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到嗆冤家  第一章
作者:染香群
    流泉潺潺,伴隨著多少清寂歲月。


    麗郭停下了針線,傾听著從小听到大的流泉,小窗外有著雙雙粉蝶兒飛過,即使是酷暑,她的小院依舊有著滴翠的竹蔭,竿竿沁涼。


    碧紗窗下的少女,沉思的模樣令人沉醉。若說美貌,她不及大姊的絕艷,也不像二姊有著極雅的雍容卷氣,更不如小妹嬌憨又慧黠的靈動,但是,這位林府三小姐卻擁有一種慵懶,帶著一點點厭世和嘲諷,總是喜歡拿著羅扇的她,一雙清澈的眼楮像是可以看穿一切生死、善惡。


    這或許是她一方弱質,卻能以金針代諭令,暗黑武林無人敢輕犯的主因。只要讓她慵懶卻又澄澈的媚眼一瞧,任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是半個月的光景,之前驚心動魄的逃命恍如隔世,塵埃落定後,她隨著女乃女乃回家,過著和平而安逸的小姐生活。


    和平,真是太和平了,和平到她無聊得快要死掉了!


    若不是無聊到想撞牆,她怎麼會拿起針線啊?!她快悶死了!快悶死了啦!整天關在這個宅院里,到底要關到哪一天啊?!


    她狠狠地刺著繡,像是跟手里的女紅有仇似的。


    林太夫人走了進來,看了看她的女紅,嘆了口氣,“咱們家後院的那棵月季,讓蟲蛀得差不多了,但是看起來……似乎比你繡得這株還好看許多。”


    麗郭沒好氣,“女乃女乃,我繡的是萬壽菊。”


    林太夫人又嘆了口更長的氣,“我說麗郭,一針一線當思得來不易。你干嘛這樣浪費針線——”


    “女乃女乃!”麗郭抗議了。


    “我知道你悶得慌。我們家的女孩子,哪一個是拘得住的?女乃女乃也沒要你天天在家里孵蛋,怎麼就成天這樣要死不活的待在家里?女乃女乃又跟你爹不一樣,你若還想回去當你的鬼醫,女乃女乃可會阻你?就是那名號難听得緊,你就不能……”


    麗郭低頭繼續繡她那像是狗啃過的萬壽菊,“在家很好,我沒什麼好抱怨的。”


    林太夫人看了她兩眼,“你這孩子,看不破生死就看不破,才多大年紀,何必硬要裝大人?”


    “我沒有啦……”麗郭不太自在的把臉別開,“女乃女乃,我听不懂你說啥。”


    好笑的看了看這逞強的三孫女,林太夫人也不去戳破她。這四個孫女都是她的心頭肉,就這孩子最是逞強好面子。


    所謂懷璧其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好端端的,就因為麗郭能醫“玄天冰月掌”,意圖雄霸武林的靈虛偕同墨陽綁人不成,怒而襲殺了在她鬼醫館的暗黑武林高人,又放火將鬼醫館燒了,不知死了多少暗黑群豪。


    雖然麗郭保全了性命,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心里卻一直難過著。只是她生性剛強好面子,從來不肯示弱,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靈虛自作自受,墨陽也墜谷身亡,她卻連回去鬼醫館看看都沒有,成天悶在家里,她撐得住,看的人卻受不了。


    “沒事就好。”林太夫人輕咳了聲,“有本女乃女乃找不著,搞不好就擺在地道的藏庫里,你叫哪個小廝去幫我找了來吧。我記得是叫什麼金匱的……”


    “我去找吧。”麗郭很高興有機會可以去走走。“爹不喜歡小廝亂翻庫的。”


    說是親自去找,這位肩懶抬、手懶提的姑娘,還是差了小廝抬軟轎,一路沿著地道過去庫那兒。


    林家在濟南立宅百年,先人極具巧思,在山內挖掘了寬廣的地道直通後山,地道內甚至有規模宏大的藏庫。自幼她們姊妹就在地道里捉迷藏、讀玩耍,就像另一個林宅似的。


    女乃女乃要的倒是不費勁就找著了——自從二姊到金陵當教先生,這個庫幾乎都是她在管的。拿著,望著幽暗地道的那一頭,麗郭發起呆來。


    “三小姐,可拿了?這就回去了嗎?”小廝殷勤的問。


    “?哦,我拿了。”她不由自主的說著,“時候還早,先到後山看看吧。”


    幾個小廝古怪的互相看一眼。這四位小姐各有抱負,又親厚待人,她們能夠在外行走而不被老爺看穿,端靠下人們眾手遮天,以及林太夫人的大力維護。


    遠在外地的三位小姐他們不清楚,但是這位在後山開起鬼醫館,讓眾土匪、強盜頭子服服貼貼的三小姐,可是他們日日所見。


    說起來,下人們都極喜愛、尊崇這位藝高人膽大的三小姐。這些日子她會悶在林宅半個月,他們也不是不能體會她的心情……


    苦心經營的鬼醫館被燒得剩下一片空地,又在她鬼醫館死了這麼些暗黑武林的頭子前輩,可以說她這幾年辛苦的成果全燒光了,就算是個大男人,也不太禁受得起這樣的打擊吧?


