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龍點楮 第二章
迎仙鎮
&uot;皇甫公子,到妙清觀小住幾天似乎讓您氣色好上許多。&uot;見他回到旅店,眼尖嘴甜的跑堂快步迎了上來,殷勤問道︰&uot;今個兒天氣較悶熱,您要不要用點涼水呢?&uot;
&uot;也好,順便來盤茶食。&uot;皇甫少泱掏出塊碎銀賞了一臉和氣生財的跑堂,隨意撿個靠窗位置坐下。&uot;幫我退房,順便備點乾糧,我待會就要離開。&uot;難得有了線索,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在等待的空檔,他把玩著臨行前尉遲楠送給他的木質龍紋環佩,眼前頓時浮現他向她辭行的那一刻。
&uot;山高水長,有緣再會了,皇甫少泱。&uot;話未落,尉遲楠一把抓注他的手,粗手粗腳的將環佩塞進他掌心。一抹傷感突地閃過她眸中,瞬間被低垂的眼睫掩住,&uot;叮嚀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好好保重。&uot;
心底因這回憶泛起一股既酸又甜的陌生情感,他為之一陣恍惚。
&uot;皇甫公子,這是您交代的冰鎮山楂茶和乾果。&uot;
他一驚回神,見是跑堂揮著汗將茶水點心擺上桌,嘴里還落著說慣了的招呼,&uot;您請慢用,小的就不打擾了。&uot;
跑堂一句無心的話語,卻讓皇甫少泱意識到自己的心緒完全月兌了韁。
他的定力究竟丟到哪去了?
皇甫少泱一陣慚愧,趕緊將環佩塞回腰間暗袋里。伸進腰帶內側的指尖觸及另一個重要物件,瞬間那扛了五年的血海深仇像桶冰水般淋了他滿頭整臉。
&uot;驃騎大將軍,高穹,高穹……&uot;像是自我懲罰般,他將手指緊緊壓在斷玉的尖銳斷面上,彷佛要將那痛楚硬生生的烙進心里,好不容易恢復明晰的思緒如蛛絲般密密纏繞在斷玉的主人身上。
驃騎大將軍──高穹,手握兵權掌控百萬雄兵,要滅應天門的確易如反掌。倘若凶手確實是他,自要取其性命血祭應天門上下近百口的在天之靈。
這獵物的確棘手,但他自己可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皇甫少泱一揚眉,一冷笑,活月兌月兌就是當年殺手榜上赫赫有名的&uot;笑書生&uot;。
&uot;跑堂、掌櫃,我家老爺要住店,還不快來招呼!&uot;
幾名彪形大漢簇擁著一位滿身錦繡的富泰男子走進旅店,大聲喝斥,氣焰囂張,旅店頓時一片忙亂,往來奔走,吆喝聲不絕于耳。
真吵。厭煩的一皺眉,皇甫少泱站起身,將房錢扔在桌上,步出旅店。
旅店里,一名管事裝束的男子拉住忙著遞汗巾、添茶水的店主,&uot;掌櫃的,想跟你打听一位專做竹雕的雕刻師傅。&uot;
皇甫少泱內心一動,腳下繼續往店旁的馬廄而去,耳朵注意著旅店里的對話。
&uot;大爺,咱們迎仙鎮專做竹器的雕師可多了,不曉得您要找的是哪一個?&uot;
男子彎下腰,听取主子的吩咐後,鄭重的從懷中掏出用錦帕包裹的物件安放在桌上,輕輕的揭開帕子,現出一只雕著陶淵明田園閑居圖的竹質筆筒。&uot;你可知道這筆筒是哪個雕師做的?&uot;
皇甫少泱已牽過馬兒,正在旅店門旁稍做停留,縛緊垂掛鞍後的行囊。听到那對話,他迅速掃過筆筒一眼,不由得感興趣的揚起了眉。
