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旌旗(上)  第十章
作者:顏崎
    莫漢卿每月輪守後山竹林禁地,總會趁著入夜,月明星稀時,練起刀法,而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在他終于使完一輪火刀九式後,不遠之處的一聲訕笑,令他嚇一跳。


    “誰!是誰!”莫漢卿守了數年禁地,從沒想到真的有人會闖進來,當下捏著刀柄,警備的四處張望。


    見不遠的林子邊有個灰白矮小的身影緩緩走來。那是個穿著一身破舊灰袍,異常矮小,略顯肥胖的老者,不過,若非他幾乎及腰的胡須及垂肩的雙眉,光憑他圓潤、紅光滿面的膚色,實在不覺得他是個老先生。


    “老伯,你已闖進冰火門禁地了,快行離開,不然很危險。”莫漢卿一看是個老先生,就松了口氣,溫聲道。


    “冰火門禁地?誰規定這里是冰火門的地方?”老者不以為然的聳聳肩,硬是在他身畔晃來晃去,最後才走到他身邊,道︰“小子,你剛使的是什麼招式?看起來軟弱無力,殺雞用的嗎?”


    莫漢卿臉一紅,道︰“老伯……我這是冰火門入門基礎,火刀,使得不好是小輩魯鈍,跟我門無關!”


    “哦?”老者嘿嘿冷笑,忽地右手呈爪,朝他面門抓去。


    莫漢卿一嚇,本想以刀相格,瞬時想到對方乃一老者,便又收刀大退數步,偏偏老者硬是不放過,左右開弓,莫漢卿閃無可閃,被逼入死角,眼看他就要抓破自己胸襟,只得出掌相迎,不料,雙掌輕輕一踫,莫漢卿就感到掌心一熱,一股灼烈的氣息竄入經脈,直灌丹田,讓他氣血一陣逆流,退了數步,幾乎要昏厥。


    莫漢卿撫著胸月復,不斷調氣,好不容易才穩住內息,卻已滿身大汗,老者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敢情剛剛的出手,對他根本半點不起作用。


    “你這小子也真好心,半點內力不使,不怕死嗎?”老者似乎明白他是看在自己可能年老力衰,因此出手都收了七成功力,心里對他多了份賞識︰“你叫什麼名字,師父是誰?”


    莫漢卿也明白眼前這老者本來是可以置自己于死地,卻硬是放過,不由得恭敬道︰“晚輩莫漢卿,師尊葉輕塵。”


    “葉輕塵……”老者皺眉想了想,道︰“沒听過,不過你拜他也沒用,虧你一身好根骨,竟把你教成這樣,簡直浪費人材!”


    “老前輩,請不要誣蔑尊師,功力不好是晚輩……”


    老者不耐的揮揮手︰“去去去,別跟我饒舌,我說他不好就是不好,你拜錯師了,不信你跟我打!”


    “老前輩……”


    “嗦!出刀!”老者不管三七廿一,腳一點地再度撲將上來,莫漢卿見他雖然年老但掌氣磅礡,身法凌厲,偶爾以掌格刀時,不止傷不了他,還被掌氣逼退數步,幾回合過,老者似乎終于失去耐性,用力一震,莫漢卿只覺虎口一陣劇烈疼痛,再也握不住刀,眼睜睜看自己手一松,刀落下地。


    “如何?”老者很得意的瞧著他。


    “晚輩……甘拜下風。”莫漢卿覺得自己的右掌痛得快要斷裂。


    “你難道不覺得我使的招式很眼熟嗎?”


    “呃……”經他一提,莫漢卿迅速回想,果然有種熟悉之感,即便他根本只使了五招就震掉了自己的刀,然而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我這叫烈焰掌,是老夫自少林達摩易筋經衍化而來的,而你那火刀,則是從我這烈焰掌再簡化出來的。”


    “啊——”莫漢卿性格誠摯,反應卻不魯鈍,在老者一道出武功路數後,當即雙膝一跪,伏身拜倒︰“原來是創派祖師爺,徒孫有眼無珠,望祖師爺莫要見怪!”


    “欸欸欸,誰是你祖師爺,給老夫起來!”老者當場後躍一大步。


    莫漢卿抬起身,茫然想著,守了這幾年禁地,半次也沒見過祖師容顏,但這老前輩既會使烈焰掌,又出身少林,不就是冰火門創派祖師八道禪師嗎?便又恭敬問著︰“難道……您不是八道禪師?”


    “我是八道,但已不是禪師,更不是你們什麼冰火門祖師爺!”老者用力揮揮手道︰“你起來,給我起來!”