    “三小姐,太陽大,咱們家和地道里陰涼不覺得,後山可熱得緊。咱們出來得匆忙,連紗帽也沒戴一頂,熱壞您怎好呢?”年紀大一點的小廝勸著,“改明兒天氣涼快點,多派些人手陪你過去好不?就算太陽不大,後山猛獸多,就我們幾個……”


    “不妨事的。”麗郭嘆了口氣,“你們抬我到地道口就歇著吧,我也只是瞧瞧罷了。”她蹙起秀氣的眉,拿著羅扇遮臉,不讓人看到她的表情。


    小廝們知道勸她不動,暗暗差了人回去加派人手過來,依舊是照她的指示,抬了軟轎到地道口。


    麗郭默默的下了轎,站在地道口。她背對所有的人,淡淡的說︰“我在附近走走,別跟過來了。”


    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甚至連自己也不想看到。


    一切是怎麼開始的呢?不過是個偶然吧。


    案親嫉惡如仇,所有賊寇都擋在林府之外。那一天,麗郭剛好巡完藥館回家,在門牆外听到男人痛哭的聲音。


    “大哥!你撐著點!俺再去跟林老頭磕頭看看,若是林老頭怎麼都不醫你,俺放把火把林府燒了!”幾個長了滿臉大胡子的草莽大漢,圍著一個要死不活的人哭著。


    “別、別這樣……”奄奄一息的漢子拉住兄弟們,“林神醫不是我們惹得起的……我刀疤王五背了多少人命,我自己知道……看來十八層地獄還不夠哩。這輩子,有了你們這群兄弟,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二弟,你處事公平,就是有點沖動。兄弟們都交給你了,凡事要多忍忍,做買賣不要魯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須知吃急了砸碗啊……寨里的糧草不少,這些年錢也賺得夠了,若是兄弟們要當良民……也就由他們了,錢財別小氣,都是自己兄弟啊……”


    “大哥,你說這什麼話?!”老二哭得滿臉眼淚、鼻涕,像牛一樣的痛嚎,“咱們兄弟當初怎麼說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俺是粗人,啥都不懂,但我懂得大哥就是我的親人!當年若不是你把我從死人堆里拉出來,今天還有俺嗎?俺管他林老頭是三頭六臂,惹不惹得起……惹不起也得惹!大哥啊……”


    刀疤王五生氣了,嘔出一口血,“你、你要氣死我!到底當不當我是大哥?我能眼睜睜看著兄弟在這兒送命嗎?老二,你你你……你要氣死我……”


    立在樹蔭下的麗郭,听著這些漢子的對話,心里有一點點異樣。


    原來……壞人不是純然的壞。就算壞人也有一絲絲溫柔的心腸,為了自己的親朋好友,也是願意磕頭、願意下跪、願意獻出自己一切的。


    想要燒林府?若是那麼容易,林府早被燒了不下一千次了。明明知道這麼困難,他們還是……


    “神醫不醫,鬼醫醫。”她淡淡的開了口。


    幾個漢子戒備起來,雖然眼前這個弱不禁風、衣袂飄飛的姑娘柔弱得像是初綻的桃花,但是行走江湖日久,他們十分了解,老人、女子、小孩通常是最難纏的人物。


    “小泵娘,俺只听過林神醫,還沒听過啥鬼醫。”老二粗聲回答,看她全身像是充滿破綻,真要動手卻又無隙可趁,不禁更戒備三分。


    麗郭沉吟了片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信口胡謅。呿,她才不是憐憫這些土匪呢,只不過是要試試自己的本事。


    對,一定只是這樣。


    “有銀子就好辦事。”她冷淡的點點頭,“先把病人送到後山吧。小虎,”她喚著小廝,“帶這些爺兒去後山柴房那兒。”


