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何心菲依然掛著客氣的笑容。


    表面上很客氣，心底卻為他嘆息著，可惜了這副瀟灑俊俏的外貌，雖然剛到放款部，但她們卻已受過“專業”的訓練，其中一條就是——絕對不可以當面揭穿客戶的身分、戳破客戶的謊言。


    雖然他把外國腔國語學得很像，但如果真的有能力，又何必一回國就到銀行來報到借錢？


    餅去受訓時有不少案例顯示客戶會用各種理由掩蓋自己“身無分文”的窘境，至于如何一眼看出客戶的真實潛力完全得靠經驗的累積，一般越年輕、俊帥、漂亮的客戶就如同初出茅廬的小伙子般空有滿腔熱血卻身無分文，這種純粹顧眼楮的客戶就交給像她這樣的小菜鳥練身體即可。


    美色在放款部是派不上用場的，尤其現在又遇上百年難得一見的景氣寒冬，銀行寧願守著金庫自保，也不願冒險亂借錢出去。


    “我們有各種方案可供選擇，不知道藍先生比較想了解的有哪些？”他這麼年輕肯定是資格不符，所以今天就當作實例練習好了。


    “目前企業貸款的最低優惠利率是多少？”他比較關心利率計算的問題，這是未來還款的主要關鍵。


    “嗯……要看借多少而定，你打算貸款多少呢？”她耐著性子問。


    “兩億七千萬，哪個方案適合我？”他表情平靜的道。


    “什麼？!”兩百萬就已經有點多了，還要貸兩億多？!


    爆炸頭配上如驚聲尖叫中那般受驚嚇的表情，驚悚度立刻破百。


    “我有一間公司，集團在全球的總產值超過百億，貸個兩億七千萬應該沒問題吧？”他緩緩的道，百億還只是粗略的保守估計。


    “這個……”這玩笑會不會開得太大了？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大咖，就算她再怎麼機伶也不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百億？不好意思，冒昧請教一下您在哪間公司服務？”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哪來的百億產值，會不會夸張過頭啊！


    “魔特精密科技。”


    “魔特精密？”台灣有這家公司嗎？她听過不少有電、晶、美的大公司，卻沒听過有魔的。


    看出她的窘境，他將帶來的資料推向她。“這里面是我公司的所有數據，請問你們的審查時間要多久？”


    其實前些日子他已經和多家銀行接觸過了，是財務長推薦他到大豐，既然是財務長推薦的應該就沒問題，而且，何心菲讓他有安定、自在、舒服的感覺。過去他所接觸的銀行只要听到他提出的貸款額度後，通常態度都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也不先查明就以為他是去鬧場的，讓他連把數據拿出來都嫌浪費時間。


    但她的反應自然有趣，也沒因為他提出巨額的貸款而像其它人一樣換了個態度，因此他才會當下就將公司的面資料遞給她。


    何心菲翻了一下他的資料，光是魔特精密分布在全球的分公司及駐點就讓她一陣眼花撩亂。


    “你說……這家公司是你的？”她小心翼翼的問，天生又長又翹的睫毛隨著眼楮一眨一眨的上下搧動著。


    “應該說我父親是大家長，我們每個孩子只負責其中的一個區域，而我剛接下台灣分公司。”以往他很不喜歡公開身分，今天還是他第一次很樂意公開這個身分。


    “請等我一下，我必須查一下公司的紀錄。”這事非同小可，已超出她這個小菜鳥能處理的範圍，得搬救兵才行。


    藍瑋杰做了個請的手勢。


    何心菲咚咚地跑回辦公區搬救兵，這個時候她早已沒心思去在意頂在頭上隨著步伐跳啊跳的爆炸頭了。


    沒多久藍瑋杰就讓接待小姐請進貴賓室，白開水也被換上一杯現磨的曼特寧，十分鐘後何心菲和一名男子一同出現。


    “藍先生你好你好，楊建田，放款部經理。”楊建田熱絡的遞上名片，主動伸出手。


    “藍瑋杰。”和對方禮貌性握一下手。


    “听說藍先生要向本銀行貸款？”楊建田坐到他對面的位子，何心菲則坐到一旁，這樣的場面輪不到她開口。


    “唔。”藍瑋杰微蹙眉頭，顯然對這樣的安排不是很滿意。


    “關于這個部分我們銀行可以為你設計一個特別的項目貸款……”楊建田沒能將話說完就被藍瑋杰打斷。


    “抱歉，一開始我是和何小姐洽談的，所以還是由何小姐當窗口會比較好。”如果要和經驗老道的經理談的話何必獨鐘大豐？到處都有如狐狸般會算計的經理呀！


    “這個……心菲她今天是第一天報到，一切都還在學習，目前沒辦法獨立作業，萬一有所疏漏而影響到貴公司的權益也不是我們所樂見的。”楊建田委婉的解釋。


    “但是剛剛我進來時你們就是派她出面不是嗎，相信如果她沒那個能力你們也不會派她來了，還是……你們是看人辦事？”


