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相思  第三章
作者:有容
    “多年後再見到他,他還是那麼的軒昂帥氣、那樣的令人心動,甚至多了分幾年前所沒有的成熟魅力,而我站在他旁邊仍是不搭得如同走入天鵝群中的丑小鴨。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有些排斥再見到他。為什麼?我明明是這樣的喜歡他,為什麼不會期待再見到他?


    我知道自己和他是雲泥之別,平凡如我很難跟得上他的步伐,每一次見面都覺得他和我又許多的不同。


    就如同走階梯,我和他一開始立足點就不同,我在第一階,他早在二樓了,我好不容易辛苦的努力上一階,一抬頭他已經到了三樓了。


    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他,于是我放棄了再往上走,寧可將回憶放在最初那個離他最近距離。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不願見他的理由就是這麼簡單,直到那天看到他身邊的她我終于明白了,原來,除了他本來就不是我能觸及的人外,還有個更令人傷心的理由。


    那就是--即使只是暗戀,我心中仍是充滿了不安,明白這樣的男人終究不會是我的。


    不想見到他是因為想留住心中那個不會屬于任何女生他,即使後來他有了女友,只要我不知道就好。這是多麼可悲的鴕鳥心態?


    可笑的是,天下那麼大,我好像連當鴕鳥都當不成,還是看見了他的真命天女。他看她的眼神柔得像水,天鵝果然還是適合跟天鵝在一塊兒的……”


    “那個相思女孩終于來信啦?”十一點下班,張芝雲將一盒熱騰騰的小籠包推到她桌上。


    “嗯。”看著小籠包,向琥奇怪的問︰“給我的?謝謝。”正好,她餓了。


    “不是我買的,是嚴家翔買的。”張芝雲取笑她,“最近你們感情很好喔,他老是買東西請妳,什麼時候公開你們的戀情啊?”上一回為了和他吃消夜,她連見方昊旖的機會都放棄,那時她就在懷疑了。


    嚴家翔是樓下電子公司的研發部主任,長得清清秀秀的,給人的感覺很不錯,而且前途不可限量。


    才二十七、八歲,年薪已經近兩百來萬。


    向琥口中的小籠包差些噴了出來。“咳咳……老、老嚴?”幫幫忙!他?“我和他是哥兒們,他喜歡的是冷艷型,胸部很大的的女生啦!而且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他給人的感覺就像鄰家大哥哥,脾氣好又有些搞笑,因此兩人才走得近。


    “那妳喜歡哪一型?”


    向琥愣了幾秒,裝傻帶過。“這個、這個小籠包好像有點咸。”她站了起身。“我先走了,明天見!”


    直到逃進電梯,她才松了口氣。“喜歡哪一型啊?”她臉上有抹苦笑。“即使有喜歡的又怎樣?不是妳的就不是妳的。”即使知道,可認知和實際卻有很大的差距。


    出了公司大樓,嚴家翔的車早在等了,他露齒一笑,有些女圭女圭臉的他即使已經二十八歲,感覺還像是校園里的學生。


    “等很久了嗎?”她開門上了車。


    “剛到。”


    向琥從盒子里拿出一顆小籠包,狠狠的咬了一口,“喂,以後別再帶東西給我吃了。”


    “妳要減肥?”


    “你去死啦!”她是那種吃不胖的排骨酥好嘛。“你常帶東西給我吃,久了一些奇怪的話就傳出來了。”她又咬了一口小籠包。“我們公司的前輩還以為我們是情侶呢!”和他說話真的很輕松,大概是打一開始她就把他當哥兒們看吧!


    他們的認識始于一次大樓停水。因為廣播電台那層樓的用水出了問題,得到樓下借廁所,而他們的男廁也出了問題,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他們只得硬著頭皮、鬼鬼祟祟的到女廁上廁所。


    她還記得那一天她實在忍了很久,當她以跑百米的速度下了樓,沖入女廁後,連門都沒敲的就把門拉門,然後……


    然後她就看到里頭蹲著一個人--一個光著,滿臉通紅的男人。


    不用說,那個人自然就是嚴家翔了。


    反正他最丟臉的樣子她看過;她最莽撞的樣子他也領教了,一開始就開誠布公,以後也不必再矜持什麼了。


    “傳什麼?”


