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間咖啡店 有一間咖啡廳 溺水的魚
作者:tearsforfear(淚下)站內:StoryLong
標題:有一間咖啡廳溺水的魚
時間:SunNov1723:31:092002
有一間咖啡廳
溺水的魚
她走進來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半。
難得的冬陽懶洋洋的撒在二樓的窗邊,像是將一整年台北的美麗陽光細心妝點,空氣中微塵也蒙著粼粼的金粉飛舞。
背著光,她的根發絲通亮,光可鑒人的垂肩長發襯著雪白的臉蛋。除了嘴唇那點血色,她的臉上只有淡漠的黑與冷冷的白。
老板正在擦玻璃杯,望著這個穿著毛料斜格裙襯著長筒馬靴,斜背著行李,手里提著提包的女孩。
是女孩還是女人?人生閱歷豐富到簡直厭倦的老板,卻看不出她真正的年紀。說是女孩,她的眼楮太滄桑;說是女人,她的皮膚又還光滑緊致。
“請問,你們在征吧台嗎?”她拿著門口擺著的傳單。
聲音慵懶而悅耳,卻還是听不出歲數。
“是。”老板已經四十開外了,保養得宜的臉蛋只見男性成熟的穩重,歲月的粗礪只在內心留下痕跡,卻沒有太多顯露在外表。“你要應征嗎?”
她點點頭,淡漠的表情有著淡漠卻合禮的微笑。“但是我沒有帶履歷表。”
老板凝視了她一會兒,“用不著履歷表。煮一杯拿手的咖啡給我喝吧。吧台可以借妳。”
她走進吧台,“曼特寧?藍山?”
“曼特寧。”他坐在吧台外,專注的看著她每一個熟練的動作。
她的動作很優美。即使只是煮一杯咖啡,她還是舉止優雅。她的衣服材質很好,卻不是名牌。看起來應該是手工訂制的。沒有留指甲的她,修剪得非常整齊。健康的指甲發出淡淡的櫻花色。
這樣美麗的手,將咖啡端上來時,的確讓這杯咖啡生色不少。
他喝了一口。嗯…不是最頂極的。但是這杯咖啡有她的味道…像是淡漠的台北冬陽。光亮、溫和,但是要靠冬陽取暖是種奢望。
“萃取的有點不夠。”他下了評語。
“我對這里的器材不夠熟。”她有些淡淡的歉意。
“…客人有時候會要求一些菜單上沒有的花式咖啡。”老板托著下巴,“你能應付得來嗎?”
“沒問題。”她的語氣不自大,像是在說件再平凡也不過的事情。
“調酒?”
“尋常的調酒我都可以。”她微微的拉拉唇角。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陽光中的金粉無知的嘩笑著。
“…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老板給了她一個微笑。
不是不訝異的。但是她最多的表示只是眼神的一閃即過。
“Anytime.”
老板點了點頭,“歡迎你。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姓沈,沉靜。”她遞出身分證。
“晚上給我太太加勞健保就可以了。十點好嗎?這里真正忙的時候是從十點到半夜兩點。你的工作時間就是這段時間。”
“沒問題。”她將行李袋背起來,“晚上見。”
“沉靜,你沒問我的名字。”老板叫住她。
“你是老板。”她禮貌的點點頭,走出了咖啡廳。
門口的風鈴輕輕搖曳了一下。空無一人的咖啡廳,正是下午三點零五分。
***
她手上有個打過電話的
離工作地點和捷運站都近,她沒有麼好挑剔。
“這間。”房東太太粗魯的打開很小的套房。“獨門獨戶,又剛剛粉刷過,跟新的一樣。你看,還有窗戶勒!地板還是木頭的,這麼好的地點,這麼好的房子,你如果不趕緊決定,後面等著租的人還很多…”
她看看如雪洞般沒有家具的套房。大概擺張桌和床,就只剩下能小心翼翼走路的甬道,連衣櫥都放不下。不過,的確有個很大的窗戶,浴室也像是剛裝修過的一樣。還有個很小很小的浴白,大概彎著膝蓋可以把自己擠進去。
打斷了房東太太的嘮叨,“什麼時候可以搬進來?現在可以嗎?”
房東太太張著嘴,“…可是你還沒付押金。兩個月喔!還有這個月的房租…”
“我們馬上打契約好嗎?樓下有提款機,我馬上提給你。”
她從來沒看過租房子這麼干脆的人!“…啊可是…妳的行李勒?我告訴你,我這里是木頭地板,很容易刮傷的!你要是搬了一大堆家具來…”
“我就這些行李。”她累了,把行李袋和提包放下,“我只會添張和式桌和床墊。”
她住了下來。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很快的,轉角的家具行就把她要的床墊和和式桌搬來。很少的運費,很快的效率。
甚至從家具行走回來的路上,她買了兩個透明魚缸,兩只鮮艷的斗魚跟著一起回來。
下午五點五十五分。
台北收起了冬陽的笑臉,淅瀝瀝的開始哭了起來。
雨水在沒有窗簾的玻璃窗上割劃著淚滴,囂鬧的城聲隔著十四樓的距離,听起來模糊而感傷。
玻璃缸的兩只斗魚,隔缸互望,吐著氣泡、吃著她剛撒下去的食物。與她一起待在寬大的窗台上,望著朦朧初暗的夜景,這個混濁的都市,燈光卻像是打翻了一窗台的寶石般閃爍美麗。
寂寞而美麗。
拋棄了一切,她從另一個城市,回到這個城市。這個骯髒混濁,卻美麗夢幻的城市。
籠罩在朦朧霧氣之上的,是空氣般的寂寞。
癌瞰街道,七彩的傘花在初上的華燈下,游移著一條條永不饜足的靈魂。
她打開新買的,冷冷的藍光提醒她,已經六點十五分。
拋下一切,包括數百個電話號碼的手機。但是她到台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買一只。
她是個可悲的現代人。沒有手機,就像是沒有嘴、沒有鬧鐘、沒有手表。但是只能在台北通訊的,也讓她和過去的城市一刀兩斷。
吧干淨淨的電話名單,讓她有莫名的安全感。
寂寞?是的,誰不寂寞。
台北的別名,就是寂寞。我們在這個城市游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交著言不由衷的所謂朋友,作著機械式的愛,模仿電視的對白,對任何人都有標準模式。
但是寂寞是海。在這個濕透的台北,寂寞就是海洋,而我們是海洋里一只只的熱帶魚。
鮮艷,但是沒有體溫。即使相擁也沒有體溫。
但是,誰也不明白自己在寂寞的海洋里。所以渴求著溫暖,渴求著掙月兌。忘記“寂寞”是一種保護,一種保護自己的心不受傷害的唯一方法。
于是,就成了一條條溺水的魚。
魚不該溺水的。我們也該擁抱寂寞。
雖然,我也溺水過。
下午九點二十五分。她看了看上面顯示的時間。停下了打字的手,屏幕上光標閃爍著,存盤,關機。
默默的和她的筆記型計算機相對著。除了幾件衣服,她就帶了錢包和這台筆記型計算機走。還有一些她也拋不掉,比方說,對著計算機自言自語的習慣,並且要“她”記錄下來。
打開門,她鎖住一屋子不純粹的黑暗。因為對街的霓虹燈,喧嘩地闖進她的房間,有一種虛偽的歡樂氣氛。
腳步聲漸漸的離開了門,房間里只有安靜存在,還有兩只鮮艷的斗魚,隔著兩重玻璃互望著,氣泡的聲音讓寂靜更寂靜……
這是最安全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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