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姬  第十一章
作者:余宛宛
    接下來的數日,姬子夏陪伴緋雪之外的時間,全都與皇甫昊天形影不離。


    白天,檢視船舶時,她便偎在他身邊,听他仔細教導著船舶之事的點滴。


    夜里,他們會在涼亭談天說地、無所不聊。他喜歡解開她的發,讓她躺在他的腿上,親著撫著她,直到愛火再也無法自制。


    夜深露重時,他們的纏綿幾乎如燎原大火,逼得彼此都喘不過氣,卻也更加渴望對方。


    偶爾,皇甫昊天會發現她望著他發愣。偶爾,皇甫昊天也認為她眼里閃爍淚光。


    問過她幾回,她只是淡淡地笑著,淡淡地說道︰“太快樂了。”


    皇甫昊天于是益發志得意滿、神采飛揚了起來。


    這一天,檢驗舶船工作進行到最後一日。


    午後才過不久,姬子夏顯得有些倦意,皇甫昊天讓車夫先載了她回府休息。


    敝不得她累,他昨晚愛了她一整夜,直到紅日滿窗,才讓她睡去。


    留在船舶上與船首及副綱首對談海運船線的皇甫昊天,一念即她昨夜熱情的回應,禁不住心猿意馬了起來。


    想到方才姬子夏要離去時,緊握著他手掌的眷戀模樣,還有這一幫子船員驚嚇到臉色發青的神情,皇甫昊天不免失笑出聲了。


    “莊主?”船首實在不明白這海圖有啥好笑之處。


    “沒事,你繼續說。”皇甫昊天輕咳一聲,掩去笑意。


    處理完公事,皇甫昊天在傍晚時分離開船舶處,驅車回到府邸。


    沒急著找姬子夏,因為想讓她多歇息一會,是故皇甫昊天先行至房與朱管事談論著朝廷新任“提舉市舶司”該如何送禮打點之事。


    只不過,當皇甫昊天一直等到晚膳時分,而姬子夏還未現身時,他的心里已有了不好預感。


    他即刻要李五兒去喚人。


    半刻後,李五兒氣喘吁吁地進來答復道︰“姬管事的房里和您的房里,還有這整座宅院都找遍了,就是沒瞧見人。”


    “她妹妹呢?”皇甫昊天厲聲問道。


    “也不在。”


    皇甫昊天劍眉飛上一股殺氣,他霍然起身,飛沖到她的房里。


    里頭果然空無一人!


    他拉開所有櫥櫃,發現他為她裁的幾件價值不菲的夏衫全擱在櫃里,而她的隨身包裹自然早已不見蹤影了。


    “姬子夏!”


    皇甫昊天大吼出聲,將她的幾件衣服都往地面一扔。


    黑色長靴踩污了一地素色衣裳,狠狠跺得磨破了新布。


    她分明是算計已久,讓他對她依戀更深、讓他對她百依百順、讓他以為她是願意待在他身邊一生一世了。


    包可惡的是,她竟等驗船之事全都結束了,才選擇離開。她冷靜得讓他心寒。


    原來,這些時日的恩愛全是假的。


    她要離開的心機,才是真的。


    她對他,全無留戀!


    皇甫昊天走出房門,冷眸如刀,瀟灑俊容凝上一層冰,凍得讓人連瞄上一眼,都要心生寒意。


    李五兒僵著身子站在門口。


    皇甫昊天厲聲地對著李五兒說道︰“讓朱管事去把密州的畫工全都找來,我要他們日以繼夜地繪出姬子夏的模樣,明兒個一早便要畫像張貼在鄰近幾座城鄉!”


    他要姬子夏走不出密州。


    稍晚,鄰近幾所皇甫商行,全都接到了協尋姬子夏行蹤的信函。甚至在大街小巷鑽營的乞兒,也被召到了皇甫別院看過了畫像。


    皇甫昊天重金撒下天羅地網,就不信找不著她!


    夜深月升,皇甫昊天板著臉走出大門口,因為不想待在宅院里看到任何與她有關的一草一木。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快馬疾速朝著皇甫昊天直奔而來。


    皇甫昊天握緊腰間烏骨折扇,嚴防以待。


    馬蹄聲漸近,一名濃眉大眼,身形高壯、氣勢剽悍的男子,倨傲地飛奔到皇甫昊天面前。


    完顏朮金剛怒目,劈頭就問道︰“你是皇甫莊里的人嗎?”


