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降莽漢  第四章
作者:晴宇
    “哇!好高啊!看得好清楚、好遠啊!”姚宜均坐在貨車上,高興地驚呼著。


    自從她上車後,一路上就興奮得不停地嘰嘰喳喳,直到現在還沒停下來過。


    “平常你都自己一個人送貨嗎?”她好奇地問他。


    “嗯。”專注地盯著前方。


    “那這麼多的貨要怎麼卸?”她回頭看了眼滿滿一車的紙箱,不知道重不重?


    “自己卸。”


    她轉過頭直視他,一臉的不可置信。“自己卸?!會不會……呃,太具挑戰性了點?難道沒人會幫你嗎?”


    “還好,我一向都是接成衣廠的生意,所以一個人綽綽有余;而且到了集散場時,他們只負責收貨及確認數量,其他的都得自己來。”


    “喔……”


    車內陷入一片沉靜。


    沒多久,靜不下來的姚宜均又主動找話題聊。


    “你平常開車都不听音樂嗎?”如果是她一個人開車的話,說什麼她也會將音樂開得很大聲,不然多無聊啊!


    他將車子迅速地滑入收費站,將回數票交給收費小姐後,才回答她。“偶爾。”


    “那……你介意我開點音樂來听嗎?”氣氛有點悶,她需要音樂調劑一下。


    “好,你會用嗎?”他在開車,可沒辦法低頭幫她調整。


    “安啦!安啦!還不都一樣。”她動手在音響的儀表板上模索。


    當她找到開關按鈕後,立刻毫不猶豫地打開——


    突然傳出的過大音量,將他們兩個都嚇了一跳!姚宜均甚至還縮了一下肩膀後,才慌忙地將音量調小。


    “各位觀眾朋友,暗席那系睏抹好,丟愛呷阮欸……”收音機傳來男主持人以閩南語介紹藥品的聲音。


    姚宜均按著搜尋鍵,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台較穩定清晰的電台。“……接下來,咱來听一條老刮。”結果仍是剛剛那個男主持人沙啞的台語。


    “打扮丟妖嬌ㄟ模樣,陪郎客搖來……”听到這首俗又有力的“舞女”後,姚宜均干脆將收音機關了。


    “怎麼不听了?”張煥光疑惑問道。


    姚宜均吐吐舌頭。“不了,好像只能清楚接收到一台,而且還是賣藥的,算了,還是和你聊聊天就好了。”對于那種本土味濃厚的廣播節目她實在沒有太大的興趣。


    “你要是真覺得無聊的話,置物箱里面有錄音帶,不過都是台語的;要不然你也可以到後面睡一下,到台北時我再叫你。”他現在可以非常確定,她就是那種靜不下來的人。


    听完他的話,她回頭一看,果然看見後面還有一點空間,並且設了個可容得下一個人躺下的長椅。“哇!後面還可以躺個人耶!真是貼心的設計,可是……這東西用得到嗎?”


    “當然,不然就不會這樣設計了。”


    “但是,你一個人就用不到!”她很肯定地說道。


    她想,他整天不是開車,就是在上下貨,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和機會去使用後座。


    也許他真的應該找個助手來幫忙……姚宜均偷偷在心中下了決定。


    張煥光勾起唇角微笑。“用途可大了。”


    “怎麼說?”當她听到他說“用途可大了”的時候,很自然地聯想到“某”方面去,而且雙頰也極度配合地秀出兩坨紅彩。


    莫非,他平常都忙于送貨,所以一些“事情”也都在車上解決?!


    專心開車的張煥光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以平穩的語氣回答道︰“周末前一天,或者是旺季的時候,有時必須跑兩趟,甚至三趟,為了配合海關的截關時間,通常我們會在前一天深夜,將第一趟的貨先載到集散場門口,等待隔天一早開門後,就可以進去下貨。”


    拿起方向盤旁邊的水,喝了一口後,他才又再繼續說︰“以這樣的方式,距離近一點的話,一天就可以跑個三趟沒問題,所以你如果有機會在周末的前一天深夜上高速公路的話,就會看到有許多的大卡車正趕往貨櫃集散場去。”


    “那當天早點出門也可以啊!只要趕上開門時間就行了,又何必一定要前一晚就到那邊?在車上肯定很難睡吧?!”她提出自己的疑問,也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一下子就想到這樣的好方法。


    張煥光實在不好意思笑她,畢竟她不是這一行的人,不了解他們的作業也是應該的。


    “你的建議是沒錯,不過,你想,雖然你當天很早出門,可是到了集散場還是要排隊等下貨,光是花在這里的時間就夠讓你損失多跑一趟的機會,所以如果真要跑個兩、三趟的人,最好還是前一晚就去排隊卡位,會比較保險。”


    “喔,了解。”虧自己剛剛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聰明絕頂咧!