    “還能傳什麼?不就我們正在交往中。”


    嚴家翔心中滑過一絲絲甜,臉上漾著傻笑。“那妳說什麼?”


    “實話實說嘍!說你喜歡胸部很大的女人,而且你喜歡的是那種美艷型的,你的目標不可能是我。”不是她在說,她還真不符合他夢中情人的條件。“喂,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們公司的琳達?”


    “才不要。”那個無所不露的布袋女乃。


    向琥瞅著他笑,“不要太挑才不會餓死。”


    “我一向不太挑,要不也不會……”看上妳。神經那麼大條,他的日子只怕會很辛苦。


    她稱不上美女,可她給人一種很清新的感覺,那股潔淨的氣質像是國、高中生的純淨一般,不讓人驚艷,卻動心。


    “不會什麼?”


    嚴家翔伶機一動,佯裝開玩笑的說︰“妳到現在也沒男朋友,而我也沒女朋友,我看我們湊合湊合吧!”


    她失笑,“無聊,這種事哪能湊合?”然後有些黯然的說︰“我這個人啊,向往的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火花一般的愛情,比起那種璀燦一瞬的華麗,我還是鐘情細水長流的情感。”


    “妳這個人不夠灑月兌。”不過還好,他這人也不怎麼欣賞速食愛情。


    向琥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青梅竹馬的愛情如果有結果,那一定很美。可偏偏……”她停頓了一下,“如果沒有結果,或是一開始便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只怕比一般的愛情更傷人、更令人扼腕。”


    “怎麼妳的話會令我想到那個最近正火的相思女孩?”她和那個老打不中她的躲避球肉腳不就是青梅竹馬。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簾,“是嗎?”


    “我個人是不看好她的暗戀啦!”她的節目他都會听,“更何況她暗戀的那個對象,真命天女不是出現了?”


    “嗯。”她低低應了一聲,心情沮喪。


    他看了她一眼,“看來妳是強烈希望那個女孩的暗戀有好結果的支持者,不過,情況不樂觀喲!”方向燈一打,車子由大馬路轉入了巷子。


    這話題太沈悶,向琥無意繼續。“喂,老嚴,听說你有一輛很酷的哈雷重型機車,什麼時候也讓我坐坐吧!”听說那一輛哈雷的價格可以買一部房車。


    “才不要!”


    “為什麼?”


    車子到了向琥租的公寓前停下。


    玩重型機車的人不就是喜歡飆速度,載人就比較沒有那種快感了。


    嚴家翔開玩笑的說︰“騎那種車一定要載有胸部的女人才行,要不一路煞車踩下來,我會得內傷。”


    “為什麼?有沒有胸部和得內傷有什麼關系?”


    “不信妳叫人拿塊本壘板在妳背部打一下試試。”他拐個彎說她。


    向琥終于意會,笑著掄起拳頭捶他。“敢笑老娘本壘板,你不想活了嗎?”


    她的胸部的確稱不上波濤洶涌,可也不是沒看頭的好嗎?只是她穿著一向保守、惜肉如金。


    車內兩人笑罵得開心,但在她家樓下等了快一個小時的方昊旖可就一臉惱意了。他深遂的眸子微微瞇了起來,臉上一貫的從容多了幾分煙硝味和僵硬感。


    不多久,向琥推門下車,她站在車旁揮手道別,“開車小心點。”外頭風大,今天又有寒流報到,她僅管包得像肉粽,還是冷得雙臂環抱,尤其是沒有任何保暖的脖子,更是縮得緊緊的。


    嚴家翔沒把車開走,反而推門下車,一面走一面把環在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走到她面前繞在她脖子上。“外頭很冷,趕快上去吧!”