    莫漢卿眨眨眼,實在有點莫名其妙,這老人家既然承認。是八道禪師怎麼又不是祖師爺?


    “唉,你起來,起來啦!”


    “哦哦!”莫漢卿一臉狐疑的爬起身。


    “老夫這輩子就收了兩個家伙,一個叫周進,一個叫徐憲,至于他們搞了這什麼冰火門,我是不管的,只要求他們幫我物色個根骨好些的徒兒,讓我一身武學傳出去,偏偏這幾年,淨找一堆爛貨色,想了就有氣!”


    “周進,徐憲……”莫漢卿覺得這兩個名字很熟,念了幾次,終于想到這兩個正是太師父的名諱,不禁有點錯愕,“難道……創立冰火門不是祖師爺的意思……”


    “就叫你別叫我祖師爺了,老夫雖然破教出少林,但死了仍是少林人,什麼冰火門可不關老夫的事!”


    說來這實在是個很奇妙的感覺。


    遼東,金人犯境越形凶險,戰火不斷,加上為與金人抗爭需集物資,當地稅捐日重,導致大多數人逃離故鄉,當起了流亡的難民,而莫漢卿就是在這一波波難民潮中,與個個家人生離死別。


    饑荒與無依讓他頂著骨瘦如柴的軀殼四處流亡乞食,直到鐘凌秀的二師伯,葉輕塵救了他,將他帶上冰火門,給他食水,收他為徒。這年,莫漢卿,十歲。


    他一直很感念葉輕塵的恩德,也很感念冰火門這個讓他生存的地方,即使他的師父及門派風氣在當地似乎都受到爭議,他仍寧可選擇相信自己的師父及門派,可萬沒想到,連大伙兒尊為祖師爺的八道禪師口中,看待他們時也是這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不禁令他有點不知所措。


    “來,你過來,再把火刀九式施展一遍。”


    莫漢卿滿心混亂的將所學一一演練,然而八道禪師卻定越看火氣越大,當下送出一陣掌風將他的刀打飛開來。


    “錯錯錯,你這只有形似,像在繡花跳舞一樣,那什麼葉輕塵,教這什麼東西!”


    莫漢卿感受著虎口再度劇痛,想替師父辯解一番,又想到眼前的老者雖然怎麼也不承認自己是祖師爺,但似乎也不能大不敬的回嘴,只得尷尬的瞧著他。


    “來來來,把刀撿起來,老夫親自教你!”


    “啊,這、可是……”總覺得步驟有點奇怪。


    “不用這這那那,婆婆媽媽的,老夫叫你使就使!”


    “是!”


    就這樣,這個自稱是八道但不是禪師的老者,三天兩頭總會在竹林口出沒,興之所致,便會指導莫漢卿刀法的缺漏,直到這一夜,莫漢卿在林里施展近日深覺突飛猛進的刀法時,一個幾乎無聲的呼救將八道驚醒了神!


    “老前輩……”莫漢卿內力修為不比八道,他只是看到八道那原本頑心甚重的神情忽地陰沉,忍不住停住演練。


    “竹林口……”八道眉一皺,身形一動就沒入黑暗,莫漢卿僅听到一句竹林口,因此也忙趕過去——如果可以,莫漢卿永遠也不希望自己在場。


    因為,眼前的晝面如此丑陋,對他來說,更稱得上可怕。


    那是自己最崇敬的師尊與最在意的師弟,如今,兩人的身體竟然用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式糾纏一起。


    而聲音,絕望而淒楚的聲音,就從師弟那被人緊緊掩住的口鼻中勉強發出來。


    一陣陣,一聲聲,令莫漢卿肝腸寸斷。


    為免家人擔心,唐月笙要求李騏風將自己帶往唐門後山,他的綠竹居。


    綠竹居听其名就知,完全由青蔥綠竹建構而成,加上它藏身在一整片竹林里,若非熱門熟路,很容易錯過。


    在綠竹居來來回回走了幾圈,許多年少往事憬然赴目,讓唐月笙禁不住輕笑起來,但一走到門檻,望著座落在綠竹居斜對面的小屋時,神情又黯淡下來。


    那個小屋是李騏風在醫治傷者專用的居所,如今,里頭躺著昏迷的鐘凌秀與為他擔心不已的莫漢卿。


    自從來了李騏風,莫漢卿就像扔掉了燙手山芋一樣,所有的心思全轉到鐘凌秀身上了,思及此,唐月笙心頭像倒了五味瓶,百種滋味難以說清。


    “月笙,不用擔心,過來這里,我再詳細幫你把個脈。”


    唐月笙醒神,走回桌旁坐了下來,強顏笑道︰“我想,這世上除了三師父能救我也沒有別人了,所以,只要您說有救,我擔心也是多余的。”


    “我是看你一直望著那小屋,是怕那個莫漢卿跑走嗎?”李騏風搭起他的脈,閉目道︰“你放心,我看他雖然出身冰火門,但是一點兒也沒有染上冰火門人那種小人自利的習氣,看得出來,他對他的師弟情義相挺,我想,他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的!”