從刀法來看,那筆筒定是尉遲姑娘的作品──看來是她揚名天下的時候了。
他心里這樣想,臉上忍不住苞著掛出洋洋得意的表情,看上去還真頗有幾分&uot;與有榮焉&uot;的味道。
旅店里,男子繼續解說著︰&uot;這筆筒是我家老爺在京城古玩坊買到的,听說是出自你們迎仙鎮,于是老爺特來拜訪這位能工巧匠,想要談點生意。&uot;
掌櫃猶豫了一會,答道︰&uot;那雕師我是知道,但他老人家的脾氣古怪,又不喜歡跟人來往,這麼多年來就連咱們迎仙鎮都還沒人見過他,大爺想找他談生意,大概是談成不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您遠道而來,空手而返實在太可惜,咱們鎮上還有不少竹石匠人,刻出來的東西不會比這筆筒差,大爺要下要順道過去看看?&uot;
&uot;你是不知、不能、還是不願?&uot;一直未開口的富泰男子打破沉默。
&uot;大爺果然眼楮雪亮,是&039;不知&039;。&uot;被戳中心事,掌櫃緊張的直揩汗,趕忙找藉口解釋,&uot;那雕師也不曉得是隱居在哪座山中,要托售的東西從來就是請他孫女送下山──&uot;
&uot;孫女?&uot;富泰男子一眯眼,掩住眼底精光。
&uot;是啊,他老人家有個十七、八歲的孫女兒,長得倒是端莊──&uot;
&uot;哪座山?&uot;
&uot;呃……听說是在妙清觀那一帶,但──&uot;
&uot;我知道了,你下去忙你的吧。&uot;富泰男子打斷了掌櫃的絮叨,揮手遣開他。
掌櫃僵住了笑,表情甚是尷尬,終于乾笑一聲,縮縮肩定了開去。
這商人還真是功利,沒利用價值的人連敷衍都省了,跟這樣的人做生意,說不準哪天被他連皮帶骨吃乾抹淨,還自以為走了好運。
皇甫少泱嘴角一撇,暗自替尉遲楠擔心,然而東西都已整理完畢,他再也沒有耽擱的理由,只得俐落的上馬,收卷了韁繩,舉足輕踢──
&uot;看來是尉遲家的……&uot;
&uot;噓!棒牆有耳。好不容易覓得了消息,可不能走漏風聲,反叫他人捷足先登了去。&uot;
皇甫少泱輕踢馬月復,馬兒听話的邁開步伐,載著主人走上街道,繞過街角,一忽兒就過了大街盡頭的牌樓,出了迎仙鎮,踏上通往縣城的大道……
&uot;這邊!&uot;馬兒順從的掉轉方向,踩上石板鋪就的林下小徑。
風在吹,悶在廄里好多天的馬兒快樂的撒開四足,蹄子落在石板上,發出輕巧的達達聲……肚子被頂了下,馬兒不悅的加快腳步。
&uot;快點!再跑快一點!&uot;主人的聲音透著它從未听過的焦躁。
于是馬兒繃起精神,祭出五年來不曾使出的力氣,奔向山林深處的蓊郁密境。
尉遲楠依舊窩在溪旁與木料竹頭為伍,一听見陌生的達達聲,抬頭看清來人是誰,板得緊緊的臉龐立刻掛出明燦笑靨,雕刀隨手一扔,站起身來歡迎。
&uot;不是才剛走,怎麼又回來了?&uot;她好奇的問道︰&uot;還是你忘了什麼東西?&uot;
皇甫少泱一時被這問題塞住了嘴。
他該說什麼?說他在旅店听到有人打听一名雕師,以及&uot;看來是尉遲家的……&uot;跟&uot;噓!棒牆有耳。好不容易覓得了消息,可不能走漏風聲,反叫他人捷足先登了去&uot;這兩句話嗎?為了這幾個字朝她直奔而來的自己,是不是顯得很可笑?