    一陣暖意烙上了冰涼的頸項,她笑了。“你也趕快回去吧!”她站在原地目送他上車,把車開走。


    忽地,一陣譏誚的聲音由她身後傳來。“人都走遠了,妳幸福的傻笑可以收起來了嗎?”


    赫!她嚇了一跳。要不是听出那熟悉的嗓音,她真的會尖叫。


    她轉過身去,瞪著身後高大的男人。“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兒?”是因為背光的關系嗎?怎麼他今天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明明仍是帶著笑意的表情,卻陰鷙得叫人害怕。


    不過夜深了,她也懶得揣測太多,況且他還都有個大美人女友,該去揣測、弄懂他心里所想的不是她。


    “那個男的是誰?”沒回答她的問題,方昊旖反問她。


    他的語氣很不好,好像他是她的男友,親眼目睹她和別的男人出雙入對。


    嘖!這男人也沒喝酒,怎麼會發酒瘋、表錯情?


    向琥冷笑,“方昊旖,你的態度會讓我誤會耶!那個男的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事,和你沒關系,好狗不擋路,讓開。”她橫了他一眼,打算上樓,卻被他拉住手。


    “你、你干什麼?”她訝異他抓住的力道和他臉上惱怒的表情。


    這家伙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那像是天塌下來也能當戲看的皮皮的笑意呢?第一次看他這個樣子,她的心有些慌,跳得好快。


    為了避免他說出什麼令人吐血的話,她先說先贏,“喂,我告訴你,你以前換女朋友像換衣服一樣我也沒多加干涉,我的事你……”


    “我一定會插手。”方昊旖眼中閃過一抹妒意。他今天失態了,情緒有些失控,但他可不會將真正的情緒寫在臉上。


    他的咬牙切齒她不會發現,因為他的很多心情她從來就沒能察覺,從以前就是這樣。


    “什麼?!”她听錯了吧?


    “妳媽交待要剔除妳身邊不三不四、阿里不達的男人。”他似笑非笑,眼中有濃濃的挑釁味道。“尚方寶劍在我手上,那個男人……該死!”


    咦!現在是在上演哪一出啊?“我告訴你,老嚴不是什麼不三不四、阿里不達的男人。”這個花心大蘿卜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她的朋友?“他還算得上青年才俊、有為青年呢!”老嚴要是听她這麼夸他,大概不爽死也笑到下巴月兌臼。


    “有為青年?”


    “是、是啊!”他干麼笑得這麼陰險?


    “對妳有危害的青年?”他一點也不溫柔的扯下她脖子上的圍巾,旁邊正好有一個店家的餿水桶,順手扔了。


    向琥瞠目結舌。“方昊旖!”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驚訝後幾乎尖叫。“那是別人借我的東西耶,你怎麼……”噢!老天。一桶子的魚刺、豬骨頭,嚴家翔的圍巾就可憐兮兮的躺在上面。


    “大不了拿錢給他,叫他再去買條新的。”方昊旖一點愧色也沒有。“那味道臭死了!”他一靠近她就嗅到陌生的古龍水味,那味道將她原有的清新味道掩蓋得一點都不剩,那令他心情煩躁、妒火高漲。


    “廢話!把你扔進餿水桶你也一樣香不起來。”過分,真的很過分。“你以為什麼事都可以用錢打發,是不是?你這自以為是的暴發戶。”她很想把那條圍巾撿起來拿回去洗,可……惡……真的很臭。


    “小琥……”他輕嘆,“我今天不是來找妳吵架的。”為什麼他和她就是少了一點默契?一見面不管是什麼情況總要吵上幾句。


    “那你今天來找我干啥?”她咬著牙、手扠腰,擺好應戰姿勢。從來不覺得他出現會為了什麼正經事,看著他的眼神有著不加掩飾的防備。


    “我……很累,于是就想到妳。”


    “很累就想到我?你當我是Hotel啊?”


