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城，小鎮上——


    杜凡晴雙手叉在褲子口袋里，邁著輕盈的步伐往前走，直到前頭的小面攤傳來陣陣的鹵香味，她才停下腳步。


    “一碗陽春面。”她對著笑起來眉彎如月的老板娘輕聲說道。“小姐，你真的只要一碗陽春面就好？”老板娘並不是看不起她的寒酸，而是憐惜她的瘦弱，覺得她不應該吃那麼少。


    “嗯！”她點頭。“這樣好了，我多加一個鹵蛋給你……呃！你別誤會，因為我今天鹵太多了，我不多收你的錢的。”


    老板娘手腳十分利落，加上現在並不是用餐時間，沒什麼客人，所以，一碗熱騰騰的面很快就上桌了。


    凡晴靜靜的吃著，她知道自己的外表給人家的感覺——頭發編成粗大的麻花辮，姣好的面貌，笑起來嘴邊還有一對可愛的小梨渦，加上過于縴瘦的身材，看起來不但不像二十五歲，反倒像是營養不良的十八、九歲的少女，尤其是她身上背著的破舊帆布背包，以及太過儉樸的衣著，讓她看起來真的……好窮。這也難怪凡晴每流浪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總會引來一些善心人士的同情。


    “小姐，你是來找親戚的嗎？”這小鎮鮮少會有外人來，老板娘不由得好奇的問。


    “我是來找工作的。”把碗里的最後一口湯喝盡，凡晴看向牆壁上一張早已褪色的紅紙，“咦？應征女管家……老板娘，這張紅紙上的


    “哦！那是林園，是林少爺的別墅。”老板娘順口回答，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可以告訴我林園怎麼走嗎？我想去——”凡晴“應征”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沖到她面前的老板娘給硬生生的打斷了。


    “不要啦！小姐，那里……很可怕耶！”


    “可怕？”


    “嗯。”老板娘用力的點點頭，又道︰“其實，林少爺搬來小鎮上也沒多久，人長得斯文有禮，脾氣又好，有一陣子我還常送面去給他吃，後來他說要找管家，我也幫他介紹了好幾個，可是……”“可是怎麼了？”老板娘驚恐的表情讓她十分好奇。


    “沒有一個做得久的！她們都說那里很……恐怖！”說到這里，老板娘還心有余悸的打了個冷顫。


    “恐怖？”又是可怕，又是恐怖的，到底林家別墅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小姐，我看你那麼瘦弱，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老板娘的關心讓凡晴好感動，不過，她還是決定去試試看。


    “沒關系，我去試試看好了。”


    她正想找一個安靜又可以不受打擾的地方安身，而可怕加恐怖……嗯！或許這個地方正適合吧！


    ※※※


    本以為被形容成可怕又恐怖的地方，一定很荒涼偏僻，要不就是雜草叢生，再不然就是頹廢破敗……至少凡晴心底是這麼認定的，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幢整齊、干淨，讓人一看就喜歡的別墅。


    而當凡晴按了電鈴，看到來開門的林嘉揚時，她的心情只有“嫉妒”兩個字可以形容。


    他有著一身比女孩子還好的白皙皮膚，而且還白里透紅，加上高挑的身材，簡直是設計者眼中最好的衣架子人選，就連說話的音調都十分溫和有禮，看得出他有副好脾氣。


    在向她說明工作內容後，嘉揚再次確認，“你真的願意留下來當我的管家？”這麼年輕的女孩卻要做這麼辛苦的工作，他不禁有些懷疑，不過，他實在沒得選擇了，因為他的生活真的是一團糟。


    “沒問題！只要你願意雇用我。”凡晴深深的看進他眸底，感覺出他有些微的不安。


    “我當然願意雇用你，只是……不好意思，我現在能力有限，恐怕一個月只能付你十萬塊的薪水，不知道你肯不肯……屈就？”嘉揚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著。


    “一個月十萬塊錢？”凡晴有些不可置信。當管家的薪水有這麼高嗎？


    “沒辦法，我……只付得起十萬塊。”誤以為凡晴的震驚是嫌薪水太少，嘉揚的臉上出現靦腆的神情。“不過你放心，等我收入好一點時，我會再幫你加薪的。”