尉遲楠見他半天不作聲,臉上又是副尷尬神情,于是拍拍沾滿木屑的雙手,搔搔略顯蓬亂的發鬢,搜索枯腸找方法化解這危機。突地注意到他身後的駿馬,趕忙換個話題,&uot;好神俊的馬兒,從鎮里一路奔上來,呼吸居然絲毫不亂,也許我哪天該幫這馬兒雕個像。&uot;
皇甫少泱收攝心神,&uot;尉遲姑娘,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uot;
他切入正題,草草將旅店見聞說了一遍,驚訝的看著她的臉色在听到有人打听她以及&uot;尉遲家的&uot;這幾個字後,刷地變得慘白。
&uot;姑娘──&uot;
尉遲楠一驚,猛力揮開他關切的手,急急退後,慌亂間被身後的木塊絆倒,結結實實摔進他趕上來扶的胸膛中。
&uot;姑娘,你沒事吧?&uot;
她卻似沒听見他的話般,硬是掙月兌他的懷抱,走向收納工具的小竹屋的腳步萬分慌亂,雙腿也不听使喚,連連摔跤。
他見狀追了過去,直覺這狀況不尋常。
小竹屋的門是虛掩的,尉遲楠一把推開木門,木門砰地撞在壁上,陽光驟然射入昏暗的小屋中,照亮門後琳瑯滿目的各式雕作。
皇甫少泱還來不及為眼前所見發出嘆為觀止的驚呼,當下嗅到煙昧。
&uot;你要做什麼?!&uot;他一把奪過她手里燃著的火摺子,袖子忙著在已冒著火苗的竹廉上拍打,&uot;這是你的心血,居然說燒就燒!你到底在想什麼啊!&uot;
她聞言一撇嘴,心一發狠,推開他踏入室中,隨手抓起一件作品用力一扔!
叩地一聲,木雕狠狠摔進人懷里。
&uot;咳咳咳……有話好說……咳咳……犯不著……跟自己的心血過不去……&039;皇甫少泱揉著被木頭撞出淤血的腰脅。&uot;是仇家,還是奸商?這梁子是怎麼結下的?我可以幫你對付他們。&uot;
&uot;就憑你?&uot;
他一愣,這不像爽朗的她會說的話。
尉遲楠回過頭,雙眼隱隱泛著淚光,&uot;就憑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uot;
我不只是個書生而已。他想反駁,話已到喉頭卻又咽了回去。
&uot;是心血又如何?&uot;她沖著他大吼,氣勢洶洶,&uot;會雕刻又如何?雕得好又如何?它能救得了我的父兄、我的朋友嗎?&uot;
他一窒,不由得倒退數步。
&uot;就算這些死物價值連城,又怎取代得了我的家人?&uot;她步步逼近,神情悲憤,&uot;它再出色精巧,又能跟我說話,對著我笑嗎?&uot;
他再退,背脊抵到牆上,再也無路可退。
那黑眼明亮,氣勢逼人,直直將他釘死在牆上,徹底否定一切的評價一字一字自她口中吐出︰&uot;無用之物,燒了何妨──&uot;
&uot;不對!&uot;他心一凜,沖口駁回了她,&uot;美麗的東西就是美更的,只要你仔細听,就會听到它的笑聲,只要你仔細看,定會發現它正偷偷的對著你微笑……&uot;他伸手穿過她的發,捧住她的臉,注視著她的眼,&uot;別騙我,你騙不了我的。若你不是將這些作品視若珍寶,又怎會將它扔到我懷里?直接踢到地上不是更乾脆嗎?&uot;
她凝住,彷佛未曾看過他般審視著,突地臉上一紅,七手八腳慌忙推開他。
心跳如擂鼓,臉兒燙得嚇人,她急著要說點什麼,他卻伸指杯─唇邊比了比。
&uot;怎──&uot;她頓住聲音,听見了風中模糊的喧嘩。
&uot;他們追上來了。&uot;他擱下懷中雕作,鄭重的說道︰&uot;現在要怎麼辦,一切就看你的決定。&uot;
她一陣遲疑,終于咬牙宣判,&uot;燒了,統統燒了!我不要它們落入他人之手!&uot;說完,抑不住的哽泣逸出咽喉。
這次皇甫少泱沒再說什麼,幫忙點起了火摺子,交給了她。
駿馬馱著對男女,穩健的走在山徑上,凜冽山風送來人們忙亂救火的呼喊、明白雕作早已挽救不及的懊惱。
