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瀟瀟(上)  第19章(1)
作者:藤萍
    第二天,我們便啟程回長安。


    我知道,李玄霸之所以這樣著急回長安,也是想確定李元吉中途有沒有出意外,是否安全回到皇城。


    我心中嘆息之余,也不知該說什麼。


    有那麼一支大軍保護李元吉,他還會有什麼危險?


    等我們趕回長安已是十月中旬了。自上次離開長安,已差不多一年了。


    我和李玄霸站在長安熟悉的街道上,看著人來人往,不由心生感嘆。


    比之戰火蔓延的晉陽,長安簡直就像是人間天堂了。


    “現在你那個四弟也安全回長安了,我們也應該去看看二哥了吧?”我之所以這樣提議,一是因為我們很久沒見到李世民了,上次不辭而別,無論是什麼理由,總是我們不對,這一次回來總要去見見他;二是因為李玄霸自從上次受傷之後,身體就一直沒有完全恢復,我不忍心他再這樣東奔西跑。


    李玄霸淡淡看了我一眼,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不由大大松了口氣。


    “先回瀟湘別館梳洗休息一下吧!”


    見李玄霸這樣說,我不由瞪大了雙眼。


    “那當然好啊!”這個家伙竟主動提出休息,真是件不可多得的事啊!


    當我們回到瀟湘別館的時候,我感覺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溫暖而親切。當初李世民為我們特意建了這座瀟湘別館,就是不想我們獨自流落在外,可謂用心良苦。可惜,玄霸似乎沒在這座別館里真正住上多久。


    我一踏進自己房間,就把自己丟到了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型。


    這一路上奔波勞碌真是累死我了,可李玄霸卻好像跟沒事人一樣。


    其實,我心底清楚,即使他身體多麼不舒服,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吧?


    罷才一進別館,他就徑自回房了,說去換洗一下衣物,然後就去秦王府。我分明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濃濃的倦意。


    稍稍休息了一下,我也換洗了一套新衣,整個人也容光煥發起來。


    雖然我們離開瀟湘別館這麼久,但李世民似乎知道我們還會回來一般,不僅有安排人定期在這里打掃,甚至在我們的衣櫃里換上時下最流行的衣飾。


    不得不說,李世民真是一個心細如塵的人。


    我換好衣物在房間呆了一陣,沒等到李玄霸來找來,不禁有些不放心。


    走到他房間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房門並沒有完全掩上,我悄悄地俯子,透過那敞開的門縫,就看見李玄霸竟已輕靠著床沿睡著了,連衣物也沒換下來。


    心中頓時涌上滿滿的憐惜,我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心地推門進去,雖然房門“吱呀”一聲輕響,竟也沒驚醒他。怕真是累壞了吧?難怪會主動提議先回來。


    我走到衣架前,拿了件皮裘輕輕給他蓋上,然後就坐在桌旁托腮看著他熟睡的側臉。


    要到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真正安定下來呢?


    正尋思著,門外忽傳來腳步聲,我回過頭,就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往門前經過,腳步匆忙,甚至連看也沒看房里一眼。


    顏清?


    我怔了怔。


    發生什麼事了,他竟然連我和玄霸在房間都沒發現?!


    我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喂,大神醫,你當我是透明人啊?”


    我在身後喚住顏清。


    顏清回過頭,滿臉驚喜。


    “瀟瀟,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可是有些人看見我卻跟沒看見一樣啊!”我故意開著他玩笑,卻眼尖地看見了他眼底所藏的倦意和沉重。


    “發生什麼事了?干什麼走得這樣急?”


    顏清輕嘆了口氣,眉宇間完全沒有平時里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片沉沉的嘆息。


    “怎麼了?”


    “是世民病了,我回來拿藥。”


    “二哥病了?”我心一沉,“他生得什麼病?”


    顏清抬頭看了我一眼,苦笑,“心病。”忽然,他的眼楮越過我的肩頭,“玄霸,你應該去看看他。”


    我回過頭,就見李玄霸不知何時竟已醒了,此刻就站在我身後。


    我不由一嘆。


    他怎麼就那麼淺眠呢?


    在路上我們才知道,原來納言劉文靜被李淵處死了,李世民很是傷心,心病難醫,又抑郁難當,不肯按時服藥,這才一病不起。


    我听過劉文靜的大名。他是唐初的大功臣,當時李淵晉陽起兵時,他與裴寂一起協助李淵,堪稱李淵的左右臂,也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李淵建唐後,他被任為納言,卻與裴寂不合。因為李淵比較寵信裴寂,听信了裴寂的讒言,硬給劉文靜扣上了一頂謀反的帽子。


    即使劉文靜手上擁有一枚免死金牌,還是被李淵斬了。


    晉陽起兵之時,李淵曾發下三塊免死金牌,李世民、裴寂、劉文靜三人各有一塊。但這一次,李淵竟然失信于臣,將那一塊免死金牌視為無物。


    李世民一為好友傷心,二也是因為寒心。


    其實,這一次李淵斬劉文靜多多少少也有一點敲山震虎的味道,是要告誡李世民不要以為功高就可以震主。


    裴寂原就是太子李建成的心月復,而劉文靜卻又與秦王李世民交好,此次劉文靜被處斬,李建成自也是難月兌關系。


    李世民那一口氣怕也是難以咽下吧?


    當我們趕到秦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農歷十月已長安是寒風冷冽,冬季的深夜,更是寒意難當。


    進到秦王府,我和李玄霸遠遠地就看見李世民坐在庭院里獨斟獨飲,那一身白衣,在黑夜里看來分外落寞。


    一年未見,秦王雖然風采依舊,卻已是難掩蒼白憔悴。除了這一年來不辭辛苦的南征北戰,困在這皇權爭斗的旋渦里,也是極耗心力吧?


