我杜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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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雪薇總算開始履行組織交付的任務——擔任涅普圖水下與航海組織在荊棘海打撈古沉船期間的醫療顧問。


    那座打撈平台其實是母船,後理帆不愧是造船家族的兒子,能夠針對打撈作業的特性與需要設計出理想船艦。母船的兩側舷牆展延,像只海上大鳥,游步區域變得跟主甲板一樣寬闊,四平八穩,撈上來的物品就在那兒鋪開,作初步監定。


    幾艘隨船活動艇停靠在舷梯旁,後理帆的帆船也漸漸靠近,停止,拋繩,收帆,他領著杜雪薇踏上母船舷梯。


    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踩破寧靜的海晨。


    “理帆老大回來了!”有人在喊。


    “不好了,理帆老大,老巴被帆船主桅桿擊中頭部!”


    後理帆神色一凜,拉著杜雪薇快步登船,排開堵在側甲板的人影。“搞什麼?”他沈聲道。


    “老巴破曉前回來,"意外的順風換舷"……”


    駛帆船的人都知道,這種情況王桅桿會像刀一樣掃向駕駛艙,沒做好事前措施、運氣差,就會被擊中。


    “老巴沒把主桅桿系緊在船頭,才——”


    “人呢?”後理帆打斷無關緊要的報告。目前最重要的是,巴昂那個笨蛋掛了沒!


    “老巴在醫護艙,威爾森先生正試著處理他的傷勢……”


    “很嚴重!”有人強調。


    “要送到岸上的無國界醫學部,老巴可能會在半途嗝屁……”


    “老巴是誰?”杜雪薇問道,被後理帆拉著越走越快。她感覺,父親真的對他很壞——他的團隊沒有一個她熟悉的面孔。這船上全是新手之NUVO……


    “雪薇,你上船的第一項工作來了——”後理帆帶著她走人船艙走道。


    艙門關上,阻絕了外頭亂槽槽的聲響。


    “我要幫老巴動手術、”她說。


    後理帆頓了一下。


    “破曉大概是半小時前,”那時,她搭著他駕駛的帆船,穿越濃霧,看著曙光透染海天。今天很難得出了太陽呢!“我處理老巴,你去準備豐盛的早餐給我吃。”


    那些NUVO的七嘴八舌,讓她作了判斷。老巴發生意外還不到兩個小時,快艇送到岸上一定會超過兩小時……這事拖不得!她得立即、當下幫他作手術,才能減輕顱內出血的致命後果。


    “你得快點,否則我擔心早餐會冷掉。”後理帆眸光深幽地看著她。


    杜雪薇一笑。“沒問題。”


    後理帆神情沉定下來,仿佛,他又看到那個在無國界慈善組織會議室里的杜雪薇——


    “她是那個"黑寡婦"美女!”潘恩?威爾森走出醫療艙,放聲驚嘆。


    後理帆倚在長廊牆面,斜睨他。“還未婚,哪來"寡婦"?”


    潘恩,威爾森撇撇嘴。“嚇死人了,她幾乎不用助手,就剖開老巴的腦袋,手法俐落得很!我看她這一輩子很難嫁出去吧——美雖美矣……”


    “巴昂沒事吧——”


    “我說了沒問題。”語氣嬌柔地打斷男人的嗓音,杜雪薇悠然走出醫療艙。“你做好早餐了嗎?我好餓……”美眸輕眨,瞅著男人。


    潘恩?威爾森笑了笑。“你好。沒想到,我們會這樣再見面——”


    “我們見過嗎?”杜雪薇歪著頭,額心輕顰。


    “我們見過很多次耶……”潘恩?威爾森失望地唉叫。他以為自己長得還不至于讓人印象模糊。


    “我真的不記得。對不起喔……”杜雪薇送上燦爛的微笑,說︰“剛剛謝謝你當我的助手。”


    潘恩?威爾森擺擺手。“沒什麼、沒什麼,我也沒幫上什麼,倒像個多余的……”美女完全不記得他。“我先告退。”走了幾步,他轉頭,對後理帆說︰“帆船借我幾天,最近終于追到一支族群的路線……”


    “恭喜你。”後理帆朝他點頭。“小心駕駛,別搞成巴昂這樣——”


    “也不錯。”潘恩?威爾森挑唇。“讓美女替我剖腦子,她應該就會記得我了……”自我解嘲,頷首看一眼杜雪薇,回身離開。


    “他是誰啊?”直到那身影拐進廊彎,杜雪薇才開口問後理帆。


    “潘恩?威爾森——社會生物學家。”後理帆答道。


    “社會生物學家?”杜雪薇一臉不明白。“他也是NUVO?!”