    凡晴也懶得向他解釋，聳聳肩問道︰“我的房間在哪里？”


    “隨你挑！”林嘉揚雙手一攤，無所謂的說。


    現在只要有人肯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他就要偷笑了。


    瞧屋里一團亂，他不由得露出苦笑。擁有一顆好頭腦，他甚至靠它賺了不少錢，但他的生活卻亂七八糟，跟白痴沒兩樣。


    ※※※


    “凡晴，你有沒有穿耳洞？”


    “沒有。”放下他要的紅茶，凡晴淡淡的回答，“你問這個干嘛？”


    “我想送你一個耳環。”嘉揚只是略一揚眉，看了她一眼，便又低頭繼續手邊快完成的作品。


    “我不需要。”


    有別于時下一般女孩喜歡戴亮麗的飾品，凡晴對那些一點興趣都沒有。


    二十幾年的流浪生活，讓她沒心思欣賞那些華美的飾品，久了也就沒興趣了。


    “可是我需要呀！”終于完成了！嘉揚轉頭微笑的看著凡晴，“看！你沒穿耳洞，我就幫你改成夾式的。”


    “那是什麼？”凡晴仍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耳環。”他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只耳環，扣在自己穿洞的耳朵上，然後又遞了另一只給凡晴，“這個給你戴，這樣以後我要找你就方便多了。”


    “這……”把玩著手中式樣簡單的銀耳環，凡晴不得不贊嘆他的手工，的確是巧奪天工。


    “這是我特地設計的無線通話器，有了這個，無論你在哪里，都可以听到我找你的聲音，這樣你就不用時時刻刻都待在我身邊了。”


    除了用餐之外，嘉揚很少離開工作室，而凡晴怕他有事找她，也不敢離他太遠，所以，他才會興起打造通訊器的念頭。


    “謝謝！”


    “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嘉揚由衷的說。想到原本一團亂的屋子，在她來了之後變得井井有條，他便對她有著無限的感激，最重要的是，她並沒有被嚇走。


    “你會開車嗎？”


    凡晴正要離開的腳步，因為嘉揚的問話而停下，她一臉疑惑，“林先生——”


    “我說過，你可以叫我嘉揚。”他的語氣堅持。


    “好吧！嘉揚，你不覺得這個問題早該在我來應征的時候就該問了嗎？”


    她是很感激他毫不考慮就雇用了她，而沒有哩叭唆的追問她的過去，可現在才問她會不會開車是不是太遲了一點？萬一她不會開車，那他是不是打算辭退她？


    不過說實在的，如果他真的要辭退她，她還不太想走呢！


    她已經漂泊太久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幾乎與世無爭的地方，她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別擔心，你不會開車沒關系，我來開好了。你剛剛不是說要去采購食物嗎？等我手邊的事告一段落，我就開車載你去吧！”雖然他很忙，卻沒忘記凡晴提醒他的事。


    沒錯，他們的確需要大肆采購一番，因為冰箱里的食物幾乎都快沒了。


    只不過，讓凡晴覺得很好笑的是，她在這兒當管家都快一個月了，不知道自己去補了幾趟貨，可她這個神經大條的雇主好像都沒發現耶！


    ※※※


    “該死！是誰在跟蹤我們？”凡晴警覺的發現有人在跟蹤他們。到超市的路其實並不遠，開車大約只要半個小時。


    可是，當嘉揚終于放下手邊的工作，想到要帶凡晴出去采買時已經接近傍晚了，所以，他們買完東西後，便順道在外面吃完飯才開車回家。


    沒想到，半路上凡晴便發現有人在跟蹤他們。


    “不會吧！路上的車子那麼多，你怎麼這麼肯定人家是在跟蹤我們？”穩穩的握著方向盤，嘉揚不甚在意的瞄了後照鏡一眼。


    若說他仍是林氏企業的接班人，有人跟蹤他還說得過去，但現在……應該沒必要吧！


    除了他父親留給他的那幢別墅外，原本屬于他的家產全都被他的繼母給奪走了，誰還會那麼無聊，大費周章的跟蹤他？


    這天夜里，嘉揚像個沒事人般，依舊倒頭呼呼大睡，但凡晴卻沒有。


    第六感告訴她，今晚絕對會有事情發生！


    丙然，才一入夜，她就听到屋外傳來異響。


    扯唇一笑，不管來者是何人，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了，還制造出那麼大的聲響，分明沒把屋主看在眼里。