女子遙望身後的沖天火光,淚水再度盈滿眼眶。
多年心血就這樣毀于一旦,葬身火海,怎不令人心傷。
&uot;你看見了嗎?&uot;男子的問話來得突兀。
她吸吸鼻子,擠出聲音,&uot;看見什麼?&uot;
他伸手指向西天霞光,&uot;它們在天上對你說再見呢。&uot;
她沒回答。
良久良久,她低聲道︰&uot;你說得對,它們的確是在與我道別。&uot;
通州城
旅店中,一豆微光飄搖在夜色里。
皇甫少泱走在長廊下,途經尉遲楠所住的廂房時,見房里燈火通明,算算時候已接近子夜,他忍不住輕敲房門。&uot;尉遲姑娘,時辰已經不早了,怎麼還不歇息呢?&uot;
&uot;別光說我,皇甫少泱,你不也是放著好好的床不睡,偏在外頭四處溜達。&uot;房里人兒懶洋洋的回應,&uot;別杵在外頭隔門喊話,這樣怪別扭的,你就進來吧。&uot;
皇甫少泱莞爾一笑,听令推門而進。
廂房里,尉遲楠盤膝坐在席墊上,一手雕刀、一手樟木片,全神貫注的雕刻著。她身前的矮幾上散落著細碎的木屑、甫完成的物件,以及各種木料。
皇甫少泱一眼掃過攤在幾上的各式發簪,隨手拾起一件打量,&uot;刀法依舊俐落簡練,但花樣好像匠氣了點。&uot;
&uot;你的眼力果然厲害,當下就看穿了我的草率敷衍。&uot;尉遲楠疲憊一笑,手上的動作沒停,不消片刻就完成一支以如意紋做為裝飾的簪子。
他聞言一蹙眉,&uot;既是敷衍之作,又何必趕著要在今晚做完?姑娘還是早點歇息吧。&uot;
&uot;待會吧。這些小玩意雖入不得行家法眼,倒也還能賣幾個銅錢。&uot;她揉揉酸澀的眼,拾起桂枝仔細端詳,然後順著桂枝本身的紋路,雕出鳳喙冠羽。
見她強打著精神趕工的模樣,皇甫少泱一陣心疼,忍不住要叨念,&uot;又不是缺少盤纏,急著刻簪子去賣錢做什麼呢。&uot;
尉遲楠又挑了支竹板,繼續雕刻,語氣雖然不甚正經,立場卻是堅定,不容置疑。&uot;有盤纏的人是你不是我,咱們非親非故,我總不好一直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吧。趕明早到市集去賣了這些發簪,好歹也跟你攤一些房錢。&uot;
&uot;都說過我不缺那幾個錢了,你怎麼還把這事情掛在心上。我們不是朋友嗎?居然這般見外。&uot;皇甫少泱拗不過她,只好嘆了口氣,&uot;也罷,那就隨便你了,只是要記得多少休息一下啊。&uot;
他嘴上不說,心里直犯嘀咕︰唉,分得這般清楚做什麼?是因為分得越清楚,日後別離時就越乾脆俐落嗎?
暗自猜測著對方這般行動的用意,一抹難受瞬間從心底竄起──原來從頭到尾對這相遇感到依依不舍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尉遲楠似乎听見他心里的聲音,停住了手上的工作,彷佛有話要說,燈焰卻忽地被風吹得即將熄滅。
皇甫少泱忙一箭步湊上前來,伸手護住了火光。
&uot;謝了。&uot;她的低喃中透著一縷罕見的柔情。
他心一陣晃蕩,錯了幾拍才客氣的回禮,&uot;哪里。&uot;
安適的沉靜緩緩降臨,昏黃的燈影靜靜搖曳,松香溶進空氣,小屋里一片溫馨,緘默而堅決的挽留皇甫少泱本欲離去的腳步。
他無力抗拒,悄悄的在矮幾旁坐下,支肘凝望著專注于雕刻的她。那雕刀熟練的修整木料,削下的木屑片片瓣瓣如雪花般輕墮桌上,緊緊叩著他心房,執拗的要求進駐,然後他知道,意亂情迷的自己在這樣的拉鋸戰中,必敗無疑。
&uot;要不──&uot;他心一凜,注意到輕巧落在左近屋頂上的腳步聲,忙若無其事的告退,&uot;尉遲姑娘,我先去歇息了。&uot;
尉遲楠頭也不抬,點點頭隨口應道︰&uot;慢走,我就不送了。&uot;
于是他退離廂房,謹慎的掩上門,霎時神情一肅,足尖一點,飄然上屋。
寒星暴起,直奔他身前七大要穴!