    方昊旖苦笑,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感。“我是真的很累。”


    咦!這種脆弱的語氣和她認識的方昊旖不太一樣。她只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陪了他十幾年的大狼狗病死了,他也曾露出這種神情。


    向琥猶豫要不要對他溫柔一點,可是這個人很陰險,她怕又被他耍著玩。“要是累的話就回去休息。”十二點了耶,正常人早和周公下棋去了。


    “我想去妳的住處。”


    她怔了幾秒,生氣的低吼,“你作夢。”他果然是耍她玩的。


    謗本就是來鬧她的嘛!這麼晚了到她房間干啥?是不是他的那個大美人女友不在,他才想隨便找女人充數?一想到那天看到的熱吻畫面,她始終只能粉飾太平、徉裝不見的傷心又波濤洶涌了起來。


    “別把我的住所當成你女朋友的香閨,得以讓你來去自如。我不是她,你看清楚我不是她。”她生氣什麼?不知道,只知道一把火在胸口燃得烈,氣得她想罵粗話。


    偷偷暗戀一個人,如仰望夜星般的只能遠遠的看著他己經夠狼狽了,她不想要當替代品,甚至只是一時興起來找的伴陪。


    愛情之于她這種死心眼的人是何其的珍貴,她不容許任何人褻瀆。如果不是唯一、一生一世的,她寧可選擇放棄。


    向琥轉身就要走,倏地背部透來一陣暖意。


    方昊旖見她欲走,一個劍步上前利用身高優勢把她圈進懷里。


    震驚不己的她一動也不敢動,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失態,一方面則是他的懷抱好溫暖,溫暖到她不想離開。


    可這樣的溫暖她又能擁有多久?一分鐘、兩分鐘、一小時?貪圖這一點點的短暫溫存,一旦他放開手,她還是一個人、還是好冷,不,會更冷。


    不屬于她的東西再美好也沒有用。她在心中幽幽一嘆,試圖掙月兌,可她一動,他便將手臂縮得更緊。


    “方昊旖,你要玩去找別人。”狠下心開口,她忙著重築內心坍塌的防御牆。“很晚了,我要回家。”她的話說完,他還是一動也不動,直到她要再度掙月兌,他又將她摟得更緊。


    “小琥,陪我,只要一下子就好。”方昊旖的臉埋進她雪白頸窩。


    “方昊旖……”他怎麼了?


    她一動他以為她要拒絕,心慌得像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求妳……”


    十二點半了,方昊旖還是不發一語的沈默著,向琥只能靜靜的陪在他身邊,他不說,她真的無從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真的累了,她就先洗澡去了。


    方昊旖這個樣子她也有些擔心他,他要她陪她就陪吧!可好歹讓她洗個澡。


    二十幾分鐘後出來,向琥穿著件寬大的浴袍。她原本都是要帶著干淨衣服進浴室換的,可他就在這,當著他的面拿內衣褲很奇怪。


    而且有時很不把她當女人看,如果看到她在翻內衣褲,也許還會取笑她,過分一點更會拿筆幫她內褲上的小虎補胡子。


    嗯……不得不防!


    反正浴袍夠寬大也夠厚,該遮的都有遮到。


    看她穿著浴袍,他終于恢復,諷刺的笑了笑,“要勾引我的話,浴袍布料要越少越好。”


    向琥臉頰紅了,氣惱的開口,“很抱歉在我穿這麼多的情況下,還讓你有被勾引的錯覺。”


    “是錯覺嗎?”他笑。“那妳的臉為什麼紅了?”


    不用說,她的臉更紅了。“你……”正想反擊,她倏地聞到一股酒味,往他身邊一看……


    天、天那!她的酒,她珍藏著平時舍不得喝的酒。喔,他真的很過分。


    “喂!你是全自動的啊?那葡萄酒很貴的耶!”她平常喜歡喝點小酒,這瓶葡萄酒是她領第一份薪水,且趁著有折扣時買來犒賞自己的,這男人倒是喝的一點都不心疼。


    她走上前一把搶回酒,酒瓶里的重量令她心碎。


    太過分了,只剩不到一杯,他喝掉了近一瓶,“你喝這麼快,當心酒精中毒。”


    方昊旖嘆氣問︰“妳到底是心疼酒,還是擔心我酒精中毒?”