    “那平常你都送到哪里比較多?”


    “基隆、大園和楊梅,偶爾也會有南部或東部的貨。”


    她瞪大雙眼,語帶興奮地說︰“听起來好好玩喔!可以到處走走、到處看看耶!”她覺得這樣的工作真是棒透了,既自由又愜意,最重要的是不用看老板臉色。


    “你太天真了,這工作很辛苦的,既要出賣時間,又得出賣勞力的,幾乎整天在車上,一下車,就是要汗流浹背的搬貨,這種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


    若是以往他會覺得這份工作沒什麼不好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再次見到她之後,卻感到有些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配不上?!難道他對她……產生異樣的情愫?


    這個驚覺,讓他感到無比震驚,畢竟他們才第二次見面而已,他竟然就已經對她產生情感?!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竟會如此快速地對她動了心,但他卻提醒自己只能把這樣的念頭放在心里,因為他很清楚,他們之間是存在著差距的,他不應該對她存有任何的遐想,就當交個朋友吧!


    “但我倒是很羨慕你,雖然辛苦一點,至少可以獨力完成工作,而且有絕對的主導權,哪像我……唉、唉、唉~~”夸張地連嘆三口氣。


    對于她夸張的反應,他實在很想笑,但是卻又擔心會去傷到她“脆弱”的心靈。“你這樣連嘆三口氣,很嚇人耶!”


    “是很嚇人,而且我還有更嚇人的。”


    “怎麼說?!”


    “我從畢業到現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就換了十八個工作,你說嚇不嚇人?”這樣輝煌傲人的成績,也不是她所願意的啊!


    “還好啊。”以她這種善惡分明、好打抱不平的個性,換十八個工作算是客氣了。


    她似乎沒有預料到他會這樣回答,表情顯得有點吃驚與……感動。“沒想到你這麼了解我!我太感動了!嗚嗚嗚~~”


    “小姐,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你不用這麼客氣,也不用這麼……嗯……夸張。”他哪會看不出她的夸張演出。


    “喔,好吧!”原本還一副心酸模樣的她,馬上斂起臉色,正經地坐直身體。


    和他聊得越多,就越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


    以前她對貨車司機都停留在叼著煙、嚼著檳榔、穿著汗衫外加滿嘴的三字經,看到他之後,才知道原來卡車司機也可以看起來很順眼。


    自從上次分開後,她就一直希望兩人能再見面。


    和他在一起讓她有股說不出的舒服感,也許是因為他不會吐她槽,總是耐心的听她說話吧!而且上次要不是她堅持又主動的話,她敢發誓,他絕不會乘機佔她便宜的。


    加上剛剛看他那麼拚命地搶回她的背包上她心里有股說不出的甜;也許換作別人他也會這樣做,但她就是感動嘛!


    其實只要看對眼了,就算是他一個不經意的小小動作,可能也會讓她感動莫名吧?!


    誰教她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看上他了,再加上他後來的表現,更令她覺得他是一個難得的人物,“剛毅木訥”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再貼切不過,這樣的對象可是難得出現一個,自己可得好好把握才行。


    既然他平常都是一個人送貨,而她又想多和他接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讓她當他的助手?如果願意的話,那就太棒了!以後她就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其實逗他真的是一種樂趣呢!


    不過,她好像應該得先知道他的名字才對喔!


    “你有沒有發覺一件事不太對勁?”她睨著他,懷疑他是個和她一樣神經大條的人。


    “什麼?”他不認為有哪里不對勁?除非……她指的是他們不應該聊得太愉快這件事。


    “名字啊!好好笑喔,床都上了N次,我現在也坐在你的車上,卻完全不知道你的名字,這樣還不好笑啊?總不能要我"公關、公關"的喊你吧?”


    她話一說完,原本已經準備下交流道的車子,猛然往右邊一偏,他趕緊踩下煞車,將方向盤轉回來。


    姚宜均整個人也跟著往前傾。“唉喲!”身體被安全帶勒了一下,讓她痛呼一聲。


    要是她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她嚇出病來。“小姐,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麼直接又大聲的挑明我們……曾上床的事?”難道她真的不懂得什麼叫矜持嗎?