    “皇甫昊天。”


    “原來是皇甫莊主,我是君緋雪的男人完顏朮。”完顏朮躍馬而下,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來遲了,君緋雪已經被姬子夏帶走了。”皇甫昊天瞇起眼,冷冷一笑。


    “我要殺了姬子夏!”完顏朮怒吼出聲,霸厲眉眼有著斬殺千萬人的戾氣。


    “君緋雪是姬子夏的妹妹,而我是姬子夏的男人。”皇甫昊天簡單說道。


    完顏朮神色至此稍緩,也不追問他們的關系,直截了當地便問道︰“你開始找人了嗎?”


    “懸賞剛貼上去。”


    “派人去附近藥鋪盯著,緋雪天生有心疾,老是犯心疼,一定得服藥,絕不能過度勞累。”完顏朮愈說,臉色益發鐵青,下顎緊得像要咬斷牙根一般。


    “我馬上吩附下去。你不是漢人,行走總不方便,尋人的事交給我。”


    “賞金我可以付。”完顏朮豪爽地說道。


    “賞金倒不必,讓你欠著一個人情債,他日有邊境買賣糾紛時,再讓你出面。”這男人有股王者氣勢,他不會看錯眼。


    “沒問題。”完顏朮說。


    兩個男人達成協議,只等著如何在最短時間內將他們的女人擄回到他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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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驕陽炎炎,沒一點風,悶得人只能猛咽口水。車廂內,雖是敞開後簾,卻仍是散不去里頭暑氣。


    “緋雪,妳身子還撐得住嗎?”姬子夏遞過水壺給君緋雪。


    “我還好。倒是姊……妳這幾日臉色很不好哪。”君緋雪拿著布巾拭去姊姊額上的汗。


    “我沒事的。”只是免不了有些提心吊膽罷了,總覺得前兩日有幾名乞兒看著她的眼神很不尋常。姬子夏勉強擠出一笑,安撫地拍拍君緋雪的肩。


    離開皇甫別院已數日,她和緋雪以夫妻相稱,一路上避開皇甫商行,專挑靜謐路徑走,準備朝著藥材集散地四川前進。


    依著她的想法,四川不靠海,藥材又是皇甫家最不熟的一塊領域。況且,那地方沒有一家皇甫商行,她們行蹤應當不至于曝光才是。


    為了掩人耳目,緋雪在路程上總戴著一記紗羅掛頭遮住臉面。


    姬子夏則是以深色藥泥染黑膚色,膚色一深,便少了許多人認定她像個“娘兒”的話語。


    姬子夏雇來駕車的農戶,在馬車前頭大聲問道︰“小鮑子,前頭有間客棧,旁邊正巧有間藥鋪,要在這里下車嗎?”


    “有勞郭兄了。”姬子夏說道。


    姬子夏扶著君緋雪下了車,將她安置在房里後,便走到旁邊的藥鋪,替緋雪抓了藥,也替自己拿了幾帖去暑氣的藥。


    她這幾天頭昏、食欲不佳,她想約莫是中暑了。


    但,她不敢讓大夫把脈。


    昨日有位大夫就連替緋雪把脈一事,都要扯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限,硬是要隔線把脈了,她還能如何?


    醫者本該父母心,現下卻全都成了欺世盜名的偽君子,她又怎敢在這些腐儒面前,曝露她男扮女裝的身分呢?


    姬子夏在藥櫃前付了銀兩,將藥包緊抱在胸前,不禁想起了皇甫昊天。


    皇甫昊天或者多情,但他卻未曾懷疑過她的能力。在知道了她的女兒身之後,他仍然信任她的判斷能力,也依然將工作之事全權交代予她。


    可惜啊……這世間總沒有十全十美之事。她沒法子相信他會只對她專一,只好未雨綢繆地趁著心碎之前先行離開。


    那些時日與他的如膠似漆,便是要為自己留些回憶哪!誰曉得離開後,腦中只要閃過他的臉孔,便要鼻酸,便要心痛。


    她彎,低喘著氣,心悸了起來。


    以後,只要她一想到皇甫昊天,她就得這麼犯心疼嗎?


