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芙蓉  第3章(1)
作者:艾珈
    琉璃這一覺睡得極好,等她醒來,天色已經亮了。


    張開眼楮,她發覺自己正躺在新房床上,表情還有些怔怔。


    殘留在她腦里的印象,是她坐在庫房里,跟傲天相互考試——傲天!腦中一竄過他的名,她驀地坐起身來。


    她頭先看的,是她身旁的位置。發覺不像有人躺過,她眉一蹙,揚聲喚著——“銀花。”


    門應聲而開,露出婢女銀花的笑臉。“小姐,您醒了,頭疼不疼?”


    “是有點疼。”她揉揉額角,但這會兒不是討論頭疼的時候。“我問你,昨晚誰送我回來的?”


    “當然是姑爺。”銀花擰來一條帕子供主子擦臉。“他一路從庫房抱您回來,還囑咐我一早要幫您熬點醒酒湯,免得您頭疼,吶,奴婢都準備好了。”


    見銀花想走,琉璃忙叫︰“等等,我話還沒問完。”


    “小姐想問什麼?”銀花一臉不解。


    她手一拍身旁冰冷的床鋪。“我想知道,既然是傲天送我回來的,為什麼……為什麼他昨晚還是沒留下?”


    銀花尷尬一笑。“對不起小姐,奴婢沒敢問姑爺。”


    她捧頭一嘆。唉,實在不能怪銀花,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要是她昨晚不賭氣喝下那一杯酒,或許今早,她跟傲天,已有夫妻之實了。


    真是。她再一揉額角,難得昨晚氣氛那麼好,他還對她笑了——


    銀花察言觀色。“小姐,看您臉色這麼蒼白,奴婢還是快點去端醒酒湯吧?”


    “我問最後一句。”她勉強打起精神。“傲天抱我回『花雨樓』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是一臉關心,還是厭煩?”


    “當然是關心。”銀花邊點頭邊說︰“您是睡熟了不知道,姑爺抱著您的時候,表情多溫柔啊,就像抱著什麼寶貝似的,看前看後,就怕把您給踫著了。”


    “你怎麼不早說?!”听到這種話,她開心到連頭也不疼了,比吃了什麼仙丹妙藥還管用。“過來幫我梳洗更衣。”


    銀花說︰“醒酒湯——”


    “不必喝了,我很好。”她下床對鏡細望著自己。活到十七歲,昨晚還是頭一回喝醉。好在只是眼楮紅了點,其它看起來和平日沒什麼差別。


    只是一想到他抱她進房之後,竟就這麼離開了——她望著鏡里的自己嘆了口氣。他跟她不是夫妻嗎?難道她就這麼不吸引人,連留他同床一夜的魅力也沒有?


    “銀花。”她望著正在幫她穿衣的銀花問︰“是不是在男人眼里,我長得不夠漂亮?”


    “怎麼會!”銀花連連搖頭。“小姐大概不知道權家的佣人是怎麼夸您的,說您就像個漂亮的玉雕女圭女圭,而且個性又好,人又溫柔,每個人都好喜歡您呢!”


    “說不定傲天不這麼認為——”她嘟起嘴。


    “不會啦。”銀花望了主子一眼,又接著問︰“小姐,瞧您這樣子,好像真的很喜歡姑爺?”


    什麼好像?!她橫了銀花一眼。“你忘記了嗎?兩年前我帶你到廟會,我們不是在古玩攤上遇上一位公子,之後我跟你說,我對他印象很好?”


    “是啊。”銀花還是听不懂主子在說什麼。“那跟姑爺有什麼關系?”


    “唉唷!”她沒好氣。這個傻銀花。“難道你瞧不出來,那位公子,就是傲天?”


    銀花張大嘴巴。“啊——您這麼一說,他們倆……好像真的……長得很像……”


    “他就是他!”真是的!她一跺腳坐回椅子上。“我說的話你都沒在記!”