    向琥一臉的不高興,酒很貴耶!“當然是心疼我的酒。”橫了他一眼,她在心中一嘆,幽幽的開口。“你到底是怎麼了?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


    “平常時候的我?”他挑眉。


    “是啊!平常的你是絕對不會來找我喝酒,也絕對不會一臉苦瓜相,總是笑得老好巨猾、讓人毛骨悚然。你這個人吶城府深得叫人看不到底。”


    她倒出剩下的酒啜了一口。果然是好酒,嘖,真可惜!“也不知道我這樣的際遇算不算走運,居然看得到方昊旖欲哭無淚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見他也正看著她,那眼神不是她所熟悉的。“喂,你到底怎麼了?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了嗎?”


    等了很久還是等不到他的回答,他只是不住的把酒一口口的喝掉。


    他越是不說話,向琥就越不安。這個惡男平時以捉弄她為樂,沒道理她人就在他面前他會沒氣得她冒火。“我知道連你都解決不了的事,我當然也無能為力,可……說出來也許心情會好些。”


    方昊旖看了她一眼,瞅得她渾身不自在、瞧得她臉紅,“小琥,妳這是在安慰我嗎?”


    “才沒有!”她和他可是死對頭,全身上下沒一處相容的。安慰?開、開什麼玩笑!


    可隨即她又為了自欺欺人的想法低下了頭。


    她好像在面對他時就會變得很不坦率,明明很擔心他的呀!


    這種老說違心論的情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在小時候他是她最信任的鄰家大哥哥,她不願和父母分享的秘密,她都願意告訴他,可現在……


    人為什麼要長大?不長大的話,是不是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容易簡單些呢?


    “那就是有了。”他笑,又讓杯中的酒見了底。


    向琥不高興的橫了他一眼,“有……有就有嘛!你這頭號敵人要出了事,以後沒有陪我過招,那往後的日子鐵定很無聊。”


    “敵人啊?”方昊旖笑了,“我從沒把妳當敵人。”酒精在體內作用,酒喝得太快,他的太陽穴微微發疼,他抬手輕輕的按摩著。“棋逢敵手才有趣,程度相差太大,太好對付的敵人宰起來沒啥成就感。”


    “喂!少瞧不起人了,我--”正打算發飆,他卻截斷了她的話。


    “小琥……”


    他低沉而溫柔的嗓音讓她不自在到忘了自己正準備發火。“干、干麼啦!”


    “我……很想念妳的安慰。”他的眼神和他的話一樣直率。“我還記得國小升國一的那年暑假,我養的大狼狗死了,是妳抱著我安慰我。”她那種無言的擁抱是唯一能讓他忘卻傷悲的解藥。


    向琥看著他,輕輕一嘆,“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我。方昊旖,你去找你的女朋友吧,她的擁抱會比我這個敵人更溫暖。”說著,她的心擰了起來。


    她到底算什麼?對于他而言,她什麼都不是,他貪戀的是她幼時那種全心全意的天真,只是想在她身上找到他以前獲得安慰的感覺,她給的安慰只是替代品。


    她給他安慰,誰來安慰她?


    “我只要妳。”


    “方昊旖,你想要玩找別人去,別把你對女人的那套用在我身上。”她激動的大吼。為什麼?因為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她,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是。他的女友換得她眼花撩亂,可獨獨缺一個叫向琥的女人。“你要的從來就不是我,不是我……你以為一句話就能把我耍得團團轉嗎?你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該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嗎?我告訴你,你作夢。”她大口大口的吸著氣,胸口大幅度的起伏著。


    他只要她?呵!她見識到什麼叫說謊不打草稿。


    方昊旖緊盯著她,深邃的眸子中有著受傷、不被了解、憤恨,惆悵萬千交織的負面情緒。


    他咬著牙,俊美的臉籠上陰霾,過分漂亮的眸驟倏瞇了起來。


    出其不意的,他粗暴的壓倒她,忽地吻住她張啟準備大喊的嘴。


    “嗯……”她努力的抗拒著他的強吻,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說話,“唔……你……你干什麼?!”王八蛋!他發情了不成。