    姬子夏緩慢地踏進客棧,心神恍惚的她,未曾察覺到里頭異常的靜謐。


    “總算回來了,我的姬管事。”


    姬子夏听到這個聲音,頓時頭皮發麻。


    “逃了七天,逃過癮了吧。”


    皇甫昊天怒沈的聲音,朝著她臉面直落而下。


    姬子夏抬起頭,一陣暈眩突襲而來。懷里的藥掉了一地,她無暇撿起,忙著抓住離她最近的支撐點──


    皇甫昊天。


    皇甫昊天咬牙切齒地瞪著臉色蒼白,雙唇顫抖不已的姬子夏。


    他粗重地呼吸著,只想掐死這個沒心少肺的小人兒。


    “以為巴著我求饒,我就會原諒妳嗎?”皇甫昊天大掌扣住她的雙肩,猛烈地搖晃著她。


    “我……”姬子夏仰頭望著他冒火黑眸,眼前乍然一黑。


    她,昏倒在皇甫昊天懷里。


    皇甫昊天瞪著懷里毫無血色的她,驀地爆出一聲大吼︰“該死的妳!”


    皇甫昊天打橫抱起她,便往隔壁藥鋪走去。


    這女人究竟是要讓他擔心到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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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姬子夏再度睜開眼時,已是深夜。


    屋內燃著燈燭,一室熒亮。


    她虛弱地眨著眼,一時之間還沒能完全想起發生了何事。


    “醒了?”皇甫昊天長臂探向她的後背,直接攬起她的身子。“喝藥。”他將一碗黑苦湯汁遞到姬子夏唇間。


    姬子夏皺著眉,喝光了苦藥後,腦子也逐漸清楚了起來。


    推開藥碗,她神色大變地說道︰“緋雪呢?”


    “被她的男人帶走了。”皇甫昊天板著一張臉,惱她眼楮一睜開,問的竟然是別人。


    “你怎麼可以讓緋雪被帶走!完顏朮要娶別人了,你不知……”


    “妳還有心情關心她!”皇甫昊天忿然將藥碗往地上一摔,著火臉龐直逼到她面前,疾言厲色道︰“妳知道妳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如何嗎?”


    姬子夏從不曾見過皇甫昊天如此張狂的怒氣,她蜷起身子,不解地望著他。


    她的身子怎麼了?


    她會像娘一樣,看似染上一點風寒小疾,身子卻漸成虛弱,終至離世嗎?姬子夏一念即此,臉色益發慘白如紙了。


    她坐直身子,揪著被,抖著聲問道︰“我……我怎麼了?”


    “妳有身孕了。”皇甫昊天扣住她的下顎,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的眼。


    “不!”姬子夏驟然往後一退,整個人重重撞上身後牆壁,痛得她悲鳴出聲,出氣比入氣長。


    “懷我的孩子讓妳這麼無法忍受嗎?妳非得這樣折磨妳和我嗎?”皇甫昊氣得連牙齒都在打顫,他明知不該動手,大掌卻還是忍無可忍地箝入她的臂膀間。“妳給我听好了,我是不會讓妳離開的,妳是我的人!”


    “我怎麼會有身孕,我明明吃了藥……”她眼神茫然,喃喃自語著。


    “那藥被我換掉了。”


    姬子夏瞪大眼,情緒失控地飛拳痛擊上他的胸前。“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她現在該怎麼辦?


    “我只是想要妳待在我身邊!”皇甫昊天張狂的怒氣吐到她臉上,兩人臉孔幾乎相貼。


    “待在你身邊,看著你妻妾成群,我辦不到啊!”姬子夏的淚水奪眶而出時,她整個人也崩潰在他懷里了。


    “我何時說過我要妻妾成群了?我皇甫昊天今生只娶一妻,那便是妳!難道我這些時日表現出的在乎,妳全都當成驢肝肺嗎?可惡!”


    皇甫昊天瞪著她梨花帶雨的臉龐,氣得想掐斷她頸子。


    可她娉瘦身子如今弱不禁風地哭倒在他懷里,小手還緊揪著他的衣衫,他心都被哭軟了,也只能借著大吼來泄憤。


    “你確實是說過你在乎我,但我怎有法子相信你?你是如此習慣流連于花叢之間,每一捧花你都愛沾惹香氣,我不想我的下半生全在提心吊膽下過日子啊。放我一條生路,別來擾我了……”水眸里有著留戀、痛心,卻也有著無限乞求。


    “我若是再對其他女子有非分之想,便讓我遭天打雷劈!”皇甫昊天雙眸似焰,狂亂地咆哮出聲。


    姬子夏一怔,胸口一窒,眼巴巴地望著他晶亮火眸。


    “你不需要因為一時沖動,便發下如此毒誓。”她啞聲說道,心湖被他的話激蕩出一圈圈的漩渦。


    “如果只是一時沖動,我為何要娶妳入門?既然我每朵花都想沾惹的話,又何必找個正妻來管束我?”他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的眼。