    “他不是。”後理帆靠近醫療艙門,掌握門把,推開。病床那方已拉起防護隔離帳,他靜靜看了—下,關上門。


    “社會生物學家……你的船上需要這種人?”她還是不明白。父親組織下的船艇從來沒有不相關的人士出現。


    “那家伙研究殺人鯨中的"旅居型鯨群",有一次大概是追得太近,遭受攻擊,出了船難,被我們撈起,從此賴著不走。”後理帆牽起杜雪薇的手,邁開步伐。


    “那你還敢把帆船借給他?!”杜雪薇覺得好笑又驚訝。NUVO居然扮起好人收留遇難者!“爸爸要是知道你船上有個無關緊要的家伙吃白食,一定會很生氣——”


    “所以我希望他趕快走。”無起伏的一句,听起來他一點也不怕父親。


    杜雪薇唇角上揚。“你一點也不把爸爸放在眼里,所以捐錢給無國界?”


    “只是為了避免日後麻煩。”後理帆說道,帶著她走進另一問艙房。


    房里已經備妥她要的豐盛早餐。她坐人艙窗邊的圓桌套椅,拿小匙子敲破蛋杯里的水煮蛋,挖了一口送進嘴里,眼楮看著窗外移動的帆桅,說︰“你一點也不把爸爸放在眼里,所以收留一個不相關的家伙吃白食……”


    後理帆坐在艙窗另一端的桌前,看著海圖資料,一手在筆記型電腦鍵盤移動著,對于她的嗓音,他听著,沒作回應。好一會兒,才問︰“你一個人就搞定巴昂的傷——”


    “哪有什麼,”她說道︰“你船上的醫療艙比起我第一次出隊駐扎的醫院,設備齊全一百倍呢,你知道嗎,那個地方的手術室悶熱得要命,沒電源,還有蒼蠅飛來飛去,像間叢林里的破廚房……你無法想像的夸張……”


    “嗯。”他應聲,靜靜听她說。


    “在那種醫療資源匱乏的地方,連處理肩難產,都得用最古老的方法——我就曾經切開一名產婦的恥骨……”她邊說邊切食著餐盤里的培根。


    後理帆停下看資料的動作,轉頭望著她。


    杜雪薇咀嚼著食物,紅唇微合微啟。“老家伙們期許我們個個成為全科醫師,什麼疑難雜癥都要會處理。這種事情就像在做極限運動……”


    後理帆撇唇。“你真不簡單,雪薇——”


    杜雪薇頓了一下,別過臉龐看男人。他的神情很溫柔,有一秒鐘,她覺得自己是在對松流遠聊這些事,畢竟她和松流遠工作屬性相同,他們應該最能聊這些事,轉念間,她赫然覺察她與松流遠從無聊過這些,因為太相同,她經歷的,他也經歷,沒什麼好聊——他們竟然沒有什麼生活上的趣味可分享!明明他听古典搖賓,她也听,他收集骨董,她家搞古代沉船打撈……他們的共通點激蕩不出情趣,真的好奇怪……


    她出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後理帆疑問地挑質。“怎麼了?”


    “嗯……沒事。”杜雪薇搖搖頭,起身走到他身邊。“老家伙不只期許我們成為全科醫師,更要求我們得是全才。我會的,可不只那些……”她攬著他的頸子,優雅地往他大腿上坐。


    “我知道你會的不只那些。”後理帆親吻她。她真是美極了——說起話來——那眉眼帶笑、略顯驕傲的模樣……


    “吃飽了嗯?”他問,又啄吮她的紅唇。


    “理帆,”她撫著他俊美的臉龐。“你會不會愛上我?”這一問,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後理帆拉遠距離,瞅著她。能當真嗎?畢竟她要的只是游戲……


    “呵呵……”杜雪薇笑了起來。“你嚇到了?”轉開臉,不與他對視,她翻著他桌上的資料。“流體動力學、洋流路徑、海底地形圖……你要精算出寶物散落的位置——”


    “雪薇,”他喚道。“你希望怎麼樣?”