    “妳不是要我把我對女人的那套用在妳身上?”不被了解的怒火轉為自己也無法控制情緒,繃緊的神經像快斷裂、快瘋狂,他想發泄。


    男人和女人的力道根本不成比例,天生的不平等很快的讓向琥無力抵抗他的索求。


    他的吻霸道而強勢,積極的強索,像是滿腔的熱情終于找到了發泄的管道。慢慢地,他的吻由初時的粗魯到溫柔,不同于他動作的大而無禮,帶著他自己也未察覺得細膩和溫柔……


    她像是察覺到了這股溫柔,由初時的極為抗拒,到無力抵抗的無奈氣憤,接著,慢慢的有所回應……


    方昊旖傾注著他的寂寞,藉由溫熱的傳遞在她身上找到他熱悉的安心。


    在呼吸瞬息汲取著她馨甜的氣息,在不知不覺中他需索的更多,唇不安于攫取櫻唇上的艷色,更迫切的登堂入室的品吮她的甜蜜,靈舌探入她的檀口,引逗她青澀的舌身……


    AA向琥被他帶著的熱情迷惑了。她雖迷惘卻受勾引,他的動作逐漸而下,大掌隔著浴袍著她微微輕顫的身子,下一個忽地探入她浴袍交迭處,攫住她雪白的豐女敕……


    她驚愕的睜開了眼,對上他閃動著深沉的眼,那眸子里盡是她陌生的,紛亂的不安情緒逐漸取代頭昏腦脹的激情,她伸出手欲推開他,他卻不放棄想再度引起她的欲念的想吻她,見狀她立刻轉頭回避他的親吻……


    A0“不要!”他的吻帶著魔力,她的修為太淺,很容易受挑逗。


    她……她是渴望他踫觸,可她要的不是一時激情、不負責任的貪歡。如果他能給的只是這樣的激情,她寧可歡愛的對象是別人,這樣,傷會比較輕。


    喜歡一個人,她會很貪心的想要對方的一切,如果不行,那她就全部放棄,在一對一的感情世界里,她有她的憧憬、堅持。


    “方昊旖,我……真的不要。”向琥手用力的想推開他,可他根本沒打算放手。“你、你再繼續,我會告你、告你騷擾……不,我會告你強暴。”


    強暴兩個字實在很刺耳,方昊旖終于停了下來……


    強暴?這是男人對女人最殘忍的行為,尤其是仗著女人對自己的仰慕,藉酒裝瘋那就更該下十八層地獄。他不要成為那種該死的禽獸!


    他看著她,見她眼底有著掩不去的驚慌,在她的慌亂中,他漸漸找回理智。嘆了口氣,他爬爬在黑暗中黑得魔魅的發。“對不起!”他是怎麼了?怎麼會對她……


    離開她的身上,他挪坐在鋪著巧拼的地上,斜靠著牆。


    “小琥,安慰我好嗎?三分鐘……就三分鐘就好了!”他有氣無力的說,眼中染上一層薄霧。


    “方昊旖?”他的聲音脆弱得像緊繃至極的弦。


    他的沈默使得十坪大的空間凝窒一股莫名的憂。一時間彼此都沈默了下來,只剩下牆上的鐘的滴答、滴答的走著……


    許久他才又開口,“妳還記不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家有個叫家敏的女佣?”