    “因為我已有了身孕……”她顰起柳眉,努力想找出一個解釋。


    “如果我不想妳有孩子,我又何必存心將那瓶藥散調包?”他咄咄逼人地再問。


    “你只是想對付我。”她摀著胸口,心跳急得她連呼吸都喘了起來。


    “妳當真是我那個向來聰明過人的姬管事嗎?”皇甫昊天唇邊勾起一笑,大掌撫住她的臉頰。


    姬子夏瞅著他,他眸里的情真意切筆直地撞入她的心里。


    她啞口無言,再也沒法子擋住他的真心,只能淚眼朧朦地被他納入了懷里。


    她信了他,這輩子也認了他哪!


    “你當真要娶我?”她哽咽地問道。


    “再當真不過了!”皇甫昊天一念即此,不禁又火冒三丈了。“我原本打算回到京城之後,便要向妳義父提親的,結果妳竟一聲不響地便帶著妹妹逃走了!”


    “別惱我,我當時真是怕得沒法子可想啊。你沒對我明說過你的打算,我凡事只能朝最壞處打算啊。”她一手摀著他胸口,可憐兮兮地瞅著人。


    皇甫昊天長嘆了口氣,攬住她的身子,將她整個人納在胸口,彷佛那是她天生就該歸處之所。


    姬子夏偎在他的懷里,由著他的唇吻干了眼角的淚。水眸瞅著他,連眼都舍不得眨上一下。在外頭走闖了這幾日,益發地讓她知情他待她有多與眾不同哪!


    “沒能讓妳對我安心,是我的錯。世間男子多負心,而我確實也是風流過了頭,無怪乎妳要逃。妳畢竟不是一般女子,妳曉得無論如何都得保護好自己。妳懂得不該將自己下半輩子幸福交到一個男人手里,而消滅了己身之意義。”皇甫昊天挑眉一笑,勾起她的臉兒。“我說的對嗎?娘子。”


    姬子夏玉手勾住他的頸子,小臉猝地埋入他的頸間,激動得無法自己。


    他懂她!他懂她啊!


    “以後,妳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姬管事。妳要和我一起過生活,也要過好自己的日子……”他的唇貼在她的耳畔,說出的每句話都是生生世世的承諾。


    姬子夏抬起淚眸望著他,喜悅到甚至說不出話來。


    夫復何求啊!他很清楚她過慣了男子生活,早已沒法子如同尋常女人,只以夫婿為天啊。


    “別又掉眼淚了。妳現下有了孩子,身子不比平常,妳先睡一覺。”他心疼地撫著她瘦削小臉,柔聲說道。


    皇甫昊天讓她順著他的手勢,平躺在榻上,自己則是側身支肘托腮,深深凝望著她。


    “我睡不著……除非你再答應我一件事。”姬子夏舉手撫著他的臉頰,低聲說道。


    “完顏朮會照顧好緋雪的。”皇甫昊天很快地猜出了她的心思。“除了妳妹妹之外,那男人沒人能制得住,他會為她放下一切的武裝。”


    “他若能放下,就不會選擇迎娶他人。”姬子夏揪著他的手掌,焦急地低嚷著。“你得幫我啊!”


    “妳要我幫姬管事?或是幫我的妻子?這兩者可是天壤之別。”皇甫昊天眼瞳露骨地盯著她,只想從她嘴里听到一句承諾。


    “你真那麼想娶我,便娶吧!誰能擋得了你?”姬子夏瞋他一眼,先是紅了臉,繼而羞澀不已地別開了眼。只不過,她還是沒能逃開他的唇。


    皇甫昊天頭一低,便熾熱地吮住她的唇,吻了個天昏地暗。


    “妳不會後悔的。”他在她的唇間低語著。


    “橫豎我在皇甫莊院學了許多本事,若你真拋棄了我,我便帶著孩子另立門戶去。”這話才說出口,她的眸子驀亮了起來,心里竟篤定了不少。


    是啊,她可不是什麼少不經世的女子哪!


    “敢情娘子是在威脅我,我皇甫昊天這一生一世都要被嚴妻管束了?”皇甫昊天劍眉一皺,苦著臉長嘆了口氣。


    “你自找的。”姬子夏低笑出聲,瞋了皇甫昊天一眼。


    那一眼,風情無限。


    皇甫昊天還能怎麼著?自然只能低頭吻住她唇間那抹只為他綻放的笑意花朵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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