    “怕什麼?這是事實啊!何況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又沒有別人,你膽子干麼這麼小?欸,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隱瞞的?事實就是事實,她又不會到處說,何況他也是當事人之一,所以她才會這樣大方地說出口的。


    “張煥光。”


    “怎麼寫?”


    “置物箱里面有我的名片,你自己拿吧!”他在開車耶!難道她以為他們是在喝咖啡嗎?居然還問他怎麼寫?!


    “喔。我叫姚宜均,就是那種你站到市場里,叫聲"怡君",就會有一堆人回應的菜市仔名;不過,我的是宜蘭的宜,平均的均,也算是有點差別吧!”


    她邊說邊順手打開置物箱,只見里頭拉拉雜雜的一堆雜物,名片盒早已不知被擠到哪里去了。


    “哇!真是壯觀耶!你都不整理的嗎?”里面有錄音帶、凌亂的送貨單、工作手套、名片盒、刀片、香煙盒……只要想得到的東西全都出現,最後她還看見里頭塞了一雙黑色的襪子,當場嚇得她花容失色。“啊~~”


    通常看到襪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異味”,而這里卻出現了一雙胡亂塞在置物箱里頭的襪子,可見這雙襪子應該是已經“使用”過了,因此她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他不記得里頭有放什麼嚇人的玩意啊!


    “嘿嘿!那個"襪子"是怎麼一回事?”其實她是想問他,那雙襪子是不是穿過的?


    “襪子?!什麼襪子?”他瞥了眼置物箱後,才恍然大悟。“喔~~因為有些公司實在很龜毛,有時候進他們的辦公室要月兌鞋,光著腳又不太好看,所以我干脆準備一雙襪子,以備不時之需。”


    她以幾乎顫抖的聲音開口。“那……你已經穿過很多次嘍?”


    “還好啦!十幾次吧?”這很奇怪嗎?怎麼她的聲音听起來怪怪的?


    听到他的答案,姚宜均幾乎要暈厥過去。“十幾次?!都不用洗嗎?”襪子應該是要天天換的吧!


    “洗?!有啊!通常穿個幾次後,如果記得的話,我就會再換上干淨的,況且每次都只穿一下子就又月兌下了,所以應該還好吧。”


    他說得理所當然,但她卻听得心里直發毛。“你……你你你除了襪子以外,還有什麼是穿幾次也不用洗的?”她突然有點害怕再听到他有其他東西,是像那雙襪子一樣的命運,尤其是——內衣褲。


    奇怪,他看起來不像是不愛干淨的人啊!就算那天在絕色遇見他,他身上也是傳來好聞的香皂味,並不是悶悶的異味啊!


    “拜托~~我每天流那麼多汗,哪有辦法一件衣服穿兩天?薰都被自己薰死喔!”他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後,才驚覺她的語氣不太對勁。“呃,你該不會把我想成是邋遢的骯髒鬼吧?!”


    “是有點。”她老實回答。


    “老天!這誤會可大了……”


    他根本沒機會解釋,他們就已經抵達了基隆的貨櫃集散場。


    原本張煥光是要她待在車上等的,但以她的個性哪可能待得住?既然她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以當他的助手為目標,當然就得先實習一下啊!