    他當然知道銀行是看人辦事，這點他沒什麼意見，畢竟銀行也不是慈善機構，有所篩選是必要的，但是要將這個可愛的爆炸妹換掉可就不行，所以捍衛他的權益是一定要的。


    “當然不是，只是你這個案子比較特殊，心菲現在可能還無法勝任。”楊建田一臉的為難。


    “妳也覺得自己不能勝任嗎？”藍瑋杰睞向何心菲。


    一定要在經理面前問這種攸關職場生死的問題嗎？


    “你相信我嗎？”抬眼迎視他的眸光反問。


    “我剛已經向經理表達我的意思了。”他攤攤雙手。


    “經理的意思呢？”何心菲將問題又拋回給經理。


    “由妳處理吧！有疑問的話可以找我或領組幫忙。”客戶都開口指定了，他也只能從旁協助了。


    看得出藍瑋杰很不喜歡他在場，所以楊建田只是交代何心菲一些注意事項後即借故離開。


    “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決定。”何心菲不得不提醒他。


    “我沒貸款經驗而妳沒承貸經驗，這樣很公平。”他不認為有什麼好擔心的。


    何心菲無力的看著他，客戶的心理果然很難捉模。“你還真放心耶！”


    “我對妳有信心。”他看起來確實信心滿滿。


    “那……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如果你們有百億以上的產值，公司營運狀況優良，為什麼你還需要貸款？”她剛剛查過了，魔特名列全球二十大企業內，財務狀況非常好，銀行大多喜歡和他們往來。


    他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私人因素，暫時不便告知。”


    “抱歉。”她都忘了他們是第一次見面，這樣的問題好像有點不恰當。


    “沒關系，以後有機會再說。”此時不適宜談他的家族恩怨。


    她想換個話題好緩和僵化的氣氛，于是將一張DM翻面，在空白頁上先畫了一朵花及一坨便便。“既然如此，那合作之前我們先溝通一下。我現在要向你說的可能會在未來發生，現在是事前溝通也是實境模擬。”


    “嗯。”他撐著下巴認真看她作畫，很好奇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一個會在第一次見面就頂著爆炸頭又畫便便給客戶看的業務已經不多了，他得好好“珍惜”呀！


    她將畫好的圖轉向他。“大概跟你解說一下，一開始我一定會給你兩個以上不一樣的方案，但其中只有一個方案是最符合你的需求。”用筆指著紙上的花。“其它的呢，都是用來襯托這個完美提案的爛點子。”指指紙上的那坨便便。


    “這麼誠實好嗎？公司應該不會希望妳這麼快就把底牌掀給客戶看吧？”他帶著笑容好心提醒她。


    眼前的爆炸妹真是敢于創新，有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沖勁，幸好經理已經離開，否則看見她的這段即興演出肯定要口吐白沫了。


    “與其後面才來爭論不休，不如現在說清楚。”雖然是新人，但她還是有她自己的一套做事原則。“如果你相信專業的話就可以獲得完整而美麗的花朵。”將花朵以粉紅色熒光筆涂上美麗的粉紅色。


    “如果你有意見而我們又合作愉快的話就變成這樣。”將鮮花畫在那坨便便上。


    “噗哧！”鮮花插在便便上的可愛圖畫讓他很想笑。


    “如果你非常有意見，又能看到專業"無法理解"的那一面的話，那就會變成這樣。”立刻用黑筆畫出三坨迭成品字形的便便。


    這是她們受訓時講師一開頭就講給他們听的職場分析，她只是把講師的內容轉述一遍而已。


    “哇哈哈哈哈哈～～”他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笑了。


    耙當著客戶的面說客戶的意見是便便的大概也只有她一人了。


    她很有耐性的等他笑完才繼續開口。“很高興我們取得共識。”


    他笑這麼大聲就表示未來他應該不會太為難她吧！


    “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他大笑著說。


    他真的沒想到會在大豐銀行遇到這麼有趣的小姐，他承認自己非常欣賞她的直率，從開始到現在她的態度並沒有隨著他的身分改變而有所不同，而她獨樹一格、拐著彎“警告”他的解說也讓他印象非常非常深刻。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這樣“威脅”，但他一點也不覺得不舒服或生氣，反而可以預見未來會是多麼有趣。


    他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見面了，而且很好奇結果到底會是鮮花還是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