    “對不起嘛小姐……”銀花求饒。“奴婢是真的沒想過咱們姑爺,就是那名公子——”


    “不理你。”她一瞪銀花,拿起象牙梳子梳起頭來。


    “小姐,您大人大量,就原諒奴婢這一回——”


    經銀花再三賠罪,她才把梳子交回銀花手上。


    銀花動作極快,雙手一抓一扭的,一個漂亮的同心髻就梳好了。今天琉璃穿了鵝黃的大袖衣,底下一件水綠的綢裙,為討喜氣,銀花挑了支綴著珠玉的步搖。琉璃頭一稍動,珠玉步搖便盈盈輕顫著。


    “我到爹房里請安,你先過去灶房等我。”她望著銀花父代。


    “奴婢差點忘了。”銀花一拍自己腦袋。“老爺一早就被人請出門去了,說是三、五天以後才會回來。”


    “傲天呢?”她轉頭問︰“還在庫房?”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銀花尷尬一笑。


    “你唷。”她手戳銀花額頭。“這麼重要的事也能忘了?還不快點去打探清楚?”


    “奴婢這就去——”銀花方走開兩步,忽地想起什麼似地回頭。“小姐,我剛才想到,如果姑爺就是那位公子,您不就偷偷喜歡姑爺兩年了?”


    琉璃的臉倏地通紅。


    “銀花!”她一跺腳,雖沒回答,可臉上羞態,早把她心意寫得明明白白。


    “是是,我去我去,奴婢這就去打听姑爺的消息”銀花嘻嘻一笑,忽地消失在門外邊。


    銀花回來稟報,就在剛才,“古今齋”的大伙計剛上門,請走了權傲天。


    餅午,福山領人自“斑竹庵”取來兩大缸子的水,正好,權傲天也乘著馬車回來了。


    琉璃一顆心撲通撲通期待著,說不定他會找人來叫她,可是怎麼知道,她從正午等到傍晚,沒有,不管是福山還是其它佣僕,都沒人上花雨樓找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一顆心彷佛跌進了谷里,左思右想,簡直要把地板踏出洞來了,卻還是想不透傲天到底是怎麼看她的!


    沒錯啊,昨晚兩人處得很好啊,有說有笑的;她也在他面前露了一手,讓他知道她確實有兩把刷子啦!他也對她烹的核桃炙腰子、三鮮蛋贊不絕口啊——她把昨晚的事反復不知想了幾百遍,就是想不出他為什麼今天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這麼想著——就算他忙著做“薛濤箋”好了,在用斑竹庵的水抄紙時,他心里難道不會有一點點想起她的時候?


    有那麼一瞬,她還真有那個沖動,想闖去庫房抓著他的衣襟狠狠搖他一搖,罵他怎麼可以對她這麼無動于衷,讓她如此心焦意亂?


    難道他真的忘了,他們已經是拜過堂的夫妻了?


    相對于琉璃的煩躁,權傲天這頭也沒多好過。打從昨晚見了她之後,他向來平靜的心湖,就像被人投進了一顆大石頭,不只蕩出了漣漪,連岸邊都被水花給濺濕了。


    昨晚他抱她回房之前,他已經在自個兒床前考慮了好半天,到底是該放縱私心留她過夜,還是該要保持君子之禮,送她回房?


    老實說,私心一度居勝。他實在喜歡看她睡在自個兒床上的模樣,那樣甜美、有如夢般精致的臉蛋,就偎在他慣睡的枕頭上——直到此刻,想起她憨甜的睡顏,他唇邊還是會忍不住泛起一抹傻乎乎的笑靨。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他慢慢察覺不對勁。


    他懊惱自己怎麼這麼晚才發現,她每一翻身,她頭上的珠簪便會纏住她的發絲,弄得她不適地悶哼。


    他曾試著取下珠簪,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懂得真少。他能夠輕易鑒出墨紙畫作的真偽,卻沒辦法在不弄疼她的情況下,把她頭上的珠簪拿下。折騰半晌未果,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條路可走。


    送她回房。


    沒人曉得,昨晚從庫房到“花雨樓”的路上,他貪戀地望著她多少回。


    他喜歡她軟綿綿地偎在自己懷里的樣子,她溫熱的鼻息就貼在他頸邊,呼得他心亂如麻。將她放倒在新房床上是他最掙扎的一刻,那瞬間,他幾乎又想抱著她跑回庫房,繼續放任自己盯著她看。


    這就是他憨直的地方,不管是在庫房,往“花雨樓”、或在回庫房的路上,他從沒想過自己跟琉璃早已拜堂完婚,他大可理直氣壯留在新房整夜,也不會有人置喙。


    也因為他的耿直,昨晚一夜,他一個人睡在仍殘留她發香的枕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他腦中總會浮現她偶爾露出的雪白臂膀,她那瑩瑩發亮的細脖,還有她甜如蜜的笑靨……