    她主動爬到貨車上,將車上的紙箱,一箱箱地搬起來,交給站在卸貨碼頭的他。


    還好紙箱真的都不會很重,不然她就真的一點忙也幫不上了。


    張煥光看她執意要幫忙,也就不再堅持;事實上,兩人分工合作,的確是比一個人獨立作業快多了。


    將貨下到棧板上後,張煥光拿著單子去找報關人員過來簽核,姚宜均則是坐在卡車後休息。


    那些貨雖輕,但數量龐大,還是讓她小流了一點汗。


    “這不是張仔的車?”隔壁的卸貨碼頭停了一輛和他們一樣大的車,車上下來一對中年夫婦,老婆一看見車子,馬上就認出是張煥光的車,因為大家都是同行,彼此多少也都認識。


    “對啊!人咧?”老公也四處搜尋張煥光的身影。


    不過雖然沒看見張煥光,卻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他的車上。


    “欸,老婆,有個小妞坐在張仔車上耶!”老公一邊嚼著檳榔,一邊神秘地向老婆報告。


    “哪有可能?張仔又還沒結婚!”老婆不相信,逕自往張煥光的貨車走去,直到確實看到姚宜均坐在車上


    “啊咧,小姐,你好。”老婆用台灣國語和姚宜均打招呼。


    “你好。”姚宜均也不怕生地和她打招呼。


    “你好。”老婆再打一次招呼。


    “你好。”她還是客氣地回應她。


    氣氛頓時陷入一陣尷尬。


    幸好張煥光這時正和報關人員一起過來,夫妻倆馬上有如見到救星般朝他們撲過去,也不管一旁還有報關人員在,就搶著開口。


    “張仔,你車上有個女生耶!她是誰?”老公用流利的台語問他。


    “嘿咩!很水哪,你女朋友喔?”老婆也跟著加入。


    連報關人員听了他們的話,也忍不住好奇地朝他的車子看一眼。


    在這邊工作久了,也認識絕大部分的司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張仔每次都是一個人來的,今天竟然跟了個秀秀氣氣的女孩,難怪這對夫妻會大驚小敝。


    “搭便車的。”張煥光簡潔地解釋。


    “騙肖耶!搭便車搭到這里來?”老公根本不會相信這種搪塞的話,老婆也跟著猛搖頭,一旁的報關人員更是不相信。


    “真的啦!她是等著要搭我的車回台北。”張煥光一臉認真的表情。


    “啊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敢搭你的便車?不怕你是壞人喔!我們……”老公提出自己的懷疑,卻被張煥光的提醒打斷。


    “李仔,快要截關了,你的貨來得及下嗎?”他瞄了眼李仔還未卸貨的車子。


    在這里只要報關人員沒簽過,就不算完成交貨的動作,即使貨已經下在棧板上也是一樣。


    “對厚!喂,三八仔,快來下貨啦!來不及了,快快快!”李仔趕緊呼喚已經又溜到姚宜均那邊的老婆過來幫忙。


    “知啦!嗦!”李嫂邊叨念邊往他們的車子走。


    張煥光和報關人員則繼續點貨。


    姚宜均注意著李仔他們夫妻的一舉一動,雖然他們外表看起來很俗,講起話來也很鄉土,李嫂看起來更是猶如鄉下來的村婦,胖胖的身材,黑黑的皮膚,感覺就是很傳統的婦女。


    不過他們夫妻之間卻配合得很好,迅速又熟練地下完貨後,李仔立刻去找報關人員,李嫂也沒偷閑地將用來遮蓋貨物的大帆布攤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它摺起來,仿佛這是件很神聖的工作般。


    再看看其他的卸貨碼頭,也幾乎都是夫妻檔,而且全都默契十足,只有自己在搬完貨後,就像個沒事人般地閑掛在這里,也不會幫忙收拾,感覺很突兀。


    張煥光和報關人員確認完畢後,俐落地跳下卸貨碼頭,熟練地攤開剛剛掀下的大帆布,準備將它摺妥。


    姚宜均馬上跳下車子,抓起帆布的另一頭,對他露出毫無掩飾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很真、很甜,也很美,讓他一時著迷地傻愣住了。


    “我幫你。”她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像那些太太一樣,成為他得力的好幫手。


    咦?!這不就表示自己想做他的妻子?


    雖然震驚于自己這樣的想法,但是她也沒有打消這個念頭,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跟著感覺走吧!


    “好。”他回答得很干脆。


    此刻的他也同樣在想像著,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妻子,那該有多好!


    丙然如他所預料的,回到台北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由于姚宜均中午也沒吃飯,再加上下午幫忙卸貨,早就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


    “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她餓得可以吞下任何的東西。


    “現在?!”他揚高語氣。


    “嗯,現在。”她軟軟地將身子往後靠去。“我餓昏了!”


    見她這樣,心頭涌上一股心疼。“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應該已經肚子餓了。”語氣盡是滿滿的自責。


    “這不需要道歉吧?”肚子餓是很正常的啊。


    “可是我們可能要先換車才行。”


    “為什麼要換車?”她不懂,不過是吃個飯而已,為什麼要特別換車?


    “這車不適合開進市區。”莫非她以為他開的是吉普車?


    姚宜均回頭望了一眼後,才吐吐舌頭。“對喔!我都忘了,那……我們要去哪里換車?”


    “我家。”


    “你家?!”也好,這樣以後要找他也容易得多了。


    “嗯,我們回去換摩托車。”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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