    她顫了一下——微妙的、不自知的一下——語氣輕快地答︰“我希望你的推算正確,早日撈起所有沉船寶物,處理掉要給老家伙的百分之五十,不被爸爸發現,否則爸爸會殺了你——”


    “你希望嗎?”後理帆扣住她的下巴,扭過她的臉龐,盯著她的眼,“你希望嗎?”語氣沉定地重復。


    杜雪薇美眸閃爍,游栘了一會兒,才迎上他的視線。“我不希望——”她說︰


    “我不希望爸爸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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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輩子也不能得到她。


    杜濱所愛的女人——海若,因為杜濱四處漂泊的不定性,轉而投向那個腳踏實地、認真固守家業的後正舷懷里。他們很快有了孩子,快到讓杜濱覺得可疑。杜濱以為他的東西全被搶了——妻子、孩子——暴怒地與親如手足的好友後正舷決裂,從此沒再踏上那塊陸地。


    十年前的船隊返航,是為了賭一口怨氣,去看看那個可能幫著別人養孩子的蠢蛋。算算那孩子也要十八了,成年前帶走最好,他會和那個孩子做個血親監定,然後看著後正舷錯愕的模樣。


    這是造孽。


    杜濱在夜潛俱樂部逼尋不著十四歲女兒身影時,心里著實有點急。有人告訴杜濱,他女兒勾搭上一個少年。隨便一問,在地人都說那少年是後家船廠後正舷的兒子。


    這能不急嗎?


    男女感情摻雜報復,惡果競來得這麼快。


    這惡果只能他自己嘗。


    杜濃找到那艘帆船時,已經晚了……


    幸好,幸好上帝是眷顧他的。


    那少年幾乎是後正弦的翻版,只是眉宇間還透著海若的神韻。


    這惡果他嘗了一半。僥幸與怒意同時撲來——那兩個人其實早已在一起,背著他,在一起!


    沒有理由讓背叛者這麼幸福美滿!他非得帶走這個少年,讓後家船廠後繼無人。他會好好地“磨練”少年,並且——既是後正舷的兒子,就得嘗另一半的苦果!


    杜濱是個可怕的人,早在十年前,他就了解並自信女兒杜雪薇有能力用那長著剌的藤,緊緊地、深深地環繞少年,將甜美的毒液注入少年體內——


    讓他愛,而痛。


    既是後正舷的兒子,就得嘗另一半的苦果——


    他一輩子也不能得到她。


    “雪薇……”後理帆撫著額上的冷汗醒來。


    艙房一片漆黑,他依然沒開燈下床,準確地走到桌邊,指眶在觸控板上輕劃兩下,電腦螢幕出現畫面。


    水下探測機傳回來的海底上堆照片。看起來可能是金幣箱——他們最主要打撈的物品之一。


    他離開艙房,沿著長廊,逐一敲門。“起來了。我要下水。”他不斷重復這兩句。


    艙房門一一打開,有人揉著眼楮探出頭。“下水?”


    “天還沒亮耶……”


    “動作快!五分鐘上甲板。”後理帆交代著。


    十五分鐘後,天色蒙蒙亮,杜雪薇開著快艇回來時,就見那男人穿著潛水衣,提著氣瓶,站在船舷側甲板。


    “你們在干什麼?”她熄了引擎,泊好快艇,快速登舷梯,上甲板。


    “你回來了啊,無國界小姐——”這些NUVO如此稱呼她。三個星期以來,沒人知道這位經常出入Eyentact的無國界慈善組織美女,其實還有個身分——是他們涅普圖大老板杜濱的女兒。


    杜雪薇穿越人群,走到後理帆面前。“你想做什麼?”


    “下水。”後理帆斜攤雙手,讓她看他全身的裝備。


    “我看得出來你要下水。”語氣有點僵硬,她皺凝眉頭。“你瘋了是不是!”雖然現在不是荊棘海最寒冷的季節,甚可說是最溫暖的季節,海面上無流冰,但那海水還是寒不可測。


    後理帆沒說話,拍拍一旁手下的肩,要他們各就各位。有人把探測棒交到他手上,有人開始操縱儀器,只有他一個人要下水、沒人把她當一回事。


    杜雪薇慍怒。“後理帆!這跟在加汀島潛水不一樣!”


    男人戴上面罩,充耳不聞。


    “後理帆!”杜雪薇用力握拳,住他背上重捶一下。


    後理帆這才停下戴面罩的動作,回首望她。


    “你知不知道荊棘海的水有多冰——”


    “我知道。”後理帆中斷她的聲音,摘下面罩,黑眸深凝著她。“十年前就知道了。”這一句跟他的眼神一樣。然後,他背上氣瓶,一步一步退到甲板邊界,眼楮始終沒自她身上轉離。“雪薇,你玩了一整夜,才回來,累了,去睡個覺吧——”語畢,他微微一笑,戴上面罩,後躺。


    海水啪地噴濺上來。


    杜雪薇渾身一震,往前定,蹲跪下來,看著涌現水面的泡泡,那顏色好藍,不像荊棘海的顏色,像她耳垂下晃蕩的“男人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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