    刀疤王五是她救的第一個上匪,一傳十、十傳百,漸漸的,暗黑武林都知道了她這個人物,後山的柴房也早就改建成石砌宅子,好醫治絡繹不絕的病人。


    病人太多,她醫到累、醫到煩,醫到對著這些刺龍刺鳳的帶頭大哥們亂發脾氣,但是這些土匪強盜卻低頭隨便她這個姑娘罵。


    他們真當她是可以平起平坐的“鬼醫死要錢”,而不是關在林府里的“婦道人家”。她不願也不敢承認,和這群身上背負著無數人命的敗類相處時,她才覺得自己可以自由呼吸。


    但是,一場大火將一切都毀了。


    麗郭有點茫然,有些遲疑,但還是走向鬼醫館的舊址。唉,她會關在家里不願外出,到底是怕面對這斷垣殘壁吧……


    只是——


    望著眼前的石砌宅子,麗郭愣了一下。


    應該是斷垣殘壁才對吧?為什麼……為什麼又有棟石砌宅子在這兒?


    正在吆喝著手下的刀疤王五不經意看見了她,跟著愣住了。


    “……鬼醫!是鬼醫!”他像是熊般的吼了起來,震得附近的樹葉都晃動了。


    听到他的喊叫,遠遠近近的人都跑了過來,神情激動。


    應該害怕的麗郭反而鎮靜下來。是該有個交代的,多少無辜的幫主長老都慘死在那把怨火中,她是該給個交代的。


    因為這是她的鬼醫館。她,是“鬼醫死要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開口,凶神惡煞似的漢子卻齊齊跪了一地,虎目含淚,“您……您老人家沒事兒,真是太好了……江湖大會一別,您就沒了音訊,可累得我等擔心受怕呀……”


    麗郭呆了呆,不由自主的拿起羅扇遮面,“誰惹得起我?”她背過身子,佯裝看宅子,“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可還沒死呢,需要這樣跪著咒我嗎?”


    居然……居然沒人怨她,白白死了那麼多病人,他們居然沒個人怨她。麗郭心里流轉著說不出的滋味。


    或許,真正怨的,是她;真正愧疚的,也是她。


    她眨了眨眼,裝作若無其事,“宅子幾時蓋好的?什麼人在看病?”一面信步往里頭走。


    刀疤王五——自從他那傷了心脈的一刀讓麗郭救了之後,一年里起碼有一季在這兒維持秩序,他恭恭敬敬的跟在後面,“回您老人家,宅子才蓋好不到一旬,石砌宅子是難蓋了些。眼下的病人,是之前各幫在您這兒學藝的師爺參謀們診治的。”


    “跟我送個訊兒很難嗎?”麗郭的語氣冷淡。


    王五嘴巴張了張,抹了抹額頭的冷汗。他讓麗郭的氣勢壓得久了,莫名其妙的“敬愛”起這位鬼醫,怕她說反話來著,推敲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答道︰“我們……我們不知道您老人家的來歷,往哪兒送訊呢?”


    就算撕爛嘴,他們這些草莽盜賊還是有其義氣在,她是林家三小姐的事,可是掉腦袋也不能說的!


    麗郭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靜靜的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里。在她手下學過一點醫術的軍師參謀都過來請安,她只略點了點頭,示意他們繼續醫治。


    瞧她這樣安靜,大家反而不安起來。到底鬼醫還是摔著病歷、硯台罵人,才像是鬼醫大人啊。


    “你真的在我手下學過醫嗎?”麗郭怒不可遏,手上的羅扇朝金鱉幫的師爺頭上招呼下去。“瞧瞧你下針是在下什麼?!戳死豬肉也不是這樣戳的!有什麼仇隙,出了門再去報!你到底是要醫他還是要害他啊?”


    一把奪過金針,她生氣的為那人診了脈,“這種脈象是能下針的嗎?你當針灸無病不醫啊?我開了藥方,給我細細參詳去。等等我再來問你這藥方何以如此開!”


    餅沒一會兒,她又瞪著那雙慵懶的丹鳳眼開罵了,“柳師爺!你好歹是中過秀才的人,醫多少也翻一翻啊!這傷分明是失血虛弱,氣行不足,你反而給他降火去盛,是怎樣?我這是醫館,不是殺人的地方!”


    痛痛快快的罵了一圈,她氣得猛搖羅扇。真是……這些土匪師爺們好歹也念過幾年,怎麼教也教不會,這話傳出去,說她鬼醫的徒兒都是醫人成鬼的,這能听嗎?!


    “王五,把牌子掛出去。”她氣總算平了些,冷冷的吩咐。


    “牌子?”王五愣了愣。


    “『入我鬼醫門,恩怨擺兩旁』的牌子!”她坐到簾後略作歇息,“我不掛牌行醫,難道要看著這群不爭氣的徒兒砸我招牌嗎?”