    算準時間，凡晴像只輕巧的貓般，朝聲音的來源竄躍而去。“你們在干什麼？”凡晴的聲音很輕，卻沉冷得可怕。


    只見站在屋外的三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在听到她的話後，不自覺的怔了怔。不過，當他們轉頭看見站在眼前的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後，眼神立刻充滿了不屑。


    “少管閑事！”帶頭的男人冷硬的回答。


    “我也不想管閑事。”凡晴的語氣跟他一樣冷，還多了一份嚴峻。“如果你們把這一箱雞蛋帶走，再把你們剛剛弄髒的落地窗給我洗干淨，我可以放過你們，不跟你們計較。”


    “哈！好大的口氣！”當著凡晴的面，男人挑釁的朝已流滿蛋汁的落地窗又丟了幾顆雞蛋，然後轉頭傲然的對著凡晴道︰“就憑你這個黃毛丫頭，也配用這種口氣跟我們三兄弟說話？”


    “配不配，那也要試試看才知道！”凡晴話才說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身上前，手一拉一扯，那個男人的右手便被扭斷了。


    另外兩個男人見情況不對勁，立刻沖上前來，才不過兩三下的功夫，他們甚至還來不及反應，手就被扭斷了。


    包慘的是，他們連落荒而逃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凡晴的瞪視下，強忍著骨折的痛楚，乖乖的把被他們弄髒的落地窗洗刷干淨，直到凡晴滿意的點點頭後，他們才狼狽地離開。


    ※※※


    “嘉揚，早餐做好了，快起來吃吧！”


    “嘉揚，起床了，你的午餐快涼了！”


    “林嘉揚，我警告你，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如果你再不起床，我就把早餐和午餐全倒在你連夜趕工設計出來的游戲軟體上！”在凡晴做完所有家事，卻看到桌上仍擺著未動過的早餐和午餐，終于忍不住捉狂了。


    每次都這樣！


    只要他一開始設計游戲軟體，就會廢寢忘食，沒日沒夜的工作，等到他終于完成時，就會像現在這樣，怎麼叫都叫不醒。


    現在凡晴終于知道為什麼他會那麼需要一個全職的管家，因為，以他這種超不正常的生活方式，如果沒有人在他身邊照顧，說不定他哪天死了都沒人知道。


    而說也奇怪，看他常常熬夜趕工，有時忙得都忘了吃飯，她的心就怪異的無法忍受。


    瞧他空有一副頎長的身材，還有一張帥帥的俊顏，可卻瘦不拉幾的，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替他難過。


    唉！


    “別這樣……凡晴，求求你可別毀了我的精心杰作，我馬上起床。”嘉揚的聲音听起來仍飽含睡意。


    “那就快！”


    凡晴才沒這麼好騙，根據以往的經驗，只要她一離開，他肯定會繼續昏睡，所以，她仍站在床邊瞪視著他。


    丙然，在心中默數到五，他這只睡豬還是沒起來！


    “林嘉揚，我現在數到三，如果你——”她雙手叉腰，一副不看到他起床絕不善罷甘休的樣子。


    “不用，我已經起床了。”終于，嘉揚勉強睜開惺松睡眼。


    “起床？哼！你這是叫睜開眼楮，不是起床！”看他的神志好像還迷迷糊糊的，凡晴干脆親自動手，“真正的起床要像這樣……先坐起來，腳放下地，然後站起來……走！去刷牙洗臉，然後到飯廳吃飯。”


    她推著嘉揚進浴室，等他盥洗完畢，才又盯著他來到飯廳，直到他吃飽，她才放心。


    “哇！凡晴，不是我要夸你，你的手藝真不是蓋的。”吃飽後，嘉揚的精神顯得好多了。


    “還好。”嘴角一揚，她懶得解釋自己這一身足以媲美五星級飯店大廚的本事是怎麼麼來的。


    她還記得那是個很特別的任務……


    別再想了！既然都決定要重新生活，就不該再回想過去，不是嗎？


    “真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嘉揚說話的神情認真極了，害凡晴的心霎時漏跳了好幾拍。