    他顯然想事想得入神,我們站在庭外許久,他竟都沒絲毫發覺。


    “高鳥盡,良弓藏,文靜兄,你所言果真不假。”


    李世民低低念了一句,唇角忽然勾出一抹寒心的輕笑,然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句“高鳥盡,良弓藏”是劉文靜臨死前的最後遺言,他意在指責李淵出爾反爾,也在嘆息自己雖幫李淵平定了天下,到最後卻落得個慘淡收場。


    李淵這一次也未免太讓人心寒了。


    而李世民又怎不心痛?怎不心驚?


    李玄霸輕嘆了口氣,走了過去,在李世民對面坐了下來。


    “二哥一人獨飲,不覺得悶嗎?”


    李世民抬頭,看見李玄霸的那一刻,眼底掠過一絲驚喜。


    “玄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二哥,你只顧著你的三弟,把我當成隱形人了嗎?”我也跟著走過去,在李玄霸身邊坐下,假意裝出一副不滿的神色。


    李世民看到我們二人,臉上的倦意才稍稍退了幾分,露出真正的微笑。


    “瀟瀟,一年未見,你竟還是這麼牙尖嘴利。”


    “啊,我什麼時候牙尖嘴利了?”我斜看了眼李玄霸,“真正毒舌的可是另有其人啊!”


    李世民笑笑,“你們平安回來就好。這一年來,你們可知道,我有多掛心?”


    李玄霸淡淡地道︰“二哥不用擔心,我們很好,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李世民仔細打量了眼李玄霸,語氣里略帶著責備之意︰“玄霸,怎麼你比一年前又削瘦了不少,還說懂得照顧自己?”話落,他忽然掩唇輕咳了幾聲。


    李玄霸微微蹙眉,“二哥比我更不懂得照顧自己。”


    李世民笑著擺了擺手,邊咳邊笑道︰“我只是受了些風寒,過幾日便好了。”


    “風寒若要好得快,就必須按時喝藥。”剛才不知跑哪里去的顏清,突然間又冒了出來,手上還端著一碗藥。


    看來這家伙倒懂得抓準時機,趁我們在的時候逼李世民喝藥。


    我接著顏清的話說下去︰“對呀二哥,你可不能光說別人,不說自己。”我接過顏清手里的藥,遞到李世民面前。


    “先乖乖把藥喝了。”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苦笑,卻沒有再說什麼,接過我手中的藥一飲而盡。


    顏清眼見李世民這麼痛快地把藥喝了,不禁挑眉一笑,在我身邊坐下。


    “瀟瀟,我看以後他喝藥的時候,你都過來好了。他病了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喝藥喝得這麼利索。”


    “瀟瀟,你別听顏清胡說。”李世民笑了笑,卻微垂下眼簾,低頭輕輕咳了兩聲。


    “對呀,這個笨神醫只會胡說八道,連一個病人都看不好。”我故意拿顏清開玩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剛才那一剎那間,氣氛好像變得有些怪異。


    顏清唇角一勾,忽然一把拉起我。


    “我這個笨神醫確實有些笨,很多事都沒辦法做好,所以現在還請蕭女俠幫我一個忙。”


    “好呀,你要我幫忙,我可是要收費的。”我也沒有拒絕,邊說,邊跟著他往外走。


    “蕭女俠可不要收得太貴,最近我這個笨神醫沒出過什麼診,所以比較窮——”


    “你果然很笨呀!”


    苞著顏清走出了庭院,我回頭看了眼李玄霸和李世民。


    我知道顏清是要故意要支開我,讓他們兄弟倆單獨說話。


    一年未見,他們兄弟倆也有很多話要說吧?


    庭院里一片寂靜,只是偶爾響起寒風拂過樹枝的沙沙聲。


    李世民為李玄霸倒了一杯酒,然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正欲一口飲盡,卻被李玄霸給攔了下來。


    “二哥,你的病還沒好,最好少喝酒。”


    李世民聞言放下了酒杯,淡淡一笑,“好。”


    “玄霸,這一年你過得可好?听顏清說,你去了太原——”他話語一頓沒有再往下說,他怕觸及三弟的心傷。


    “我過得很好。”李玄霸微微垂下眼簾,“元吉現在怎麼樣?”


    “他沒什麼事。”李世民搖頭,“父皇只是責罵了他兩句,並沒有說過要責罰他。”其實他心底明白,元吉會變成這副樣子,除了幼年時不得母親所寵,造成個性陰鷙之外,多多少少也是因為後來父皇的溺愛。


    無論犯了什麼過錯,父皇都會找到人給他頂罪,而他自然更加無法無天了。


    然而,又有哪個高高在上的天子,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因為一些過失而受到重罰?他們的手中握有權力,而權力就是最好的月兌罪工具。


    李世民看著庭外那黑沉的夜色。


    “其實我很懷念以前的日子。”他沉沉一嘆,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復雜,“至少,那個時候不用決定該割舍哪些東西,又該留下哪些東西?”


    “二哥——”李玄霸抬眼深深凝視著李世民,“你和大哥,是不是真的有一天會兵戎相見?”


    李世民唇角一勾,牽出一抹苦笑,“玄霸,有些事情並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復又端起面前的酒杯,看著杯中那香醇的液體,“我也在盡力地控制,但每每我向後退讓一步,總有人替我承擔了後果——”


    他的手一分分地握緊,似乎想把整個酒杯給捏得粉碎。


    “權力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當你身陷其中,想抽身而退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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