    唐月笙煩的正是這一點,偶爾,他還真希望莫漢卿小人一點,冷血一點,不過,他若真是這種人,自己似乎又不會喜歡了……


    胡思亂想間,李騏風道︰“月笙,我發覺你身上的寒氣不太像摧心掌所創!”


    “嗯……我知道。”


    李騏風不可置信的瞪視他︰“那、那你怎麼一直沒說,難道你真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多險嗎?”


    怎麼會不知道?一年來,體內寒氣夜夜攻心,衰病如鬼,好幾次都想直接躍入海里,了斷生死,若不是心里存著心願……想再見他一面,想回故鄉看看父親及娘親,又何必熬撐得這麼辛苦?


    “原本,我以為你是被那個鐘凌秀所傷,但一路走回來,我覺得不太對……他的摧心掌雖然厲害,可是他練錯門路,傷人一分傷自己三分,根本無法傷你太重……”


    唐月笙頹然道︰“我身上的寒氣是來自寒冰掌,是鄭一官廢我武功的……否則,光以鐘凌秀摧心掌的寒毒我還可以承受,不過我是同時中了兩種掌氣,而這兩種又異常糾纏,一時半刻我也不知該如何解決,因此,這段期間都只能用福壽續命丹暫時壓制……久而久之,體內的毒似乎更復雜……”


    李騏風瞪大眼︰“為什麼鄭一官會出手傷你?他不是你的總舵主嗎?”


    唐月笙抬眼望他,不敢說自己是因為要救莫漢卿而遭害,便轉問︰“三師父,我身上的寒毒……真的可解嗎?我的內力……救得回來嗎?”


    李騏風深吸口氣,道︰“一切都要看看那個莫漢卿體內被封存的內息夠不夠力……”


    “對了,你一直說他體內有股氣息被封住,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肯定,在和他交手時,感覺上他一直在壓抑自己體內一股深厚的內力,一開始我以為他不想傷我,後來卻發覺他自己似乎都沒察覺!”


    “為什麼他自己會無法察覺?難道他連自己有多深厚的內息都不知道?”


    李騏風喃喃念著,良久才道︰“我想,這和冰火門人全部練冰劍有關……目前他是我第一個遇到練火刀的。”


    經此一提,唐月笙也有點印象。


    東蕃島上,莫漢卿在教自己冰劍招式時就曾提到,冰劍和火刀是由少林出身的八道禪師從達摩易筋經轉化而來,由于兩種招式不能同時學習,加上冰劍有十二式,威力一直比火刀來得厲害,所以冰火門人大多選擇練這門,因此,一般選擇火刀門的不是自認資質魯鈍,就是對刀法有偏愛,而莫漢卿就是屬于對刀法有所偏愛的,只是嚴格來說,火刀能練到和冰劍相抗確是少之又少……


    “奇怪,火刀的威力這麼不好,為什麼他不但能與東洋兩位用刀名將抗衡,剛剛被同門相圍又一人抵數人……”唐月笙同時想到自己使出的冰劍十二式雖只是表面功夫,但是當初莫漢卿教自己時可不是繡花枕頭,不止招招凌厲,還威力強大,這不正代表他有能力同時使出冰火技!


    李騏風道︰“冰火門創派不久,除了八道禪師,也沒一個像樣的後輩,我想或許和這個問題有點相關……”


    “怎麼說?”


    “自古陰陽交替,互補無缺,冰火兩路本身應該有個融合的練法,或許……八道禪師故意做了什麼事,讓他的門人無法一起學……”


    怎麼會有這樣的師父?