    女佣?他家女佣還不少哩,她怎麼知道誰叫家敏?不過……“是那個有一次放假帶我們去兒童樂園玩,且送我們每人一盆花的那個阿姨嗎?”那人的模樣她已經不記得了,印象中是個漂亮的阿姨。


    “是啊……”他低垂下眼簾,密長的睫毛掩去他眼中的痛。“以前不知道她送我那盆紫色的花叫什麼,後來才知道它叫星辰。一般俗稱勿忘我。”那是在他知道了一個大秘密不久後,有一次經過花店,看到同樣的紫藍色星辰時問店員的。


    帶他和向琥去游樂園的那一次,是呂家敏被迫到美國去的前幾天。在離開這里之前,她獲得允許帶他們出去玩,她送向琥蝴蝶蘭時,告訴她說︰“這花叫蝴蝶蘭,願妳長大後能像蝴蝶一樣優雅美麗、自由自在。”


    “那我呢?”當時年紀還小的方昊旖看著紫藍色的花好奇的問︰“我的這種花叫什麼?”


    呂家敏沒有回答他,只是深深、深深的凝視著他,那一眼有著好深、好重的依戀,然後她用力抱緊他。


    藉由擁抱,也許她在心中對他說了--


    傻孩子!那花叫勿忘我呀!


    勿忘我?一個女人對至親最無言、最無奈的期望。她無法說出口,只能用花傳情。


    她送向琥的蘭花,在她那擁有“綠手指”之稱的老媽悉心照顧下,不但花開得美,還繁殖了不少的“子子孫孫”。而他的勿忘我只剩下原文中壓著的幾片干燥花。


    那紫藍的小花依舊美麗,枝葉卻已枯黃……


    “那個阿姨還好嗎?”


    他倏地笑了,笑得有點諷刺、嘲弄,還有更多的……悲慟。“她死了!”


    “啊?”向琥心跳快了一下。“她……應該還很年輕吧?”五十幾歲吧。


    “大前天下葬了。”方昊旖雙手緊握著,像在壓抑著什麼。“在她病重的時候,她唯一的願望是見我,即使病危彌留狀態時還是叫著我的名字。可是……沒有人通知我,一個人也沒有!”他頓了一下,“等到終于有人通知我了,我看到的是一具眼楮半掩沒闔上的冰冷尸體。”


    他到了美國,一直照顧呂家敏的佣人說,她在最後的幾天都是昏迷著,有時會囈語,叫的全是他的名字,後來迥光返照,她清醒了好一會兒,問她少爺會不會來?


    她不敢告訴她,電話根本接不到他手中,只得騙她說他在飛機上了。


    幾個小時後,她真的不行了,握住老佣人的手,很努力的把話說完。“飛機一定、一定慢了……叫小昊不、不用急,我、我會等……等他……”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撐,半個小時後醫生拔掉她的氧氣罩,宣布病人不治。


    她是個很守信用的人,她一直在等他。他到的時候她的眼仍沒有闔上,等著看他最後一眼!一直到他附在她耳邊低聲的說了句,“媽,我是小昊。對不起!我來晚了。”接著伸手順下她的眼簾。像是終于等到了她想見的人,她才瞑目了。


    “她的喪禮哀榮備至,相干與不相干的人都到了。”方昊旖諷剌的笑了,眼中閃動著淚光。“因為我只是她生前幫佣家的少爺,我只能和一群不相干的人一樣對她行禮後就離去。”他……他是她的兒子啊!可在父親和那個不相干,可他卻叫了快三十年的媽媽監視下,他什麼都無法做。他可以不理會那兩個自私的男女,可這卻是他媽媽的遺言。


    不傷心、不要哭、不相認!


    到頭來她還是為別人想。笨女人!她的一生好像都是為別人而活,她守著她對父親見不得光的情感,守著豪門光環下的丑聞……


    她到死了都還只是個連名份也沒有的傻瓜!