    “你干嘛突然這麼說？”凡晴說話的語氣依舊率直，可神情卻有著少見的羞赧。


    “不是嗎？你這一個月來把我照顧得這麼好，如果哪天你離開了，我的生活一定又會一團亂。”


    必于這一點，嘉揚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生活方式簡直是糟透了，再加上有個貪得無厭的繼母不時來找他的碴，搞得他心力交瘁。


    “咦？你不嫌我嘮叨、唆，而且每天威脅你起床，甚至逼你吃東西嗎？”听見自己說的話，凡晴不覺一驚，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雞婆了？


    她一向獨來獨往慣了，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照顧別人，可這一個多月來，她卻發現自己竟漸漸習慣了照顧嘉揚……


    就在她陷入沉思時，門鈴突然響起。


    凡晴前去開門，“請問找誰？”雖然第一眼就對眼前這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沒什麼好印象，她還是禮貌的問。


    “你又是誰？”中年女人沒什麼好口氣的反問。


    “我是林園的管家。”凡晴不帶任何感情的回答。


    “管家？哼！我看你是嘉揚的情婦吧？閃遠一點！這里沒你的事，我找林嘉揚！”說著，中年女人還動手想推她。


    她跋扈的語氣和囂張的推擠動作，讓凡晴對她的印象更差了。她敏捷的側身一閃，中年女人的手自然落空，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往前撲倒——


    “阿姨，小心！”嘉揚匆匆奔至門口，剛好扶了差點跌個狗吃屎的中年女人一把。


    “哼！什麼鬼地方，連走路都會跌倒！”宋麗一路埋怨著進門。


    凡晴冷眼旁觀，這個中年嬸嬸，她是越看她越不順眼。


    “阿姨，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唉！真是頭痛！不過才過了一個月的平靜生活，繼母卻又來騷擾他。


    他該讓的都讓了，該給的也都給了，還不夠嗎？


    “還不是老問題！”怕會弄花臉上精致的妝，宋麗擦了擦微微冒汗的前額，才接著道︰“我說嘉揚呀！你弟弟計劃了這麼久要開發這片土地，你就讓給他嘛！”


    “阿姨，我說過不行的。”嘉揚頗為難的說。這幢別墅和這片土地是他僅剩的了。


    “為什麼不行？大不了我們再買一幢別墅給你啊！”宋麗趾高氣揚的說。


    “我喜歡這片土地。”嘉揚無奈的搖頭，對于繼母為了這片土地而屢次來騷擾他的行徑，老實說，他已經很不耐煩了，只不過礙于她是長輩，他不好忤逆她罷了。“阿姨，我已經放棄了林氏企業的繼承權，你不是答應過以後都不來打擾我的嗎？”


    “林嘉揚，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要你這片土地是看得起你耶！”眼看游說不成，宋麗再也坐不住的霍然起身，直指嘉揚的鼻頭怒道︰“別忘了！你是被趕出林家的敗家子，根本什麼都不配得到！”


    “阿姨……”他難堪的喚了一聲。


    那段不堪的過去再度被提起，讓他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早已看宋麗不順眼的凡晴見狀，不客氣的出聲道︰“中年嬸嬸，你請回吧！我們家少爺要休息了。”


    “你叫我什麼？”一向高高在上，讓人捧上天的宋麗哪容得他人如此喚她？臉色霎時一片鐵青。


    “中年嬸嬸。”凡晴不介意再說一次，如果能氣死她最好。


    “你、你這個死丫頭竟然敢這樣、這樣……”她氣得說不出話來。“對不起！阿姨，凡晴不是故意的，還有，我真的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吧！”每次和繼母說話，都讓他覺得筋疲力盡。


    “林嘉揚，你給我記住！我再給你幾天的時間考慮，如果你還是不答應，咱們就走著瞧，我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的！”


    撂下狠話，宋麗怒氣沖沖的走向大門。


    臨走前，她又回頭瞪著凡晴道︰“還有，你這個下賤的管家婆給我听好，我同樣也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