    他收藏的那些仕女圖早已無法消弭他內心的騷亂,就算拿起詳載“薛濤箋”制法的冊,他也無法再像以往那般沉醉其中。腦中一角,老是會浮現她低著頭,在他桌前描繪“斑竹庵”地圖的畫面。


    就這樣迷迷亂亂、忽醒忽睡的,一夜總算過去了。一早被店鋪大伙計請到鋪里幫忙,倒是讓他有幾分喘息的余地。可當他瞧見大伙計要他鑒定什麼,他雙眼驀地瞠大。


    竟是一幅“江山雪霽卷”仿作!


    想不到人到了“古今齋”,仍舊躲不開她的倩影——望著仿作,他一臉不知該說什麼地猛搖頭。


    據大伙計解釋,他一拿到圖,立刻找人鑒過絹紙、筆墨跟畫工,感覺這圖,似乎真是王右丞手筆,但對方獅子大開口,沒兩萬兩不賣。


    瞧那畫工、絹紙與墨的舊度,要不是昨晚才見過真跡,他這會兒說不定真會掏出兩萬兩銀子買下這幅仿畫。


    不過花銀子事小,出糗才事大。要是他買了偽作的消息傳出去,外頭客人哪還會信任“古今齋”鑒畫的能耐?


    這全是她的功勞,他想。


    返回家,他立刻想去花雨樓謝謝她,可一想到她昨晚喝醉,說不定這會兒還在床上休息,他雀躍的步伐倏地停下。


    他的腦袋從沒想過,可以喚底下人到新房打听她情況,或者就自己大搖大擺地闖進去探問她——這些他都沒想到,他只是在心里窮擔心著,不知昨晚那一杯酒,是不是讓她身子難過了?


    不一會兒,福山取水回來,他又想到她也曾做過“薛濤箋”的事,或許可以找她來共襄盛舉!可話到喉口又被他給咽下——還是那一句,他不確定她現在是否有那氣力,陪他在庫房里造箋紙?


    要是他習慣跟人討論事情就好了,一直陪在旁邊的福山肯定能提供不錯的主意。可他就這個性,獨斷獨行,不懂的事,也不知道可以找人請教,只能悶在心底胡亂猜測。


    他只好盼著白日快點過去,以為只要天一黑,她就會像昨晚一樣,柃著她自烹的膳食,笑盈盈地推開他房門……


    想來還真是泄氣,望著才剛做好的三道熱菜,琉璃忍不住怨嘆自己沒志氣。人家一整天沒想過她片刻,她卻還是冒著熱汗傻乎乎地做著他愛吃的料理,好像被他忽略得還不夠似的。


    賭著氣,她要銀花找來福山,托他把晚膳送進去。


    “少夫人今晚不進去?”福山一臉訝異。


    她抿著小嘴。“算了,我想今晚還是煩勞你好了——”


    埃山擅察言觀色,一下看出她的言不由衷。“少夫人,小的是覺得,如果您對少爺真的有心,那麼這些菜,還是您送的好。”


    她覺得委屈,就連福山也瞧得出她心意,怎麼就他——權傲天,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也想送,”她老實承認。“可是,說不準傲天不歡迎我再去——”


    “不會不會。”福山一手柃著食籃,一邊領著自家少夫人往庫房方向走。“不瞄您說,今天少爺曾經提起您名字兩次,一次是做箋紙的時候,一次是少爺在看圖的時候。”


    她雙眼一殼。“他是怎麼提起的?你說詳細一點!”


    “等等,小的表演給您看啊——”福山放下食籃,徑自表演了起來。“就在『薛濤箋』做好的時候,少爺拿著箋紙對空一看,邊喃喃說了句『真想找琉璃過來評鑒評鑒』……”


    他說過這話!她心頭一喜。“那你怎麼沒問他,要不要請人來找我?”


    “小的問過。”福山趕忙解釋。“可是少爺不知在想什麼,愣了愣之後,就說不用了。”


    怎麼這樣?!她皺起眉頭想。“還有呢,他第二回是怎麼提的?”