    唐月笙不太相信李騏風的盤算,因為這既解釋不出莫漢卿能同時使出陰陽相障的路數,也說服不了他的體內如何會潛藏一股驚人的內息。


    “我不明白……”唐月笙搖搖頭,良久,才若有所思道︰“如果他體內本來就有這樣一股內息為什麼不早一些幫我運氣護脈……難道他……”


    並不真心希望我康復?他只想將我帶回四川……遠離鐘凌秀?唐月笙如何也不想做這個猜測,可是腦中忍不住卻浮現這個想法,令他感到痛苦異常。


    “我不是故意不幫你的。”不知何時,莫漢卿已站在門邊。


    唐月笙心一跳,站了起來。


    莫漢卿緩緩步入屋內,朝李騏風恭敬拱手,才道︰“從我有意識以來,只覺得體內有股渾厚的內息堆積在丹田之處,可是不管我怎麼運氣,它就是化不開來,唯一一次,是我動手殺了南洋四霸時……”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若有所思︰“後來……等我慢慢想起過去的事,才知道……這股內力也許是祖師爺……不,是老前輩不知怎麼傳給我的。”他想起八道怎麼也不讓人稱他祖師爺,又憶起竹林口那段教他深惡痛絕的場面,忍不住咬牙切齒。


    “祖師爺?”唐月笙還是听到了這個稱謂︰“你是說,八道禪師嗎?”


    “就叫他老前輩吧,不要讓冰火門污辱了他……”莫漢卿一反過去對他的溫和態度,面無表情的反駁。


    “八道禪師就八道禪師,”唐月笙沒好氣道︰“你說他既然傳給了你,怎麼你又不知道了?”


    “我應該都想起來了,但是關于這個就是沒有印象,”莫漢卿轉望李騏風︰“前輩,你有辦法助我化開內力嗎?”李騏風手一探,抓住他的右脈,靜心診了一會兒,道︰“我試試……”


    鐘凌秀听到一些聲響,終于睜開眼,才清醒,就感到雙頰一陣火熱般的刺痛,全身則虛弱不堪,吃力抬手撫模,卻被截住了。


    “不要模,我知道很不好受,忍些日子就好了……”


    隨聲而望,是一問狹小的竹屋,那李騏風正一手捧著湯藥,一手輕扶自己坐起。


    “來,把它喝了。”


    “這是什麼……”鐘凌秀抗拒的撇開頭,李騏風卻突然捏住他雙頰,將一整碗藥全灌入他嘴里,接著朝胸口一拍,便听“咕嚕”一聲,全下了肚。


    “這是化功散,我正幫你化去體內寒毒。”李騏風緩緩放倒了他,慢條斯理道“化、化功散!”鐘凌秀頓覺一陣頭皮發麻,想盡辦法要將那些藥水吐出來。


    “你不用忙了,這已是第三帖,要吐也來不及了!”


    “你、你怎、怎麼可以……”鐘凌秀不禁瞪著血紅大眼,急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你放心吧,我只是暫時保住你的五髒六腑,絕不損你摧心掌脈氣。”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為能短期練就摧心掌,犧牲健康體魄早有所覺,若真能避此而怯寒毒,他又何必受那日日寒氣攻心之苦?


    李騏風淡淡道︰“我說不損就是不損,你盡可放心,你的情況和月笙不同,這對我來說簡單多了!”


    鐘凌秀再也听不進他的話,只想著多年努力化為流水,忍不住吼著︰“你何不一刀殺了我痛快,為什麼要如此折磨我?沒有了摧心掌,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你想死?”李騏風將湯碗置于桌上,回身皺眉望著他。


    “死有何懼,你快殺了我!”


    李騏風難得沉下臉,冷冷道︰“普天之下,多少人前僕後繼到四川來求我李騏風,不就為了延活續命,而你,卻如此輕賤生命,真是螻蟻不如!”


    李……騏風?難道,他是名震江湖的雪山醫王李騏風!


    鐘凌秀一臉不可置信的瞧著他——若他所說屬實,那麼,就不難相信他有這個本事,只沒想到,醫王名號聞名江湖十幾年,竟是個風采翩翩的儒雅青年!


    見鐘凌秀一臉驚愕,不再尋死覓活,李騏風終于平下心緒,站起身,邊整理著滿桌草藥,邊道︰“我想不通這世上到底有什麼事值得人自毀容貌以求事竟……難道不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之理?”


    鐘凌秀愣了愣,明白那唐月笙大概把事情和盤托出,登時冷哼一聲。


    只要確認身上的摧心掌脈息不會消失,他說什麼已不再重要,鐘凌秀轉過臉,凝視著屋頂——有太多事,太多苦,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何況是面對一個只懂得說大話的陌生人?


    李騏風看他不理會,兀自笑道︰“你雙頰上的傷雖然又重又深,不過經我療治,痕跡應該不再那麼明顯,屆時,就有一個新的面貌了。”


    “你、你干什麼這樣?我又不要什麼新面貌!”