    死者為大,在她的遺言下他沈默了。靜靜的看著她入斂、遷棺……隨著儀式的進行,他的思緒翻飛,在童年記憶中尋找著她的青春、笑容、健朗。


    他靜靜的看、靜靜的在腦海中回憶著記憶中的美好,她的笑、她的溫柔慈愛、她的噓寒問暖,她連擁抱一下親生兒子都要偷偷模模--記得他有一次拿了一朵康乃馨給她,她淚下如雨……


    而今,他連痛哭一場的權利都沒有,壓抑的情緒在血液中波濤洶涌,在上飛機的前幾個小時他到了墓園獻上了一把勿忘我。


    紫藍色的花有著深深的憂郁,他許下承諾--


    願來世還是母子,願來世他能光明正大的喊她媽媽,願來世……


    向琥對于方昊旖的哀傷有些訝異。她知道他家的那個女佣真的很疼他,可她不是很早就移民了嗎?他們主僕的感情有這麼好嗎?好到……好像今天死的不是女佣,而是他的媽媽。


    相較于他和那女佣感情深厚,他和他自己的媽媽感情就淡了。那種淡就如同對待不熟悉的客人一樣。“你也別太傷心,听人家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你這樣難過,那個阿姨不會喜歡看你這樣的。”她有些笨拙的安慰。“那個,你還好吧?”


    他仰高臉,硬是把眼淚逼了回去。“小琥,如果妳明知道伯母是妳母親,可妳卻無法光明正大的叫她媽媽,妳會怎樣?”


    “你的問題太奇怪了,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媽媽就是媽媽,哪有無法光明正大叫的?”他底麼了?今天不但行為怪,連說的話都很奇怪,不過……


    一個奇怪的想法忽然閃過腦海。


    他今天提到那女佣為什麼那麼悲傷?那種悲傷絕對不是對一般佣人,而是對至親至愛的。且他的媽媽似乎打從他小時候就和他不親,難道、難道……


    喔!她是不是在不小心的情況下知道了什麼豪門秘密了?


    “妳真幸福!”有些事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沒遇到過的情況,要別人感覺自然是無法體會。


    “方昊旖……你、你也不用太難過啦,逝者已矣,你現在能做的事是讓死者安心。如果、如果你和她有著同樣的遺憾,在她松手的同時,也不會希望你執著不放的。”


    方昊旖有些訝異,向琥居然能由一些事去拼湊出他的秘密,他垂下了眼薕。


    原來有人一起分享秘密,像是連哀傷也被分走了一些。


    “原來……妳一點也不笨!”


    笨?她?難道在他眼底她一直都是很笨的嗎?“廢、廢話!”這男人在這麼悲情的時刻還損她,很過分耶!


    “小琥,把它忘了!”


    向琥啜了口酒,“嗯?”


    “忘了我現在這狼狽樣,忘了我來找過妳,忘了我今天的失態,關于今晚的一切都忘了,包括……妳窺探到的秘密。”方昊旖今晚真的很失態,他也知道自己今晚一點也不像自己……不,也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只是平時偽裝慣了,久了連原本的真性情也忘了。


    忘了嗎?有些事哪是這樣說忘就能忘?


    “我知道了。”


    彼此沈默了好一會兒,嘆口氣,他轉移注意力的環顧她的小房間。


    “這房間雖小,還真有妳的個人風格啊!到處都是虎的蹤影,這算不算虎穴?”老虎的鬧鐘、老虎的壁飾、老虎的月兌鞋……


    又恢復了那個喜歡損人的方昊旖了!可向琥仍看出他眼底的憂傷。這個人是不是都用這種吊兒啷當、滿不在乎的方式掩飾真心?


    如果他不喜歡讓她發現他的傷心,那她就裝做不知道吧!“那你這算不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如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方昊旖笑了。


    “這里沒有虎子,虎姑婆倒有一位。”虎子?他想得美。


    “喔?那我得小心了。”


    “開什麼玩笑,世界找不到像我這樣善良的虎姑婆了,方才我還安慰你耶!”不識好歹。


    “怪不得我好像病情加重了,弄了半天原來是請鬼拿藥單啊!”


    “喂!你……”


    “哈哈哈!”


    兩人又開始抬摃,忘了方才的尷尬。也許向琥不知道,她又氣又惱的時候,那雙大眼楮總是會水水亮亮的,白女敕的臉頰也會罩上一層薄紅。


    他貪看她所不自覺得嬌俏,從什麼時候開始,鄰家的妹妹不再只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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