    “就是在看畫之前,那畫叫什麼去了……江山……”


    “江山雪霽卷。”她接口。“然後呢?”


    “少爺就突然說,真該跟琉璃說聲謝謝——”


    “謝我?”她手指著鼻子。“你有沒有問他謝我什麼?”


    怎麼可能!埃山搖搖手,繼續把食籃拎起。“不過小的倒是問了少爺,既然他這麼想見您,干脆讓小的到『花雨樓』去請您過來吧?可是少爺還是一樣,想了一會兒後,又是搖頭。”


    怎麼兩回都一樣!她嘟起小嘴。真搞不懂他,想跟她說什麼就直接找她來說嘛,害她氣悶了整個下午,飯也吃不下!


    “所以啊,”福山在一旁勸著。“小的才覺得這頓飯應該由少夫人來送,說不準您進去以後,就知道少爺在想什麼了。”


    要能這麼順利就好了——她點點頭,總算把食籃接了過來。


    庫房這頭,福山一說要到灶房取晚膳,權傲天就開始拉長了耳朵盼著,一听見開門聲音,他被燙著似地彈起。


    沒料到動得太急,踫到桌底。那扎扎實實的一撞,疼得他齜牙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可琉璃一踏進套間,他馬上露出沒事人的笑臉。


    見他笑,停在她心頭的那抹悶,忽地煙消雲散。


    不中用!她心里雖然這麼想著,可唇角卻是不爭氣地勾了個彎,完全泄漏了心意。


    但就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是瞧不瞧得出來?


    見她把飯菜擺了出來,卻又跟昨晚一樣,只帶了一副碗筷。不消問,他立刻走到窗邊,又要福山送一副碗筷進來。


    坐下,他沒先動筷,反倒先關心起她來。


    “你身子還禁得起嗎?頭疼不疼?”


    她望著他眨了眨眼楮,一會兒才想起他在說什麼。


    他不提,她還真忘了今早起床,頭像塞了一整包棉絮似地難受。


    她心想,難道他是因為這樣,才遲遲不喚人來找她?


    她想問個清楚,但也知道,自己一開口問,就等于泄漏了她問過福山這件事——不行!萬一他覺得她是在耍心機怎麼辦?這麼一想,到嘴邊的話又被她吞了回去。


    可不管怎麼說,發覺他關心她,她心里就甜了。


    “福山到『斑竹庵』取水了嗎?”她拐了個彎問。


    “取了,我『薛濤箋』也做好了,你瞧瞧。”他一轉身從桌上取來剛做好不久的箋紙,雙眼亮得像個討賞的孩子。


    瞧得她一陣好笑。


    “我來看看——”


    她故意擺出教席師傅在看卷子的派頭,拿著深紅色的箋紙,左右上下地翻看。兩人四只眼楮對到,她忽地笑出聲來。


    權傲天一時愣住了,她沒頭沒腦笑什麼?


    “大抵是合格了。”


    她空著手在箋紙上虛畫了一個“可”字,他才明白她何以燦笑如花。


    他被取笑了。


    好啊!他心里想著,不扳點顏面回來,不就真讓她瞧扁了?


    “哼。”他一把搶走箋紙。“我當你是個知音,你卻反過來耍弄我。”


    一听這話,她嚇了一跳。“噯,我剛是在開玩笑,你當真了?”


    他沉著臉不說話。


    “噯,你別生氣嘛。”還模不清他脾氣的她,趕忙拿出她自做的“薛濤箋”,討好地笑著。“你瞧,我還特別帶來我做的箋紙,換你幫我評評,看是你或我,誰做得比較好?”


    他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接走箋紙。瞅一眼她冀盼的眼,他依樣畫葫蘆,在箋紙上方虛寫了個“可”字。


    “還不賴。”他裝模作樣地說完就笑了。


    一見他笑開,她恍然大悟,他哪里是生氣!


    “你!”她惱紅了臉頰。


    他“嘿嘿”一笑。“我怎麼樣?你能裝夫子派頭,我就不行?”


    “哼。”她一扭身,轉回了桌邊。


    “好了好了,不氣,讓我來跟你說說今早發生的事情。”他一邊說起今早在“古今齋”瞧見的“江山雪霽卷”,一邊把菜挾進她碗里。


    听他一說,她才恍然明白,福山先前說的,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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