    李騏風瞧著他,若有所思,這溫和的眼神,令鐘凌秀莫名不安。


    “總、總之,我不用你救……”


    李騏風認真道︰“十二劑,只要十二劑,喝完了,我放你走。”


    這麼簡單?他不是跟唐月笙一伙的嗎?為什麼他要救我?


    鐘凌秀狐疑的瞧著他,隨即想到了莫漢卿。


    是了,一定是師哥和他談了什麼條件吧?


    “我……師哥呢?”


    “他?他很好。”


    “我想見他。”


    李騏風輕輕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讓我見?”


    “我需要他的幫助,”李騏風沉靜的微笑道︰“他體內有股深厚的內息,若我推算得不錯,八道禪師當年該是把九轉乾陽的心法傳給他了,不過不知什麼原因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鐘凌秀瞧了他一眼,卻又匆匆瞥開。


    “看來連你這做師弟的也不清楚!”李騏風明知他神情有異,但了解他不會坦然相告,便淡然一笑︰“罷了,我再想方子引導他的內息,你休息吧!”說著,不再理會鐘凌秀遲疑的神情,走了出去。


    今天,再度被李騏風灌了滿口化功散。


    既知他不會傷害自己,鐘凌秀也不再抗拒,即便連自己都想不到,會如此相信。


    “既有如此本事,何必事必躬親。”鐘凌秀實在不想向他道謝,可是看他幾乎都在身邊繞,終忍不住道。


    李騏風明白他的意思,淡然說著︰“身為醫者,望聞問切不可省,侍候服藥事小,患者反應事大,若可以,我幾乎都親自處理,不假手于人。”


    不知為什麼,李騏風這話說得輕悄,听在鐘凌秀心里卻如巨擘電震。


    朝廷腐敗,大旱連年,赤地千里,民不堪命。在這時代,誰不為自己打算,為自己活命?就連那八拜金蘭之交,都能在危急存亡之秋反目,辜恩負義,又怎會有人在乎別人的生生死死?


    偏偏這人開口閉口樣樣關注,時時悲心——他,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人!


    鐘凌秀瞪視著他,很想發笑,可是,一股莫名的情緒卻激得他心頭熱浪滾滾,好半天才勉強擠出冷哼,“說得倒好听……若不是我師哥有利用價值,你早殺了我吧?”


    原以為會激怒他,偏偏李騏風只是回身凝望著,良久才道,“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什、什麼?”


    李騏風走到床邊,再度坐了下來,雙眸無限憐憫,“喜、怒、憂、思、悲、恐、驚,你除了喜外,我看六情全都致了病,”說著手一抬,緩緩蓋住他雙眸,“我在藥湯里下了軟筋散,你就好好睡一覺吧,不管多少事積在心里,都先別想。”


    這掌心如此溫柔、火熱,掩蓋在雙眼上,令鐘凌秀幾乎要忍不住伸手攀附。


    他真的好需要這樣的一雙手,牽著自己,一起面對那悲痛的過去——


    數聲巨響,天地變色。


    他從不知道,平日家族弟兄們所安身立命的巨艦大船,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短短一個時辰,幾乎全部被重炮擊中沉沒,無一幸免。


    驚恐的面目,慌逃的身影,毫無奧援,一個個被轟得支離破碎,死無全尸。


    當自己回復意識,是攀在一根浮木上,他發顫著以手劃水,四處找尋爹親兄弟,然而,由夕陽所照耀的海平面,除了斷桅碎木,一片狼藉外,一點兒生命的跡象也沒有有。


    日落月升,四周變得漆黑,冰冷的海水終于將他潑醒——原來,只有自己活了下來……他多希望自己也在第一時間死去,別是在見到如此光景後,走入絕境……


    李騏風感到手心一陣溫熱,原來,鐘凌秀竟落下淚來。


    一時間,他以為是腐骨化饑散侵蝕傷口的痛令他難忍,不由得溫聲︰“怎麼……我這次的藥下重了嗎?”


    鐘凌秀閉上眼,默不吭聲,他不能看那雙溫柔的眸子,否則一定會想抱住他,嚎啕大哭。


    “你再忍忍吧,明日我換個效力淺些的藥,就不會那麼痛了。”


    鐘凌秀緊握雙拳,感受著那溫熱的掌心提起,安穩的腳步聲離去,身體仿彿突然被刻下了一層皮,痛楚異常。


    原來慈悲,也會如此傷人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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