    表醫……終究還是回來了。王五感動的吸了吸鼻子,吆喝著,“把牌子掛起來!表醫老人家回來駐診啦!”


    看著底下的人笑逐顏開,麗郭心里卻是有些茫然。有什麼好高興的呢?天下大夫多得很,又不欠她這一個。


    她又凶,收的診金又高得嚇人,從來不給好臉色,而這些刀頭舌忝血的漢子卻硬留了個上位給她。


    只不過,她說的和心里想的卻是兩樣,“你們少打打殺殺的,老讓我醫到腰酸背疼!哪個病癥比較急的?先送上來!”


    表醫重新駐診,在暗黑武林算是大事一樁。


    要知道,他們這群凶神惡煞連尋常大夫都不太肯醫治,就算看了病也不見得會好。表面上看起來,開山立寨,攔路做買賣,雖然威風凜凜,但是誰沒個三災九病,更別提江湖仇殺的大傷小創,而也就這麼一個鬼醫肯公平點對待他們。


    這也是為啥鬼醫的診金貴到讓人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病人還是絡繹不絕的緣故。


    這日,正當夏末,雖然快秋天了,還是熱得緊。幾個倉皇上山的江湖人帶著個奄奄一息的病患,沖進了鬼醫館,二話不說,就只是磕頭。


    眾人看了那個渾身綠油油的病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連麗郭都忍不住皺了眉。


    王五低聲對著簾後的麗郭說︰“鬼醫大人,這人……小的打發了可好?”


    “說那什麼話,咱們這兒可是醫館。”麗郭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王五唯唯諾諾的,“……但這人中的是毒仙的毒……”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算是剛出江湖的菜鳥,也深知毒仙的厲害。誰也不知道毒仙多大年紀,只知道她貌美若牡丹,身材窈窕,面目嬌女敕,未語先笑,她若稱武林第二美女,沒人敢稱第一。


    但是,她不僅僅是以美貌獨步武林,一手施毒之術更是令人聞風喪膽,且喜怒無常,正邪不分,只要惹到她,簡直像是惹了附骨毒蛆。中了她的毒,哪個大夫若敢醫治,當真是滿門抄斬,連家里的阿貓阿狗都一並毒死個干干淨淨。


    “毒仙又怎麼了?”麗郭冷冷的回一句,“大夫治病人,天經地義。”她吩咐手下將病患抬上來,“若是毒仙尋來就由得她進來,別弄更多病人累死我。”


    她氣定神閑的看診,醫館內的其他人倒是戒備了起來。


    這毒仙橫行江湖數十載,黑白兩道都對她束手無策,只有鬼醫偏偏不買她的帳,看來一場腥風血雨是少不了的了。各幫各寨忙著傳喚人馬,將鬼醫館守備得像個鐵桶似的。


    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刻,鬼醫館所在的碧翠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騎在一匹大黃馬上,滿身的風塵僕僕,卻掩不住錚然的氣勢。嚴峻的面容像是刀子刻出來似的,魁梧威武的身材和通身的氣派,像是他穿的不是破舊的披風,而是隆重的皇袍。


    “敢問……這兒是鬼醫館入口嗎?”他低沉的嗓音頗富磁性,讓人听了打從心底敬服。


    守山人呆了呆,不由自主的回答,“是,沿著路走就是鬼醫館……”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職責,“來者何人?!先報上名來!”


    魁梧的漢子笑了笑,原本的嚴峻像是雲破月出,換上了說不出的和煦神色,“我叫烏紇,是塞北馬賊……來求醫的。”他說話有些口音,卻不妨礙那好听的聲立曰。


    盤問了好一會兒,和烏紇同行的馬賊都有點不耐煩了,烏紇卻好脾氣的一一回答。


    守山人問到滿意了,才嘆了口氣,“對不住了,朋友,實在是最近有人要來踢館,咱們得小心點不可。你先瞧清楚這人山的牌子,入了這山門,可就得將恩怨放兩旁了。這是鬼醫的地盤,不容撒野的。請了。”


    看起來……鬼醫很得人心哪。烏紇策馬前行,耐人尋味的發現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如臨大敵似的。


    尋常江湖人要在這兒興風作浪,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吧?


    他微笑著策馬人山,打算先看看情形再說。


    只是,當他看到鬼醫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


    雖然隔著簾子,但他又不是瞎了,怎麼看也知道對方是個俏麗姑娘,哪有什麼鬼醫呢?


    “請問鬼醫老人家在否?”他很有禮貌的問。


    正忙著把脈的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若要看診,請先去領掛號牌,我手上還有五個病人沒看完呢。”


    這……這位看起來還沒及笄的姑娘,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醫死要錢”?