他冷笑,也不閃避,隨手抽出玉簫凌空數點,叮叮叮的數聲輕響,寒星突兀的往來時方向飛射回去。
&uot;唔!&uot;屋頂上的黑衣蒙面人一聲悶哼,抱著被暗器擊傷的右肩轉身倉皇遁逃,眼前突然一花,被皇甫少泱阻住退路。
&uot;閣下既有膽量找上門,又何不坦誠相見?&uot;他雙手攏進袖中,笑問道。
黑衣人並不答話,一抖手挽了無數劍花直撲向他。
皇甫少泱也不閃避,一旋身瞬間欺進對方空門,輕一彈指──
黑衣人虎口一震,長劍鏗地一聲月兌手而飛,打了幾個旋後撲通一聲掉進庭中荷花池里。他眼底閃過一抹驚愕,震驚自己在笑書生手下居然走不出三招。
&uot;要殺我,你的武功還不夠。&uot;皇甫少泱簡單的指出事實,但那平鋪直敘卻比謾罵更加侮辱人。
黑衣人難堪的僵住動作。他咬著牙,握緊拳頭,說什麼也咽不下那口氣,終于一聲怒吼,赤手空拳撲上去就是漫無章法一陣亂打。可他們的實力有太大的落差,無論黑衣人再怎麼奮力的要追要打,卻連皇甫少泱的衣角也沾不上。
銀白月光之下,但見人影交疊翻飛,呼喝聲隨長風滲透黑夜。
一刻鐘後。
皇甫少泱一旋身月兌出戰圈,輕巧的落在屋脊上,&uot;你勝不了我的,還是收手吧,封應豪。&uot;他的語氣里混著抹無奈。
黑衣人頓住動作恨恨的瞪著他,僵持一會,像是豁出去般一把扯下蒙面布巾,露出一張俊秀而未月兌稚氣的臉孔。
&uot;廢話少說!皇甫少泱,既然你本領高強,何不像殺我父親一樣給我來個痛快,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可沒興趣看你這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嘴臉!&uot;
皇甫少泱眸光一閃,淡淡說道︰&uot;你走吧,要殺我,你苦練個十年再來。&uot;
少年登時氣紅了臉,&uot;你少瞧不起我!你以為故作大方放了我就能讓我饒你一命嗎?只要我還活著,總有一天我的武功會高過你,到時就算你躲在天涯海角,我終究會殺了你!&uot;
&uot;我等著。&uot;皇甫少泱沒被激怒,語氣依舊平和。
封應豪定定的看著他,見他的面容仍是波瀾不興,舊恨新仇一並涌上心頭,指著對方鼻子痛罵道︰&uot;你的良心呢?被狗啃了?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有多卑鄙無恥?我好心領你入家門,尊你如兄長,我父親更是看重你,甚至想將寨主之位讓給你繼承,結果你──你居然背叛了我們!&uot;
他無言以對,沉默良久,終于開口,&uot;但他的確該死。&uot;
少年身子一僵,滿腔怒火凝成再也化不去的殺意,&uot;但他是我父親。就算他有再多不是之處,你殺了他,你就該死。&uot;
&uot;我早有此覺悟。&uot;皇甫少泱的回答簡短,當下掉頭離開。
蒼茫月下,少年的目光仍追著他的背影,如刀、如劍。
再度經過廂房,廂房內燈火已熄。
皇甫少泱不由自主的收住步伐,透過窗欞尋找能帶給他安詳的身影。
但他找不到。漆黑門戶背後只有一片陰冷的死寂,潛伏在那段殺手生涯里的惡夢蠢動著,猙獰的將他勉力維持著的平靜啃噬殆盡。
殺人鬼!就算你殺的人都是罪有應得又如何?&uot;殺人&uot;本就是罪,犯下無數殺人罪的你又何曾無辜?你以為那些命喪你手的冤魂會放你平安度日,直到老死?
另一個自己殘酷的訕笑著,而他可悲的連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要不一起上京去?憶起今晚稍早時要不是因為封應豪的到訪就會月兌口而出的話語,他心里的感受錯綜復雜。
一名殺手,為了任務做過太多骯髒事,即使早已金盆洗手,一身仍是髒的。這樣的人,哪有未來可言?又何來立場去奢求冬夜里的一盆火?
他笑了,卻是苦澀無聲。
所以,就算有再多的綺思異想,還是全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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