    要說不信,可瞧她身邊的人那恭謹到卑微的態度,又由不得他不信。


    不過,同行的伙伴可就沒他這樣睿智了。


    “喂!婆娘兒,你要我們嗎?!”同行的馬賊眼若銅鈴的罵出聲來,“老子千里迢迢來給他錢賺,鬼醫弄個女人唬我們?叫那個什麼鬼醫的滾出來,省得大爺動刀子!”


    麗郭只是不耐的看了眼拔刀的馬賊,依舊低頭把脈。


    在大廳的其他人,只要站得起來的全都亮出了兵器,一時之間,刀劍森然,各式各樣長兵短刀、獨門暗器、袖箭奇武,蔚為奇觀。


    烏紇按了按目瞪口呆的馬賊同伴,溫和的笑了笑,“我這手下不知禮數,冒犯了。鬼醫大人,烏紇在此道個歉,驚擾了各位的安寧,也一並回個不是。”


    “好了,”疲倦不已的麗郭揮揮手,“收起來收起來,拔刀動槍的是要干嘛?這位壯士,何人求醫?”他看起來應該是初次來的,算了,她忙個半死,沒空生氣。


    “是我義父。”烏紇好脾氣的回答。


    麗郭逐一往他的同伴看了過去,年紀沒有大到能當他義父的人。“……人呢?”


    “在賀蘭山。”他回答得很自然。


    麗郭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壯士,我沒工夫開玩笑。”


    烏紇笑了笑,“鬼醫大人,我也沒那時間開玩笑。”他語氣轉為懇切,“家父命在旦夕,若沒有鬼醫妙手回春,恐怕難逃一劫……”


    這人說話文謅謅的,跟尋常土匪不同,但那蠻橫的語氣,一听就是土匪。


    賀蘭山!他到底知不知道賀蘭山在哪兒啊?離濟南不是千山萬水而已哪!那可是得往絲路去的,還得橫越沙漠……何只千里之遙!


    “若真命在旦夕,恐怕我趕不趕去都沒有差別了。”麗郭無奈的攤攤手,“你若帶了人來,我還可醫治醫治。要我出診?你也看看我有多少病人——”


    觸及他的眼神,麗郭不禁一凜。這人的眼神堅定得像岩石一般,還帶著冰冷的殺氣。


    仔細端詳他的相貌,麗郭不禁倒抽了口冷氣。乖乖……她敢拿她那精通面相的外公起誓,這面相、這根骨,非帝即王,甚至是打天下的開基之相!她手心幾乎泌出一把汗,臉上倒是一點異狀也沒有。


    “就算一個病人也沒有,我也不去賀蘭山。”她從容慵懶的一笑,只是語氣和緩多了,“我這人好逸惡勞,千里跋涉是萬萬不干的。這樣吧,你回去將令尊帶來,只要在鬼醫館,我一定治。”


    “若是可以帶來的話——”烏紇還想說什麼,這時卻破門飛進來一個大漢,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只見那大漢渾身碧綠,不斷輕顫,卻是動彈不得。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瞬間在大廳疊成一座人體小山。


    麗郭皺了眉,“你們到底有沒有听進我的交代?若是毒仙要來,就讓她進來吧,非得再增加我的工作量不可嗎?!”


    一陣嬌笑傳了進來,夾帶著馥郁的香氣,“鬼醫妹子,你好有膽識啊……殺了你,真有些可惜呢。”


    只見一位絕代佳麗走了進來,穿著薄薄的輕紗,只在重要部位掛了些沉重的珠鏈,每走一步路,腳上的鈴鐺就好听的響起,雪白的赤足像是考驗每個男人的定力似的,誘人的踏在粗糙的石板地上。


    但是,滿廳的人都齊齊低了頭,不敢多看。


    忙了一天的麗郭,支著頤看向這位艷若桃李的大美人。


    “怎麼?怕得說不出話來?”毒仙媚眼如絲,吐氣如蘭,抬手就要撩開珠簾。


    幾個硬著頭皮想上前阻止她的人都莫名的腿軟,全身上下瞬間變得綠油油的,倒在地上輕顫。


    “我是滿怕的……”麗郭輕輕嘆口氣,“毒仙姑娘,我很忙的。”


    “哦?”毒仙對她的泰然自若有些忌憚。


    “所以……”麗郭展了展羅扇,佣懶的遮住嘴,“你穿這麼少,萬一傷風了,我可是會更忙的。你說,我能不怕嗎?”


    毒仙嬌艷的臉孔馬上變得猙獰。“你敢小看我?!”她縴長的指甲一揮,像是利爪般就要撕開麗郭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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